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斷子絕孫
作者:司馬蘭闌      更新:2021-12-23 08:37      字數:3700
  茶杯打碎的瓷片被下人打掃幹淨,寧氏幹笑,“這百子圖,確實不錯。”

  沈魚笑起來,“我也覺得。既然大奶奶也喜歡,不如贈與你。畫圖的畫師與我說,這畫名為百子圖,實際上畫中隻有九十九個童子,大奶奶不介意吧?”

  沈魚輕描淡寫的話語,在寧氏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支走了下人。

  屋內之餘她們二人,寧氏閉了閉眼,“女役娘子有話便直說吧。”見到那副百子圖時,她還心存僥幸。

  但沈魚一說出那畫中玄機時,她知道,瞞不住了。

  秦樂最擅畫百子圖,從前畫的百子圖都是滿滿有一百個孩子的,自從成哥兒出生,他便隻畫九十九個了,其中一個原因是成哥兒的生辰是九月初九。

  沈魚喜歡和聰明人講話,那些拖來拖去做無謂掙紮有什麽意思呢,“我隻問您一句,成哥兒是不是竇郎君的孩子?”

  寧氏沒有說話,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這個結果,沈魚並不意外,在看見秦樂是雙眼皮時,她便確信了成哥兒應該不是竇庚的孩子。

  “女役娘子定然覺得我十分放蕩吧。”

  “家中有丈夫,卻還要出去拈花惹草,還生下了孩子。”寧氏苦笑著說。

  沈魚靜靜地看著她,“您與竇庚本就是錯誤。”時代造就的錯誤,寧氏沒法反抗,寧老爺拆散了一對鴛鴦,導致如今的不倫不類,竇庚又是這麽個德行,若易地而處,她不能保證會比寧氏做得更好。

  寧氏眼中漸漸蓄滿了淚水,“我一開始就不願嫁過來,但是我爹逼我,還拿樂郎的性命來要挾我。不得已才上了花轎,婚後竇庚從來都不安分,左一個右一個的納妾,我也無所謂。”

  “能留在別的女人那裏最好,最好一天也別來煩我,就當守活寡了。”

  沈魚皺眉,“大奶奶沒有想過和離嗎?”雖然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沈魚還是想問問。

  寧氏嘲諷一笑,“和離,我爹若是同意我和離,當初便不會把我嫁過來了,畢竟他還要靠著竇庚升官發財呢!若非竇庚當初執意求娶,我爹也不會如此狠辣,活該他斷子絕孫,落得如此下場!”

  “斷子絕孫?”沈魚敏銳的發現了她話中的關鍵。

  “竇庚他不能生育。”寧氏笑起來,成哥兒的身世都已經暴露,這事也沒什麽好瞞的。

  沈魚詫異,“但他的姬妾中確有懷孕的呀,而且溫娘子不是……”

  “三年前的竇庚的確還有生育能力,現在卻是沒有了,至於溫美娘的孩子……”寧氏笑了下,“誰知道是誰的?”

  沈魚猛地抬頭,“你給竇庚下了藥?”

  寧氏笑道,“不是我。我隻是無意中發現的。”

  那年隨竇庚出遊,路遇一走方遊醫,遊醫道竇庚於子嗣不豐,但竇庚當時有兩名姬妾都懷有身孕,便將這走方遊醫趕走了,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此後那兩名姬妾先後流產,事情雖蹊蹺但表麵都是意外。

  “兩年前我在盛京又遇到了那位遊醫,經人介紹才知那位遊醫曾在宮中做過太醫,因受不住太醫院的條條框框,辭官遠遊在外。”

  而且那兩位姬妾流產後,竇庚的女人中就再沒有懷孕的,種種跡象,讓寧氏開始思索起當初這位太醫被忽視話語的真實信了。

  沈魚挑眉,“所以你便順水推舟,當做不知道這件事?”

