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群山從機翼下一掠而過，塗著月經旗標誌的日軍機群以四百多公裏的時速撲向目標。黃河在他們的視野之內出現了，這條如同黃色巨龍一般的大河如今已經被冰封，不再流淌，渾黃的激流覆蓋在厚厚的冰層之下，沒有聲息，仿佛這片大地早已被凍僵了一般。過了黃河就是陝西了，這片他們不曾染指過的土地畫卷般在他們視野之內鋪開，荒涼而壯美。這是華夏族群的誕生之地，幾千年的漫長時光讓曾經水草豐美的陝西變成了貧瘠荒涼的黃土地，八水繞長安的美景不再，雄偉的都城埋葬在沙塵之中，王朝的更替在這裏上演了無數次，一切都在時光的洪流中走馬燈般變化著，唯一不變的是這片土地從亙古初開便已被賦予的原始和質樸。

  工業的痕跡正在悄然改變著這片土地，尤其是在榆林，很多城鎮都豎起了大煙囪，水泥廠、石灰廠、焦炭廠、鋼鐵廠、化工廠……越來越多的工廠在這片土地出現，遍地開花。這是一個很不妙的跡象，每建起一個工廠支那人的軍事實力就會強上一分，大日本帝國就在這個爛泥潭陷得更深一分。這是一個可怕的強敵，哪怕沒有陝甘寧油田，光是衝著土鱉居然能在這麽貧瘠的土地搞出這等規模的工業，帝國軍隊就必須悍然越過黃河，趁他們還不夠強大將他們扼殺在搖籃之中！

  杉山雄麵沉如水，盯著下方林立的煙囪，恨不得一摁電鈕將所有炸彈一古腦的扔下去，將這些工廠炸成火海。在太平洋戰場親眼目睹了美國海軍由弱變強，最後變成一個可以單挑全球的龐然大物的全過程之後，他實在太清楚工業的威力了。強大的工業實力讓美國海軍有了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卷土重來的機會，而工業實力遠不如對方的日本卻沒有這樣的機會。現在，土鱉不聲不響就在陝甘寧形成了如此強大的工業實力，這是要把侵華日軍往死裏逼呢！

  不過……

  他按捺住了投彈的衝動。這些炸彈得留給那兩個機場，這些小工廠，留給後麵的轟炸機群當點心吧！

  機群鑽入一片雲海之中，繼續往前飛。無數次偵察的結果顯示，八路軍擁有一種威力驚人的防空武器，可以準確追蹤來襲的戰機，一旦被它盯上，九死一生，不想死的話最好保持六千米以上的飛行高度，看到有雲就鑽進去，這是比較有效的保命方式，至於為什麽……鬼才知道，反正這樣做很有效就是了。杉山雄冷靜地下達命令：“還有三十公裏，以上就接近榆林機場了，作好投彈準備！”

  “嗨！！！”

  通信頻道裏一片殺氣騰騰的嚎叫。

  杉山雄對此很滿意，截止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他們甚至沒有遇上八路軍的巡邏飛機，隻能說天照大神在幫他們吧。他微笑著說：“諸君，在投彈的時候小心地麵的防空火力，據我們掌握的情報，那個機場部署有————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杉山雄：“……”

  日軍飛行員：“……”

  不知道為什麽，中佐大人還算有幾分人情味的提醒突然就變成了一個甜美稚嫩的童音，唱起了一首他們雖然聽不懂，但感覺挺溫暖的兒歌。如此突兀的變化當真是讓人措手不及，杉山雄和他的部下們都瞪大了眼睛，第一個反應就是：誰這麽不要命，在這緊要關頭開這種玩笑，回頭不把他打出屎來算他拉得幹淨！但是這太反常了，日軍的軍紀不是說著玩的，日軍航空兵的老飛行員的素質更不是開玩笑的，誰敢在這種時候作大死？

  有古怪，一定有古怪！

  杉山雄叫：“立即檢查通信設備！重複，立即檢查通信設備！”

  沒有回應，通信頻道被那個幽靈般的歌聲占據著，根本就沒有人能聽到中佐的命令，自然也就作不出回應了。這些精英飛行員不可避免地驚慌起來，有人憤怒地叫：“是誰在跟我們開玩笑！”還有人叫：“無線電頻道完全被幹擾了！誰幹的！？”這種情況從來沒有發生過，就算是以裝備精良著稱的美軍，在交戰的時候也沒有使用過這種手段，所以日軍飛行員一下子就算了手腳，有人衝著無電線放聲大叫，希望能得到僚機的回應，有人用拳頭把無線電台砸得梆梆響，想用這種方式將裏麵那個正在歌唱的幽靈給趕出去。杉山雄額頭冒出冷汗來，他意識到，可怕的危機正朝這個機群襲來，無線電通信遲不出問題早不出問題，偏偏趕在這個要命的關頭出問題，絕對不是巧合，隻怕中國軍隊早就知道他們要來轟炸榆林機場，所以設下了致命的陷阱等著他們跳進來！他不加思索，一按電鈕，掛在機翼下的兩枚250公斤級航空炸彈脫離掛架掉了下去，機身驟然一輕，恢複了零式戰機賴以取勝的靈活輕盈。他操縱著戰機飛到隊伍最前方，作出幾個特定的動作，通過機翼的晃動對所有飛行員下達命令：

