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要贏過江燁,他不能再……
作者: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5207
  第70章 他要贏過江燁,他不能再……

    這名逃出生天的侍衛一通話說得又急又快, 語句淩亂,前言不搭後語的,顯然是受到極度的驚嚇所致, 說完那一通話便直接脫力地暈倒在禦林軍的腳邊。

    江圓珠聽到這消息臉色大變, 立即吩咐身邊的侍衛們:“把這人抬回去,跑得最快的人連忙去營地裏報信,就說是我的話,讓人趕緊調遣人手過來營救!”吩咐完, 她顰眉轉眸憂慮地看向身側的陸玖,擔心道,“玖玖……”

    身側陸玖的臉色早已經煞白一片, 耳朵裏嗡嗡作響,腦袋笨重,像是被人驟然擊中了大腦一般難受。

    “公主, 前方凶險, 屬下等護著您先返回營地!”周身的侍衛連忙請示江圓珠, 打算護著她二人返回營地方向,等待增援的兵馬處理前方的緊急情況。

    此刻,遠處密林當中還在傳來一聲聲野熊震破天際的嘶吼聲, 裹挾著人淒厲地叫喊聲,驚動起林間層層的鳥雀飛起,遮天蔽日地蓋住上方的蒼穹。

    陸玖心係著江殷處的狀況,想去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可是她亦清楚, 自己哪怕現在再擔心遠處密林當中發生的事件,她也不能去,去了隻不過是給禦林軍多添麻煩。

    現在她能做的, 就是跟著江圓珠離開這裏,在營地等候禦林軍們稟報情況。

    想到這兒,她轉頭,沉重地對江圓珠一點頭,二人在一圈侍衛的保護下,沿著來時的路返回營地。

    就在這時,背後的密林深處再度傳來一陣熊痛苦驚怒的嘶吼聲,震起林中棲息的一層鳥獸,鳥雀慌亂飛動時樹冠,發出嘩嘩的巨大聲響。陸玖騎在馬背上,朝著返回營地的方向快步離去,聽到這陣響動,擔憂轉過頭,看向密林中那一片不見盡頭的深黑,心中不安地躁動起來,總覺得馬上要發生什麽大事一般。

    *

    就在陸玖聽到那一陣野獸嘶吼回過頭的同時,在與她相隔幾裏的茂密禦林當中,一隻發狂的熊正睜著赤紅的雙目,失去理智地朝向人所在的方位瘋狂撲去,張著長帶有尖銳爪子的熊掌,對著瑟瑟藏在灌木當中的一群侍衛凶狠砸去。

    縮瑟躲在灌木尋求庇護的侍衛們看到從天而降的巨大熊掌,頓時驚恐地四散朝著各處拔腿飛跑,作鳥獸般散開,一個跑得慢的侍衛沒來得及,被巨大的熊掌一掌狠狠拍在地上,如同一塊被攆平的煎餅攤在那裏,嘴裏嗚咽地痛叫兩聲,一口血吐出來老遠,而後便沒了聲息。

    驚怒當中的大熊猶不解氣,張開血盆大口朝著那已死的侍衛的胳膊上撕咬下去,徑直啃下他的一條腿。

    得以脫身的侍衛們驚恐地躲在一旁,不敢再出聲惹怒那熊,隻有一個實在受不了驚嚇的侍衛不顧同伴阻攔地跑了出去,可還沒跑出去兩步遠,聽見動靜的熊便咆哮著衝了過來,一掌揮下去打斷了他的脖子。

    那侍衛的同伴瑟瑟發抖躲在樹叢之中,捂著嘴,哭也不敢哭出聲,隻怕下一個遭殃丟命的人是自己。

    卻就在這時,背後的樹杈上頓時一道冷箭射來,帶著嗖嗖劃破空氣的聲響,一瞬間狠狠射中了熊的左眼珠。

    熊頓時放下手中血淋淋的人腿,捂著血如泉湧的眼珠,痛苦驚怒地發出獸類尖銳的慘叫聲,而後迅速轉身,越過背後兩道同類插滿羽箭的屍體,咆哮著衝向冷箭射來的方向。

    而就在這一瞬間,叢林的另外一處也發出相同的獸類嘶吼聲,方才的打鬥不知怎的,又驚醒了何處的一隻棕熊,兩隻熊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奔來,朝著射箭之人的方向撲去,麵目猙獰,皆嗞著沾滿血的牙,像是要一口將人生吞下去。

    就在熊衝向射箭之人的刹那,原本縮瑟躲在灌木叢當中的侍衛們匆忙逃出來,衝到一棵樹的背後,護住躲在那裏的皇太孫江燁:“太孫殿下!您沒事吧?方才已經派人回去請兵了,馬上就有人來營救!在此之前,屬下等一定拚盡全力護著殿下!”

