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江殷,活著回來!”……
作者: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6305
  第77章 “江殷,活著回來!”……

    陸玖的馬平行於行軍的隊伍, 從隊伍的後方追過來,連連的呼喚驚動行進中的軍隊,惹得不少的士兵回頭看。

    她身騎白馬, 一雙眼睛焦急地在重重的人群裏不斷翻找著一個人的身影。

    目光掠過一張又一張的麵孔。

    不是他, 也不是他……

    不由得,她的心也揪起來,喉嚨的呼喚破齒而出:“江殷!江元朗!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她的呼喚融在沉沉的步音當中,混著刀戟相撞的泠泠清脆聲響, 傳揚在漫長的行軍隊伍當中。

    冷風混雜著細微的顆顆風沙,一不小心便撞進她的眼中,一瞬撞擊出漣漣的淚水。

    陸玖抬起衣袖用力擦了擦眼睛, 將臉頰上的淚痕揩幹淨,複又堅定地抬起頭,準備在隊伍當中繼續尋找江殷。

    就在她抬起眼睛的須臾之間, 忽然, 人群當中一張回眸的麵孔沒有任何預兆地撞入她的眼簾。

    她擦淚的手還懸在半空, 一雙眼怔怔地看向不遠處的那戎裝少年,唇邊喃喃:“江……江殷……”

    江殷一把勒住了韁繩,迫使前行的黑馬迅速掉頭過來。人馬駐足在原地, 他的眼睛當中漸次亮起波光般的漣漣。

    江殷恍若失神般停在原地,一旁的何羨愚與容冽也跟隨著他停下,然而身後行進中的軍隊不能停留,見他三人駐足, 便繞過他們繼續往前邁進。

    陸玖見到江殷停下等待, 終於再也忍不住,手裏緊握的韁繩奮力一甩,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驅使胯|下的馬匹拚命地朝著江殷所在的前方飛奔而去。

    一瞬,身邊的時間似乎都被膠凝止住,萬千春色在眸中都已經化為了虛無的黑白二色,隻有她,是他眼裏唯一的光點、僅存的顏色。

    她駕著馬向他奔來,背後是青嵐之間漸次升起的一輪紅日,好像她是從光中而來。

    陸玖駕馬飛奔至江殷的跟前,從自己胸襟當中翻找出一個早已經做成的大氣漂亮的荷包,並將這個還帶著她體溫的荷包親手交到了江殷的手中。

    她額頭上全是汗珠,一貫端正整肅的衣襟與頭發都微微鬆散開來,有幾縷掉在了額前。

    他清楚她一向都是個極為看重外在儀態端莊與否的人,從來不容許自己的儀容不整,頭發都遠都是一絲不苟地梳起,衣襟上也從不落一點塵埃。

    今日這樣淩亂的外表,足以展現出她是如何慌亂緊急地從城內趕來,又是如何一路疾馳狂奔、拋卻了一切侯門閨秀的驕傲找到軍隊當中的他。

    她的胸口因為劇烈的喘息而微微起伏不定,將荷包鄭重交給他,才氣息不定地看著他說:“拿著……”

    江殷看著手心裏那個還殘存著人體溫熱的荷包,一顆心亦起伏不定,怦怦得如同要從嗓子裏跳出。

    荷包上的花紋栩栩如生,他的手溫柔地撫摸過上麵的紋路,清楚這一針一線都是她的手跡,還為了替他祝禱,特意在荷包的角落便繡了一圈圈的平安符文。

    江殷沉默地將這荷包塞進自己的鎧甲之內,護在了自己的心口,再又輕輕地壓了壓,似要把這荷包與自己的心貼得更近。

    安放好了她給自己的荷包,他才慢慢地抬起頭,琥珀色的眼仁中的神情再不似從前的散漫與玩世不恭,而是帶著一絲承諾的莊嚴肅穆,堅定地告訴著她自己的心意。

    陸玖抬眸看著他的眼睛,漆黑的眼睛底有繁星瑩瑩閃爍,少時便輕輕蒙上了一層氤氳的水霧。

    即使誰也沒開口說話,彼此也知道此刻對方的心意。

    背後的動靜很快驚動了隊伍前方的將官,他縱馬朝著江殷等人的方向過來,手裏捏著折成一把的鞭子怒喝道:“那邊的三個人,做什麽?掉隊了知不知道!趕緊滾回來!”

