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作者:蜀國十三弦      更新:2022-01-21 10:40      字數:5976
  就算她不進宮,這輩子也未必能再見他一麵。

  傅臻再一次醒來是兩日後的酉時。

  暮色微垂,傍晚的天空陰沉得厲害,眼看著就要下雨。

  小太監跑得急,喘著粗氣,官帽狼狽歪斜在一邊:“薑美人快隨奴才去吧,陛下醒來大發雷霆,正著人尋您呢!”

  阮阮心一緊,片刻都不敢耽擱,趕忙跟著去了玉照宮。

  阮阮當然不知道,玉照宮來人的時候,整個藏雪宮東西殿都豎起耳朵聽著動靜。

  一雙雙眼睛透著一紙薄薄窗紗望向外麵,那眼神裏有憐憫,有擔憂,有的在琢磨那句“大發雷霆”的程度,還湧動著一些連她們自己也想不清楚的,類似嫉妒的情緒。

  傅臻連著幾日都睡不安穩,毒性在身體裏猛烈衝撞,催動著頭疾也愈發勢頭洶湧。

  頭部神經牽動著五髒六腑的疼痛,醒來時雙目赤紅,就像牢籠裏剛剛蘇醒的凶獸。

  端茶的小太監隻是看到這一幕,登時嚇得雙腿發軟,一個趔趄撲倒在床榻前,被傅臻一腳揣在心窩子上,踢出去兩丈多遠,後心怦然撞在大柱上,當場吐血死了。

  他力氣極大,頭疾發作時整個人暴怒無常,五內躁鬱,情緒根本控製不住。

  汪順然當即派人到藏雪宮喚薑阮,而後趕忙進殿,遞一粒赤金丸讓傅臻咽下,這才躡手躡腳避讓到一邊。

  鬱從寬緊跟著進來,見床榻上那人一雙眼殺氣騰騰,眸光中泛著濃鬱的侵略性,一時間有些挪不動步子。

  這陣仗,從前不是沒見過。

  隻是心裏揣度他不剩幾日,這時候上趕著送命,那是耗子啃貓屁股——盼死等不到天亮了。

  汪順然自己躲著,也沒臉勸人往刀口上撞,待那赤金丸稍稍起了些作用,這才向鬱從寬做了個抬手的動作。

  鬱從寬瞪他一眼,實在沒辦法,畏畏縮縮地上前。

  傅臻冷冷抬眼,眸光悍戾。

  他不伸手,鬱從寬也不敢將人手撈出來診脈,就這麽僵持著,渾身都被冷汗浸透。

  “她人呢!”

  語調低啞,透著極度的不耐煩,仿佛能夠撕毀一切。

  汪順然臉上的肉抽了抽,立即反應過來這個的“她”指代何人,趕忙回道:“已經派人去藏雪宮傳了,薑美人馬上便到。”

  傅臻滿臉戾氣,大手一揮,身旁的茶盤盡數拂落,混著滾水的天青瓷劈裏啪啦碎了一地。

  阮阮在殿外便聽到瓷器碎裂的聲響,心中一顫,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手掌。

  一入殿,便與那雙戾氣翻湧的眼眸對上。

  滿室燈火落在他身上,可他整個人冷得像塊冰。

  阮阮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可咽一下,心口就跟著抽一次,疼得難受。

  傅臻閉上眼,隨時處於忍無可忍的邊緣:“都滾出去!”

  他要“服藥”,殿中人都明白。

  眾人紛紛望了眼那一身雪淨衣裙的小姑娘,竟不約而同地生出幾分同情來。

  可因著傅臻的吩咐,也不敢逗留,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殿中氣氛壓抑到極致,有種如墮冰窖之感。

  阮阮攥緊衣襟,在一種無形的僵持下一步步走向床幃。

  還未等她在他身前跪下,沉冷而低啞的嗓音傳至耳邊。

  “到床上來。”

  灼灼燈火下,男人眼底覆一層濃鬱的陰影,整個人疲憊至極。

  聽到這話,阮阮身子僵了一下。

  經曆過兩次“侍藥”,來時也做足了準備,可一麵對暴君,阮阮還是忍不住腿肚子打顫。

  “還等什麽?”

