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作者:望煙      更新:2022-01-09 10:17      字數:6221
  憋了一整天的雨終於落下, 不同於兩日前的猛烈,這一場雨溫柔許多。

  關語堂站在窗邊,說這場雨過後, 天就真正炎熱起來。

  馮依依收拾著東西,等雨停就準備去渡頭。

  “秀竹送的藥膏真管用。”馮依依看著關語堂露在外麵的手臂,一夜過去傷口開始收斂。

  關語堂不敢大動,若是扯開傷口,那就是二次遭罪。

  “清月觀的道長, 擅長醫術。清修之人沒有世俗欲念, 總能專心自己所好。”關語堂手指蘸著小碟裏的香油, 往痂上塗抹, 不讓其緊繃難受。

  馮依依第一次外出, 這回來京城倒是認知了許多。

  以前在扶安,在辛城,因為總有家人相助,遇事也不會太麻煩。這回京城碰到困難, 才知世事遠比想象中複雜。

  “大哥,李貞娘你想如何安置?”馮依依問。

  從徐玨口裏知道李貞娘的身份, 可又無法探知人真實底細。

  關語堂拽拽搭在肩上的外衫, 抬頭想了想:“還是問問她自己,前幾日看她胡言亂語,精神似乎不太清明。”

  “也是,”馮依依點頭, 嘴角總落著幾分溫柔,“經曆過苦難, 心中總是會留下痕跡。”

  她何嚐不是?每晚夢中, 都是馮家那場大火, 燒得人不得安寧。

  “噠噠”,敲門聲響起。

  馮依依過去開門,外麵來的是袁掌櫃。

  “車來了,關當家同娘子是不是現在走?”袁掌櫃問。

  關語堂摁著桌子站起,慢著步子走過來:“成,現在就動身。”

  這京城,他是一刻也不想呆。每個人都深沉無底,他這種直性子,還是適合簡單的跑船。

  馬車在客棧外等候,關語堂被扶著上了馬車。

  被這樣小心對待,關語堂頗有些不舒服,搞得他就跟個嬌弱娘子似的:“不用扶,我自己來。”

  馮依依擎傘往後退了一步,肩上包袱甩了兩下,轉眼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青色道袍,手中一把黃色油紙傘。

  是秀竹,靜靜站在雨中,像是送別,又不上前。

  “小妹,她來找你?”關語堂問了句,隨後坐進車中。

  馮依依站著不動,顯然,現在的秀竹已站在婁詔那邊。而她和婁詔已斷,怕再從秀竹口裏聽些不該聽的。

  “小姐。”秀竹終是喚了聲,因為她發現馮依依似乎想轉身上車。

  馮依依身影一頓,聽見身後踏水而來的腳步聲。

  “今日一別,小姐保重。”秀竹跑到馮依依身後。

  馮依依回身,看一眼秀竹:“你也是。”

  秀竹心中不好受,她是想馮依依留下,想要回到從前:“以前,小姐待婢子極好,從未苛待。臨別,秀竹沒有什麽東西相送。”

  說著,秀竹手探進衣襟,掏出一個油紙包,往前一步,送到馮依依傘下。

  “秀竹,不用。”馮依依出手往回推著。

  秀竹堅持,直接把油紙包塞進馮依依手中:“不是大人給的,是我家住持道長那裏得來的。”

  馮依依低頭看,薄薄的油紙包,分量十分輕巧。

  “小姐說老爺有頭疾,這是住持道長給的方子,”秀竹趕緊道,“照著上麵去藥房中配齊,先喝下試試?”

