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個死者
作者:司馬蘭闌      更新:2021-12-23 08:19      字數:3607
  一連查了幾天, 讓江硯白意外的是,程梓明表裏如一,的的確確是個君子,在家孝順父母, 善待弟妹, 在外廣交好友,慷慨解囊。

  這樣一個好人, 被無故害死, 程梓明的朋友得知後無不對他扼腕歎息, 就算得知程梓明最後是死在青樓, 他們也多為程梓明開脫。

  “程兄太過心善, 那任文林就是個心術不正之人, 程兄是被他坑害了呀!”他們大多責怪任文林不該帶程梓明去留芳閣, 而絲毫不懷疑程梓明去留芳閣不為尋歡作樂而是因為字帖。

  得知程梓明是死於一個妓子床上之時,都紛紛露出了不可致信的神情。

  調查安順侯府這些日子, 還有一點讓江硯白覺得十分奇怪。程梓明年過十八, 照例來說安順侯應該向朝廷請封世子,難道安順侯並不打算讓程梓明襲爵嗎?但這也不合常理,程梓明乃安順侯嫡長子,又極為出色, 安順侯沒道理不願。

  江硯白思考之際, 小楊進來稟報, 說是那名徽州商人找到了, 不幸的是,人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那徽州商人死在城內的一家客棧,客棧偏遠是以找人費了些功夫。小二上去添水的時候,才發現這人已經遇害。

  江硯白查看那徽州商人屍體, 他是被人當胸插入了匕首而亡的。徽州商人死不瞑目,似是不可置信來人會殺他。

  房間內並無匕首下落,想來是凶手行凶後便帶走了。仵作正在驗屍,見死者右手緊握,掰開來一看,死者掌心竟攥了一顆紅寶石。

  仵作用鑷子夾起放在托盤上,江硯白湊近觀察,“鴿血紅,品質上乘,個頭不算大,卻也價值不菲。”紅寶石邊上有四個劃痕,應是鑲嵌留下的痕跡。

  應當是凶手殺人時,死者想抓住什麽,最終隻抓下了這枚紅寶石。想來這寶石不是匕首上的,便是凶手衣飾上的。

  根據傷口來看,匕首是斜向下插入死者胸口的,說明凶手比死者高上一些。死者的銀錢都在,而那傳說中的臨川先生字帖卻不翼而飛。若說凶手是為了錢財,不該現成的金銀不拿,且從凶手留下的紅寶石來看,也必定不是個缺錢之人。

  驗屍還在繼續,仵作舉起死者的手,想查看他手臂內側是否有傷痕,江硯白的目光一滯,停在死者的手上。

  這人……不是商人……

  江硯白又觀他足底,果然足形走樣,有厚厚一層老繭。

  江硯白喚小楊拿來死者的身份文牒,他看了兩眼,“假的。”

  “啊?我剛從他的包袱裏拿出來的,絕對沒有人調換。”小楊篤定說道。

  江硯白合上文牒,“不是被人偷換,而是本身就是假的。”

  小楊反應過來,“這人,不是徽州商人?”

  江硯白點頭,“凡經過往,皆留痕跡。衣衫能換,各人體態卻不能改。他掌心有硬繭,足底有厚繭。足以證明他常勞作,富庶商人出行有軟轎或車馬,若他真是個商人其手腳定不是如今的模樣。”

  “還有,”江硯白環視了一圈這個房間,“你不覺得這個屋子,小了點嗎?”凡是富商,出門在外總是想住得好些,而這位死者身懷巨款,卻隻挑了這麽個小屋子。

  “那若是人到中年,一遭暴富呢?”

