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彌天大禍
作者: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5799
  第71章 彌天大禍

    陸玖跟隨江圓珠順利回到營地之時, 皇帝與皇後早已經聽說了禦林當中發生的動亂。

    皇帝大為震驚,當即撥了人馬前去禦林當中援救,而太子妃聽到江燁遇險的消息, 兩眼一黑當場就昏死過去。

    一旁站著的陸良娣與因騎射不佳, 獵不到什麽獵物早早返回營地的江煒母子二人連忙攙扶住暈倒的太子妃。

    而太子妃悠悠轉醒,又是氣又是恨地死死拽住了陸良娣的衣襟。一個做母親的急到了頭,便把自己所有的驚怒之氣都撒在了自己素來提防的側室母子身上,氣勢洶洶地質問是不是陸良娣設計陷害自己的兒子, 否則江煒為什麽會提前回來,認為一定是陸良娣設計要害她的兒子。

    陸良娣本是好心攙扶正妃一把,卻被反咬一口成了暗害者, 她亦是沒地方申冤,隻得哭哭啼啼地跟皇帝表明自己沒有要害嫡孫的心。

    皇帝的營帳裏陳氏與陸氏兩個女人,一個指責一個光知道哭, 頓時鬧得不成樣子, 最後還是皇帝一通訓斥讓二人都安靜了下來, 又趕忙派了充足的人手前往事發地營救,又讓人將陳氏陸氏帶了下去,方還了大家一片清淨。

    處置了東宮的兩個兒媳, 皇帝方才將目光方才趕回來的小女兒,安撫了江圓珠同陸玖兩句,便讓她們先回到江圓珠的營帳當中等待消息。

    陸玖心神不寧,總想著那昏過去的侍衛嘴裏說的話, 不知江殷究竟出了何事。無奈的是, 那報信的侍衛被抬回來以後便因為失血過多一直處於昏迷當中,嘴裏撬不出話,想要知道究竟, 隻能在營地裏等待嘉熙帝派去的軍隊歸來回話。

    江圓珠知道陸玖心急,於是便讓自己身邊的青蓮去了一趟陸家女眷們的營帳,向華陽長公主稟報陸玖安全的消息,便將她帶在自己的營帳當中等消息。

    江圓珠命身邊的宮女重新沏了熱茶來,又上了新的點心與小食,陸玖飲了幾口熱茶,那滾滾的茶水緩慢流淌進心裏,卻止不住心中的惴惴,反叫心底愈發急躁起來。

    時間無聲汩汩從指間流過,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個半時辰,兩個時辰……茶杯裏的熱茶涼了又換,換了再涼,陸玖卻怎麽也等不到派去的人回來報信。

    這樣的情境之下,陸玖隻能安慰自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江圓珠看她麵色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心裏也不由得跟著一起揪緊,隻盼著派去的軍隊能夠快些回來。

    她的手探過桌子,摸到陸玖的手,觸感一片冰涼,掌心裏還膩膩地有著些冷汗,遂開口溫聲勸慰道:“你別擔心,一定沒事的,父皇派了這幾茬的人去禦林當中查看,又有京師當中好幾位將軍也在,一會兒江殷他們會平安回來的。”

    眉宇上纏繞的憂愁陰雲方才下去,卻又壓上了心間,陸玖的目光桌上相握的兩隻手緩緩挪移到江圓珠的麵容上,對著她勉強地露出了一點笑容:“我知道,多謝你,公主。”

    江圓珠緩緩鬆了口氣,也回應了她一個笑容。

    “青蓮,添茶。”她吩咐站在一旁的青蓮。

    青蓮上前,將二人茶杯裏的冷茶倒掉,重新倒了滾滾的茶。 LJ

    江圓珠把陸玖麵前的杯子又往她跟前推了推,溫聲道:“玖玖,你等了這許久,還是先吃點東西喝點茶墊一墊,否則身子也吃不消。”

    陸玖幹幹坐在江圓珠的桌前,如一個沒有靈魂的泥胎木偶般,隻一雙耳朵還專注聽著外麵的動靜。

    見麵前的茶杯又往自己這裏挪了挪,她方才抬起手,拿起盤中一塊桃片慢慢吃了,又端起杯子喝水去噎。

    她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營帳的簾子便一瞬被人扯開,江圓珠身邊一個伺候的內侍慌張跑進來回話:“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陸玖還沒湊近唇邊的杯子頓時鬆開,手一抖,滿杯滾燙的茶水潑了一半在手背上。

    江圓珠眼疾手快,連忙伸手將陸玖手裏的茶杯打翻在地,趕忙查看她手上被燙傷的地方,而陸玖卻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有話就好好說!別咋咋呼呼的!什麽不好了?誰不好了?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饒是江圓珠素來對人隨和溫柔,此刻也經不住著急,因此大聲叱責了起來。她一麵讓青蓮趕緊去找了緊急治燙傷的藥膏過來,一麵喝令內侍,“快說是什麽事!”