  馮依依舒了口氣,看上秀竹有些焦急的臉,應當是怕她拒絕,眼睛瞪得圓圓的。

  “好,一定帶我謝謝你家主持。”馮依依收下。

  秀竹緊繃的神情鬆緩一些,又道:“要是見效,最好帶老爺來讓主持看看。小姐放心,我不會同姑……婁大人講。”

  “好。”馮依依收下秀竹一片好意。

  至於再回京城,應該是不會了。隻一遭,已經身心俱疲。更何況,不說那藥有無效用,單說馮宏達,也是絕不會進京。

  所幸,這一趟也不算白來。知道了徐玨安好,秀竹日子平穩。

  同時,她與婁詔之間,終於徹底理清,再無瓜葛。

  同秀竹說了幾句,馮依依上了馬車。

  車夫披了厚重蓑衣,揚了一聲馬鞭,馬車緩緩前行,往著無盡的街道行進。

  落雨稍停,渡頭停了不少船隻,風帆被雨水淋濕,無精打采掛在桅杆上。

  截然相反的是,碼頭上一片忙碌。一艘大船穩穩停靠在渡頭中央,正往下搬卸著。

  關語堂手挑開窗簾,往那大船看了眼,見著最高處垂下的旌旗,皺了下眉:“怎麽又是他們?”

  馮依依正在低頭看著秀竹給的藥方,聞言抬頭:“誰?”

  “定國公府林家,”關語堂收回手,倚在車壁上,“總是那麽大排場,封掉碼頭,別人是進出都不能。”

  馮依依生出好奇,便就掀開門簾到了外麵,踩上車前板。

  “還得等一會兒。”車夫站在車下,脫下蓑衣甩著上麵雨水。

  馮依依點頭,踩在車上,一翹著腳尖,便能看去更遠。

  碼頭外麵,已經等了不少人,偏偏那些府兵圍出來的地方,無人敢進。正如關語堂所說,裏麵出不來,外麵進不去。

  再看碼頭停了一排的馬車,一隻隻箱子往上摞,船上還在不停往下抬。

  “這是做什麽?”馮依依問。

  車夫瞅了眼麵前一片黑漆漆的人頭,漫不經心道:“國公府老太君過壽辰,這些應當是林家下麵各處產業孝敬的。”

  馮依依點點頭。或許是心中大石落地,歸家的喜悅,她也看得有些興致。

  關語堂掀簾子往外看了眼,臉上一笑。

  離了京城,馮依依又變成那副有活力的模樣。

  馮依依再往那船上看,見著船頭甲板站著一年輕公子,一身暖橘色衣袍,在陰暗天中那樣顯眼。

  他雙手摁著麵前船欄,身邊家仆正同他說著什麽。

  “那是國公府世子。”車夫看過去,口氣中頗有幾分炫耀,“一個月前,國公府用過我的車,林世子就在我麵前。”

  “國公府很大吧?”馮依依問,眼睛眯著彎起。

  “可不?”車夫道,口氣略帶誇張,“走下一圈都得半天功夫。”

  馮依依咯咯笑了兩聲,大抵這些世家宅院總是極大,像魏州婁家亦是。

  看了一會兒,也就沒了開始的興趣,反而覺得這家人搬些東西而已,這般沒完沒了。

  馮依依再往那船看去,見著有人正往大船上走,那步伐身影有些熟悉。

  她翹起腳尖,眼睛眯起,想要確認:“孔深?”

  馮依依念著這個很遙遠的名字,可是雖然離著遠,但那人卻是很像孔深。

  以前在扶安,孔深也曾說過,日後會進京城,同馮依依提親時,更說會帶著她一起來京。

  “怎麽會是他?”馮依依收回視線。

  她與婁詔的種種瓜葛,皆源於孔家當初逼婚。

  正被馮依依念叨的孔深,打了個噴嚏。腳下踩著跳板,雨水打滑,腳下一個趔趄。

  身旁小廝趕緊扶住,道了聲:“公子小心。”

  孔深甩開人的手臂,伸手拽拽衣袍,臉上掛起笑容,往船頭走去。

  “給林世子請個安。”孔深彎腰,對林昊焱做一記拱手禮。

  林昊焱微微側臉,挑了下眉:“孔先生?怎麽今日跑碼頭來了?”

