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善惡難辨
作者:水金書生      更新:2021-12-25 10:03      字數:3206
  見到李岩,顧君恩說了殿上之事。

  “兩位盛情,小弟實在不知如何報答?”李岩極為感動,深深一躬。田見秀沒有透露左懋第的底細已經很難得,而顧君恩不顧自身安危,出手相助,更是不易,起碼左懋第性命無憂。

  田見秀推辭道:“你是君子,我和顧先生也不是小人,隻是連累了顧先生。”

  李岩麵有歉意,顧君恩拍了拍他肩膀,“不用多慮,張獻忠和我有些交情,不至於有性命之憂,還是先救令弟,呂一飛此刻會例行巡視城門,機不可失。我們一走,就幫不上忙了。”又喚來一名侍衛,令他傳薛小虎過來。

  田見秀見顧君恩胸有成竹,稍微放下心來,聽見薛小虎的名字,微微一震。

  顧君恩看了田見秀一眼,目光似有深意,轉而對李岩道:“呂一飛和薛小虎是同鄉,據說還有些淵源,應該不會下毒手。”

  李岩方才釋然,雖然是救自己的弟弟,他也不願意多害一條人命,不過他隱隱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心情激動,他沒有細想,更沒注意到,田見秀似乎笑得有些勉強。

  “不知田將軍和顧先生有什麽事情吩咐屬下?”薛小虎走了進來,滿頭大汗,好奇地看了看李岩。

  “不著急。”顧君恩微笑著遞了杯茶過去。

  “多謝顧先生。”薛小虎連忙接過,一飲而盡。

  顧君恩十分謹慎,並未透露李岩的身份,簡單說了一點計劃,又道:“你放心,我隨後便會去找呂一飛要人,保你無事。”

  “遵命。”薛小虎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卻不多問。

  李岩深知此舉之危險,一個不慎便連累田見秀和顧君恩,是以薛小虎知道得越少越好,他索性一言不發,連聲音也不讓薛小虎聽見,拱手作謝,帶了薛小虎離開。

  田見秀站立良久,忽道:“呂一飛心狠手辣,因為同鄉,他就會輕易放過薛小虎?”

  顧君恩苦笑道:“李岩心地純良,如果和他說實話,他絕不會同意的。”

  田見秀歎道:“隻是害了薛小虎性命,這孩子為我做了不少事,著實有些可惜。”

  顧君恩緩緩道:“如今天下大亂,我看崇禎隱然有英主風範,李岩很受他信任,咱們總得留條後路。”

  “一個薛小虎算得了什麽,再說他的命是將軍救的,收回去也無可厚非。”顧君恩似乎為了說服自己,特意補充一句。

  “恐怕不完全如此吧?”田見秀盯著顧君恩,好像看到他心靈深處,“呂一飛剛才對你不利,你想報複?”

  顧君恩一驚,一向敦厚的田見秀並非如他所想那般愚鈍,他避開田見秀的目光,“此舉不單是個人恩怨,看來呂一飛盯上我了,如果讓他知道,咱們暗中派薛小虎保護崇禎,你說會如何?”

  田見秀默然無語,悠悠歎道:“這種亂世,想做個好人實在不容易。”也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顧君恩。

  顧君恩笑道:“真羨慕李岩,不知是怎麽活到今日的?”

  田見秀不答,冷冷道:“可是你忘了一件事,呂一飛的大名無人不知,薛小虎明知落到呂一飛手上是死路一條,並沒有拒絕。”

  顧君恩強笑道:“也許他以為呂一飛會顧及同鄉的情麵,也許他以為我會救他。”

  田見秀搖了搖頭,“薛小虎或許有些孩子氣,但絕不蠢。”

  顧君恩怔在原地,再想追問,田見秀丟下一句話,“和薛小虎行動的幾人我會帶去河南。”便頭也不回走出中軍大帳。

  天牢門口守衛森嚴,時不時看見一隊隊精神抖擻的士兵來回巡邏,李岩和薛小虎已換成李自成親兵打扮,大搖大擺走了過去。

  憑借令牌,加上李岩對大順了如指掌,看守並未懷疑,隻道李自成想看看李侔的情況,放他們進了天牢。

  天牢關押的均是重犯,是以犯人不多,顯得更加陰森。

  一名獄卒殷勤地帶他們往李侔的牢房走去,一路上連獄卒都沒見到幾個,更不說呂一飛。

  李岩遠遠看見李侔躺在地上,因為光線極為陰暗,隻能看個輪廓,具體情形不得而知。

  他抑製不住狂喜,忍不住加快腳步,忽然看見前麵第三間牢房內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左懋第,端坐在地上,一臉平靜。

  李岩心髒狂跳,左懋第看了他一眼,目露喜色,似乎意識到什麽,隨即調開視線。

  左懋第顯然已經認出了自己,李岩知道他不願給自己帶來麻煩,又想起那日左懋第訣別時的眼神,不禁熱血上湧。

  想起李侔,他又有些遲疑,李侔是他的親弟弟,也是他唯一的親人,如果李侔出事,他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短短的幾步路他走得很慢、很沉重,眼看就要經過左懋第,李岩鬼使神差停了下來,低聲喝道:“打開!”