  寧氏冷笑,“這府裏,恨他的不止我一個。”

  沈魚了然,竇庚的女人有很多是自願的,也有許多是不情不願的,譬如寧氏,譬如賈姨娘……

  “竇郎君會不會發現了你與秦樂的私情?”這算是寧氏的作案動機。

  “不會。”寧氏肯定道,“他玩兒女人都來不及,從來不關注我的動向。成哥兒他也是當親生孩子來疼愛的。”

  沈魚隻是提出一種假設,仔細想想便知這種可能性不大,照竇庚的個性是不會允許有人給他戴綠帽子的,若真發現了寧氏與秦樂有私情,定是當即就要發作起來,寧氏也不會有機會反殺。

  寧氏說完,忽然站起來,整理了下衣襟,朝沈魚跪了下去,聲音淒婉動人,“求您不要將成哥兒的身世透露出去,我這條命沒什麽,但成哥兒還小……”

  沈魚托住她的雙臂,“大奶奶,您先起來。”

  寧氏不肯,沈魚真誠凝視,“您知道,江少卿為何沒有與我一同來嗎?”

  寧氏很聰明一點就通,有些意外,“難道……”

  沈魚頷首,微笑道,“隻要您不是殺害竇庚的凶手,其餘的事情都與我們無關。”

  寧氏忙道,“我雖恨他,殺人這種事還是不敢的。”

  沈魚笑了笑,“所以啊,今日隻是我來找您閑話幾句,來給大奶奶送百子圖,成哥兒依舊姓竇。”

  寧氏擦幹了淚,眉眼彎起,“是,我與女役娘子一見如故。”

  兩人對視一笑,心照不宣。

  江硯白在竇府門口的茶棚等候許久,頻頻探望終於在府門前看到了那個窈窕身影。

  沈魚含笑過來,江硯白給她倒了杯茶,“看來不是寧氏。”

  江硯白有意不出現便是不想將成哥兒的身世之謎鬧大,讓沈魚去,既能探聽消息也能省去許多麻煩。

  沈魚確實渴了,咕咚咕咚喝完一大碗茶水,豪爽地抹了把嘴邊的茶漬,“她認下了與秦樂的事,否認了下毒。”

  江硯白並不意外這個結果,寧氏的嫌疑本就不大,若非成哥兒身世確實有疑,她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的。

  沈魚將方才與寧氏的談話盡數告知了他,江硯白抬眸,挑了下眉,“小魚兒可有問那位遊醫是誰?”

  沈魚喝茶的動作一頓,眼睛微微睜大,“哎呀,我還真忘了!”

  她茫然地睜大了眼睛,帶著點小懊惱,唇邊還有點點茶水,顯得她的粉唇更加嬌嫩。

  “那怎麽辦?”

  江硯白舔舔唇,在桌上扔下幾枚銅板,伸出手用指節在桌麵上輕敲了兩下,“走了。”

  “去哪?”她還在懊悔不該那麽不仔細,如果是江硯白肯定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的。

  “去找那位遊醫。”江硯白負手而立。

  沈魚疑惑,“我不是沒問嗎?”

  沈魚雖然忘了問,但她給出的信息已經夠用。做過太醫,不願忍受太醫的條條框框,辭官做個閑散遊醫的,也隻有那麽一個人了。

  “豐敬有位師兄,曾為瑞王醫治過頑疾,聖上看重他的醫術,將他招進了太醫院。隻是還未滿一年,他便辭了這太醫一職。說是他誌在山野,實在是不善婦科。”

  沈魚輕笑,“這不是變相說後宮的娘娘事情多嗎?聖上沒生氣?”

  江硯白眼角翹起,“生氣了。但他醫術實在不錯,聖上雖生氣,還是愛才,隻是不準他開館看病罰他做十年遊醫。”

  沈魚笑出聲,“他敢說那番話,便不怕聖上生氣,說不定聖上此舉,正中他的下懷呢!”

  江硯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她的笑顏盡收眼底,“阿朗若是聽見你這番話,定會將小魚兒引為知己。”

  沈魚無意中真相了。豐朗是豐父的養子,與豐敬從小一起長大,兩位弟子的天資都不錯,於是豐父便苦惱將衣缽傳給誰。

  旁人都是爭著搶著繼承師父的衣缽,這倆師兄弟卻反著來,都不願意在盛京好好呆著。豐敬自小就有神農之誌,嚐百草,著醫典,豐朗也是個不安分的,他喜好鑽研天下疑難雜症與奇毒。

  盛京這地兒,不夠他施展。

  沈魚越聽越覺得這人有意思,“不會給瑞王治病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吧?”