  孔深笑笑,上前兩步站到林昊焱身後:“這不幫我家世子出來辦點事,從南麵帶回些東西,正準備運回去。”

  “孔先生真是辛苦,還得做著小廝跑腿兒的活。”林昊焱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諷刺,目光自然發現了申家的船。

  孔深臉色微變,哪聽不出人家話裏意思?隻是他身份低,自然不敢對林昊焱做什麽。

  “林世子知道,我家世子嘴刁,吃東西隻愛新鮮的,”孔深笑著,“你給讓條道兒,我們先過去。”

  林昊焱點頭,轉過身來麵對孔深:“我自然知道申世子的口味。隻是……”

  話語一頓,林昊焱語氣中沒有多少客氣:“若讓了道,我們這邊出差錯,點錯數,或者少了什麽,我回去沒辦法同老太君交代。”

  “這,”孔深臉上笑意也淡下來,刻意放緩語調,“那我家世子的東西不能等,您知道,嬌貴的東西總得抓緊時候。”

  林昊焱伸手輕拍孔深肩膀,似笑非笑:“那是你孔先生的事。”

  說罷,林昊焱轉身離開。

  孔深似是沒料到,就這樣被人晾下,當場氣得憋了一肚子火,臉色更是難看。

  “還擺什麽架子?林家現在隻剩下個空殼子,也不想想你得罪的是誰!”孔深低聲咒罵,眼神一片陰鬱。

  白走一趟,林家並不讓路,孔深隻能帶著手下回船。

  。

  等著林家的人徹底走幹淨,也過了將近一個時辰。

  馮依依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煩,避開孔深,和關語堂上了南下的船。

  這幾日雨大,河水上漲不少。

  這船的當家,同關語堂也有過交到。都是跑生活,平時運河上遇到什麽,也會互相伸個援手。

  正是晌午,夥計們去了碼頭上吃東西。

  關語堂躺在床上,吹著窗口進來的濕風,一顆心安定下來。

  “還是在船上讓我心安。”關語堂笑了聲。

  馮依依給關語堂收拾好,便提起包袱學會自己房間:“大哥睡一會兒,我回房收拾下。”

  “小妹,”關語堂叫了聲,“京城的事,回去就莫要向家裏說了,就說我喝醉摔的。”

  馮依依點頭:“知道。”

  自己房間收拾好,馮依依走到甲板上。

  吃完飯的夥計開始陸續上船,有的手裏提著什麽,那是給家人的禮物,一片心意。

  等了一會兒,岸邊停下一輛騾車,一俊秀男子從車內接下一個半大小子,身上一套灰撲撲的衣裳。

  馮依依走去跳板處,見著兩人走上船來。

  徐玨換了便裝,像是平常人家的兒郎,隻是一張臉十分俊逸,見到船上女子,嘴角咧開。

  “說吧,紅豆酥餅在哪兒?”徐玨跨上船來,大手伸到馮依依麵前,“別是騙我?”

  馮依依哪有功夫做什麽紅豆酥餅,這幾日隻忙著跑了:“真沒有。”

  “知道。”徐玨收回手,“隻是同你說笑。”

  馮依依看去一旁,正是扮成小子的李貞娘,肥大的褲腿兒遮擋了她的三寸腳。

  “娘子好。”李貞娘怯怯的喚了聲,手緊張的摳著衣角。

  徐玨雙腿刮著船欄倚坐,雙臂環胸:“你來一趟,也沒給你準備什麽。”

  “不用,”馮依依搖頭,心中感激,“是我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知道就好,你最好記這情一輩子。”徐玨道,想像以前一樣同她打鬧,手忍了下來。

  馮依依低頭捂著嘴笑:“想起扶安時,嬸嬸總是嘮叨,要給你找個什麽樣的媳婦兒,才能管得住你。”

  “我啊?”徐玨抬起頭顱,看著淺薄雲層,“管的住我的,那肯定是一國公主。”

  “你想做駙馬爺?”馮依依問,知道徐玨隻是同她說笑。

  分別在即,兩人隻說些輕鬆地,不想氣氛那樣暗淡。

  徐玨哈哈笑了兩聲,臉上一片陽光,伸手狠狠在馮依依頭頂揉了兩把,然後身姿靈活的閃開,直接蹦上跳板。

  “我上值去了,順天府那群混球,現在已經離不開玨爺我了!”