  他冷聲催促,嗓音啞得厲害,顯然耐心耗盡。

  倘若她再不識好歹,恐怕要同那小太監一個下場。

  橫豎也不是沒有過……

  她繃緊唇角,默默脫了繡鞋,睡到他身側來。

  阮阮沒有再用木芙蓉香,昨日泡過藥浴,留下的清苦氣息也徹徹底底地洗淨。

  她知道自己身體裏有股異於常人的淡淡佛香,湊近可聞,幼時便已有了,怎麽都洗不去,她不知道暴君會不會因此生氣。

  殿中的燈光格外刺眼,阮阮認命地閉上雙眼。

  後脖被人狠狠往身前一扣,他俯身欺壓下來,力道大得幾乎能將人揉碎。

  沉水香的氣息撲麵而來,所有的神識在頃刻間被掃蕩一空。

  男人的喘息重得嚇人,一手握住她後頸,另一手扣住她手腕,將她牢牢鉗製。

  鑽心的疼痛隨著肆無忌憚的噬咬,從脖頸迅速蔓延開來,牙尖抵進的那一刻她霎時毛骨悚然,痛到失去思考的能力。

  舊傷本已結了一層薄薄的痂,也在滾燙的肆虐中掀翻出新鮮的皮肉,撕裂般的血腥氣縈繞在狹小的、擁擠的、幾乎嚴絲合縫的空氣裏。

  牙尖撕咬的痛楚,像明燈上的火苗,在皮膚上一點點地灼燒。

  她被壓製得無法動彈,隻能被迫承受所有。

  手掌緊緊攥住身下的被褥,仿佛瀕死之人抓住最後的倚靠。

  眸中氤氳著霧氣,在激烈的疼痛裏沾濕了錦枕,死死咬著下唇也無法控製的、輕而碎的痛呻從喉嚨中溢出來。

  良久之後,那種野獸般的噬咬換成了和緩的吞食和吮吸,疼痛如墨蘸水般柔和地暈染開來,抽絲剝繭般地散落在四肢百骸。

  像一種無聲而綿延的糾纏。

  隔著兩人薄薄的衣衫,男人的胸膛堅硬滾燙,強有力的心跳打在她胸口,彼此錯亂的呼吸清晰可聞。

  不知過去了多久,阮阮渾身都僵得麻木了,神魂重新歸位時,才發現他的臉仍舊埋在她頸窩,淩亂的呼吸也慢慢沉穩下來,帶著溫熱的濕氣。

  這個姿勢很難受。

  她指尖抬了抬,輕輕挪動了下,發現覆在她手腕的大掌沒再用力,她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卻停在半空,不知道往哪兒放。

  兩人的體溫交-纏,沉水香的氣息濃鬱且炙熱。

  她的手滯了半晌,輕輕放在他的後背。

  “陛下……”

  這一聲很輕很低,沒有回答。

  二百四十盞明燈,不知何處燈花跳動一下,滋啦一聲,令人心口顫動。

  頸間的疼痛讓腦子都不太清醒,混混沌沌間,想到前夜從慈寧宮回來的那一次,整個皇城在暗夜裏歸於闃寂,唯有這一座玉照宮燈火煌煌。

  大晉繁華,本應盡攏於此。

  可如今身在其間,隻覺滿目淒涼,是一種無比壓抑的、深入骨髓的孤獨。

  不知怎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將軍的模樣。

  迷迷糊糊間,戰馬狂奔而去,卷起的塵埃隔世經年般地迷了她的眼睛。

  那樣盛氣凜然的將軍,他在這世上任意一個角落,都該是裘馬輕狂,春風得意,受萬人敬仰。

  ……

  頸窩處,男人溫熱的氣息輕掃,細碎的癢代替了刻骨銘心的痛,方才那一場狂風驟雨就像海水退潮的一場夢。

  她忽然,有點想去摸一摸他深陷的眉骨,碰一碰眼尾下的那道傷疤。

  心裏還在想著,動作卻是先了一步,可觸摸到扣住她脖頸的那隻手時,她微微怔了下。

  坑坑窪窪,柔柔軟軟,好像是水泡。

  她想起方才滿地拂碎的茶盤,心口莫名收緊了些,“陛下,你的手燙傷了麽?”

