第118章
作者:蜀國十三弦      更新:2022-01-21 11:10      字數:4616
  欽天監根據傅臻的命理推算出封後大典的幾個吉日, 最快也要四月二十八,傅臻雖不滿意,但還是遵循。

  就如從前不信天命神佛, 卻仍舊求了一枚八字五行符日日壓在她枕下,望道家神靈庇佑她安康。這次也是一樣。

  民間嫁娶都要擇定良辰吉時,封後大典當然更加不能馬虎,他命格窮凶極惡, 這些事情上,該聽欽天監的一定會聽。

  這就導致,沈烺與顧嫣的婚事竟還趕在封後大典之前,定在了四月二十六。

  沈顧兩家去歲便開始議婚, 流程已經走了七七八八, 今年顧嫣獲救之後,沈烺的動作也很快, 加之這些年在軍中打拚, 步步高升, 財富地位一樣不缺, 該有的、旁人有的, 顧嫣都會有。

  請帖是沈烺請管家朱叔一一分發的, 不針對誰,朝中同僚但凡有過交集的皆在名單之列,至於那些眼高於頂的, 官位大多還沒有他高,沈烺也懶得去結交。

  稀奇的是,當朝二品車騎將軍與禦史中丞之女成親儀式, 以往一些瞧不上寒門子弟的朝臣竟也紛紛來討杯喜酒喝, 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朝中風向往哪邊倒, 眾人心中門兒清。

  一則沈烺官位顯赫,深得皇帝重用,逼宮造反的昭王更為他一箭射殺。若論這幾年誰是京中第一新貴,必然是這位寒門出身的沈將軍。

  二則那沈夫人乃是禦史中丞之女,皇後娘娘又是顧襄義女,如今顧家滿門榮耀,眾人上趕著巴結都尋不到門路,請帖送上門,誰還敢端著不來?

  昭王逼宮一案之後黨羽盡除,崔王兩家都有波及,太傅自請告老還鄉,王氏亦有幾名官員是昭王黨羽,緊接著被革職抄家。

  當然傅臻也並未做得太絕,大司徒崔詡仍舊留任,而崔慎兩名庶子皆通過三月的考選,在朝中擔任六品官職,品階雖低,來日卻也有升遷的空間。

  風波過後,滿朝文武無需再以崔王兩家馬首是瞻,其他的門閥世家也唯恐皇帝的刀鋒明日就對準自家,這時候最重要的是低調,而沈烺如今又是皇帝麵前的紅人,眾人哪裏還敢得罪?因而成親當日也都擺出一副笑臉,紛紛送上賀禮和祝福。

  不過,沈烺對這些見風使舵之人從未正眼看過一次,祝福收下,貴重的賀禮隻打算婚禮過後悉數退回。

  他眼中隻有顧嫣和妹妹阿沅,旁人的示好他並不想理會,也無需理會,他本就是冷清的人,在京中也沒什麽朋友,今日請他們來,一方麵是顧及江東顧氏的顏麵,而他自己也想給阿嫣一個熱熱鬧鬧的婚禮。

  哥哥搶在自己之前成親,阮阮自然是歡喜的,可她既是新郎官的妹妹,又是新娘子的義妹,在到底是作為婆家人還是娘家人上犯了難,最後考慮到外人並不知曉皇後即沈烺之妹,還是聽從傅臻的意見,以皇後的身份親自送顧嫣出嫁。

  不過,無論是哪種方式,阮阮都很高興。

  喧鬧的鼓樂聲中,哥哥一身鮮衣怒馬前來接親,頗有幾分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而嫂嫂妝奩前蛾眉曼睩,皓齒朱唇,一笑更是百媚千嬌,鳳冠霞帔如花欲燃,滿城榴花都不及她紅裙耀眼。

