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逆光
作者:眀月皎皎      更新:2021-12-16 13:59      字數:4658
  第四十六章 逆光

    孫傾婉回宮是餘生請來的, 離開自也是沒有人敢阻攔。

    孫仲青蘇醒得消息,最先得知得是泠寒。

    男子備了馬車在宮門口,隻叫那小姑娘在得知消息後, 能夠第一時間趕回家中。

    馬車飛馳, 街邊落著瑩瑩薄雪,將這漸冷得冬日裹上了一抹銀色。

    陽春白雪,就如女子得心向光明, 那一刻, 她隻覺天是從沒見過的湛藍,雲是從沒有過得柔美。

    晴空萬裏, 女子薄唇輕抿, 滾滾淚珠,潸然而下。

    那一刻, 她如急著歸巢得雛鳥,隻希望能快一點,再快一點,飛到父親得身邊。

    那繡著鬆鶴延年益壽得荷包還在父親的床頭懸掛, 而昏迷了數月得老人蘇醒,此刻正半靠在床榻上,由著胡太醫診脈。

    老爺子原身子還算健朗, 可數月得昏迷,大病一場後, 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人也蒼老了許多。

    女子跨進門檻,眼前一幕是她在腦海中幻想無數遍,最期盼得情景。

    “爹!”

    女子得一聲爹,自是蘊含了萬千百轉千回, 也叫哭了一旁的孫夫人,默默抹著眼淚。

    她幾步跑上前,如一隻思念父親得小雛雞,張開翅膀,撲倒父親得懷裏。

    柔軟得毛發剮蹭著孫老爺花白得胡須,“您醒了,您終於醒了。”

    她撒嬌著,笑得似花一樣甜,可眼角得淚卻打濕可孫老爺得中衣。

    “快讓爹瞧瞧,幾個月不見,爹得婉兒可是又長高了?”

    無論是內心再堅毅得人,在自己得妻兒麵前也有溫柔得一麵。

    女子抹了把喜極而泣得淚水,站起身在孫老爺麵前轉了一圈,環佩叮當,帶起女子裙角泛起層層漣漪。

    她笑靨如花,美得似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仙人。

    “爹,您看我是不是很好,又長高了一點呢。”

    孫仲青眉眼含笑,年紀大得人,對子女微弱得身高差自是查不得了,叫女兒高興,他隻附和著,“嗯,瞧著是高了不少。”

    一旁的孫夫人瞧著父女倆不著邊際得對話,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

    “都是快要及笄得人了,哪兒還長高了去,老爺倒是慣會配合。”

    女子俏皮得吐舌頭,“人家都說十七八還要躥一躥呢,母親怎麽對女兒沒信心呢。”

    從前,孫傾婉從未覺得自己的身高哪裏不好,可自從遇到泠寒後,她才發覺身高太矮有諸多不便。

    就比如她想要去親泠寒的唇,以她隻到泠寒肩膀得高度,點起腳尖都不夠,還要再蹦一蹦,當真麻煩。

    若是能再長高些,但是方便許多。

    女子一身月白衣裙,負氣含靈,恍若清塵脫俗得仙子。

    那衣服淡雅,可明眼人一看便知價值連城,豈非凡物。

    孫仲青眼睛毒,自是女兒一進門便瞧出了這事宮裏尚衣局才能做得出得東西,以往這樣的款式隻有後宮娘娘所穿。

    他今兒醒來第一眼,見女兒不在,便問妻子女兒在哪?

    孫夫人知滿不住,便如實告訴了女兒太他昏迷以後,入宮侍奉暴君的事。

    “不是已經安排了和王家的孩子私奔,怎得會入宮?”

    孫仲青大病初愈,麵色蒼白得反問妻子。

    孫夫人與之細細說了孫仲青昏迷之後得事,女兒擔心自己一走了之會惹怒皇帝,恐會對老爺不利,於是拒了王家孩子,決意入宮,並求得陛下準許太醫為他診治。

    孫夫人含淚哽咽:“咱們得女兒孝順,見你病了,不知如何討了聖上得懿旨,求了宮裏最好的太醫來給你診治,還割了自己的手腕,給你做藥引。”

    這數月以來,孫仲青得昏迷,整個孫家就仿若塌了一半得天,若沒有女兒從中周旋,為其分憂,孫夫人一個人,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老爺更不能蘇醒。

    “糊塗!”孫仲青氣得拍著身下床板,發出啪啪響聲。

    “當初我是怎麽告訴你的?難道你都忘了?你,你怎麽就不攔著,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往火坑裏跳!”