  第12章 “就這點本事?朕體驗一……

  “陛下,你的手燙傷了麽?”

  她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在他耳畔問。

  依舊沒有反應。

  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阮阮有些喘息不過來。

  燙傷若不處理,明日他醒來手背疼痛,恐怕又會大怒,牽連無辜。

  她緊張地聽著耳畔男人的勻淨呼吸,又不知靜默多久,輕輕和他打著商量:“陛下,受了傷要擦藥,讓我下去一下好麽?”

  身邊人依舊沒有回應,似乎已經睡熟了。

  她身子微微讓開些,想要掙開他的手下床去,可慢慢挪動一下才發現,置於她後脖的那隻手桎梏得極緊,她試了兩次,根本掙脫不開。

  睡著了還這般霸道,唉。

  阮阮有些泄氣,可是以這樣的姿勢,就連呼吸都困難,她也不可能睡得好。

  “陛下,我會很輕很輕,不會吵到你。”

  耳邊的呼吸聲倏忽加重,似乎聽到了她說的話。

  阮阮登時寒毛豎起,眼珠子盯著藻井,轉都不敢轉。

  傅臻從不與人同寢,頭一回便是兩日前那一晚,其後便是今日。

  隻是今日體內毒性翻湧,頭疾反複,縱然警覺性極高,也實在沒有餘力去理會身旁的動靜。

  淡淡的甜香卷入鼻尖,難得令他身心舒緩了些許,可這丫頭好死不死的,一直在身邊吵鬧,他神思混亂得厲害,聽不太清,更覺煩躁。

  隻恨他此刻如墜刀山,否則……

  他向來隨心所欲,從不為人所掣肘,即便他的身體依賴她的香,那也無妨,待他醒來,將她挫骨揚灰,製成香枕,抑或製成香包隨身攜帶,也能緩解他的頭疾。

  思忖間,後腦忽然一涼。

  一雙小手,軟塌塌地落在他後頸。

  傅臻:“……”

  他眉梢微不可察地動了動,果然。

  果然還是要殺他。

  眉宇間戾氣更盛,他眼皮重若千斤,隻能將內力聚於掌心,且看她接下來有何動作。

  阮阮眉頭皺了起來,明明身下人未動,卻有一股若隱若現的力道,徑流一般,將她壓得無法喘息,涼意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

  阮阮手都哆嗦了,原本隻是看他眉間陰翳叢生,想要稍稍安撫一下,讓他扣住她的力道鬆懈下來,她也能好受一點。

  可這人的防備,未免也太重了些。

  她方才隻這般輕輕一觸,男人周身的布防似乎全部都調動了起來。

  再一刻,她額頭已經出了薄汗,生理性的淚水順著眼尾滑了下來,像被人攥緊了心髒般難受。

  她低低垂下眼,男人麵容淩厲陰鬱,有種震懾人心的危險。

  “陛下,方才我隻是想下床拿藥,不會傷害陛下,您……不要殺我好不好?”

  說這話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了,明顯是她的動靜吵到他,即便他人未醒來,捏死她還是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好半晌過後,頸側那隻手緩緩收了力,周遭的壓抑的氛圍也在慢慢減輕。

  他似乎聽到了她的話?

  阮阮眨眨眼睛,趁機張了張嘴大口呼吸,還有些神思恍惚。

  他這算是放過她啦?

  她不再多想,輕而易舉地抬開他的手,跨過他身子下了床。

  大殿北側是一整麵的博古架,繞過去有一張長長的紫檀桌案,上麵擺滿了瓶瓶罐罐,治什麽的都有,汪順然帶她看過這一片。

  殿中燈火明亮,她找到貼“燙傷藥”的雨過天青小瓷瓶,又挑一瓶紫玉膏一同取出來。

  本想著先給自己頸上的牙印擦擦藥,她頓了頓,望向了龍床上眉頭緊鎖、容色蒼白的男人。

  他的頭疾也並未痊愈,倘若要飲血,恐怕多有不便,到時候若是吃了滿嘴的金瘡藥,以他的脾氣,掐死她都有可能。

  阮阮抬手虛虛摸了摸脖頸的傷口,想了想,還是放下了那瓶紫玉膏。

  阮阮沒猜錯,男人原本白皙清瘦的手背覆了一片穠麗的紅,綴幾顆晶瑩的水泡,的確是燙傷的跡象。

  看著就疼。

  她蹲在榻板上,悄悄去瞧他的臉色,有那麽一刻在想,疼死他算了!

