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作者:望煙      更新:2022-01-09 10:17      字數:6188
  皇宮, 禦書房。

  晏帝坐與禦案後,手中握著一張折子。

  年逾中年的他身著一套便服, 麵上保養得好,還是年輕模樣,隻是嘴角隱約現了幾絲細紋。

  “這兩日彈劾婁愛卿的不少,你是得罪了誰?”晏帝從奏折後露出一雙眼睛。

  婁詔身著五彩製繡官服,微微欠身一禮:“微臣管不了別人,隻能管得了自己。”

  “這樣啊?”晏帝笑笑,嘴邊細紋加深, “他們要朕嚴懲你,說你一手操控順天府斷案, 大逆不道。”

  後麵四個字,顯然是特意咬重,誰都能聽出其中深意。

  “臣不曾操控, 那隻是實情。”婁詔並不急,臉上一派沉穩,“皇上一查便知。”

  晏帝扔下折子,身子往龍椅中一靠:“你是朕的左右手, 也是有些人的眼中釘。就說那空置多年的中書令,下麵一片反對。”

  婁詔不語,微微垂著眼簾。

  “你倒沉得住氣。”晏帝手指敲著龍椅扶手,上位者的深沉全部斂藏嚴實, “不若明日,朕就下旨, 封你為中書令, 入駐中書省。”

  “皇上三思, ”婁詔抬頭, 與晏帝目光相視,“不若就按著他們的意,罰了微臣。”

  “罰你?”晏帝打量一下,“你不是沒罪嗎?”

  婁詔下頜往回一收,道:“這樣做,正可以暫時穩住他們。”

  “你想怎麽樣?”晏帝起了些興致。

  “運河南擴,皇上便讓微臣前去監督,修擴,每日進展,送回京城。”婁詔身子前傾,雙手拱禮,“便算是罰。”

  晏帝思忖不語,眼神盯著這位才二十出頭的中書侍郎。

  “去吧。”良久,晏帝開口定下。

  。

  船一直往南走,路上經過一處渡頭,便會停下,卸下什麽貨,又會帶上什麽貨。

  碼頭上的夥計搬搬抗抗,一派熱鬧。

  關語堂的傷好了不少,眼見甲板上忙活,忙碌慣的脾氣有些坐不住,手癢癢的想上去幫忙。

  可是結痂的傷口不能扯,他隻能一遍遍過去看看,又站去船欄邊,測測風向,看看水流。

  馮依依有時會下船去看看,一副婦人打扮,回來時總會帶些當地點心,以及小玩意兒,那是帶回去給馮宏達和桃桃的。

  船靠在渡頭。

  天熱,關語堂和馮依依在碼頭上找了一間茶攤兒。

  茶博士提了水壺放到桌上,用當地方言招呼一聲。

  關語堂朝人點頭,揮揮手稱了聲“知道”。

  馮依依買來的東西係在包袱中,一提一放裏麵叮當亂響。

  “小妹,你買了快有一箱子了吧?”關語堂問,撈起茶碗送到嘴邊,一飲而盡。

  對於馮依依,關語堂總是很注意,天多熱,也不會鬆開衣襟兩塊。若是和一幫夥計一起,那便是直接光著脊梁。

  馮依依聞言,手在包袱上一摸:“難得出來一次,就捎一些回去。”

  這次回辛城,馮依依覺得,餘生都不會再離開。守著家人,那才是最重要的。

  關語堂將茶碗擱下,抬頭往船上看了一眼,便瞧見立在船欄旁的瘦小身影。

  “小妹,你說咱們拿她怎麽辦?”關語堂問,口中所說之人就是李貞娘。

  馮依依手裏轉著茶碗,指尖感受到微燙溫度,嘴角淺笑:“她是大哥所救,自然該你來決定。”

  關語堂搖了下頭,嘴裏笑了聲:“你不是不知道我,我哪會和姑娘家打交道?她總找我,也不方便。”

  “說的也是。”馮依依捂嘴笑,記起當年。

  兩人初識,關語堂五大三粗的漢子,對著她說話結結巴巴,半天憋出了一句,“小妹”。

  “我也問過她,”關語堂手臂挎在桌麵上,另隻手抓了幾顆炒花生,“問她想去哪兒,她要麽不說話,要麽就說無處可去,還有報恩之類。”

  馮依依信關語堂的話,一路走來,那李貞娘話少,總是一副怯懦模樣。

  “小妹,你倆住一間房,不若回去問問她?”關語堂把碟子剩下的花生,全推到馮依依麵前,“眼看回辛城,總不能把她帶回去吧?”