  阮阮自己也忍不住紅了雙眼,不住地拿帕子拭淚。

  爹娘在天上也該放心了,她與哥哥都很幸福。

  拜天地的那一刻,沈烺牢牢抓緊了身邊人的手掌,與她十指相扣。

  劫後餘生,她手腕的傷口盡數痊愈,隻有淡淡的紅痕需要時間慢慢消退,嫁衣之下那一截雪白的手腕雖還是萬般纖細,卻再不像是剛剛救出來那般枯瘦如柴。

  禮畢,沈烺難得高興,破天荒地喝了幾杯酒。

  將軍府上下都是喜慶的色彩,廊下的燈籠染紅他的側顏,將麵上堅毅冷峻的線條也修飾出幾分柔和的味道。

  酒這種東西,很容易將人的情緒暈染開,濃墨入水般分散到人的四肢百骸,以為是化解,實則愁更愁,喜更喜。

  他現在就有點暈乎乎的了,是高興,從頭到腳、到五髒六腑,每一寸神經都透著愉悅。

  這二十餘年的苦沒有白捱,讓他找到了妹妹,心愛的女人也失而複得,世間還有什麽比這更值得高興的呢?

  沈烺指尖拂過窗格上裁剪的雙喜,唇角的笑容慢慢溢出來。

  今日他大婚,阿沅也出了宮,唯恐出岔子,陛下怕是將神機局所有的精銳暗衛全都調配過來,誰敢異動便是當場誅殺、將軍府今夜是最安全的。

  從前廳到洞房,耳邊的喧鬧聲漸行漸遠,被廊下的涼風吹過一遍,他一身的酒氣也消散些許。

  姑娘家應該都不喜歡一身酒臭的男人吧,他抿著唇想,不能熏著她。

  阿沅回了宮,朝中文武他甚少往來,軍中副將畏怯他的居多,因此沒有人敢來鬧他的洞房。

  推門進去時,新娘和富貴婆、丫鬟們已經在等著了。

  那富貴婆見他進來,趕忙抬手歡喜道:“請新娘子、新郎官坐帳牽紅!”

  察覺到身邊人走近,顧嫣蒙著紅蓋頭,輕輕地往床邊挪了挪,沈烺坐下來,兩人不懂洞房的規矩,富貴婆說什麽都一一照做。

  待揭開紅蓋頭,顧嫣盛妝豔服,唇色豔麗,精致的五官在紅燭下愈顯嬌媚動人。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啟唇一笑,眼眶卻微微泛了潮。

  被困在昭王府密室的那些日子,外麵人都當她死在山寺大火,而昭王一副勝券在握將登龍位的模樣,更讓她深覺再無重見天日之時,沒想到苦盡甘來,終於讓她等到嫁給沈烺的這一天。

  那富貴婆又說了好些吉祥話,兩人飲完合巹酒,吃了子孫餑餑,又由丫鬟往床帳內撒了好些銅錢、紅棗、桂圓、花生之類,這叫做“撒帳”,是民間的風俗,兩人需用衣袍去接,接住的瓜果越多,來日必能瓜瓞綿綿。

  兩人望向身後錦被上的百子千孫圖,皆忍不住相視一笑。

  沈將軍殺伐果斷的名聲在外,這富貴婆原本還有些怵他,卻沒想到他冷峻嚴肅的外表下竟也有這般溫柔似水的一麵。

  富貴婆和丫鬟們沒待多久,沈烺看到顧嫣悄悄打了個嗬欠,便轉頭吩咐下人給她卸了妝發,直至深夜,兩人總算洗漱完,沈烺便將人都遣出去了。

  沈烺將人抱上床,低聲問她:“累不累?”

