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國之棟梁
作者:水金書生      更新:2022-03-29 01:33      字數:3149
  所謂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後來士子們就沉默了很多,用生命吟詩實在不劃算。即便如此,還是不免有些倒黴鬼掉了腦袋,也許是看通告時不小心感慨兩句,又或者是因動作過於戰戰兢兢被認為是間諜,不一而足。

  無人再詢問原因,也不知道找誰問,那軍官也被問斬,屍體與倒黴鬼做了鄰居,據說罪名是泄露軍機。

  從此青羊宮變得死氣沉沉,眾人每日提心吊膽,恨不得早點考完,早點走人,報效大西的初心早已丟到了爪哇國。

  開考的那天眾人如蒙大赦,聚集在廣場上等待進場,一名長得很是俊俏,約十幾歲的男子道:“楊兄,聽說二太歲會來。”

  二太歲就是安西將軍李定國了,化名楊雲的李岩勉強笑了笑,這幾天青羊宮發生的事情讓他心生憤怒,但他一點辦法也沒有,到處都是士兵,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書生如羔羊一般瑟瑟發抖倒在屠刀下,他很想問問李定國,張獻忠是不是有病,還是殺人殺上癮了?

  開考的鍾聲響了,李岩跟著人群進了考場,寬闊的廣場上早已用木柵欄隔好了一排排簡陋的小房間,粗製濫造的痕跡隨處可見,不及大明開科取士那般氣象萬千,看得出來這場考試很倉促。

  冬日的陽光很好,李岩咪了咪眼睛,依考號走進房間,打開試卷,題目是大西安國強軍之道。

  他覺得很諷刺,殘暴無比的張獻忠與這幾個字實在有些違和,略一沉吟,便開始磨墨,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試卷空著也會引人懷疑。

  這些時日他跟著崇禎心得頗多,便把軍事改革等國策一股腦寫了上去,下筆如行雲流水一般,不知不覺便忘了周遭。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吆喝打斷了他的思緒,“主考官駕到!”

  一隊士兵簇擁著李定國走進考場,李岩打量著李定國,四四方方的國字臉,一雙眼睛極為銳利,雖身著官服,仍然掩蓋不住一身的英氣。

  他不由得暗讚一句,難怪皇帝點名要招攬此人。

  士兵的動靜引得一些考生紛紛抬頭,李定國揮手讓士兵退下,獨自在考場巡視,腳步如靈貓一般。

  看見李定國往自己走來,李岩連忙佯裝答題,琢磨著怎麽才能招攬此人。

  他不經意抬頭,卻與李定國的眼神碰到了一起,心裏一驚,此時躲開反而更可疑,便裝作若無其事地托著頭,還歎了口氣,才開始答題。

  李定國果然踱了回來,居然站在他身邊不走了,李岩暗暗叫苦,剛才小動作太多,有點過猶不及,讓他一個老實人演戲,真的太難了!

  他唯有奮筆疾書,如同為了全勤拚命趕稿的十八線撲街寫手,全憑本能奮筆疾書,考卷很快寫不下了。

  李定國拿起他的試卷,“楊雲?”

  “正是在下。”李岩不敢抬頭。

  李定國細細端詳試卷,李岩後背已沁出冷汗,此人果然不是一般人,氣場夠強,他暗暗蓄力,打算一被識破便先發製人。

  “原來你在這裏!”一名青衣書生走了過來,竟是顧君恩。

  “見過顧軍師。”李定國似乎很尊重他。

  “這是顧某一個老朋友,二太歲不介意的話,顧某想和他敘敘舊。”

  “顧先生請便!”李定國閃在一旁。

  李岩隨顧君恩出了考場,“多謝軍師援手!”

  去西安營救李侔求助顧君恩後兩人再沒見過麵,此番相見他心情複雜,顧君恩先救左懋第,再救李侔,卻哄騙薛小虎服毒,手段太過狠毒,可這一切卻是為了救他兄弟二人,而且薛小虎沒被毒死,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顧君恩?

  “你我相識多年,我怎能見死不救?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這裏。”

  李岩還是隨他而去,顧君恩縱有千般不是,還是有救命之恩。

  兩人找了一間茶樓坐下,李岩道出別後情形,顧君恩歎道:“原來李兄潛入大西,隻為招攬李定國,隻是李定國如日中天,如何招攬得了?”

  “聖上也是這麽說的,小弟也知此事棘手,今日一見,果然難辦。”

  “顧某倒有個辦法。”

  “願聞其詳。”

  “張獻忠四個義子中,孫可望本來最受信賴,執掌大西指日可待。如今李定國異軍突起,這事就不好說了,兩人之間積怨已久,大有文章可做。”

  “軍師是指離間他們?”李岩細細思量,“此計甚好,隻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萬一弄巧成拙,隻怕會害了李定國性命。”

  顧君恩心道李岩還是這麽單純,人才不為我所用便要除掉,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就想不通呢?

