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楠知北      更新:2021-12-21 19:15      字數:3790
  薑府正廳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程夫人也被請來了,正一臉不可置信望著兒子身側那個女人。程意站在中央,垂頭不敢與任何人對視。薑羽站在他的身側,泣涕連連。

  在場的人臉色皆難看至極,就連曹夫人都氣的發抖。一個庶女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往後二房一家在薑府怎麽還抬得起頭來。

  薑懷遠看著這對混賬東西,放下刀猶覺得不解氣,轉眼又要上前揍人。程夫人哭喊著製止:“薑老爺,別打了!再打要出人命哪!”

  早在剛回薑府時,薑楓就揍過程意一頓,這會程意嘴角帶血,跟塊木頭似的站在一旁,全然沒了生機。

  程夫人心疼的不行,說:“這其中定有什麽誤會,程意平時最是克己,怎會做出對不起鶯鶯的事?一定是五姑娘勾引在先……”

  “勾引?”孟瀾好笑:“事已至此不必糾結誰勾引在先,事實擺在眼前,程意薑羽暗通曲款對不起鶯鶯。”

  “小小年紀從哪兒學的狐媚子功夫,天下男子千千萬,你勾誰不行非得勾別人的未婚夫?”曹夫人看似在罵薑羽,話卻是衝著李姨娘說的,語氣尖酸且刻薄:“明兒就絞了頭發上山去,薑家沒你這樣的白眼狼。”

  李姨娘一聽就慌了,撲通一聲跪下也哭:“羽兒自是有錯,但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送去庵裏還有什麽活路?她身子弱,出了薑家會被磋磨死的,老夫人……”

  正廳嘈雜一片,哭聲極為熱鬧。漆老夫人拄著那根陰沉木手杖,所有人中,她是最生氣的。恍惚間,漆老夫人似乎又回到了薑芷逃婚的那年,薑家蒙羞人人指指點點。她氣的頭腦發昏,一拐杖打在薑羽背上:“你怎麽有臉?”

  程意替薑羽挨過那一杖,他悶哼一聲趴倒在地,看上去極為痛苦。程夫人哭的更厲害了,薑羽也心疼,哭道:“祖母莫要再打了,是我的錯,我認……”

  薑懷遠被一幫女人吵的頭痛,在門口吹了會風才冷靜下來。他沉著臉返回,語氣頗為平靜:“程意,你還有什麽要說?”

  程意緩緩搖頭。事情敗露,還有什麽可辨的。

  “好!從今日起你與鶯鶯各自嫁娶再無幹係,至於你和薑羽愛怎樣怎樣。我隻一個要求,莫再讓鶯鶯瞧見侮了她的眼睛!”

  薑懷遠一錘定音,這便是退婚的意思!薑府做事向來注重效率,馬上有人送上程意和薑鶯的婚書。

  “兒啊——”程夫人滿肚子話,她本想再求求薑老爺的。雖然這門婚事不如人意,但要退也是程家先退。如今程意與那狐媚子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往後程家還有什麽臉麵呆在臨安。這麽想著,程夫人惡狠狠瞪向薑羽,臉色凶神惡煞似是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了。

  這場鬧劇,直到戌時都沒停。女人們都在哭,委屈的,心疼的,不甘的……沉水院中,薑鶯已經沐浴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四周靜悄悄的,小鳩茯苓惴惴不安互相使著眼色。

  薑鶯把自己收拾幹淨,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她輕輕喚了聲,“茯苓小鳩,你們隨我出去一下。”

  沉水院距離正廳有點遠,越走近人聲越大。一片混亂中,薑鶯步子嫋娜跨了進去。少女脊背筆直,鬢珠做襯雙目如星如月,在她臉上意外不見半分愁緒,迎著融融燈火整個人宛若滄海明珠,高貴不可褻瀆。

  看清來人周遭所有聲音都淡了,目光追隨著她。薑鶯給諸位長輩請了安,程夫人以為她舍不得程意是來挽留的,內心不由燃起希望。

  薑懷遠和孟瀾也這般以為,一時心痛難抑,正欲安慰卻見薑鶯拿起那紙婚書靠近燭火,轉眼火光蔓延婚書燒成灰燼。

  眾人驚愕,就連程意也變了臉色。鶯鶯——不該是這樣的!

