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作者:楠知北      更新:2021-12-21 19:15      字數:3594
  自打去歲薑鶯定下婚事,闔府上下很是忙碌了一陣。從婚書到聘禮,孟瀾樣樣操勞。原本婚期定於今年秋末,聽聞程意欲將婚期提前眾人不免詫異。

  卻聽程意徐徐道:“八月秋闈隻怕要在汴京待上大半年,與其到時誤了婚期不如早做打算。我與鶯鶯的親事板上釘釘,日子提前幾月又何妨?”

  人群後程夫人臉色鐵青。本想借今日一事發難,誰知到頭來是一場烏龍。此刻即便程夫人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也隻能附和兒子,今兒已經把薑家得罪了,不得不拿出幾分誠意修補兩家關係。

  漆老夫人自然沒意見,程意前途無量以後能幫襯薑棟,程夫人又好拿捏,這樁婚事對薑家百利而無一害。“去歲我就嫌日子定的晚,既然如此就另挑個好日子,讓鶯鶯和程意盡快完婚吧。”

  漆老夫人發話,沒人敢再說什麽。

  第二天,府中請來占祝算日子,一同來的還有綾繡坊的繡娘。

  婚期提前薑鶯的喜服就不能慢慢做了,繡娘一邊幫薑鶯量身一邊賀喜:“二姑娘好福氣,程家郎君才貌雙全不知是多少姑娘的夢中情郎,奴瞧著她們都不如二姑娘好……”

  大清早被攪了好夢薑鶯這會不大高興,她氣鼓鼓舉著一雙纖細的胳膊,聽聞程意哥哥的名字臉色才稍霽幾分。

  她要成親了。

  成親要穿漂亮的衣裳,和程意哥哥拉手拜完堂,他們就能天天一起玩了。可薑鶯總覺得娘親不高興,昨晚娘親還拉著自己的手問:“鶯鶯真想和程意成親嗎?”

  繡娘量完身退了出去,薑鶯從妝匣中取出一隻木雕出神地凝望。那是一隻沉香木雕刻而成的佛像,麵上掛笑慈悲且滑稽,薑鶯自小拿它當寶貝。

  看見這隻木雕,她不禁想起好多以前的事。

  小時候薑鶯不好好練字惹父親生氣,被關在祠堂麵壁。祠堂黑乎乎的她怕,是程意哥哥從門縫裏塞進這隻木雕佛像哄她開心。還有那回沅陽王搶了她的佩囊,是程意哥哥幫她討回來,她都記得……

  每每想到這些,薑鶯都覺得程意哥哥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雖然程意哥哥不喜歡她的朋友,但她總會想到法子讓他和福泉叔叔,沅陽王好好相處的。

  如果程意哥哥一直像以前那樣待她,薑鶯想,她願意同他拜堂成親,一輩子在一塊。

  慈安院內,孟瀾一大早就被趙嬤嬤請了過來。

  漆老夫人這會正用早膳,被孟瀾伺候著用完一份胡麻粥和清淡小菜,才交待:“鶯鶯的婚事須處處仔細,府裏多少年不辦喜事,莫要再讓旁人笑話。”

  孟瀾知道,漆老夫人說的是薑芷逃婚的事。

  屋裏沒外人,漆老夫人就將話敞開了說:“不知為什麽,薑家女兒親事曆來比旁人坎坷些。前有薑苒為一個野小子削發明誌,後有薑芷逃婚讓薑家蒙羞,這回……可別再出岔子了。”

  薑苒是薑懷遠的親妹妹,四年前為了個野小子與薑家斷絕關係,在朱雀庵削發為尼,終生不嫁。漆老夫人每每想到這個繼女就氣的心肝疼,囑咐孟瀾幾句又交待說:“過幾日寒食節,你去朱雀庵問問她想明白沒有,在庵裏吃夠苦頭就早些回來,她在外頭是清淨了,殊不知臨安城的婆子怎麽笑話薑家。”