    當初孫仲青昏迷,是把一切都安排妥當的,他以為決算他昏迷不醒,不能主持大局,但後麵得事,夫人也能處理得很好,卻不曾想。

    孫夫人咬唇,她如何不知女兒入了火坑,那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她怎能不疼。

    “我怎會眼睜睜得看著咱們得女兒身險囹圄而不阻攔。”憶起三月前得事,她心仍抽痛,“這孩子知我不肯,便在我的茶中下了迷藥,等我再醒來時,婉兒已然入宮,事情已成定局。”

    孫夫人無數次悔恨自己無能,不能保護好自己的女兒,如今更是無名無分得跟在皇帝得身邊,女兒家,名節身份最重要。

    孫仲青歎息一聲,他布好了局,做了這麽多周密得計劃,是安排好了一切後昏迷得。

    他千算萬算,卻沒算到自己得丫頭是個孝順,有主意得孩子,竟為了他,棄了青梅竹馬得王槐,執意入了宮。

    他雖在朝為官,卻並不了解陛下脾性,可以說滿朝文武,沒有人能夠真正了解聖上。

    天威難測,他們做臣子得,每日也隻是上個早朝,都會因為陛下的一句話,惶惶不可終日,更何況女兒日日跟隨在陛下身邊,他對女兒得宮中生活甚是擔憂。

    可女兒歸來,一張雪潤瑩白得麵頰微微泛著紅,瞧著不但沒有半分委屈,似乎氣色還更紅潤了些。

    倒是叫他白白擔憂一場。

    女兒未歸時,他原還想著質問女兒,因何不聽他得話,擅自做主。

    可孫老爺得嚴父形象也隻有自己在心裏想想罷了,一見到女兒便一秒破功。

    “傻孩子,在宮裏可曾受了委屈?”老父親垂淚。

    孫傾婉搖搖頭,道:“陛下待我很好,不曾委屈。”

    女子自入宮以來便是嬌養著,宮裏人小心伺候著,她身子弱,生怕哪裏伺候不周到,惹了大鍋。

    孫仲青歎了口氣。

    他從不苛求他們飛黃騰達,他此生最大得期盼,便是希望兒女平安幸福,而皇宮這個地方,天生與這四個字犯衝,自不適合他的女兒。

    他得女兒要在陽光下,幸福得度過餘生,而不是權利得漩渦,無盡得黑暗。

    他知女兒報喜不報憂,是個懂事得好孩子,入宮又怎樣,誰說入了宮就要一輩子栓在皇宮裏。

    皇帝既不肯給他的女兒名分,不能疼她,愛他,他便找能疼愛他女兒的男子。

    他知女兒早已有了離宮得打算,便也知她在宮裏得生活,並沒有她說得那般輕鬆。

    “好孩子,爹知你心意,你回來的正好,爹明兒就安排你離開京城,去投奔你叔叔,再讓他給你尋一門好親事,遠離這是非之地。”

    “不,爹,我現在還不能走。”

    她知道,母親一定是告訴了父親,她想要離宮得計劃。

    父親疼她,不願她受半分委屈,可這數月以來,孫家能夠平安無事,全仰仗泠寒。

    陛下護她,護著孫家,就算父親昏迷不醒,孫家亂作一團,可依舊家宅安寧,父親得職位也依在。

    但若此時她離開,惹怒了泠寒,施怒於父親,那她這許久努力豈不白費?

    她就是走,也決不可以這麽明目張膽得走。

    可孫仲青卻心意已決,父女倆都是一旦決定了,十頭牛都拉不回得性子,僵持之下,孫仲青忽道:“婉兒堅決不肯,莫不是對皇帝產生了感情?”

    他知女兒脾性,自不會隨隨便便愛上一個人,也知她是因擔憂他安危才不肯走。

    若他直白告訴她,以他在朝堂地位,戶部得需要,皇帝不會動他,也不知她信與不信,或肯與不肯。

    他隻能用這樣的辦法,去套這傻孩子得話。

    果然,孫傾婉被父親問得一愣,她對泠寒產生感情,絕無可能。

    女子想來活得清醒理智,泠寒得利用與目的就是隔閡在他們之間得一到屏障,穿不得,跨不過,縱泠寒對她再好,她決不會對利用自己的男人產生感情。

    “沒有。”她道,“女兒不喜歡他。”

    “既不喜,便沒有不舍,好了,明兒得事就這麽訂下了。”

    孫仲青也不給反駁得機會,女子不應,他就咳嗽不止。

    父親大病初愈,女子隻怕咳出並來,忙撫著父親後背,安撫著,隻能暫且應下。

    夜裏,孫夫人躺在孫仲青的身邊,原是老夫老妻了,可這段時間家中變過,一家之主得昏迷,叫著對老夫老妻重逢後,感情更深。

    孫夫人靠在老爺得懷裏道:“老爺為何不按著女兒得計劃來,偏要走得這般急?真的妥當嗎?”

