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作者:蜀國十三弦      更新:2022-01-21 11:05      字數:3625
  昭王派暗衛送往大司馬府上的書信還未送達, 便被火速遣返,而送到大司馬手中的,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另一封信。

  就在同時, 太傅崔慎也接到了昭王府十萬火急的暗信。

  昭王不知青靈挾持王妃去了何處,整個上安的藥鋪都沒有搜尋到人影, 而宮中卻在今夜傳了禦醫, 昭王猜測青靈帶人進了宮。

  王妃在刺客手中, 刻不容緩, 這是逼大司馬出兵最好的借口。

  大司馬手上有三千人馬可以隨時調用,禁衛軍副統領是太傅的心腹, 直到今日才暴露, 算是一張底牌,而神機局第四局和第五局亦有太傅的布局, 宮內宮外都有昭王安插的親信。

  傅臻舊傷痊愈之後, 隻會日複一日地恢複到最強大的狀態, 今日是將他禁足府中,來日或許就會讓他人頭落地,事態再這樣發展下去, 隻會比今時對他更為不利。

  而沈烺那邊手中數萬大軍尚未抵達京城, 他僅用五日自江州疾馳回京,路上幾乎沒有停歇, 今夜便是他體力消耗最大的時候。

  此時突襲,昭王不信沈烺還能輕易保全自身。

  昭王想不出還有比今夜更適合逼宮的機會。

  兵貴神速,二更的梆子聲一響, 禁衛軍副統領帶兵將衛戍營督衛控製在府中, 隨後又帶領部下將昭王府外傅臻圍困在王府守衛通通斬於馬下。

  血色漫過長街, 馬蹄聲、呼喊聲、刀劍聲混在一處, 滿城的百姓聽到外麵的騷動都嚇得緊鎖門窗,不敢鬧出一絲一毫的動靜,一時間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昭王微笑地看向高頭大馬上刀尖滴血的禁軍副統領,心道舅舅終究是向著自己的,也還是舍不得從龍之功和皇後之位的誘惑。

  還有不可忽視的一點,昭王登基之後必定會為太後平反。

  即便她當真做了那些錯事,那也是新帝生母,無論使用何種手段,哪怕偽造證據顛倒黑白,昭王都會給她一個清白之名。

  蠱術害人是大罪,甚至成為了整個崔氏的汙點;而太後一旦重獲清白,那也是整個崔氏門閥的清白。

  成王敗寇,曆史總是由勝利者在書寫。昭王在民間廣受讚譽,相比之下傅臻反倒是濫殺無辜的暴君,老百姓更願意相信前者,即便昭王今日反了,來日昭告天下也有一套說辭——

  武成帝暴戾恣睢,殺人無度,以巫蠱之名誣陷養母太後,不仁不孝,種種罪名罄竹難書。

  若在以往,昭王忠心自然日月可鑒,可誰能忍受自己的生母遭人誣陷,被迫認罪伏誅!即便逼宮,那也是情有可原。

  至於那些叫囂著謀朝篡位的老頑固,誰敢得罪新帝與崔王兩大門閥,殺了便是,又有何難?

  甚至昭王都有想過,大晉最剛正不阿的那位禦史中丞,若是看到自己的女兒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麵前,是選擇讓她再死一回,還是心甘情願地做貴妃的父親。

  那場麵,昭王想想都覺得很有意思。

  籌謀多日,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隻等今夜。

  他將繡金的龍袍穿在銀黑色的盔甲之內,夜風掀動衣袍,燭火之下能看到燁動的金芒。

  離開之前,昭王緩緩走進密室,最後吻了吻顧嫣的唇。

  “阿嫣乖些,等我回來,封你做貴妃好不好?”他微笑著,連她抵死反抗的模樣都覺得甚是可愛。

  密室內外安排了十足的府兵守衛,沒有人能帶走她。

  昭王一身銀甲翻身上馬,身後嚴淮、清河等心腹高手也身披戰甲,黑夜中如潮的軍隊往神武門的方向追湧而去。

  夢寐以求的位置就在眼前,沉重的甲胄將他清雋的容顏陷在無邊的陰翳當中,琥珀色的眼眸掠起炙熱濃烈的欲望之火,能將萬裏河山燃燒殆盡。

  將軍府。

  禁衛軍與神機局各率領一隊人馬蜂擁衝進沈烺的將軍府,與府內衛兵正麵廝殺起來!