  扔掉炸彈準備迎戰！

  呐尼？

  有些飛行員想都沒想便照做，將掛載的炸彈胡亂甩了下去，有些則有些遲疑，畢竟他們的任務是轟炸榆林機場，如今連敵人的麵都沒見著就要扔掉炸彈，萬一這是一次意外怎麽辦？還能將炸彈再撿起來繼續轟炸不成？不管出於什麽原因，被迫扔掉炸彈就意味著這次空襲徹底失敗了，這……

  沒時間給他們猶豫了！

  一道火鏈橫掃而來，機關炮那瘋狂到極點的咆哮震動著所有人的耳膜，一架外型優美的銀白色戰機在雲海中現身了，機翼下兩門機關炮正在瘋狂掃射，那射速可謂駭人，轉瞬之間，激射的彈丸便匯成了一片密不透風的彈幕，朝混亂的日軍機群橫掃而來。一架還在猶豫要不要扔掉炸彈的零式戰機立即中招，一串炮彈狠狠鑿入機身，打得碎片亂飛，零式戰機脆皮易燃的臭毛病立即爆發出來，轟的一聲炸成一團巨大的火球，翻滾著墜向地麵。那架銀白色戰機一擊得手立即拉高，化作一道銀色閃電，嗖的一聲從整個機群的頭頂竄了過去，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日軍飛行員既驚駭又不解，這是什麽鬼飛機，居然飛得這麽快！？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左右兩翼又有兩道火鏈狠狠的抽了過來，兩架同樣的銀白色戰機在雲海中現身，機關炮炮口噴吐著大團火光，絲毫不在乎彈藥的消耗，上來就是瘋狂掃射！猝不及防的日軍機群再度中招，又一架舍不得扔掉炸彈的零式戰機被撕碎了一邊機翼，瘋狂旋轉著栽向地麵。飛行員尖叫著試圖控製戰機，然而戰機早已進入最最危險的失速尾旋狀態，他整個人就像被扔進高速旋轉的離心機裏，整個世界都在瘋狂的轉、轉、轉，把他的眼淚鼻涕通通都給甩了出來，他感覺自己的腦漿子，自己的內髒，自己的體液都要從鼻孔甩出去了，眼前陣陣發黑，他本能的想跳傘，然而哪裏還有跳傘的機會？最終，他隻能和破破爛爛的飛機一起尊從大地媽媽的召喚，從雲端墜落，狠狠地拍到地麵，與心愛的戰機一起在一團衝天而起的火光中化作無數零件四處濺射，化身萬千，無處不在了……

  一連沒了兩架戰機，現在就算是最笨的飛行員也知道發生什麽事了。沒有人再遲疑，掛在掛架上的炸彈被當成垃圾甩了下去，戰機恢複了靈活輕盈，準備迎戰。隻是此刻，每一名飛行員的內心都充滿了驚駭和不信。八路軍沒有雷達，更無法在他們內部安插高級間諜，為什麽能如此準確地掌握他們整個機群的動向，在這裏設下埋伏，一舉將他們全部給裝了進來？還有，在敵機來襲之前突然響起的兒歌是怎麽回事？細細回想，杉山雄掌心都被冷汗濡濕了。作戰計劃是建立在大量的情報搜集、分析的結果上的，如果千辛萬苦搜集到的情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那麽再怎麽巧妙的作戰計劃，也隻能將大量軍隊送進敵人為他們精心準備的屠宰場裏！就比如說現在，所有情報都一至顯示中美聯合空軍並沒有進駐延安，蘇聯空軍更沒有進入中國參戰的跡象，但是偏偏，在榆林上空，他們就遭遇了可怕的空中強敵，這意味著什麽？

  這意味著日軍的情報工作出了大問題，他們搜集到的情報極有可能全是錯誤的！沒準在日軍將領以這些錯誤的情報為依據信心滿滿地製訂作戰計劃的時候，對手正在暗中冷笑！

  轟鳴聲四下響起，是如此的密集，讓日軍飛行員有種自己闖進了馬蜂窩裏的感覺。在他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架又一架噴繪著紅五星的戰機從雲海中鑽了出來，對他們形成了合圍之勢。這些戰機他們都非常陌生，聞所未聞，尤其是那種翼展達到二十米以上的戰機，這玩意兒貌似更適合當轟炸機吧？現在卻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以靈活快速著稱的零式戰機麵前，而它們的速度……貌似比零戰要快得多，這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

  電台裏，稚嫩甜美的歌聲還在響個不停：“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了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

  小鬼子，大地媽媽在呼喚你們投入她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