  馮依依餘光往船上瞅去,見著李貞娘還站在烈日下:“既然大哥說了,那我就幫你問問。”

  船就要開,關語堂幫馮依依提著東西,兩人一起上了船。

  李貞娘站在船艙邊,看去關語堂手裏的小包袱,又看看人臉上的笑。

  “關大哥,你的衣裳我幫你洗了。”李貞娘指著甲板上的涼繩。

  關語堂看過去,頗有些不好意思道:“這些事你不用做,再說那衣裳也就穿過一次。”

  李貞娘拘束的抓住自己的手,眼神中帶著怯懦:“是我做錯了嗎?”

  “不是,不是!”關語堂連忙擺手。

  他本就不會同女子打交道,現在李貞娘如此一來,倒讓他覺得是自己嫌棄人家一樣,臉上些許尷尬。

  馮依依從關語堂手中接過包袱,道:“大哥的意思,是你照顧好自己就行。”

  李貞娘看看馮依依,小聲囁嚅:“我是看娘子你太忙,才想著幫你們做些什麽?”

  “是嗎?”馮依依笑笑,就覺得莫名其妙,這又扯到自己身上?

  “進去吧,船要開了。”關語堂抬頭看看白花花的日頭,接著往船艙進去。

  船開了,繼續向南。

  馮依依把買回來的東西,仔細放進箱子,回頭就看見李貞娘站在窗邊往外看。

  “娘子,關大哥也是跑船的當家?”李貞娘問,臉上總是帶著一股膽怯,“我聽船上那些大哥說的。”

  “是,”馮依依蓋好箱蓋,“底下一幫夥計跟著他幹,就在運河上跑。”

  李貞娘微微點頭,又問:“你和關大哥是夫妻,為何分開住?他有傷,你不該留下照顧他嗎?”

  聞言,馮依依一愣,遂看看李貞娘:“他喜歡一個人。”

  “你們家在哪兒?家是不是很大?”李貞娘問,像一個求知欲高的孩子,瞪著一雙圓圓的眼睛。

  馮依依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一碗水,餘光中是安靜站在窗邊的李貞娘。

  “李姑娘,現在已經離開京城,咱也在運河上走了幾日。你想想,自己要在哪裏下船?”

  李貞娘緊緊抿起嘴唇,雙手絞著衣邊,指尖泛白:“關娘子,你要趕我走嗎?”

  馮依依轉頭看去,微微笑著:“怎麽能說趕呢?咱們本就不是一路人,我們要回家。”

  一時靜默,水聲從窗戶傳進來,嘩嘩響著。

  “我很小的時候,我大哥就瞞著我娘,把我賣了。”李貞娘垂下頭,輕輕說著,“娘子出身好,自然不知道那種悲苦的日子,簡直暗無天日。”

  馮依依本還有話要說,如此一來,反倒說不出。

  李貞娘眼中閃爍著晶瑩,聲音帶了哭腔:“他們給我纏了腳,整□□著我跳舞,跳不好就不給飯吃。為了讓我保持纖細,每日隻有一頓飯。”

  “你現在跑出來了,不要再想過去。”馮依依勸了句。

  “娘子不懂,”李貞娘屈起手指,拭掉眼淚,“我除了跳舞,什麽都不會。”

  長長歎息一聲,李貞娘聲音中全是淒苦:“關大哥救我那日,是我受不了逃走,結果被追上抓到。”

  聽了李貞娘的話,馮依依大體也知道了事情。

  李貞娘應該是從哪家權貴跑出來,被抓住。後麵碰上關語堂,知道回去必死無疑,李貞娘隻能緊緊抓住關語堂這棵救命稻草。

  隻是說了如此多,馮依依也猜出了李貞娘的心思,人是想跟著她和關語堂回家,確切說是想跟著關語堂。

  “你先坐。”馮依依指指凳子。

  李貞娘搖頭,腮頰上兩行淚痕:“娘子,你別趕我走。”

  “不是趕你走,我們根本不同路。”馮依依再次清楚說出。

  她不可能帶上李貞娘回辛城。本來自己同父親就是躲避仇家,想要安穩度日。

  這李貞娘跟著,總是個隱患。和京城權貴牽扯著聯係,誰敢保證不會將人引到辛城?