    陸玖顧不得自己手上的燙傷,惶急地去問闖進來的小內侍:“是不是齊王世子他們回來了?”

    內侍磕了一個頭,臉色焦急地回應:“太孫殿下同世子殿下已經回到營地了,隻是……”

    聽見江殷平安回來,陸玖心底這才鬆了一口氣,但聽見內侍話語當中的這個可是,原本放下的心又重新懸了起來。

    江圓珠將陸玖燙傷發紅的手背上塗上清涼的藥膏,轉頭嗬斥:“快說!”

    小內侍跪在地上,哭著說:“兩位殿下倒是平安回來了,隻是齊王世子不知怎麽的,在射殺完幾頭棕熊之後突然像是發狂了一半,竟然將弓箭對準自己人,一連殺了兩個跟隨在皇太孫身邊的侍衛!後來還把箭對準了皇太孫,在皇太孫……在皇太孫的左胸口上射了一箭!”

    內侍一麵說著,伏跪在地上的身體忍不住狂顫起來。

    站在一旁的青蓮聽到這席話嚇得花容失色,捂著嘴連連倒退了幾步,江圓珠手心的冷汗一刹就流了出來,陸玖隻覺得膝蓋一軟,整個人刹那之間失去了力氣,靠著江圓珠的方向倒下去,隻覺得恍在夢中一般:“你、你說什麽?江殷他……”

    “玖玖,你沒事吧!?”江圓珠眼疾手快,連忙與青蓮一左一右攙扶住陸玖。

    小內侍哭著繼續說:“世子殿下發狂起來,一箭射穿了太孫的左胸口,後來又拔劍要殺了身旁的侍衛,陛下派去的人馬恰好在這個時候趕到,兩三位禦林軍的將軍看到世子殿下意圖射殺皇太孫,連忙要上去製止,可是怎麽也拉不住狂暴中的世子,後來又增派了二十多名小兵,幾十個七手八腳的,用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將世子捆住。現在世子已經被綁著回來了,太孫殿下也送去讓太醫緊急醫治,皇上那邊已經亂作一團,太子妃說要皇上殺了世子殿下……”

    陸玖靠在江圓珠身旁靜靜聽著,內侍的話說完,她渾身早已經沒了力氣,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蔓延到了心裏,渾身的靈魄好似都被一絲一縷地抽絲剝繭般抽出,背脊上和額頭上頓生漣漣的冷汗。

    她攥緊了雙手,指甲深深地嵌進肉裏,妄圖用疼痛來換取自己的清醒。她聽見自己用顫抖得不像自己的聲音問道:“……世子為何會突然發狂射殺自己人和皇太孫?”

    內侍茫然地抬起頭:“這個奴才也不知道,世子同皇太孫現都在皇上的營帳裏,皇上那裏已經不容許人進出了,奴才也隻是從裏麵的大人口中聽說,今日狩獵時,世子與太孫便一直互不相讓,言語當中也多有爭執,世子殿下想要勝過太孫,因此二人才會涉險獵熊,後來又見太孫不肯相讓,世子爭強好勝,是以才想要對太孫下殺手……”

    “不可能!”陸玖的目光呆呆望著前方,嘴裏喃喃道,“絕不可能,江殷不是這樣的人!”

    江圓珠一手扶著陸玖,一麵回頭怒目看著內侍冷聲訓斥道:“沒有根據的話不要亂說!世子就算再怎麽爭強好勝,也不至於去射殺皇太孫,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小內侍哭道:“奴才也不敢胡說,隻是現在營地裏的人都這麽講……”

    “我去看看……”陸玖沒耐心再聽小內侍把話說完,轉身朝著皇上的營帳奔去。

    江圓珠見到陸玖離開,連忙跟隨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玖玖,你先別亂!”