    江殷與何容三人皆是以小兵的身份入行伍,在行伍當中,沒有人會在乎你從前是怎樣的高貴身份,不守軍紀就要受到懲罰。

    何羨愚看到逼近的軍官,連忙拉了一把江殷的胳膊,迫切道:“殷哥兒,走吧,人來了!”

    容冽眼眸裏閃過一絲冷意,也握住了江殷的肩膀,迫使他跟隨他們的馬匹朝前追趕。

    江殷的一雙眼睛還緊緊鎖在陸玖的身上,無可奈何也隻能跟隨何容二人攥緊了韁繩,調轉馬頭,朝著隊伍的前方追趕而去。

    他一壁掉頭,一壁回眸,看著陸玖的眼瞳裏彌漫著深深的眷戀。

    陸玖坐在馬背上停留在原地,見江殷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可腦海裏他過往的笑容卻映照得越來越清晰,低眉斂目之間的每一個細問動作,都深深地刻在她的記憶當中。

    這麽久了,她與江殷的距離看似隔得十分近,可是二人之中卻一直隔著一張難以戳破的白紙。

    她想了解他,接近他,卻總是被這一張薄薄的紙所阻隔。

    讓她總是看不清他,也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當局者迷。

    而等到這一刻,等到他終於要離開自己的時候,她才恍然間認識到一件事。如同驚雷在一瞬將劈開天地,一瞬間破了重重縈繞於穹廬之上的濃雲,她的思緒一點點地理清,她終於認識到——

    她喜歡他,竟然已經喜歡到了這地步。

    她總以為他們之間相處的時候夠長,這樣的心意總有一天會水到渠成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讓他慢慢地清楚自己真正的心意。

    可她忘了,時間是何等無情的事物,從來不等人。

    待在她戳破自己心意上蒙著的最後一層薄紙時,他們之間的時間早就不夠了。

    江殷那一襲烈烈的殷紅色披風如同天地間的一抹血色,將她整個眼簾映照得彤紅一片,突然之間像是無數密密的螻蟻爬上她的心口,一口口地細碎啃噬著她的心,痛麻的窒息感,讓她哭也哭不出來。

    她攥緊了手,一瞬間有一股氣從心底衝上來,帶著橫衝直撞無可阻擋的氣勢,她張口,紅著眼圈撕心裂肺地道:“江殷,活著回來!”

    這一聲呼號猶有千鈞的重量,穿透空間,沉沉壓在那漸行漸遠的殷紅身影之上,壓得他的肩頭也略略沉下了幾分。

    一旁隨行的何羨愚與容冽靜默不言地看著身側的江殷,他微垂著頭,眼眶通紅,分明已被淚水浸潤,可他卻死死地咬著牙,那淚水盤踞於眼眶,怎麽也不肯輕易掉下來。

    何羨愚回頭與容冽對視一眼,眼底盡是歎息。

    天地之間,陸玖眼瞳當中江殷的身影已經遠去渺小。

    他自始至終都沒回頭,隻是沉默,再沉默。

    陸玖一人一馬空留在背後,映襯著北郊外一片依依嫩綠的楊柳林。

    那纖長如少女柔軟玉璧的枝條隨風輕輕舞動在風中,像是也在為離人送別。

    陸玖坐在馬背上,看著江殷的身影隨著浩蕩北上的軍隊靜靜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終於忍不住垂頭捂住了臉,稍息,少女瘦削的肩脊緩緩地抽搐起來,溫熱的淚水汩汩如永不消歇的泉水,穿透她捂住麵容的手指縫間,一點一滴,落於故鄉的土地上。