  本來人是關語堂所救,馮依依不好插進去說些什麽。但是李貞娘要跟去辛城,斷斷不可能。

  “娘子,留下貞娘吧,我什麽都願意做。”李貞娘臉皺成一團,眼淚嘩嘩流淌。

  雙膝一彎,噗通跪去地上。

  馮依依往旁邊一閃,眼中沒有猶疑:“貞娘,你再想想,哪裏有親戚可以投靠?我們不會帶上你。”

  李貞娘垂首跪著,一張臉完全看不到,安靜的也不說話。

  “當初官府給了你安置銀子,你可以帶上。”馮依依又道,話說到這份上,誰也能聽懂,“到時候我們也給你添置些,你以後好好生活。”

  說完,馮依依不再留下,自己出了房間。

  馮依依知道關語堂心眼兒實誠,對著李貞娘是說不出狠話的。隻是這人一定不能帶上,說到底,李貞娘的底細,無人知道。

  晚上,馮依依給關語堂送飯,將白日與李貞娘的話如實告知。

  “小妹說得是,她與京城有牽扯,的確不宜跟著咱們。”關語堂讚同馮依依決定,畢竟他救了李貞娘,但是並沒有照顧李貞娘的責任。

  其實,船上這兩三日,馮依依也看得明白。

  李貞娘總會有意無意靠近關語堂,然後小聲問話,得到回應就開心地笑。

  身為女子,馮依依自然能感覺到。不過李貞娘的真實底細誰都不知道,不管人真好假好,謹慎總是沒錯的。

  京城關語堂的那場劫難,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有些事莽著上前,指不定會頭破血流。

  後麵,李貞娘再也沒提過留下來,還是一副安靜。

  閑著就幫船上的夥計們送飯,洗衣。

  終於在經過三個碼頭的時候,李貞娘下了船,說是去投靠一位表姑。

  關語堂給人包了一包袱東西,臨別叮囑了幾句小心。

  李貞娘不說話,站在船邊,雙眼淚水汪汪,一張嘴兒抿得緊緊地。

  還有不久就會回到辛城,馮依依心情越發輕鬆。

  一趟京城之行,並非一無所獲。除卻同婁詔的了斷,還有就是清月觀道長的頭疾藥。

  她是個容易滿足的,一點點收獲都會覺得開心。

  。

  京城。

  “南下?”林昊焱單臂摁在案麵上,盯著垂首書寫的婁詔,“皇上真信了永王那幫人的話,罰你去監督運河南擴?”

  婁詔手一提,紙上字留下一筆淩厲筆鋒:“本官不在之時,一並公務就由林世子代勞。”

  “不是,”林昊焱一聽急了,俊臉上眉頭一挑,“我才剛上任,你就把所有撂下給我,自己南下?”

  “為國操勞,世子不應有怨言。”婁詔捏起紙張,嘴裏輕吹上麵墨跡。

  林昊焱拍拍自己肩膀,苦著臉道:“婁大人,本世子身型單薄,禁不住那群虎狼的撕咬,饒命啊!”

  婁詔抬眼淡淡一掃,絲毫不為所動:“撕咬你,總比撕咬本官好。”

  “無良!”林昊焱搖頭歎氣,“我當初怎麽就昏頭,非要跟上你。”

  “你眼神不好,怪誰?”婁詔垂下眼簾,一本冊子扔到林昊焱手邊,“你要做什麽,上麵有,自己回去看。”

  林昊焱一陣詫異,狐疑撿起那書冊,隨意翻了幾頁:“婁大人如此體恤下屬,不太像你。”

  婁詔也不否認,身子往後倚去,整個人靠上太師椅:“上次看的那副畫,畫師應當了得。”

  “婁大人好眼力,”林昊焱不客氣的收起書冊,“不過人已經過世。家中有幾件畫作,有興趣,大人可以過去國公府鑒賞。”

  婁詔小臂搭在椅扶手上,指尖輕撚:“你家小姑姑後來怎麽了?”