  徐玨下船的身影提拔,並未回頭,隻是抬高左手,搖了搖已做道別。

  馮依依雙手抓上船欄,眼看徐玨上了岸,鑽進那輛騾車。

  “娘子。”李貞娘喚了聲。

  馮依依轉身,這才記起還有個李貞娘。

  “一路辛苦,先去房裏休息。”馮依依指著船艙。

  說起來,關語堂的劫難是眼前的李貞娘帶來,人作何打算,也是關語堂來做。隻是馮依依仍覺不妥,畢竟李貞娘什麽樣的人,誰也不知。

  且看人想去哪兒,便送她去罷,如此也算是個了結。

  李貞娘點點頭,跟在馮依依身後進了船艙。

  關語堂已經睡下,馮依依和李貞娘住在一間房中。

  沒多久,外麵的船當家使勁兒吆喝一聲,緊接著船緩緩啟動,吱吱嘎嘎的往運河中心駛去。

  馮依依看著外麵,長長舒出一口氣,終於離開京城。

  再看天上的雲層,被陽光破開幾片,直射下來。

  李貞娘話不多,總是安靜的坐在角落,像要把自己藏起來般。

  馮依依並沒在意,也不好多問,便隻說了聲“好好休息”。

  南下順水,並不用開啟風帆,船底層的劃槳夥計們也十分省力。

  馮依依用手指在窗沿上劃著,算著歸家日期,以及端陽節。

  。

  婁詔並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所以定國公府老太君過壽,他到場道賀,連清順都感到詫異。

  更詫異的是,這回婁詔親自選了一份壽禮,帶到國公府。是一尊白玉觀音像,觀音麵容恬靜,微垂眼簾,俯視眾生。

  然而到了國公府,婁詔又不與一眾官員飲酒做宴,隻在院中遊賞。

  “婁大人,我家廚子手藝不錯,不如讓他專門給你做幾道魏州菜?”林昊焱陪在人旁邊,手中輕搖一柄折扇。

  婁詔走到牡丹園前,烈日下,碩大花朵依舊嬌豔華美:“改日吧。”

  林昊焱仔細在婁詔臉上打量一番,道:“怎覺得你有些變了?”

  婁詔並不說話,隻掃了人一眼。

  “哦,還是你,”林昊焱收回目光,“剛才看你落寞,還以為丟了什麽寶貝?”

  “林世子何時會察言觀色了?”婁詔看去前方,臉色淡然。

  林昊焱笑笑,“啪”的一下,收了折扇:“這個嘛,看別人,本世子自然沒興趣,看婁大人,倒是有些趣味。”

  “哦?”婁詔齒間送出一個無有情緒的聲調。

  林昊焱折扇敲著手心,往婁詔湊近些:“你沒發現?你從來就隻有一個表情,發怒,開心,生氣,喜悅,在你臉上完全看不出。”

  婁詔鬆鬆眼皮,單手背去身後:“本官又不是唱戲的,要那些作甚?”

  “瞧,”林昊焱哼笑一聲,“我就說你這樣的人沒有意思,我母親非推著我過來打探。”

  聞言,婁詔皺眉,一時也猜透林昊焱話中的意思。無非就是上次在這兒,關於國公府的那幾位姑娘。

  林昊焱抬手拍拍婁詔肩頭,毫不客氣道:“我看算了,我家妹妹個個乖巧,怕是化不開你這做冰山。”

  “化不開?”婁詔強壓在心底的某處抽了下,緊接著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想靠近那片溫暖來著,可是夠不到。

  她說她想和他好好談,解開些什麽。可他,永遠隻是自己的想法。

  “化不開,”林昊焱完全不知,他的話現在就是在人傷口上撒鹽,“你適合孤獨終老。”

  婁詔手心緊攥,眉目仍舊如初:“本官不會孤獨終老。”

  “你在說什麽?”林昊焱沒聽清那句話,以為隻是婁詔的一聲歎息。

  “世子譏笑別人之時,是否想過自己?”婁詔淡淡掃了人一眼,轉身往前走去。

  “我?”林昊焱折扇敲著自己肩頭,“婁大人慣是打人打臉。”