  江硯白淡淡一笑,“那便與他身份文牒所述的世代行商對不上了。”

  小楊打開文牒一看,真的對不上。

  “地字一號房的客人是七日前到我們這兒的,他昨日吩咐我今日午間要沐浴,讓我送些熱水上去,誰成想他被人當胸刺了一刀……”小二捂著胸口訴說著,一副被嚇壞的模樣。

  七日前便是他離開留芳閣的時候,死者並未出城而是來了這個客棧。

  “那客人有些摳搜,每日房錢都要小人去催,他也不出門,時常抱著包袱,連下樓吃飯都抱著。”

  “他來這做什麽?”

  “那就不知道了,但那客人每日午食便會下樓,五日來都是如此。”

  江硯白又問一句,“他常坐的那張桌子在哪?”

  小二隨手一指,江硯白過去坐下,一坐下便明白了死者的意圖。這張桌子靠近門口,最適宜觀察門口來人,“他在等人。”

  小楊坐在對麵,“等誰?”

  江硯白抬了抬下巴,“凶手。”

  沒想到一個臨川先生的字帖能牽扯出這麽多事情來。

  目前看來,是有個幕後之人讓人假扮徽州商人,再由徽州商人引任文林入局。

  這就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程梓明從不與人結怨,究竟是誰對他有如此恨意,設了這麽個局害他。此局要成功的關鍵,除了任文林的上鉤,還要有夏豔娘恰到好處的出現。

  所以江硯白決定,二審夏豔娘。

  ————

  崔四端著托盤與阿莓互相推諉,“你去。”

  “我不去,你去!”

  兩人推搡著,誰也不願去前麵那個雅間上菜,那位嬌客,實在是太煩人了些。

  沈魚看不下去,接過托盤,“行了,我去吧。”

  兩人對視一眼,將托盤給了沈魚,崔四提醒一句,“掌櫃,小心啊!”

  雅間裏的客人,才坐下不久就已經挑了三四回毛病,一會兒嫌棄這胡凳上沒鋪軟墊,一會兒又嫌水涼了讓人趕緊添茶。

  這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帶著婢子的程二娘,昨日安順侯府一見,便對江硯白心向往之,再難忘懷,想著來大理寺旁興許能偶遇上一回。

  沈魚端菜進來,還沒將盤子放在桌上,那女婢便嚷上了,“誒,這炒飯裏怎麽有蝦米,我家娘子吃不得蝦米,你們這小店是不想要了嗎?”

  沈魚連忙道歉,“是本店疏忽,不知小娘子忌口,馬上重做一盤。”

  她端著炒飯轉身欲走,卻被人喚住,“等等。”

  程二娘緩緩轉過頭來,冷笑一聲,這區區食肆廚娘,竟生得如此花容月貌,荊釵布裙難掩姿色,讓她有些不爽了。

  “小娘子還有什麽吩咐?”沈魚覺察到這是個難纏的主。

  程二娘閑適玩著自己的指甲,“換一碗未免浪費,不如小娘子吃了吧,這炒飯精貴,小娘子雖在此做工,想來也沒吃過吧,這碗便賞你了。”

  話裏話外的羞辱意味都太明顯,沈魚麵帶微笑,“謝小娘子賞。”

  阿莓就在外邊,怒氣上湧,脫口便要罵人,崔四及時拉住了人,輕輕搖了搖頭。

  程二娘指著雅間一處角落,“便在那裏吃吧。”

  沈魚也不知是哪裏做錯了,惹得這小姐發難,隻當自己倒黴,“這等精貴飯食一時竟不舍得吃了,還望小娘子能準許奴帶回去給家中之人,若能如此奴與家人,定感激不盡。”

  末了還加了一句,“謝小娘子賞!”