  “很久了,那是我才丁點大。”林昊焱收起嬉皮笑臉,眼中多了份沉重,“好像小姑姑當初身體不好,送出京城修養,後來還是沒熬過去。”

  婁詔靜靜聽著林昊焱說著林家事,照這樣說,林菀書是早早就沒了,不該是馮依依的母親。

  他記得,馮依依的娘是在她七八歲時病故。可有一點就很巧,馮依依的娘,名字就叫林菀娘。

  這邊,林昊焱沒發現婁詔神情的異樣,兀自說著:“祖父在時,沒人敢提小姑姑。就是這幾年,老太君是越發思念,將那畫像寶貝的收著。”

  “是在祖宅那邊修養?”婁詔問了聲。

  “好像不是,”林昊焱搖頭,“人沒了之後,家裏就沒再提起。”

  婁詔心中思忖,眸光沉下:“看得出老太君很思念,將那副畫如此珍惜。”

  “小姑姑是老太君唯一的女兒,怎麽能不疼?”林昊焱笑笑,“有一回,我就聽見老太君同祖父爭吵,說什麽認回小姑姑的孩子?小姑姑未嫁人,大抵是我聽岔了。”

  婁詔沒再問,撈起一本書看。

  “你對我家事如此感興趣,是想通了?”林昊焱一掃臉上陰鬱,笑著問。

  婁詔語氣淡淡,眼皮不抬:“公務繁忙,世子請便。”

  林昊焱笑容僵在臉上,書冊敲著掌心:“成,下官告退。”

  書房靜了,婁詔放下書,起身到角落的箱子前。

  手指捏住扣緊的銅鎖,一把鑰匙打開。箱蓋掀開,裏麵是滿滿當當的一卷卷畫軸。

  婁詔撿起其中一卷,手下摩挲兩下:“辛城,其實並不遠。”

  還未到五月,京城已經進入夏日,日光炎熱。

  一艘大大的官船駛離軍營的渡頭,沿著運河往南。

  高高桅杆頂端,懸著一麵墨青色旌旗,上頭一個大大的紅色“婁”字。

  晏帝下旨,運河造福百姓,沿岸商貿發達,民生富庶,故禦批運河南擴,潛中書侍郎婁詔,前去監察督辦。

  官船穩穩前進,婁詔立於船頭,身子挺拔,衣袍翩然。

  清順手裏端著托盤,輕步走到人身後:“大人,茶。”

  婁詔伸手接過,茶盞托在手掌心。

  “魏州老夫人問,要不要回家?”清順問。

  “停下看看。”婁詔道,想想當年,也就是回鄉報喜,再未回過魏州。

  如此船行了五日,停靠在魏州碼頭。

  婁詔站在岸邊許久,水中蘆葦高長,人站進去,遮擋的嚴嚴實實。

  當初馮依依就是站在此處,提出和離。

  婁詔知道,當時的馮依依應該心中有他,不然不會留在魏州那麽久。隻是他並不珍惜,一直認為她就攥在他手中,根本不會離去。

  收拾好,一行車隊浩浩蕩蕩進了魏州。

  婁家祖宅還是原先樣子,隻是這次熱鬧非常。

  以前不怎麽走動的族人,紛紛提著禮物前來,前廳塞得滿滿當當。

  婁詔無意應酬,便全交由婁泉出麵打理。他自己在花廳,和婁夫人說話。

  “你二弟差不多入秋就會定下,是曹家大姑娘。”婁夫人還是往昔般慈祥,說話輕和,隻鬢間也生出銀絲。

  婁詔坐在下手處,端著溫熱茶盞,低眸,也就看到碗中舒展開的翠綠葉片:“那也不錯。”

  “不錯。”婁夫人點頭,打量著大兒子,“都兩年多了,你不為自己打算下,真想一個人就這般?”