  江硯白笑而不語,算是默認。

  “那為何還要留下來當太醫呢?”

  江硯白淡笑,“太醫院裏有不為外傳的醫書。”

  “哈哈!果真奸猾,豐大夫敗給他這位師兄也不意外。”

  真真是個妙人,占盡了便宜偏生其他人都拿他沒法子,在皇帝麵前晃了一圈還能全身而退,沈魚對這位豐朗越來越好奇了。

  豐朗每年隻在盛京待個一月,他們運氣不錯,上個月豐朗來信說要回來。想來此時人是在春安堂的。

  ————

  春安堂,沈魚見到了豐朗,俊秀不如豐敬,留著兩撇小胡子,不顯老卻顯年輕。一雙眼睛極亮,偏小胡子給他添了幾分憨厚,精明樣子淡了些。

  豐朗也在打量沈魚,早聽豐敬寫信說江硯白這小子有了心上人,應該要成為他們這幾個從小長大的人裏麵第一個成親的,如今總算是見到真人了。

  “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難怪那冷情冷性的動心了。”豐朗笑道。

  被旁人當麵這麽調侃還是第一次,不過沈魚已經十分淡定了,麵不改色道,“當不起豐郎君如此誇。”

  被說冷情冷性的人幽幽開口,“這話你能不能不當著我麵說?”

  豐朗沒有理他,拿出一個小圓盒送給沈魚,“這可是養顏的好東西,聽說沈娘子是開食肆的?”

  “是。”沈魚接過,小圓盒裏是乳白色的膏狀物體,她伸手沾了點在指尖,湊近聞了問,驚喜道,“這是麵霜嗎?”乳白色雖不是那麽純淨,但這模樣已經初具雛形。

  豐朗笑起來,“麵霜?這說法不錯,便叫它麵霜吧。”剛研製出來的東西,還沒有起名字。

  沈魚望著這盒麵霜,兩眼都在發亮,看向豐朗的眼神也變了,大夫果然是個寶,這東西若是在盛京量產,貴婦小姐還不得瘋搶。

  沈魚的目光太過放肆,江硯白忍不住開口,問豐朗,“竇庚這人你還有印象嗎?”

  “竇庚,誰?”

  忘了,這人一向不怎麽記名字,江硯白換了一種問法,“應該是三年前在外地,你斷言一個人子嗣不豐。”

  豐朗那塵封已久的記憶被喚醒,“你這麽問我倒是有點印象,是個富家公子吧。”

  “我當時遇見他時,看他臉色,就知道是個縱欲過度的,我怕他死在女人肚皮上,好心給他把了下脈。這一摸脈啊,我就覺著這裏頭門道很深。”

  江硯白大手虛握成拳,放在嘴邊輕咳了兩聲,示意豐朗還有女眷。

  豐朗會意,不好意思道,“沈娘子別介意啊,我說話葷素不忌。”

  沈魚笑道,“無妨。”就這點程度,還沒她大學寢室夜談來得刺激。

  “竇庚是被人下了藥嗎?”

  “是,而且這藥下得十分高明,因為它並非一勞永逸的藥,所以很難被尋常醫師所察覺。”

  江硯白偏頭,“被下了這種藥的人,是一點兒生孩子的可能性都沒有嗎?”

  沈魚看向他,心頭微微癢,他這是為了溫美娘問的?

  豐朗思索了會兒道,“也不是全然沒有可能,做到絕子需要連續不斷的下藥才行,若是中途斷了,還是有可能有孩子的。”

  江硯白放下心,那就說明溫美娘肚子裏的孩子有可能是竇庚的。

  豐朗接著道,“我懷疑這下藥之人也懂醫理,這麽周全的法子,即便是不懂醫理,也是有懂醫理的人在後麵教導。”

  懂醫理。

  沈魚與江硯白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