  做完一切薑鶯轉身,說:“我與程……公子還有幾句話想說。”

  大多數人從正廳退了出去,薑鶯抬眸平靜注視眼前的男子。程意很高,薑鶯隻及他的肩膀,他們二人之間好像一直是這樣的距離,小時候薑鶯與他說話就要揚著下巴。

  “程意哥哥。”薑鶯眼睛微微泛紅,說:“以後我就不這麽叫你了,你喜歡五妹妹其實可以告訴我,我不會纏著你的。”

  見她釋然,程意心頭漫上一股酸澀,“鶯鶯……我……”

  “可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那天我不好好練字發脾氣打翻硯台,被爹爹關進祠堂。裏麵黑漆漆的我嚇哭了,是你路過從門縫遞進來一隻木雕小人,那木雕我現在還留著。”

  “還有十歲那年從書院回府的路上,沅陽王搶了我最喜歡的佩囊,我哭了一個下午,還好第二日你把佩囊送到我手上。”

  程意有些語無倫次:“鶯鶯,我……我真的不記得了。”

  薑鶯沒有為難,隻是有點可惜。書裏都道等閑變卻故人心,相識十年,或許在程意第一次冷淡相待時,她就該明白的。

  來時小鳩不斷出主意,勸薑鶯朝這兩人甩耳刮子。薑鶯低頭看自己蔥白的手指有點猶豫,算了,打人手疼。

  “你走吧,以後見麵就是陌路,不必與我說話,還有五妹妹我也不想再見了。”

  此事薑羽確實理虧,薑鶯既要趕她出門,眾人也不敢說什麽。

  薑羽的行李是李姨娘親自收拾的,李姨娘一邊收拾一邊哭:“程家日子不好過,你去了可怎麽活,怎麽活呀?”

  事已至此無力回天,薑羽隻能先跟去程府。她身子弱,李姨娘收了不少藥材,還將自己的私房錢也拿來了。薑羽安慰李姨娘:“娘莫要擔憂,依程公子才學秋闈必定高中,幾個月的苦日子我能忍。娘在府中也對二夫人忍耐些,以後我來接你。至於那個傻子,你就看我當了誥命夫人怎麽收拾她吧。”

  娘倆雙雙落淚,走時還被孟瀾檢查一遍包袱,硬是把貴重藥材,首飾通通沒收。

  鬧至深夜薑府才安靜下來,回沉水院的路上小鳩茯苓不忍,心疼道:“二姑娘難受就哭出來吧,憋著容易把人憋壞,哭出來就好了。”

  難受嗎?薑鶯問自己,應該吧,但她哭不出來。

  積正做好夜宵等候多時,見薑鶯回來熱情招呼著:“小廚房今兒做的炸湯圓,龍須酥,藕粉海棠糕都是二姑娘喜歡的。俗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咱們吃點好的去去晦氣,明兒姻緣就找上門啦。”

  “是呀是呀,那樣的男人幸好沒成婚,否則婚後不知該鬧的多難看呢。二姑娘莫犯愁……”

  沉水院你一言我一言開導,她望著眾人,失望與難過褪去,心情逐漸明媚起來。

  薑鶯吞咽口水,已經聞到香氣。她不禁展顏一笑,撅著小嘴擺起譜來:“哪裏犯愁,我明明是犯饞。”

  這頭薑鶯在沉水院開心了,錦蘭院中薑懷遠和孟瀾又開始發愁。

  其實最令人擔心的還是薑鶯,薑懷遠十分懊惱,說:“都怪我當初識人不善,傷了鶯鶯的心,瞧她那委屈樣我心疼。”

  孟瀾笑,“我看倒無妨,自己女兒的性子你還不清楚麽?鶯鶯從前就是個悶聲幹大事的,話雖少真到關鍵時候比誰都幹淨利落。會好的,最近多陪陪她,咱們在臨安城重新覓個良婿。”

  說起這個,薑懷遠想到一件重要的事。“等沅陽王解決好這次的事,咱們就舉家搬到泉州去吧。”

  孟瀾詫異:“當真?”