  “娘,我自己會處理。”婁詔道。

  在婁夫人麵前,婁詔收斂了身上疏離冷淡,連話語也鬆緩開。

  婁夫人輕歎一聲:“我知道你有主意。當年入贅馮家之事,你心中是否對我有怨?”

  “不曾,”婁詔扣上茶蓋,“我知道娘是怕我走上一條不歸路。”

  “你知道?”婁夫人搖頭,“我本以為,你若心裏有了掛記的人,會在意她。便會放下過往,不去那龍潭虎穴闖。”

  婁詔眼睫半垂,遮住眼中情緒:“她,很好,是我錯。”

  婁夫人看著婁詔長大,脾性了解一些。大兒性子深沉內斂,如今親口說出,證明心中還是未放下馮依依。

  那乖巧可愛的姑娘,到底是印在婁詔心中。如今也隻能道一句,世事多變。

  婁夫人寬慰一句:“你追逐的權利是冰冷的,所以忽視了當初在你身邊的溫暖。你若在乎,就該讓她知道。”

  婁詔不語,冰涼手心中的暖茶,溫熱慢慢擴散。

  所以,他這次南下,是想把丟失的溫暖重新找回來,永遠守護。

  “謝謝娘,”婁詔放下茶盞,“孩兒明白了。”

  婁夫人笑笑,眼角起了細細皺紋:“不要把自己鎖太緊,有時候把話說出來,不難。”

  “是。”婁詔恭謹應下,心中忽的釋然。

  原來事情就是這樣簡單,誠如婁夫人所說,不難。

  “娘,我這次南下,是奉皇上之命,督建運河南擴。”婁詔緊蹙的眉鬆開,連著語調也輕快許多,“回京時,想帶上你同明湘一道去京城看看。”

  “京城?”婁夫人笑,“為何突然這麽做?”

  婁詔嘴角有了一線笑意,手裏抓著腰間的波斯瑪瑙鯉魚腰佩:“明湘大了,該讓她去京城看看。偌大的侍郎府冷清,人多好。”

  因為她喜歡熱鬧,也喜歡對她好的這些人。

  “成,”婁夫人笑著應下,“正好,也幫你看看哪家有好姑娘。”

  “娘不需費心,我心中已有人選。”婁詔淡淡道。

  斷開又如何?還可以重新相合。

  婁夫人看上一詫,以往婁詔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如今當她麵承認,那便是心中有了。

  高興之餘,婁夫人內心又有些許心酸。想起扶安城,那葬身火海的馮依依。

  當年婁詔高中,奉旨回鄉,人前無一絲異樣,可是婁夫人看得清楚,婁詔當時的眼中,一片死寂。

  在魏州並未久留,婁詔的船繼續南下。

  運河北起京城,有稍窄的河道延伸至修有皇家避暑山莊的?城;運河南段,連接奔流的滄江,大江橫穿整片國土,最終入海。

  現在的運河,想要從滄江南岸繼續修挖,一直連上南端的群湖。

  江南煙雨,兩岸風光。

  婁詔撐傘站在船頭,一聲青藍色官服染上水色。好看的臉似乎被溫柔細雨潤透,玉般溫潤。

  “大人請看,”當地接待官員指著滄江南岸,“青河從南而來,匯入滄江。換小船從青河進入,便能到達目的地。”

  婁詔微眯眼睛,飄進的雨絲沾上長睫:“青河?”

  “是,”官員頷首,“那處有兩座城鎮,案州較近,辛城稍遠。大人想選哪一處?”

  “辛城。”婁詔齒間送出兩個字。

  官員抬眼看看婁詔,稱了聲是,回頭走開,便去吩咐準備換船。

  滄江波瀾壯闊,雨中更是美不勝收。

  遠離了京城,似乎那些糾纏的權力爭鬥也隨之遠去。

  婁詔斜斜擎傘,任由微雨浸濕衣袍,依舊望著那青河的出口。

  在想,如果攜手心愛之人,就這樣縱情山水間,應當是世上最美之事。

  “依依,我來找你,帶你回去。”婁詔薄唇輕啟,話語混進雨中,“或許,我倆很快便會相見。”

  嘴邊鬆緩,淺淺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