  顧嫣白日裏珠圍翠繞,從沒戴過那麽重的發冠,自然是累的,可一想到嫁的是自己最愛的男人,便什麽都不在乎了。

  她搖搖頭,隻顧著笑,還沒說話,沈烺便欺身下來,將小小的人圈在自己的懷中,落在她頸邊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顧嫣抿了抿唇,指尖觸到他後背的皮膚,體溫燙得嚇人。

  他極少有這般主動的時刻,從前饒是已經談婚論嫁,沈烺待她卻是非常珍重,隻有顧嫣牽住他的手,或者主動吻他的時候,他繃直的背脊和淩亂的呼吸會將他出賣,慢慢地才開始學會如何愛一個人,會學著親吻她,盡管笨拙,卻是出自真心。

  他的唇落在她唇邊,酥酥麻麻的癢,還帶點濕潤,顧嫣輕輕顫了一下,猶豫了好多天的話,一直想要問出口,卻一直沒有機會。

  她攥緊了手下的被褥,眼睫微微一動,遲疑著說道:“沈烺……你怎麽從來不問我,在昭王府究竟發生過什麽,有沒有……”

  沈烺吻她的動作微微一頓,顧嫣一時心跳如疾雨。

  明知他深深愛著她,可還是想聽聽這個答案。

  這種事情,男人不可能毫無芥蒂,沈烺又是什麽事都悶在心裏的人,一日不說,往後的歲歲年年,難保不會日積月累,成為彼此心裏的疙瘩。

  然後她就聽到身邊的人緩緩籲了口氣,“阿嫣,你不知道我……”

  其實聽到昭王那些話的時候,一劍穿喉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不是全然不在乎,反倒是恨之入骨。

  恨不得將昭王碎屍萬段,也恨自己的大意,讓她羊入虎口吃了這麽多的苦。

  有恨也有愧,唯獨沒有對她的猜疑。

  沈烺望著她,聲音滯澀地道:“無論那些事情發生與否,你都是最大的受害者,我隻恨受盡苦楚的不是我自己。過去的事情,你願意同我說也好,不願提也罷,我都不會對你有任何胡亂的猜測。阿嫣,我這個人沒什麽本事,但我可以保證,以後的每一日,我都會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你,這樣的事不會發生第二次……阿嫣,我這輩子什麽都不願去想了,唯獨想要好好疼惜你……”

  顧嫣指尖輕輕撫過他的眼尾,摸到了濕潤的東西,丹唇輕啟,莞爾一笑。

  她知道自己沒有愛錯人,她的阿烺一直都這麽好。

  顧嫣抬起纖長的脖頸,柔軟的櫻唇覆上他冰涼的薄唇,合巹酒帶來淡淡的眩暈感,將兩個人籠罩在迷醉的香氣裏。

  沈烺隻覺得猝不及防,就被她占了上風,細細柔柔的腰肢在他掌下軟得一塌糊塗,渾濁的欲-望在腦海中不斷攀升。

  僅剩的理智告訴他,做她一個人的奴隸也好,玩物也罷,無論怎麽鬧,都任由她,待她玩累了,再由他來主導。

  顧嫣很快意識到自己在絕對強大的力量之下是很難發揮的,這個男人,果然是銅牆鐵壁的身子,戳不動也挪不動,一座山似的,她還沒折騰什麽,就已經泄了氣。

  她紅著臉控訴:“沈烺,你怎麽這麽重!”

  她這點力氣輕得跟羽毛似的,完全不夠看,沈烺也不知道怎麽哄她,隻能將人擁在懷中,“是我的不是,那不然……你歇一歇,我來好不好?”

  顧嫣蹙起眉頭,小臉在紅燭下暈染得通紅,真是要被氣笑了,他竟然能將這種旖-旎的話說出古板認真的效果。

  “那就……姑且容你……放肆一回。”

  沈烺喉嚨動了動,緩慢地道:“好。”