  刀刀入肉,不管不顧,一劍下去就是血濺三尺!急促的刀劍交錯聲裹挾著濃鬱的血腥氣一直傳到後院。

  傅臻的懷中,小姑娘輕輕地顫抖,寒意如同毒蛇般攀上背脊。

  “是不是有人要殺哥哥?”阮阮攥緊了手中的被角。

  傅臻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不是尋常的刺殺,有甲胄冷冷的摩擦撞擊聲。

  來之前他總有莫名的預感,沒想到真的發生了。

  昭王果然選在今夜。

  他眸光沉冷,語氣卻溫和,嗬出的熱氣落在她臉頰:“也許是逼宮,昭王想控製住沈烺,不讓他出馬,朕失去一大助力,他會少一個勁敵。”

  阮阮的聲音都嚇得變了調:“逼宮?”

  傅臻捂著她的耳朵,一直用最冷靜的語氣向她解釋,“昭王早有預謀,卻沒想到你哥哥火速退去南信王大軍,又猝不及防地趕回上安,大軍回城之前這十幾日,是昭王逼宮最好的時機。今日青靈帶著王妃入宮,也給足了昭王出兵的借口。”

  阮阮躲在他懷中,雙手抵著他胸口,心髒劇烈地跳動著。

  暗暗慶幸陛下今夜出了宮,又想起傍晚那會看到府門外的重重守衛,當時還覺得害怕,現下隻擔心人手會不夠。

  傅臻明白她的擔憂,“放心吧,沈烺不會這麽容易被牽製住,今夜什麽情況,他一想便知。即便昭王同大司馬部下殺入神武門也無妨,沈烺解決了這些逆賊,會立刻帶領府兵在神武門外包抄,進宮救駕。”

  神武門內有他的重重布局,遇到危險隨時都可以反擊,唯一能夠威脅到他的變數此刻窩在他懷中安然無恙。

  這世上,還沒有什麽能夠撼動他九五之尊的地位,從前他重傷之際不會,往後更不會。

  太傅願將昭王捧上高位,大司馬卻有自己的顧慮,危急關頭倒戈相向,昭王又從何知曉呢。

  即便被捂上雙耳,外麵淩亂的廝殺聲還是不可避免地讓她聽到一些,阮阮唇色都有些發白,顫顫巍巍地問他:“哥哥豈不是很危險?府兵才幾人,能抵擋得住嗎?”

  “兩千,”傅臻道:“朕給了他全大晉最精銳的部下。”

  加之沈烺的指揮能力,兩千府兵足以幫他抵擋所有明槍暗箭。

  隻是外人不知道有這些,沈烺自己也不會輕易動用,否則傅臻扶植寒門的舉措做得太過顯眼,很容易激發士族的群起反抗。

  而沈烺和普通的將領又不一樣,旁人隻想著將兵權攥在自己手裏,沈烺對此卻毫不留戀,這麽多年軍功帶來的權勢和地位都無法動搖他的初心。

  他披著傷痕累累的外皮,內裏卻是一顆幹淨赤忱的心。

  傅臻其實也很慶幸能夠遇到沈烺。

  刀槍劍戟聲還在繼續,明顯的是,已經不如開始時那般激烈,聲音漸漸弱了下去。

  阮阮突然意識到什麽,立即抬眸,抓緊了傅臻的衣袖:“陛下,你是不是要走了?”

  傅臻麵色凜然,甚至透出一種久違的肅殺之氣。

  還未作答,外麵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阿沅,睡了嗎?”

  沈烺的聲音從外麵傳來,帶著些急促和擔憂的意味。

  傅臻給她披上一件厚厚的小襖,領口係緊,然後親自去開了門。

  沈烺在廊下晦暗的燈火下一身浴血,殺紅的眼在廊下慢慢地恢複溫和,門一開,竟看到傅臻一身玄色暗紋錦袍從裏麵走出來。

  沈烺微微愕然一瞬,趕忙拱手參拜,“陛下怎會在此處?”