  李岩琢磨半天,也覺得別無他法,想來張獻忠再心狠手辣,也有護犢之情,應是自己多慮了。

  “軍師智計過人,為何不投效朝廷?聖上一定委以重任。”

  “崇禎既沒有招攬顧某,顧某如何能去?”顧君恩輕輕一笑,他一向高傲,要真能做小伏低,又怎會被李自成打發來此?

  “這倒不難,小弟回去後自會稟明聖上。”

  “顧某先謝了,如今天下群雄並起,鹿死誰手或未可知,你我還有玉峰各為其主,也是好事,無論哪方得了天下都有個照應,到時咱們齊心協力,一展所長。”

  李岩恍然大悟,原來顧君恩並不單是念舊才三番兩次幫忙,還想著到處押寶,也對,顧君恩幾時吃過虧?

  他略帶嘲諷,“萬一多爾袞得了天下呢?你也有熟人?”

  顧君恩微微一笑,“此言差矣,北方夷狄,豈能與漢人相提並論?李兄未免小瞧了顧某。”

  李岩臉色一紅,舉杯道:“讓軍師見笑了。”

  顧君恩舉杯一飲而盡,“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見?”

  李岩酒喝了一半,“軍師何出此言?”

  “此地不宜久留,張獻忠要殺盡天下讀書人,恩科考完就動手,到時我也保不住你。”

  “恩科是一個圈套?”李岩驚怒交加。

  “張獻忠最恨讀書人,又怎會開恩科?”

  李岩霍然起身,“既知此事,你為何不勸諫?”

  “勸諫?”顧君恩苦笑一聲,“以什麽身份,被李自成趕出家門的喪家之犬?”

  “你不是軍師嗎?”

  “張獻忠是什麽人你不是不知道,別說軍師,就是統兵大將,說殺也就殺了,如果顧某沒有獻計擊潰白杆軍,還能有命和你見麵?”

  李岩心裏一震,想不到秦良玉的白杆軍威名赫赫,張獻忠久攻不下,卻死在顧君恩手上。

  他顧不上爭辯,昂然道:“你救不了,我去救,告辭!”

  “你好大的口氣,幾千人你怎麽救?你這是去送死。”

  “事在人為!如果李某不測,煩請軍師給聖上帶個信。”李岩轉身便走,忽然停下腳步,“還有件事,薛小虎沒有死,呂一飛要找你報仇,軍師保重!”

  顧君恩看著李岩的背影若有所思,李岩還是老樣子,扶危濟困在所不辭,為什麽自己總是要權衡利弊?

  當年他也想救國救民,意氣風發不亞於李岩,可是明君難尋,這麽多年輔佐的都是些什麽人啊?

  他搖了搖頭,喝了口酒,陳年佳釀不知怎的竟然變得有些苦澀。

  一路上行人寥寥無幾,李岩行色匆匆,往青羊宮而去,考試隻舉行一天,如今已近正午,時間不多了。

  他暫時也沒有想到救人的辦法,但是袖手旁觀決計不可能的,正琢磨著如何先混進青羊宮,卻被一隊人馬攔住了去路。

  李定國冷冷道:“久聞李岩乃至誠君子,何必隱瞞身份?學那小人行徑!”

  “在下楊雲,大人恐怕誤會了。”

  李定國身後轉出一名軍士拱手道:“末將先前在大順軍中效力,見過製將軍。”

  “我早就懷疑你了,此番見識豈是尋常士子所為?”李定國揚了揚手中試卷,厲聲喝道:“拿下!”

  十幾名軍士早已圍住他,李岩雙掌一錯,“那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李定國冷笑道:“你不要執迷不悟,乖乖隨我去見老太歲,說幾句好話指不定還有條活路。”

  “張獻忠殘暴無道,讓李某去求他,還不如死在這裏。”

  話音剛落,便搶上一掌擊中一人胸膛,搶下單刀眾人廝殺在一起。

  他對張獻忠已痛恨至極,自知有死無生,手下絲毫不留情,片刻之後,對方已躺下四人,他背上也多了兩道刀傷。

  李定國大怒,執劍加入戰團,李岩頓覺壓力大增,還要分心顧及餘人,幾個回合下來已難以支撐,忽覺右手一痛,又多了一道傷口,鋼刀險些掉落。

  “還不速速投降?”李定國指揮眾人慢慢逼上。

  李岩退到一處牆壁,冷笑道:“聖上說你乃國之棟梁,原來是個助紂為虐的幫凶。”

  “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一聲令下,眾人一湧而上,混戰中李岩鋼刀被打落,他心灰意冷,一頭撞向牆壁,隻想死個痛快。

  李定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幾名軍士將他捆得結結實實。

  李岩長歎一聲,“可惜李岩無能,救不了青羊宮幾千條人命。”

  “你說什麽?”李定國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