  直到從慈安院出來,漆老夫人也沒給孟瀾拒絕這樁婚事的機會。她知漆老夫人愛麵兒,也極看重程意,但經過昨日一事孟瀾心有嫌隙,打心底裏不願再結這門親事。

  好在薑懷遠也快回臨安了,到時與薑懷遠商議再光明正大與程家退婚也不遲。

  薑府上下忙於婚事籌備的時候,臨安發生了一件大事——豪族範氏罔顧律法、官商勾結販賣私鹽,人證物證皆被知府繳獲,現已抄家入獄押回汴京等候發落。臨安是貿易之城,商戶間生意往來頻繁,範氏一族根基深厚此番出事波及甚廣。

  茶肆酒館間議起此事,難免唏噓。

  “聽聞此事沅陽王功不可沒,臨安知府不過聽他差遣辦事。沅陽王心腸硬如磐石,金銀珠寶,田莊地契,範府就連愛女都獻上了也不見他為之所動。”

  “莫不是公報私仇吧?當年王府出事範府可沒少湊熱鬧,他一回臨安就搞出動靜,現在是範府,你們說下一個是誰……”

  “那肯定是薑家!”

  一時間臨安商戶人人自危,就連碼頭貨運都停了幾日。

  沅陽王府內,王舒珩兩耳不聞窗外事,目光專注於手中一塊黑檀木,刨刀深入淺出滿地木屑紛紛,福泉看了好一會,才上前問:“殿下……這是打算刻什麽?”

  別的王爺好酒好美人,沅陽王好雕刻。

  “沒想好,隻是粗坯。”王舒珩見福泉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一曬:“說吧,什麽事。來來回回在本王麵前踱步半個時辰,你不累本王眼睛都累。”

  福泉幹笑兩聲,“什麽都瞞不過殿下這雙慧眼。”頓了頓,才道:“是修葺王府祖墳的事。工匠已於昨日完工,殿下需焚楮錠,添新土,屬下和工匠商議不如將日子定在寒食節。”

  這是臨安的風俗,逝者下葬或古墳修葺,親者要在墳前焚楮錠,添新土以慰亡魂。

  這事於王舒珩而言並不陌生,淡淡道:“可以。”

  修葺祖墳難免叫人想起舊事,莫說王舒珩,就是福泉都心口堵的不行。若非沒有那樁舊案,王府現在應當是兒孫濟濟一堂的場景,怎會如此冷清。

  這些年或許殿下踽踽獨行慣了,但福泉是不願的。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有位王妃,最好愛笑愛鬧,就是愛哭也沒事,至少能讓王府有點活人的生氣。

  舊事如夢了無痕,人總得往前走不是。

  主仆二人相顧無言,忽聽外頭傳來響動,王舒珩起身拍掉身上木屑,將刀具扔給福泉,“府中來人了。”

  自從被積正帶著飛過一回,薑鶯就迷上了。她覺得好玩,今兒又纏著積正帶她來。落地後,這回輕車熟路地穿過垂花門,又穿過花園,她正大步往前被人捏著後領製住了。

  “來看兔子?”王舒珩斜靠在牆上瞧她。

  薑鶯被他拎著領子動不了,轉頭看清來人下意識展顏一笑,她本想回答來看你,又想起好多天沒看兔子了,便點點頭:“我們一起去看。”

  王舒珩步子大,薑鶯幾乎是小跑地跟在後頭。兔子好好養在院裏,比上次見麵似乎又長胖了些,捧著菜葉兒哢嚓哢擦誰都不理。

  薑鶯上前傾身撫摸,聲音有點雀躍:“它長胖了,是不是快要生小兔子了?”