  難不成從方才屋內上燈開始,皇帝就已經在裏麵了!

  會想方才叩門時阿沅稍顯局促和倉皇的回應,沈烺才慢慢想通,陛下難不成是早知今夜有變,竟特意出宮來護她?

  阮阮也穿好小襖跑出來,看到沈烺一身的血,嚇得臉都白了,“哥哥,你有沒有事?”

  沈烺搖頭,“放心,哥哥沒事,”他轉頭看向傅臻,“外麵是禁衛軍和神機局的人,裏麵有人生了異心。昭王大概已經帶兵往神武門去了,以他對聲名的看重,應該不會在宮中大肆燒殺擄掠。”

  傅臻抬眼望著晉宮的方向,風燈下映照著他的麵容更加冷峻堅毅,“到衛戍營督衛府上將人救出來,讓他領三千衛戍營將士堵住各大宮門,萬不能讓昭王逃出生天,朕和你一道帶兵進宮。”

  沈烺頷首吩咐下去了,一側眸,看到阮阮的眼眶微微泛了紅,戀戀不舍地盯著傅臻。

  她牢牢地攥著傅臻的手,“陛下,你會不會有危險?”

  曆來逼宮都是伴隨著流血和殺伐,絕不會像他說得這般輕描淡寫,陛下和哥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傷了誰阮阮都害怕。

  傅臻看見她紅紅的眼睛,不禁一笑,伸出骨肉勻停的手掌揉了揉她的眼尾,低聲笑道:“放心,你夫君打過的仗比你吃過的米還多,這輩子還不知道敗字怎麽寫。”

  阮阮忍著淚點點頭,“那陛下,你要保護好我哥哥。”

  傅臻的笑容凝滯在嘴角,冷哂一聲轉過頭,乜了眼沈烺,冷冰冰地應了聲。

  阮阮又轉頭拉著沈烺道:“哥哥,你也要保護好陛下。”

  聽到此話,傅臻冷凝的麵色才稍稍緩和些許。

  沈烺還未從方才傅臻口中那聲“你夫君”回過神來,阮阮已經拉住了他的手激動地說:“哥哥,等你平安回來,我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沈烺微微一怔,垂眸看向她錦襖下平坦的小腹,“你懷上陛下的龍種了嗎?”

  傅臻在一旁大笑,阮阮羞得跺腳,秀眸瞪圓道:“不是的,是……反正就是天大的好事,哥哥一定會很高興的!”

  沈烺抿了抿唇,“知道了。”

  傅臻出宮帶了數十名心腹暗衛,個個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手,他將這些人都留在了沈烺府上,保護阮阮的安危。

  走出幾步,腳步還是頓了頓,高大的身影回過來一步步走向她。

  剛要最後同她說句話,阮阮已經忍不住張開雙臂抱緊他腰身,“陛下,不要受傷,我等你平安回來。”

  傅臻俯身,吻去了她臉頰的淚珠,“行了,好好回去睡一覺,聽到沒有?”

  阮阮用力地點點頭。

  傅臻一把接過暗衛扔來的長劍,闊步走到府門外,策馬揚鞭,一聲肅厲的嘶鳴劃破長空,身後一眾黑甲精兵呼嘯而過,馬蹄聲踏裂穹蒼,步聲若洪鍾震動著耳膜,氣勢磅礴!

  阮阮在簷下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滿身的鮮血跟著沸騰起來。

  昭王帶領的府衛兵與大司馬統領的軍隊在神武門外會和,宮門的守衛發現異常,立即全速武裝起來。

  昭王騎在馬上,第一次著一身冷硬的盔甲示人,埋藏了二十餘年的欲望和野心在今夜蓬勃爆發。

  此刻晉宮上方的長空並非濃稠的墨色,而是帶著隱隱亮光的銀紅色。

  昭王眼底跳動著火光。

  身後千名弓箭手頃刻間列隊完畢,冰冷的箭矢對準宮門的守衛,大手一揮,凜冽的寒光瞬間劃破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