  歎了一聲,林昊焱也就想起自己的親事,鎮西大將軍家的千金,不日便會進京。

  皇家賜婚,推脫不掉。隻聞聽那女子身高馬大,舞刀弄棒,單槍匹馬殺入敵軍,斬了敵方將領的頭顱。

  像他翩翩郎君,居然要迎娶一隻母老虎。

  婁詔並未在國公府久留,手頭的事情總要抓緊辦完。

  “大人,現在回府嗎?”清順跟在人後,快步跟上。

  “今日初幾?”婁詔問。

  清順心中算了算,道:“四月二十。”

  馮依依已經走了四日,清順想,就算再快的船,現在也追不回了。

  也不解,明明關語堂的案子是婁詔幫著判下,人為何就不同馮依依說出?整日裏話全憋在肚子裏,誰知道他心裏怎麽想?

  人家姑娘也沒那閑工夫,整天跟著你,猜你的心思。

  見婁詔不說話,清順又道:“端陽節過後,老夫人和明湘小姐就會啟程往京城來吧?”

  婁詔腳下一頓,前麵就是國公府寬敞的大門:“把東西都準備好,素雪院鎖了吧。”

  “大人,當日你忙,有件事怕添亂,沒跟你說。”清順跟著榻上台階,“當日少夫……馮家小姐乘船離開,那些人並未再去跟隨,想來也是顧忌大人。”

  “自然不會,他們也不會傻的找不自在。”婁詔嘴角冰涼一勾。

  侍郎府馬車過來,車夫擺好馬凳,站在在一旁等候。

  清順快步過去,伸手掀起車簾:“關語堂救的那小女子也上了船。”

  婁詔往前一步,看清車上的精致雕花,歲寒三友。

  “小的有件事想不通,”清順抓抓自己的腦殼,“那女子十分依賴關語堂,甚至動手拉扯,實在有些不合規矩。”

  婁詔一腳踩上馬凳,掃了清順一眼:“你想說什麽?”

  清順笑笑,小聲道:“人不都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那女子身份淒慘,定然是不會歸家,否則還是被賣掉。”

  婁詔站著未動,聽著清順接下來的話。

  清順也算看出來了,婁詔說是放了人,與馮依依斷了瓜葛。可是一提起,他明明心中還是在意。

  伺候了十幾年,就算一張臉不變化,總能從眼中看出些什麽。

  “小的是說,李貞娘會跟著關語堂。”清順道,一張三寸舌字字清楚,“關語堂性子爽直,不會識人心思,女子一聲哭泣,怕是就會擼起袖子幫忙。留下人,他也養得起。”

  “何意?”婁詔問,隻做未知清順話中意思。

  清順便當是在說閑話,接著道:“小的猜,李貞娘無處可去,關語堂是個好選擇。”

  婁詔微一彎腰,進了馬車。

  清順站去一旁,跟著緩緩向前的馬車,走去京城大街。

  走了一段,婁詔手指一勾,窗簾開了一條縫隙:“清順。”

  “在呢,大人。”清順走去窗邊。

  “你說一個女子真會如此大度,讓自己的丈夫納旁的女子?”婁詔問。

  清順搖頭,訕訕一笑:“小的沒成親,不知道。”

  婁詔收回手,簾子重新落下,隨著馬車前行兒輕晃。

  “她就不會。”婁詔手搭在膝上,也便記起往昔。

  彼時,他不甘願的回到馮宅,馮宏達想阻斷他的科考之路,讓他出去各種應酬。

  酒醉後,那纖瘦的丫頭一直跟在他身後,說:他若有了別的女子,她就會離開。

  婁詔心中一直有個感覺,馮依依並不喜歡關語堂,否則不會不在乎關語堂同李貞娘的親近。

  這個想法像一粒種子,在心中暗處陰暗地方,生根發芽,越來越強。如今,連清順這簡單人都看得出。

  “清順,改道去宮城。”婁詔手指蜷起,敲了下車壁。

  清順應了聲,又問:“不是要去順天府看卷宗?”

  “去宮裏,”婁詔掃掃衣袖褶皺,淡淡道,“他們不是上書皇上,參奏我插手順天府斷案嗎?”

  薄唇輕抿,浮出很輕的笑意,喃喃像在對自己說:“本官這次正好也有借口,離開京城,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