    陸玖一個踉蹌,回過頭來木然地看向江圓珠,失魂落魄地道:“公主,你鬆手,我要去看看江殷,我不信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不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

    江圓珠抓著陸玖胳膊的手緩緩鬆開,她望著她的臉,眼底有些愕然:“玖玖,你的臉……”

    陸玖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江圓珠,抬手一摸自己的麵容,才發現臉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已變成冰涼的一片。

    江圓珠穩了穩心神,看著陸玖定定道:“玖玖,你先別慌,你聽我說,我也不相信江殷會因為爭強好勝而對江燁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這其中肯定有什麽曲折。隻是現在江燁傷勢如何還未明了,我們也不能輕舉妄動,萬事隻能先以傷者為重。你若是擔心江殷,我現在可以試試看能不能帶你去父皇的營帳,可是你要答應我,冷靜些,不要自亂陣腳。”

    江圓珠秀淨的少女麵孔穩如泰山,聽著她的話,陸玖仿似吃了一顆定心丸一眼,婆娑的淚眼也漸漸平靜了下來,看著對方點了一下頭。

    江圓珠舒了一口氣,牽起她的手:“走,咱們去看看!”

    對方手心的溫熱暫且安撫了陸玖焦躁的內心,她用力地攥緊了江圓珠的手,想要從朋友的手心裏獲取更多的勇氣。

    *

    江殷射殺皇太孫一事鬧出之後,原本還在禦林當中射獵的各家勳貴都們在禦林軍的召喚之下慢慢地返回了營地當中,今日熱鬧的春獵到此,算是戛然而止。

    盡管皇帝已經明令禁止了營地內外不得議論皇太孫受傷一事,可是這消息還是如長了翅膀般在各家的營帳之內不脛而走。

    一時間,營地內各家都在議論江殷發狂突然傷害自己人的事情,各種莫名其妙,或者說毫無根據的猜想眾說紛紜,亂成了一團。

    嘉熙帝的營帳前重兵把守,沒有旨意,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江圓珠帶著陸玖在營帳前再三請求,可是侍衛卻是鐵麵無情,不準許她與陸玖進去一探究竟。

    這一次,江殷終於闖下了彌天大禍。

    江圓珠還在同營長門前值守的侍衛請求通融,陸玖站在她的身側,神色沉沉地看著門簾之下背著藥箱進進出出的太醫以及端著血水盆與清水盆神色匆匆的宮女,心中越發沉重。

    隔著一道氈簾,能聽見太子妃的哭聲震動天地,口中連連喊著“我的兒”;能聽見嘉熙帝震怒的聲音,喊著讓太醫快些救治;還能聽見江殷的聲音,如同陷入了夢魔般,口裏還在喊著“殺”。

    嘈雜的各種動靜融合在一起,幾乎讓陸玖難以分辨。

    一片混亂當中,江圓珠終於說同了禦前侍衛,令其進入稟報皇帝,沒過多久,侍衛重新從營帳當中走出來,對著江圓珠一拱手道:“皇上發話,公主可以進去了。”

    江圓珠聽到這個消息,眼底泛起欣喜的笑,一把扣住陸玖的手:“我們進去!”

    陸玖點頭,跟在江圓珠的身後進入禦帳之內。

    禦帳之內猶如一個小小的戰場,裏麵的人來回穿梭,陸玖抬眸,正見對麵一張大床上正圍著一圈神色焦急的太醫,而嘉熙帝同皇後、太子妃、陸良娣、江煒等人正站在一旁,等著太醫救治床榻上的江燁。

    陸玖同江圓珠站在門旁,目光一轉,默然望著全身五花大綁、正被幾位的禦林軍將軍合力按著跪在地上的江殷。

    江殷還在掙紮著,幾位將軍合力按著他的肩膀,十分艱難似乎才略略控製住了他。

    江圓珠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陸玖,見她還算鎮定,於是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上前。

    陸玖跟在江圓珠身後走上前。

    路過江殷身邊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側眸看了他一眼。

    江殷被五花大綁,嘴裏還死死塞著一個布團,一雙漂亮的鳳目當中此刻布著濃重的血絲,他死死盯著麵前的一群人,那凶狠的目光似乎昭示著若是身邊的人一個不留神鬆開了他,他便會如同一隻發瘋的凶獸衝上前來,將麵前的人全部殺死。

    他一心隻看著躺在床榻上的江燁,一雙嗜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像是一隻餓狠的餓狼盯著一隻羔羊,絲毫沒有注意到一旁走進來的陸玖的身影,仿似自己根本不認識她這個人一般。

    陸玖跟在江圓珠身後走上前,二人在嘉熙帝的麵前停落,雙雙俯下身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

    “臣女拜見陛下。”