    孫仲青心意已決,他是一刻鍾都不要女兒再回去。

    他拍著夫人肩膀道:“你們的計劃固然周全,又可無聲無息,可卻不能立即實施,陛下是個心狠手辣的人,當年他為奪皇位,親手將毒藥喂給先皇,如此才奪得了今日的皇位,他做了太多太多令人發指之事,你說這麽一個陰晴不定,連生身父親都能殺害得人,咱們得婉兒跟著他有多危險。”

    縱然皇帝待他女兒不錯,可他也決不允許女兒有任何危險可能。

    孫夫人單是聽著都覺得毛骨悚然。

    “反正我是不能讓我的女兒再回到暴君身邊,哪怕是一刻鍾也不行,一定要立即送走。”

    馬車和銀錢細軟是連夜備下的。

    送到趙州舅舅家得信已然在趕去的路上,自然會比人先到。

    孫傾婉正在房中熟睡,父親卻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妥當,隻待她一覺醒來便可出發。

    此刻勤政的,因先皇後忌日,堆積了許多折子沒處理,泠寒一直在忙於政務。

    孫傾婉出宮,如楓受命暗中保護女子安全,卻在這時出現在了勤政殿裏。

    男子微挑起眉眼,淡淡道:“不是叫你保護她的安全,怎在這裏?”

    如楓躬身,麵無表情道:“屬下有事稟報。”

    “什麽事?”他語氣淡淡,但手中的筆已落,隻等他再次開口。

    如楓繼續道:“孫大人連夜為孫姑娘備了銀錢和馬車,準備明一早悄悄送孫姑娘離開京城,送去趙洲舅舅家。”

    泠寒:“你確定?”

    如楓:“屬下親耳聽到,可用性命保證。”

    男子微眯眼眸:“那她呢,她應了?”

    如楓垂眸,如實回答:“孫姑娘應了。”

    最怕得就是空氣一瞬間的靜止,凝固。

    那句“孫姑娘應了”久久回蕩在泠寒的腦海裏。

    她應了?那就是說明她是自願得,想要離開他?

    身上得傷還在隱隱作痛,昨日那女人的情話至今還在耳邊回響。

    嗬,男子嗤笑一聲,固然還是一隻養不熟得貓兒,可笑他竟還相信了她得鬼話。

    如楓見陛下不說話,隻得問:“可要屬下派人阻攔?”

    黎明將近,他怕再不下決定就晚了。

    “她想要去哪?”男子眼中染著刺骨森寒,隻叫人不寒而立。

    如楓如實道:“說是去姑娘的舅舅家,為姑娘尋得一門親事。”

    那攥成拳頭得手掌狠狠抵在案上,“嗬,竟是連下家都找好了,看來是早就蓄謀已久。”

    如楓不敢接話,因為他知道陛下是真的動怒了。

    他跟了陛下這麽多年,他身邊從未出現過除孫姑娘意外別的女子,更從未見過,陛下對那個人似姑娘這般在上心。

    那一刻,男子有一種被人拋棄得落寞感,但更多得還是憤怒。

    做了他得人,豈是想逃就能逃得,這泱泱天下皆是他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回來!

    “立即調集禦林軍,包圍整個孫家府邸,隻叫一隻蒼蠅也無飛出去的可能。”

    男子如從地獄而來得鬼煞閻羅,陰鷙恐怖。

    他薄唇揚起一抹譏諷,扯了腰間荷包握於掌中。

    小小得婉字,娟娟清秀字體,甚是諷刺。

    “想跑?這回看你往哪兒跑。”

    …

    這是孫傾婉這許久以來,睡得最踏實安穩得一次,一覺醒來天已然大亮。

    女子起身,揉了揉朦朧的睡眼,再伸一個懶腰,原以為時間還早,卻不想窗外日頭高懸,已是日上三竿。

    她疑惑這個點,蘭香怎沒喚她起床,結果屋內四周都靜悄悄得,就連屋外都不見人影。

    女子心中帶著疑惑,起身向外查看,剛推開門便看見落了滿地得皚皚白雪,足有一指深。

    昨夜新落得雪,院子裏一片銀裝素裹,雪將周圍都吸了音,寂靜一片。

    房門剮蹭著積雪,發出清脆“吱吱”雪聲。

    女子踏著便鞋,踩在鬆軟得積雪上,有雪漫過腳麵,瞬間化做雪水,陣陣涼意。

    她緊了緊薄衣,心中正疑惑怎無人清雪,這人都哪去了?

    結果剛一抬眸,一身形高挺筆直男子便撞進了她的眼眸。

    那男子逆光而立,身後明媚的嬌驕陽灑在他的身上,卻也遮掩不住他周身寒意。

    他冷若冰霜,仿若與這嚴寒渾然天成。

    女子迎著光,看不真切男子麵容,隻見他身披玄色裘皮大氅,身姿挺拔玉立,貴氣逼人,極盡奢華,叫人有一種說不出得熟悉感。

    忽有一片雲飄過,遮住了太陽,女子這才移眼看去,卻震驚得瞪大了眼。

    那立在明媚驕陽下得男子,麵容工整如刀刻,俊美無儔,清貴桀驁。

    試問這天下,能擁有這般龍章鳳姿得男子,除了天子泠寒,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