  奴隸場的經曆給了他無窮的體力,而在軍中近十年的打磨更是鍛造出筋骨虯結的健碩身體,哪怕隻稍稍動一下,都能看到繃緊的肌肉線條根根深刻分明。

  以至於他壓下來的時候,顧嫣甚至察覺到了濃濃的危機。

  她太瘦了,纖腰不過他掌心一握,力量有太大的懸殊,手腕被他大掌箍緊,便再也掙脫不得,就那一瞬間,沈烺漆黑的眼眸中像是嘶吼的野獸猛然清醒過來,一團火愈燃愈烈。

  第一次委實不太舒服,沈烺的動作和他這個人一樣,僵硬,古板,全無技巧,偏偏又力大無窮,勢不可擋,以至於阿娘給她看的圖畫裏那些討巧的伎倆都無處可使。

  根本不想書裏說的那樣愉悅,顧嫣整個人都懵了,從沒想過這樣的結果,她疼得直抽氣,推又推不開,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

  她其實很少哭,沈烺是頭一回見她疼哭,隻得慢慢緩下動作,咬牙停了下來。

  他人雖出去了,可那種強烈的異物感還是消散不去,她自己躲進床內,整個人躲在錦被裏,好像不願再見他。

  沈烺一身的汗,垂眸看著自己的,陷入深深的懊惱。

  良久,床內斷斷續續的哭聲弱下來,沈烺深吸了口氣,撫上她肩膀的時候,小姑娘立即顫栗了一下。

  沈烺不安地撫摸她的後背,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旁人都不是這樣的,是嗎?”

  顧嫣還氣惱著他,“旁人我怎麽知道!反正……”她哭紅了臉,咬牙切齒地從褥子下摸出個冊子扔到他手裏,“你自己看吧!”

  床內竟還藏了書,沈烺有過一瞬的詫異,隨即沉默地拿過翻閱,才知道是教導房-事的圖冊。

  他是頭一回看這種書,一頁一頁地翻下去,的確有所收獲,至少不會像他頭一回那般莽撞,知道循序漸進了,可終究還是有些不同。

  這東西因人而異,倘若能讓她舒適一些,沈烺寧可不要這麽身強體壯。

  洞房花燭夜終究沒有進行得下去。

  沈烺寅時便起身了,其實是一夜沒睡著。

  折騰了一宿,他倒是不怎麽累,隻是顧嫣實在撐不住,一直喊疼一直哭,沈烺都怕她後悔,忽然來一句“不嫁了”,那樣真是會要了她的命,隻能耐著性子不住地安撫。

  他到廚房親手給她熬了雪梨粥,吩咐下人溫在爐子裏,等她起身再喝。

  然後頂著一張黑臉出府,去紫宸殿上朝。

  大晉官員都有三日的婚假,成婚次日完全可以不用上朝,眾人見他頎長挺拔的身影立於大殿,麵上倒沒有剛剛成親的春風得意,仍然一副冷肅嚴正的模樣,連傅臻都十分詫異,他這個車騎將軍為了朝廷當真是嘔心瀝血。

  下朝之後,沈烺陪顧襄走了一段路,除了對老丈人的拜禮,就是聊起昨日的會客名單,至於閨房之事,都是他們年輕人之間的事情,顧襄也不會多問。

  顧襄上了回府的馬車,問他可是直接回府,沈烺抿了抿唇道,“小婿打算去南門大街替阿沅瞧瞧蘭因樓的生意。”

  顧襄頷首說了聲好,倒也沒有懷疑什麽。

  沈烺的馬車停在蘭因樓旁的僻靜角落,他自己沒有下車,隻吩咐小廝去了茶館旁的書齋。

  他這二十餘年對此事都是空白的,所以昨夜才讓她那般煎熬。一本遠遠不夠,好在他如今也有錢,隻要店裏有的,都能買下來。況且如今也不打仗了,他有大把時間將從前欠缺的都補回來,既然做了她的男人,便不能讓她失望。

  於是書齋的老板目瞪口呆地見那小廝將半人高的書冊一摞一摞地搬上馬車,而那馬車上也不知是哪家貴人,竟需要得如此之多。

  走之前,小廝不放心地問:“當真就這些存貨了嗎?”

  那老板忙拱手,“讓這位爺放一百個心,小店已經是全京城最齊全的了,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