    嘉熙帝的目光一直焦慮注視著榻上昏迷不醒的江燁,聽見麵前兩道請安的聲音,方才分出一點目光掃向麵前的二人。

    “是圓珠來了。”看見愛女,嘉熙帝的目光方才存了幾絲和煦,“起來吧。”

    江圓珠謝恩,領著陸玖一道站在了皇帝等一眾人的身側。

    陸玖的目光透過麵前重重的太醫的背影,落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江燁身上。

    江燁受傷極其嚴重,江殷的那一箭幾乎貫穿了他整個胸膛,黛紫色的騎裝幾乎被這湧流而出的鮮血染得更深。

    太醫撕開了他的衣裳,已經將胸口的箭取了出來。

    江殷的箭雖然射中了江燁的左胸口,但是幸運的是,那一箭避開了要害,因此並未直接取江燁的性命。

    隻是在取箭的過程當中,箭口還是割傷了江燁的身體,因此血流不止。

    所有人的麵孔上皆是神色沉肅,都在等著太醫給出最後的結果,江燁平靜躺在那裏,似乎已經完全沒了聲息。

    太子妃靠在一眾宮女們的攙扶當中,焦急地看著太醫為江燁止血,一雙眼睛哭得腫脹不堪,正撫著胸口不住的噎氣,再經不起一點刺激。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倒出去,江燁身上的血幾乎快要流幹,皇帝看了心急,忍不住問道:“到底如何了?還有救沒有?”

    太醫院的院判轉過身來,對著皇帝一拱手,汗顏道:“皇上,太孫殿下失血過多,若是一會兒上了新藥還止不住,恐怕……”

    “恐怕什麽!?我兒子沒有恐怕!他一定會沒事的!”還沒等皇帝回話,陳氏已經激動地捏著手絹指向院判,語氣咄咄逼人,“止不住血,拿你們試問!”話說了一半,她整個人又脫力似的倒向宮女的懷裏,哭成了個淚人。

    皇帝最為疼惜的便是這個長孫,也體諒陳氏的為母之心,因此並未計較她搶話在先,隻沉沉歎了口氣,肅穆道:“盡全力醫治便是!”

    院判應了皇帝的話,轉身過去繼續為江燁止血。

    看著床榻上九死一生的江燁,再回頭看向跪在地上雙眼猩紅的江殷,陸玖忽然有些恍惚,下意識,她回想起自己前日對江殷說過的話。

    那一日江殷爬了她家的院牆來找她,逼問她到底喜不喜歡自己,自己曾說,隻喜歡英雄,不喜歡紈絝。

    難道,是自己這句話刺激了江殷,才致使他今日在春獵上拚了命地也要強壓江燁一頭,甚至在最後惱羞成怒,動手射殺江燁?

    這個念頭方才浮現,陸玖便頓時又將其掐滅了。

    不。

    不可能。

    就算江殷衝動,但是,他絕不是惱羞成怒就要動手殺人的人。

    這絕不是江殷為人的作風。

    這其中,一定有些別的緣故,才導致了江殷今日癲狂的行徑。

    見到自己命懸一線的兒子,太子妃悲痛之餘,又將仇視的目光重新匯集在跪在地上的江殷。

    身為母親,自己的孩子受到傷害,她心裏滿腔怒火不能平息,頓時甩開了宮女的攙扶,在所有人都沒意料到的情況下,猛地衝上去,一把扯下了江殷口中的布團,對著他的麵孔就是一道如雷迅疾的耳光。

    “快去攔著!”站在一旁的皇後最先反應過來,連忙叫宮女上前拉住狂怒的太子妃。

    江殷的父親齊王遠在燕雲山,而母親齊王妃則深居王府,自然不會參與這樣的春獵,雙親不在身邊,身邊也沒有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仆從,甚至也沒有一個朋友。

    他就這樣受了陳氏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陳氏被宮女從背後架住,打了江殷一掌猶不解氣,還要抬腿往他的胸口去踹,幸好江殷身側的兩位將軍眼疾手快,拽著江殷的肩膀把他往後一拉,這才避開了陳氏的窩心腳。

    陳氏被宮女們拉著胳膊抱著大腿不能動彈,猶自將手中的手絹狠狠丟在江殷的臉上,痛罵道:“你這個孽障!你想殺了太孫,你是想謀逆!今日我兒子若是有一點不好,我一定要了你的命!果然,身上流著蠻真人暴動野蠻的血液的女人,生出的孩子也是這般野蠻不能教化!你這個雜種,趁早死了幹淨!今日傷的是太孫,明日你是不是還要傷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