  這個想法隻在腦海裏不爭氣地掠過一瞬,最後她還是輕輕地將他的手拿到麵前來,一點點地在傷口抹藥。

  伺候人的差事,她向來細心,否則以薑璿那個嬌蠻的性子,早就把人趕出去了,哪能留她在身邊這麽多年。

  阮阮的手也被燙傷過,那時候剛來刺史府不久,有一日管家帶著她去見小姐,說表現好能被小姐留下。

  比起在後院幹粗活,她當然更願意做小姐的侍女。

  因此被挑出來的幾個小姑娘裏,她是最乖巧的那個。

  隻可惜那日小姐在街上被狗追了一路,正在氣頭上,拂手便將她手裏滾燙的茶杯打翻在地。

  她以為是自己不懂事,惹怒了小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道歉,最後是管家帶她去下人房安頓。

  煮沸的茶水倒在手上,痛得一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隻能對著傷口上呼氣緩解。

  不敢喊疼,怕人覺得她嬌氣,也不敢問管家拿藥,怕給人添麻煩,更怕管家後悔買下她、將她還給人牙子。

  手傷就這麽耽誤了幾日,最後是被府裏的嬤嬤瞧見,給她上了藥,即便如此也耽誤了用藥的時辰,手背上留了一小片淺淺的疤,養了一兩年才淡化。

  她指尖沾了些藥膏,一邊想著過去的事情,一邊給他塗抹,力道放得極輕。

  這麽漂亮的手,肌骨勻停,如白玉雕成。

  若是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指尖在手背輕緩描摹,好似碰到,又好似沒有碰到。

  上完藥,阮阮將藥瓶放回原位,再回來的時候,瞳孔驟縮,心髒重重一跳。

  !!!!!

  那位方才半死不活,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暴君,此刻支起身子,鬆鬆垮垮地撐起眼皮,對上她的視線。

  麵色蒼白,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

  偶爾一片火舌跳動,仿佛墮入千瘡百孔的夜色。

  阮阮腿一下子就軟了。

  也不知道這位祖宗何時醒的,她就這麽拿過他的手,義正辭嚴地上藥呼氣,心安理得地摸。

  傅臻握拳抵唇低咳一聲,涼意漫過眼底。

  方才闔眼時,她一點也不老實,又是到處亂碰,又是床上床下亂跑,小動作不斷。若不是她整個人太過柔軟孱弱,讓他潛意識以為沒了威脅,否則他內力若再強製一分,能將她五髒六腑都震得粉碎。

  “太後見你了?”

  男人薄唇微動,喉嚨中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沒曾想他先問這一句,阮阮木木地點了點頭。

  短暫的闃靜裏,男人的呼吸仿佛近在耳邊,十足的威懾。

  殿內亮得晃眼,不知哪處火花跳了跳,阮阮驚得一怵。

  男人輕笑了聲,嗓音就像鎏金爐裏氤氳的淺淺沉香,在灌滿涼意的深夜緩緩溢出,“吩咐什麽了?”

  “太後吩咐臣女,伺候陛下用藥。”

  她腦中一片混亂,忽然想到自己已然是暴君的美人,該用“臣妾”,而不是“臣女”。

  “嗯,還有呢?”

  “太後還吩咐臣妾,伺候陛下……”

  燈火灼燒著眼眸,他眼裏的紅血絲分外鮮明。

  察覺她改了口,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五官卻仍舊疏離冷淡。

  阮阮垂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頭頂倏忽傳來不冷不熱的聲音:“如何伺候?”

  阮阮:“……”

  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不似戲謔,甚至有些平靜,好像當真對“伺候”二字一無所知。

  可他既是天子,又是男人,豈會不知?