  “薑鶯——它是公兔子。”王舒珩好笑。

  這樣嗎?薑鶯歪頭想了會,書院夫子說過,公兔子不會生小兔子。她從腰間佩囊掏出一琔銀子遞過去,道:“那你幫我買隻母兔子好不好,給它做個伴兒,以後生一窩小兔子。”

  這姑娘,當王府是養兔場呢,有一隻還不夠。

  王舒珩在一方石凳上坐下,闔眼假寐,午後一束日光穿林而過,映照在他清雅的麵容上。周遭闃然,唯有女子柔柔的說話聲,好似翠鳥吟鳴,讓人不知不覺側耳去聽。

  他聽薑鶯和兔子說了會話,睜眼時正對上少女清淩淩的笑靨。一回生二回熟,薑鶯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在他身側坐下指著遠處一方池子道:“明兒我去買兩隻仙鶴,還有小魚養在裏麵,你喜歡鸚鵡嗎?它們會學人說話可聰明了……”

  “太吵,不喜歡。”

  聞言薑鶯說話的聲音變小了,輕聲道:“吵嗎?但它可以陪你呀,你家好大又空空的,除了福泉叔叔都沒人陪你玩。”

  她一個人在沉水院也會無聊和害怕的,由己度人,薑鶯覺得王府需要熱鬧些。

  王舒珩漂亮的眸子眯起,說話聲已然帶了一股危險,“薑鶯,你可憐我?”

  少女並不害怕,起身拍拍王舒珩的脊背,哄小孩一樣:“是心疼。”薑鶯若無其事道:“我家裏有好多人,要是能分你一些就好了,不過娘親應該不會答應。”

  心疼……王舒珩反複琢磨這兩個字,最後竟笑了。沅陽王手握權柄,天生擅於玩弄心計,他若想讓王府熱鬧多的是人願意前來討好,何須一個姑娘心疼他。

  不過經薑鶯這麽一鬧,心頭那點陰雲是散開了些,王舒珩好整以暇逗她:“這麽有同情心嗎?說說,還心疼過誰?”

  同情心……薑鶯反應了會,想起不久前心疼過一隻瘸腿的貓,還有小鳩燙傷了手,她也心疼了好久。到底心疼過多少人呢,她也記不清了。

  薑鶯蹙眉認真思索的模樣,讓王舒珩染上一絲愉悅。他忽然有些明白福泉為何偏愛這個姑娘了,滿心赤忱確實難得。但沅陽王看多了屍山血海的場景,對於這朵纖塵不染的嬌花沒什麽憐惜之心。

  不過越是幹淨的東西,他越想染上屬於自己的顏色。或許,把她養在身邊也不錯,像養兔子一樣……

  於是,王舒珩向她發出邀請,“既然心疼,以後你天天來王府好不好?”

  薑鶯想了想,鄭重道:“不行。”她掏出一封紅色的請帖遞到王舒珩麵前,“我要成親了,這是給你和福泉叔叔的請帖,我親手寫的。婚期定於下個月十五,在這之前我很忙的,不一定能來找你玩。”

  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輕易許諾,她知道的。

  王舒珩接過請帖時麵上不顯,心裏卻有幾分詫異。一對新人的名字躍然於紙上,他一眼看到左邊的程意。

  “你的夫君是程意?”

  薑鶯點頭:“嗯,程意哥哥在澄山書院念書,他可聰明了。我成親那日你會去嗎?”

  “你確定要我去?”王舒珩含笑望她。

  請帖是趙嬤嬤給薑鶯的,說祖母吩咐了,成親是大事她有什麽好友無論是誰盡管叫來熱鬧。但薑鶯好友少的可憐,算來算去也隻有沅陽王,福泉叔叔和榮安縣主了。

  聽聞別家姑娘成親時,添妝慶賀的人能擠滿一間屋子,她隻有三個人會不會太寒酸了……薑鶯遲疑道:“你不想去嗎?”

  王舒珩收起請帖,逐字逐句答:“去!怎麽不去,你成親——本王必定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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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舒珩:本王是新郎,當然到場!

  換過書名和文案,其他的都沒變哈,封麵還沒來得及換,等做好了再換,希望大家眼熟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