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作者:蜀國十三弦      更新:2022-01-21 10:55      字數:3374
  阮阮赤著腳踩在浮雕地板上, 隻覺得腳底粘了膠似的挪不動。

  乘轎輦一路過來,她做足了思想準備,夜夜同眠都不怕, 沐浴又有何懼, 好不容易說服自己不緊張, 這會聽他一喚, 渾身都僵直了。

  阮阮慢吞吞地走到他麵前,指尖顫抖著替他褪下外袍。

  他身量極高, 與生俱來的威勢壓得人喘不過氣,阮阮定了定心神,俯身去解他腰間扣帶:“陛下,尚浴的宮女肯定比我做得好,你將人都趕走做什麽?”

  傅臻麵不改色道:“朕身上有新傷, 叫有心人瞧去了必定大做文章,你以為呢?”

  阮阮“哦”了聲, 原來陛下是考慮到這一層。

  禪衣褪到一半,阮阮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趕忙從袖中掏出一卷軟尺。

  傅臻眉梢一挑:“你要給朕量什麽?”

  阮阮看到他的眼神,莫名心虛起來, 不由得吞吞吐吐道:“前些日子, 陛下不是讓我做一件寢衣麽。”

  傅臻這些日子清醒時要麽上朝,要麽在偏殿處理奏章或與朝臣議事,每日寅末卯初便起身了, 還不許她起, 連給他量身都沒有機會。

  今日來湯泉宮沐浴, 細想來是個不錯的機會, 且能找個借口幫她轉移話題, 還緩解了寬衣解帶時的尷尬。

  趁著傅臻張開雙臂,阮阮趕忙拿軟尺量好了肩寬和袖長,心裏默默念了兩遍數字,又環住他腰身來測量腰圍。

  這個姿勢像極了擁抱,測量的時候免不了接觸,他身上因蠱蟲的緣故,沒了箭上寒毒的牽製,體溫總是比常人高出許多,指尖摩擦的地方一直燙得厲害,此刻似乎更甚。

  阮阮臉頰瞬間紅透,加之殿內熱氣漫湧,此刻背脊都熏出一層薄汗。

  待量完腰圍,她瞧見軟尺上的刻度,心中微微一驚,以往隻知他身段極好,是典型的寬肩窄腰,竟不想腰身勁瘦至此,比尋常姑娘家還要纖細些。

  傅臻好整以暇地打量她,也不知她在瞧什麽,目光落在他腰間不知多久,仿佛要瞧出個花來。

  阮阮耳朵貼在他胸口,忽聽到他胸腔震動,似是低頭俯下來些,“用不用朕幫你記?”

  阮阮嚇得一顫,忙搖頭說不用,她記性雖然不好,但幾個數字在心中反複默念還是能記住的,否則陛下又要笑話她。

  趕忙直起身來再量身長和褲長,他身姿頎秀軒舉,一卷軟尺險些不夠用,分了兩次才量完。

  阮阮長出了一口氣,將軟尺放到一邊的漆木架子上,再折身回來替他卸下禪衣。

  確認他胸前、腰腹上的傷口都已經結痂脫落,長出嫩紅的新肉,這才放心地緊閉雙眼卸那袴絝。

  原本是瞧不著的,無奈殿中惶惶燈花忽的一閃,阮阮眨了眨眼睛,起身時掃過那熟悉的家夥什兒正鬥誌昂揚地衝她打招呼,阮阮登時大駭不敢再看。

  說熟悉,其實也沒那麽熟。

  那晚她實在困得厲害,眼睛幾乎睜不開,後來都是他抓住她的手,她哪裏敢盯著瞧,因而隻約莫知曉個尺量,大抵能比劃出來。

  原來恐怖至斯!

  阮阮磕磕巴巴地說:“陛下,你先去,我……隨後就來。”

  傅臻目光在她濕軟嫣紅的唇瓣上停留了一會,唇角微微揚起:“好,朕在下麵等你。”

  阮阮腦袋一熱,不自在地攥了攥衣衫。

  在下麵等她是什麽意思?