  分明是故意折辱她。

  阮阮臉頰有些發燙,咬咬唇,忍住了嗓音裏的顫抖,抬眼望著他道:“太……太醫說,陛下沉屙難起,身子虛弱,還需要靜養,此時不宜……不宜行房事。”

  男人目光靡靡,隱隱透著凜冬肅殺之氣。

  半晌,冷哂一聲:“哦,太醫說朕身子不濟,你也覺得朕不行了?”

  阮阮攥緊的掌心摳出一道道月牙印,這時候也顧不上疼,心裏頭反複琢磨著他那句“不行”。

  難不成她的話,傷了他的自尊?

  疏懶中透著寒意的目光審視著她,阮阮喉嚨一緊,正欲回話挽救,卻見那人眼尾輕挑,幽幽幾分頹然:“是你伺候朕,不是朕來伺候你,懂麽?”

  阮阮霎時睜大了雙眼。

  畫冊裏的姑娘立刻從書裏跳了出來。

  細細回想,的確有那麽幾十頁是女人伺候男人的方式,畫冊上的男人並不需要怎麽動,也能爽快似神仙。

  思忖著,兩邊雪色臉頰悄無聲息地染紅了一片。

  “還等什麽,朕難為你了?”

  傅臻牽唇一笑,聲色陰沉:“還是說,你想讓朕伺候你?”

  話中有催促之意,阮阮六神無主,此刻隻覺眼眶生疼,渾身被涼意浸透,而身邊空無一人,隻餘無窮無盡的燭火燒灼聲。

  躲不過去了,沒有人會來救她。

  她硬生生地將眼淚憋了回去,緩步走上前。

  甫一傾身,微敞的牙白寢衣恰合時宜地順著雪玉香肩垂落,露出一段纖細修長的脖頸和瑩白如玉的鎖骨。

  她並非出身秦樓楚館,哪裏有過這般屈辱的時刻?

  可此刻的情況,倘若格外在意這些,倒顯得欲拒還迎,平白叫人笑話。

  阮阮緊咬下唇,忍著沒有將衣裳整飭回來。

  男人神色偏冷,支著身子紋絲不動,湊近時,嘴角噙一抹寡淡笑意,漆黑的眸底宛若長夜一望無際的深海,一點幽弱燈光劃開海麵,也隻讓那深眸多添幾分蒼茫。

  她跪坐在他麵前,幾乎渾身僵硬,生疏地將雙臂勾纏在男人溫熱的脖頸。

  沉水香將呼吸熏蒸得滾燙,衣裳的摩擦聲窸窣,兩人氣息相接,聽不出是否錯亂,她緊張到麵紅耳赤,滿腦嗡嗡直響。

  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帶著視死如歸的心,將兩片紅豔柔軟的唇瓣印在他眉尾。

  唇瓣掃過眼尾微微凹凸的傷疤,密密麻麻的戰栗感如同蛛網一般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的唇停在這兒,猶如溺水之人泥足深陷。

  方才死死抑製的眼淚,頃刻順著臉頰滾落。

  “怎麽停了?繼續。”

  “……是。”

  她略讓開一點距離,再低下頭來,去吻他高挺利落的鼻梁,以唇麵描摹形骨,再慢慢含住那兩瓣冰涼的薄唇。

  濕軟的甜味兒悄無聲息地滋養著幹涸的嘴唇,不知是涎水還是淚液。

  男人依舊毫無反應,眸中不染半分情濃時的欲念,隻是漫不經心地看她動作。

  她在他麵前,宛如一個笑話。

  她雙臂環他脖頸,支起的力量在一點點地土崩瓦解,到最後隻能借他魁岸的肩膀勉力支撐。

  少女的氣息順著淩厲冷冽的下頜輕輕掃過,最後停落在男人凸起的喉結,輕輕一啄。

  男人眸色漸深,唇色如染血般穠麗。

  倏忽手腕劇痛,她被人鉗製住,紅著眼眶望向他。

  男人以指尖輕抹嘴唇,帶出一點細碎的晶瑩,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他鳳眸微抬,笑:“就這點本事?朕體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