  那獄卒吃了一驚,正要喊叫,忽覺咽喉一緊,呼吸困難,待他滿臉通紅,李岩才略略鬆開。

  “沒有呂將軍的親信提人,誰也不能離開。”那人驚魂未定,不敢反抗,打開牢門。

  李岩置之不理,押他進牢房,示意左懋第不要出聲。

  薛小虎也有些驚訝,他以為要救的是李侔,略一遲疑,迅速脫掉外衣與左懋第交換。

  “得罪了!”李岩微表歉意,見薛小虎微微點頭,伸手在他後腦一按。這也是之前顧君恩的吩咐,呂一飛追查起來薛小虎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打暈的。

  左懋第戴好大氈帽,朝暈倒的薛小虎拱拱手,隨李岩走出牢門,那獄卒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把戲,但受人脅迫,無可奈何。

  李侔還躺在地上,對這一切毫無察覺。李岩依依不舍看了他一眼,脅持獄卒往外走。

  雖然計劃有變,好在左懋第與李侔的身材區別不大,也沒有帶人出去,看守隻是掃了一眼,很快放行。

  李岩一隻手搭在獄卒的脖子上,那人強笑道:“這兩位是聖上的親衛,我去送送他們。”

  那看守隻當他要拍馬匹,不以為意。

  三人穿過巡邏的士兵,直到一個僻靜角落裏,李岩才放下心來。

  “求求大爺,放了小人吧,小人什麽都沒看見。”那獄卒戰戰兢兢求饒。

  按原計劃應該殺了,免得讓人知道薛小虎是同夥,李岩見他一臉可憐相,猶豫片刻,終是不忍心殺人,將他掐暈。

  此時天色已有些昏暗,街道兩邊陸續亮起燈火,李岩望了望天牢方向,歎了口氣,帶著左懋第往外城奔去。

  他擔心呂一飛發現越獄派人搜查,不敢住客棧,找了間廢棄的草屋暫時棲身,打算明天一早離開。

  躺在草榻上,李岩翻來覆去,始終無法心定,終於決定去天牢碰碰運氣。

  本想偷偷溜出去,又擔心左懋第醒了見不到自己,無端生出些變故,隻好叫醒左懋第,“我再去趟天牢。”

  左懋第大驚,一把拉住他,“李兄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有什麽事先回去再說。”

  幾番掙紮不開,李岩一時想不到合適的借口,無奈說出了實情。

  左懋第激動萬分,拜倒在地,“大恩不言謝,以後左某這條命就交給李兄了。”

  李岩連忙扶他起來,好說歹說,才說服左懋第留在此地等他。

  遠遠看見天牢前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守衛大呼小叫,李岩暗歎一聲,知道事發,正準備撤退,忽然發現呂一飛和薛小虎上了一輛馬車。

  他心裏大奇,呂一飛就算不殺薛小虎,也不至於如此厚待他,施展輕功躍上房頂,遠遠跟著。

  馬車飛馳一陣,李岩看見前方一座府邸,上麵寫著“呂府”,心裏一動,靠近觀察一番,趁守衛走動的空隙躍進呂府。

  他無法判斷呂一飛的目的地,隻好伏在房頂上等待時機。

  遠遠看見呂一飛和薛小虎進了一間宅子,燈光亮了起來,李岩不敢有絲毫大意,一點點挪過去,借著兩人說話聲的掩護,在一丈開外悄悄躍下。

  他聽見呂一飛似乎極為生氣,“我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看,你躲著我也就罷了,還幫田見秀和顧君恩對付我?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發現得早,你已中毒身亡了。”

  沒有人說話,李岩大驚,細思之下猛然想起了那杯茶,終於明白當時為什麽覺得不對勁,以顧君恩的才智,又怎會讓薛小虎有開口的機會,牽出自己和田見秀?

  也不知道是顧君恩還是田見秀的主意,竟然如此狠毒,李岩有些憤怒,又想到他們兩人此舉是為了救李侔,一時五味雜陳。

  還是呂一飛的聲音驚醒了他,“算了,以後你就當我這個大哥死了吧!”

  薛小虎的聲音有些猶豫,帶著些哽咽,“不是的,大哥,隻是我一見到你,就想起了姐姐。在京城的第一天,我試過主動找你,可是無論我怎樣裝作若無其事,心裏始終有根針。”

  片刻沉默後,隻聽見呂一飛深深地歎息,“我知道,你還在恨我害死了小柔?”

  “沒有,這事不怪你,都是那幫該死的畜生。”

  呂一飛聲音微微顫抖,“如果我沒去考什麽功名,小柔也不會被折磨至死,最後葬身火海,我連她最後一麵也見不到。”

  李岩從未聽過如此痛苦的聲音,他有些恍惚,這還是以前那個鎮靜自若、機敏過人的呂一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