  等她作甚,誰要他等了!

  阮阮望著他走下玉階,高大的身軀籠罩在蒸騰繚繞的白霧裏隱隱綽綽,也沒有再轉過身來,這才輕手輕腳地摸到木質衣架旁,將外衣脫下,猶豫了一會,仍留一件抱腹在身上。

  湯池足夠大,阮阮特意尋了遠處,離陛下約莫一丈的距離踩著水下去,溫熱的湯泉瞬間覆蓋上來,阮阮怕池底水滑,下得十分小心翼翼,連水花都不曾激起。

  上回來時湯泉宮內外差異還沒有這般明顯,這幾日臨近大寒,外頭天寒地凍,愈顯得湯池內溫暖如春。

  周身被溫熱的水流包裹,熱浪漫湧,身上的寒氣霎時褪盡,整個人像是踩在雲層上,就連湯池內壁都是用特殊材質打造,貼上去都是熱蓬蓬的。

  身子才爽利一會,耳邊遠遠傳來陛下的聲音:“你躲那麽遠作甚?”

  阮阮微微一僵,趕忙揚聲道:“這處寬敞,擠在一起多有不便,陛下傳宮人進來伺候吧。”

  上回她是不小心睡著了,後來聽鬆涼說才知道皇帝沐浴的工序非常複雜,從頭到腳都有專人打理,司浴的宮人比遙州刺史府的下人都多。

  聽聞給皇帝剪指甲的都有兩名專職的宮人,更別說梳頭的、搓背的,否則宮內也不會專門辟出個混堂司出來。

  阮阮往那頭瞅了瞅,沒人說話,隔著彌漫的水汽也看得不甚分明,隻聽到絲絲縷縷的水花聲。

  陛下這習慣可不好,沐浴不要人貼身伺候,就算是堂堂天子也有搓不著的地方吧。

  還未反應過來,高大威武的陛下不知何時已至身前,就這麽不動聲色地拉著她往懷中一拽。

  阮阮霎時心跳如雷,耳廓貼著他胸口,雙手無處安放,隻覺水溫都不如陛下的胸膛這般滾燙:“陛……陛下,你過來怎麽沒聲音?”

  傅臻眯著眼,漫不經心地道:“朕是遊過來的。”

  阮阮:“……”

  會鳧水了不起哦。

  傅臻垂頭看著她,少女麵上蘸著細碎的水珠,雙頰被香霧熏蒸出淡淡的緋紅,修長的玉頸下,粉色的抱腹繡滿嬌嬈的海棠,打濕的花朵更顯得明豔飽滿,香濃春暖,令人神思顛蕩。

  傅臻喚了一聲“阮阮”,喑啞的嗓音透著濃烈的熱度。

  他俯身,眉眼低垂,吻住了那兩瓣紅豔的櫻桃小唇,阮阮便似醉了酒似的渾身軟了下來,兩節藕臂環住他。

  傅臻眸色幽深,嗓音磁沉:“閉上眼睛。”

  阮阮長睫輕輕顫了顫,睫尾的水珠落下來,滑落進兩人的唇齒間,阮阮閉上眼,嚐到了清甜的味道。

  阮阮不禁訝異,原來這湯泉水也是香甜的,像昨日喝的紫蘇蜜露。

  傅臻低低地在她唇邊道:“朕教你遊水可好?”

  還未等她回味這話是何意,倏忽腳底一輕,整個人便似遊魚一般飄飄忽忽地偏離池底。

  池中熱湯漫過脖頸,再一點點覆上下頜,阮阮瞬間驚懼起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沒有衣物可拉扯,隻能緊抱住他腰身。

  阮阮急著搖頭,哆哆嗦嗦地道:“陛下,我害怕……能不能不學……”