  薑懷遠想這事許久了。一來朝廷分地域加重商稅,臨安首當其衝;二來通過這次範府的事薑懷遠也看清何為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1)。薑府三代人紮根臨安才有今日財富,然順勢而為才大有可為,或許泉州別有一番天地。

  “夫人不願意離開臨安?”

  孟瀾簡直又驚又喜:“怎會。我本就是泉州人,更何況大姐就嫁在泉州,兩家還能互相幫襯。我不過擔心臨安這大家子怎麽辦,咱們願意去泉州,老夫人二房三房可不一定願意。”

  這個問題薑懷遠早考慮過,他說:“分家。”

  漆老夫人並非生母,薑懷遠對她沒有多少感情,對二房三房更沒有,這次又鬧出庶妹搶嫡姐未婚夫婿這種醜事,心裏怎麽可能不膈應。

  分家對大房而言,就像甩掉一隻沉重的包袱。不過分家不是件小事,需由族中三位以上長者見證,薑家有威望的長者還在中都縣。夫妻二人便計劃過陣子先到泉州打點,再回來請長者主持分家。

  議完事熄燈雙雙躺下,錦蘭院中月色如銀,誰也沒注意到牆角趴著一隻影子。那人起身,躡手躡腳出了院子……

  *

  夜深時分,沅陽王府書房燈還亮著。下個月便是萬壽節,王舒珩受召入京。山匪挾人的案子他心中有數,處理起來倒不算難,就是時間有些緊迫。

  忙至深夜福泉送來一碟熱乎乎的栗子糕,王舒珩這才想起還沒用晚膳。他其實並不喜甜膩膩的東西,今晚卻破例嚐了一口。

  不受控製地,王舒珩想起薑鶯,她這會肯定在哭鼻子。

  福泉立在一旁望著栗子糕出神,顯然與王舒珩想到了一塊。不怪他二人多想,實在是今日薑鶯那副失望的模樣讓人印象深刻。

  親眼瞧見未婚夫婿與庶妹行苟且之事,不難受是不可能的。福泉不禁想起一些舊事,笑說:“殿下可還記得咱們初次去薑府,在薑家祠堂看到薑鶯?”

  說起這個,王舒珩自己都沒察覺唇邊勾起淺淺的弧度。“怎會不記得,當時路過薑府祠堂,裏麵哭聲驚天動地。本王當時便想著,這小孩怎麽那麽能哭,哭那麽久都不會累!本想哭一刻鍾也該停了,誰知竟越哭越響亮。”

  福泉笑起來,“對啊,咱們當時在祠堂附近等候老王爺,後來還是您聽不下去,將隨身攜帶的木雕由門縫塞進去給她才不哭了。”

  那木雕是王舒珩親手所刻,這麽多年過去想必早被薑鶯扔了。

  在福泉記憶裏,殿下對這個小姑娘一直不錯,麵上雖嫌棄但實際上沒少順著她。不過有一事福泉不解:“那回薑鶯從書院回來,殿下為何搶她的佩囊?屬下記得她當時是哭著跑回薑府的。”

  “本王何時搶她東西,後來不是好好給她放在薑府門口了?更何況當時她的佩囊裏被人放了條小蛇,若薑鶯看到又該哭了。”

  福泉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道:“那薑二姑娘還叫了您這麽久壞蛋,可真是冤枉。”

  王舒珩並不在意,手指撚起一塊栗子糕,“這種小事,和一個姑娘計較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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