  這番話低聲下氣,極大的滿足了程二娘身為貴女的虛榮心,長得美又如何,還不是得敬著她,心氣順了,有些細節就不計較了,重要的是這炒飯是她“賞”的。

  程二娘擺擺手讓沈魚退下,沈魚轉身出了雅間。

  連向來好脾氣的鄧氏都有些不悅,“掌櫃何苦受這氣?那小娘子也忒傲氣了些。”

  阿莓與崔四不好意思地向沈魚道歉,若是他們進去,沈魚便不會受此侮辱了。

  “行了,開食肆,有三教九流也有高官貴女,受些氣又怎麽了,我又沒有缺胳膊斷腿,一個個地都哭喪著臉做甚。”沈魚不覺得受了十分嚴重的侮辱,就這為難程度,連入門級都算不上。

  “誰讓你受氣了?”大門外傳來一聲詢問,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沈魚見到來人,眼睛亮了亮,將口中“縣主”二字咽了下去,畢竟她可不能自暴其短,她現在應當是不知縣主的真實身份的。

  端敬縣主總算換了裙裝,額上點了一朵梅花花鈿,更顯得明豔動人,手中仍拿著那把灑金折扇,不為扇風,隻為裝個瀟灑態度。

  端敬縣主帶著女婢,身後跟了四個彪形大漢,整齊的裝束,挺拔的身姿,一看便知其武力不低。

  端敬走近,又問了一遍,“誰讓小美人受氣了?”她觀沈魚神色,的確不如上次歡喜,那為難之人也太不憐香惜玉,對著這等嬌憨的小美人,也能狠的下心。

  崔四便替沈魚說了,這一狀告得繪聲繪色,沈魚都有些佩服崔四的語言組織能力了。

  端敬聽罷前因後果,朝雅間望了一眼,“我倒要看看是誰家的貴女,好大的架子!”有轉頭給了沈魚一個眼神,似在說,等著我給你出頭!

  沈魚覺得端敬最後的那個眼神帥爆了,這種有人撐腰的感覺,好爽!

  侍衛替端敬縣主打簾,程二娘正咬下一塊排骨,端敬就進來了。

  端敬不識得程二娘,程二娘卻認識端敬。安順侯府沒有嫡女,而程二娘生母又受寵,安順侯夫人即便再不願,有時也得帶著程二娘出門赴宴。

  程二娘在宴席上見過端敬,但她不出挑,一大堆貴女往那兒一站,程二娘瞬間泯然眾人。

  程二娘起身行大禮,“見過端敬縣主。”雖不知端敬為何來這兒,但程二娘知道這位縣主性子並不那麽好相與。

  認識她?那就好辦了,免得還要亮明身份,顯得她有些仗勢欺人了。端敬走過去坐在主位,隨意問道,“你是?”

  “奴是安順侯府的程二娘。”

  端敬單手托腮,回憶了半天沒想起來,還是裝作熟絡道,“我們在這遇上也算有緣,來坐下一起吃吧。”

  竟是反客為主,全然忘了這雅間是程二娘先在的,程二娘麵露尷尬,敢怒不敢言。

  不一會兒,崔四端上一碗沒有放蝦米的炒飯。程二娘剛想吃,就被端敬一把拖了過去,端敬吃了兩口,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呀,忘了本縣主近日上火,吃不得這燥熱之物。這倒了又實在太可惜。”

  端敬的女婢道,“聖上曾說一湯一飯當思來之不易,確實不好浪費的。”

  主仆倆一唱一和,程二娘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那這盤炒飯,本縣主便賞了二娘吧。”這個賞字還加了重音,炒飯又重新到了程二娘眼前,看著著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炒飯,程二娘久久沒有動筷。

  “怎麽,二娘是嫌棄本縣主?”端敬臉色有些沉了下來。

  程二娘忙道不敢,帶著屈辱吃完了這碗炒飯,便急匆匆告退了。端敬見她落荒而逃,還不忘加上一句,“記得結賬。”

  沈魚隔著竹簾看了個清楚,端敬縣主作弄起人來,還真是厲害,對付程二娘這種人就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程二娘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地出這端敬縣主是為那小娘子撐腰,雖不知縣主為何認識一個食肆的廚娘,但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程二娘猜測是沈記背後可能有什麽大人物,打定主意今後還是離沈記遠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