    *

    自踏出京畿的土地,一路北行。

    不知翻越了多少崇山峻嶺,亦不知跨過了多少急湍湧流。

    離開的時候正是暮春初夏交界之際,抵達燕雲山的時候,秋天都已經快要過去。

    一路上,江殷用自己的眼睛一寸寸看過了大周的風光,也領略了戰時民不聊生的淒慘。

    越往北,所過的空城與空的村落便更多,一直到燕雲山下,就近的城池早已經人去城空,百姓們為了避難紛紛過嶺南等地逃命,城池當中餘下的人,不是老弱病殘逃不了的,便是駐守城池之中的軍隊。

    江殷三人所被派遣的軍隊乃是齊王的駐地,燕雲山脈之下的一座小城川水縣。

    川水縣雖不比十六城繁華,卻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軍事重鎮,乃在大周邊境最前端。

    它前靠燕山脈,守護著攀越燕雲連通周蠻兩國間唯一的官道,這條官道是從外界進入大周境內唯一的要道,相當於咽喉所在。

    又因為其背靠常年霜雪不化的燕雲,所以氣候嚴寒,兩麵群山環繞,可謂是天險重重。

    大周天子守國門,若是川水縣這一條要道被蠻真打開,蠻真的鐵騎便能夠長驅直搗,一路殺到京師。

    蠻真人一直虎視眈眈著川水縣的地理位置,因此他們的軍隊早在嘉熙三十六的冬月便已經集結至川水縣近百裏之外的山嶺一代,但因為氣候嚴寒與天險屏障的緣故,糧草難以翻越燕雲抵達營地,因此他們與周軍一直處在相互抗衡的階段,且戰且停。

    長達將近一年的戰損之下,雙方的人力物力都有極大的損耗,江殷隨行的這一批軍隊便是托運著糧草前來,專門支援川水縣的。

    “……上了戰場,誰都不能退後!死也不能!就算是斷了雙腿,也要用胳膊撐著往前爬,要用手中的刀把那些蠻真人的腦袋一個個地砍下來,用他們的熱血祭奠我們的國土!”

    這是江殷抵達川水縣時,所帶領他們的軍官告誡他們的第一條軍規。

    雖然是王爺之子,但是自從來了這裏,齊王從來沒將他視作自己的兒子,而是將他看成與旁人無異的一個小兵,一切都要聽從自己頭頂的長官。

    江殷身在燕雲山下,列在叢叢密集的行伍當中,身穿著與周身人無異的小兵服飾,聽著隊伍前的軍官站在陰翳沉濃的滾滾烏雲下的凶聲訓斥。

    燕雲山的冬天來得很早,三秋未完全過去,一場場白茫茫的雪便毫不停歇地飄落覆蓋下來,他列在軍伍之中,臉上已經被凍出了一層薄薄的寒霜,眉毛眼睫上也凝結了點點雪白,一抬眼,便能望見風雪呼嘯之中不遠處高聳入雲的燕雲山頂。

    在這樣永遠難見光明的嚴寒之地,一日之間隻有幾個時辰是能看見一絲微弱陽光的,更多的時間都是浸在不分白晝的深沉夜色裏。

    江殷穿著滿身鎧甲戎裝,站在狂風驟雪裏站崗,厚重的白皚壓在他的肩膀,風如刀劍般刮著他的麵孔。

    他熬著。

    就這麽咬著牙憋著一口氣地熬著。

    不論是熬著風雪守夜站崗,還是熬著鮮血淋漓用手上的刀在與蠻真人的一場場交戰當中瘋狂廝殺。

    多少次狂風呼嘯的雪夜裏渾身冷得如同冰窖裏的冰柱,多少次在鋒號裏與跟前重重凶神惡煞的蠻真敵軍拚殺成了血人,多少次刀劍加身,多少次身陷險境,多少次倒在死人堆裏,多少次,他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他都熬著,咬著一口氣不放,吊著自己的命。