  傅臻隻是一笑,便俯身吻了下來。

  池水逐漸漫至鼻尖,覆蓋雙眸,阮阮連忙屏住呼吸,閉緊了眼睛。

  少女潑墨般的長發浸入水中,發簪落在池底,墨發便鬆散開來,於湛清的水麵嫋嫋開花,琥珀色的池底與沒過頭頂的水流加持,天昏地暗的窒息感迎麵而來,阮阮的身體開始不受製地輕顫。

  很快,他唇覆上來,她便貪心迎上,似涸轍之魚有了水,漂泊在水麵的一塊浮木靠了岸。

  一如當日遙州城中他縱馬揮槍而來,與茫茫人海中將她從天光血色中救起,從此以後她便緊緊抓住他的手。

  混混沌沌間,又有一種莫名的心安。

  她胸腔憋得難受,他便吻得更深,將她全部侵占,直到那抓緊他腰背的小手加深力道,他這才遊出水麵,將她穩穩托在手心。

  池水中洗過的皮膚瑩白如玉,泛著瀲灩飽滿的光彩,有種令人心驚的嫵媚。

  傅臻有這麽一刻覺得,他的掌心開出了花來。

  阮阮從水底出來,小口地呼吸著,眼尾微微泛著紅,那雙盈盈美目更似清水裏洗過的黑葡萄,讓人忍不住想嚐嚐是酸還是甜。

  傅臻沉下雙手,將她放低些,吻了吻她鼻尖、眼尾。

  他滿臉皆是水珠,濡濕的鬢角滴下水珠,滑落下頜,又順著月匈口落在水中,明媚的燭火描摹他清晰流暢的輪廓線,越發顯得眉目深邃,棱角分明。

  阮阮才察覺自己的姿態,小臉羞紅了一片,默默地繞開他的視線,推他雙肩,有氣無力地說:“好好的……泡澡,不要學遊水。”

  傅臻頷首笑道:“各退一步如何?你與朕一起,莫要走遠了,否則朕會忍不住來找你。”

  阮阮“哦”了一聲,別過頭去不再看他,傅臻卻不依不饒將她攬到身邊來。

  池水溫度恒常,阮阮泡得滿身白皮都泛了紅。

  鬆涼來替她更衣的時候,瞧見她一身的紅痕,驚得說不出話來,默默地替她整理好了衣衫。

  阮阮也知道給人瞧見不好,可陛下嫌她動作慢,怕她著涼,才堅持喚鬆涼進來。

  阮阮手攏著衣襟,雙-腿還止不住發顫。

  鬆涼忙扯話題:“美人洗得舒服嗎?”話落時自己一怔,“我是說,美人身上還疼嗎?膝蓋可好些了?”

  阮阮抿了抿唇,“我好多了。”

  鬆涼壓低了聲,笑道:“這湯池的水好,來日讓陛下再帶您來幾回,趁開春之前將身子養好,來年秋冬雨雪天就不會再酸痛了。”

  阮阮輕輕咳一聲,再多來幾回,她這旱鴨子恐怕真能鳧水了。

  回到玉照宮,阮阮將方才的尺量一一記下來,尋思明日便動工,給陛下做兩件寢衣。

  爬上床後,傅臻將她整個撈過來,阮阮低呼一聲,“別……別壓壞了。”

  傅臻眉梢一挑:“什麽?”

  阮阮從身下掏出幾個香囊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的手藝不比外麵的繡娘,更及不上宮中的能工巧匠,這圖案,陛下也未必喜歡。”

  傅臻從她手裏挑過一個香囊來,上麵繡的是佛門盤長結的紋樣,淡淡的檀香氣縈繞鼻尖,傅臻摩挲著那香囊,“誰說朕不喜歡?你送朕香囊,就不想同朕說點什麽?”

  阮阮霎時紅了臉,無奈腦海中詞匯匱乏,實在想不出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情話來,於是鼓起勇氣,在他唇上一吻:“那就,願菩薩保佑陛下長命百歲,生生世世平安順遂。”

  願菩薩普度眾生,也不忘渡你;

  願世間苦厄離你遠去,願你從前所有的苦難皆換作天光永駐,換四海升平,換你世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