    但總也有自己熬不過來的時候。

    這樣的時候,總是相隨身邊的何羨愚與容冽伴著他,撐著他,攙扶他,把血淋淋的他奮力背出來。

    或者,他就想起記憶裏她為數不多的笑容。

    每當他覺得無論如何都撐不下去的時候,瀕死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遠在千裏之外的京師中的她的笑容。

    她的笑意,那般沉靜柔美,像是一折新雨後的梔子花,又像是浸潤在鱗波池潭中的月色,雖然縹緲如雲煙,不可捉摸,但卻仍舊是他心底最後的一點堅強意誌。

    那無數次的風雪裏,他握緊了手中沾滿鮮血的刀,總是她的笑容支撐起他的身體,喚醒他一點一滴的求生之欲,讓他一步一步,在這片山脈之下走過了更長的歲月。

    *

    嘉熙三十七年轉瞬即過,年關將近,除夕將至,軍人亦是人,在這萬家燈火明亮、千萬人團聚的時刻,心中也難免思念故土上的親人、妻室與兒女。

    除夕時歲,江殷並未輪到站崗守夜,於是便回到自己的營帳當中休息。

    軍營當中不拘小節,三十餘個臭老爺們兒都擠在一個大帳底下,也都睡一張大通鋪。

    參軍的人五湖四海,什麽樣的人都有,除去江殷何容這般少數自願捐軀赴國難的,基本上都是窮苦人家的兒郎,他們隻為能夠吃一口飯,甘願將自己的生死做賭注押在這燕雲之地上。

    江殷一開始還不習慣與這些同袍們相處,但是漸漸相處下來,覺得這些人雖然粗俗,但是真摯真心,都是些熱衷腸之人,因此與他們也漸漸走得很近,連帶著何羨愚跟悶葫蘆容冽亦是如此。

    因著齊王並不特殊相待江殷,甚至還讓身邊知情的親信壓著消息,兼江殷也從未提及自己特殊的身份,身邊的人也隻當他是碰巧與國姓同姓氏而已。

    一帳篷底下的兒郎們年紀最大的二十七八,最小的便是江殷這十八|九歲的。

    這些出身窮苦的同袍們亦多有自家的親兄弟,見到江殷年紀與自己兄弟相仿,於是私下相處時也將他視為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總是對他多有照應,從不因為江殷與大周人稍微相異的外表和琥珀色的淺瞳而對他有所排擠,與京師之中談他色變的貴族們大相徑庭。

    江殷感覺得到,拋卻其他因素,在這裏,確實比在京師的時候生活得舒心太多。

    他拂開遮擋風雪的破門簾。

    身後的暴風雪被阻斷在外,進入相對溫暖的營帳當中。

    今夜這個帳篷裏的人不用去守夜站崗,因此江殷進來的時候,大家正圍坐在地上一個升起的火堆旁取暖,相互傳遞著手裏的一個盛著烈酒的羊皮水袋喝酒暖身,談笑晏晏。

    感受到因為門簾掀動而吹進來的雪花和風,原本正圍火爐談笑的一幫男人們回過頭來。

    見到來人是江殷,他們臉上的笑容放大:“怎麽才來!快,哥還給你留了一口酒!”

    江殷站在門前,看著麵前雖然清苦但和樂融融的氣氛,被冰雪吹得青紫的俊容上也幻化出了一抹和煦溫暖的笑容。

    何羨愚與容冽都已經在火爐前坐著,何羨愚趕緊伸手招呼江殷,笑意道:“殷哥兒,過來啊!”

    江殷嘴角的笑意揮之不去,隻道:“你們先喝,我一會兒過來。”說著,朝自己的鋪位走去。

    一眾同袍看著他的背影,都偷笑著轉過身,互相笑著打趣道:“咱們還是別打擾殷哥兒,他一回營帳就要躺在床上思念他的佳人,你們這些沒相好的光棍真是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那人的話一說,二十多歲的一幫兒郎們都忍不住哈哈豪爽大笑起來,揶揄而沒有惡意的笑容直逼得躺在鋪上的江殷翻了個身,隱藏自己漸漸透出紅暈的臉龐。

    “哎,人家參軍都有相好替他繡個荷包睹物思人,咱們這些沒人疼沒人愛的,真是可憐唷!”人群當中另一個漢子舉著酒壺,看著江殷的方向佯裝嘖嘖。

    坐在他身旁的一個身材精裝光裸著半身的青年哈哈大笑,一巴掌拍過去,打趣說:“你也不看看你長什麽樣,別人長什麽樣。咱們殷哥兒那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你那王八綠豆眼配個大餅麻子臉,哪家的姑娘能瞎了眼看上你?”

    這話一出,在座的人都忍不住了,皆放聲大笑,那個被說綠豆眼的青年滿臉通紅,氣哼哼地說:“我就是綠豆眼大餅臉又怎麽,我以前在我們鄉也是遠近聞名的美男子嘞。”

    大家被這一陣鬥嘴弄得笑個不住,終於還是帳篷裏最為年長的青年出麵調停,眾人方才漸漸平息的笑聲。

    營帳當中唯一的光源便是中間的火堆,這不大的光亮把每個兒郎的笑容都烘得暖洋洋的。趁著他們兀自說笑,江殷躺在自己的床榻上,悄悄從枕頭底下的被褥伸出翻出一個嶄新幹淨的荷包。

    那荷包正是他北上燕雲時陸玖親手塞到他手裏的,來到北地以後,他對她的饋贈格外珍惜,偷偷藏在自己的被褥底下,舍不得它碰到一點汙漬血跡,因此帶了這麽久,還是如同嶄新的一樣。

    他躺在簡易的通鋪上,枕著一床單薄的枕被,目光溫柔凝聚這個荷包上,用自己幹淨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上麵細密的針腳。

    她遠在千裏之外,他獨身在這嚴寒之地,隻要摸到這荷包上的針腳紋路,便如同觸摸到了她細膩雪白的雙手。

    身後男兒們的笑說聲漸漸傳來,江殷將荷包重新放回被褥底下壓好,而後下床擠進那一圈圍著火堆的同袍們之間,坐在何羨愚與容冽的中間。

    大家圍著火堆說話,耳邊除了帳篷外狂暴的風雪聲,便是眼前火堆燒著柴火時發出的火星劈啪聲。

    在這些聲音裏,人說話時的聲音也顯得格外的靜謐寧和。

    有人不經意笑著隨口問道:“若是有機會回家去,你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麽?”

    話音剛落,圍坐火堆邊的兒郎們便一個一個地開口。

    有人想要在回鄉之後安頓父母,有人要建一座新房,有人想要好好照顧自己的兒女,也有人想要用參軍換來的銀子去做個小買賣。

    大家一個一個地說,最後輪到了江殷。

    眾人的目光皆寧和地看著他,笑盈盈問道:“殷哥兒,你呢?若是能回去,你第一個想做什麽?”

    江殷坐在火堆前,抓了一把柴火丟進火堆,使原本就旺的火焰燒得愈加熊熊。

    他的俊美的麵孔一半映照在閃動的火影裏,一半浸透在陰影,琥珀色的眼仁中倒影著麵前跳動燃燒的火光。

    他的眼瞳漸漸蒙上一層淺淡的哀傷,唇畔的笑意沉靜而溫柔,認真地說道:“若是能回去,我第一個想要娶她。”

    是的,他想要回去見她,回去娶她。

    為這,一切痛苦煎熬,他在所不惜。

    隻要能夠達成他心中的願景,不管是一年,還是兩年,還是三年,他都能夠繼續在這兒熬下去,知道憑借自己的力氣,熬出一條憑借自己開辟出的大道來。

    他隻想,待他回去見她的那一日,他能夠成為她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

    寒冬複春,春去秋再來。

    四季更迭裏,嘉熙三十七年過去,嘉熙三十八年過去……

    年華流過,隻剩江殷苦守在燕雲山下,熬著風霜雨雪,一點點地沉靜下來,也一點點地蛻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