    一眾侍衛灰頭土臉,被護在他們中間的江燁也好不了多少,身上的黛紫色騎裝袖口已經全部破損,俊秀的麵頰上也沾著幾絲塵土,額角的鬢發散落下來,帶了幾分落魄的味道。

    他站在侍衛當中,躲在大樹背後看著那兩隻棕熊攻擊的方向,一向白淨俊秀的麵容上蒙起陰鷙,慣來溫和如玉的眼睛裏也似含著冰霜。

    他身負弓箭,背上箭簍之中的翎羽箭隻剩下稀疏的幾支。

    方才與幾隻棕熊的纏鬥當中,身上所帶的羽箭都已經用的差不多,而此刻附近被獸鳴聲驚動而來的棕熊隻會越來越多。人與熊近身搏鬥是討不到一絲好處的,隻能在遠處以弓箭的方式射殺最為穩妥,神誌稍微清醒點的人不到最後一步,都不肯再輕易使用自己餘數不多的翎羽箭,除了現在場上的一個人——已經殺紅了眼睛的江殷除外。

    江燁麵容冷峻沉默地站在樹的背後,用露出樹幹的半隻眼睛平靜看著眼前的畫麵。

    地上橫七豎八地堆著人、馬、熊的屍首,如同一個個沾滿血分辨不出原來顏色的破麻袋,在這些屍首的不遠處,一紅衣的少年站在一條粗壯的樹杈之上,平靜地搭弓、搭箭,而後將弓弦弓身掄圓如同滿月,箭鋒之上閃爍著一點冰冷的光耀,一如少年眼底的寒光。

    江殷一身的紅衣上暈著深深淺淺的紋路,那是幹涸了的血跡,因襯著紅衣因此顯現得並不明顯。他的衣角被什麽抓破,隻剩下殘缺不全的一角,俊朗的麵容上沾染了兩道血痕,不知是誰的,兩隻手上的血跡斑駁,幹的,未幹的,形成一道刺目的景象。

    他平靜地站在樹上,腦後係著的殷紅色抹額綁帶在狂風中亂舞如蛇,他滿身的衣衫亦在這風中烈烈飛舞如旗幟,他平靜地挽著一張足有大半個成年男子高的雕弓,箭指樹下那兩隻瘋狂撞擊著樹幹的肥胖棕熊,那雙琥珀色的眼底存著平日從未有過的瘋狂笑意,將他那張俊秀的容顏染上幾分妖冶魅惑。

    少年扣著羽箭弓弦的手掌輕輕一鬆,一瞬間,他懷中那一輪滿月雕弓中頓時飛出一隻翎羽箭,如同隻從雲端急速俯衝而下的雪白的鶴,帶著尖銳的鶴唳朝著樹下棕熊的胸中射去。

    羽箭直射入一隻棕熊的心口上,箭身深深沒入,隻剩下一小截翎羽留在外端,那棕熊發出撕心裂肺地吼叫聲,而後背朝大地重重地摔下去,令人腳下的土地也輕微震動了一下。

    一隻熊抽搐著倒下去,已經將死,而另一隻熊見到同伴倒地,也像是受到刺激一般,愈加瘋狂地想要報複樹上的射箭的少年。

    那隻熊忽然伸出前爪,朝著樹上的江殷瘋狂爬去,隻瞬息的功夫,便已經爬到了江殷所在的地方,它睜著猩紅的雙眼,不顧一切地朝著江殷撲過去,巨大的身體一瞬間便勾住江殷,一人一熊從樹梢上當即滾了下去。

    躲藏在另一棵樹背後的江燁侍從們看到這景象,頓時慌神了:“齊王世子已經沒有箭了!殿下,咱們要不要……”

    侍衛的話還沒說完,江燁便淡淡微笑著打斷:“你既然擔心他的話,不如上去幫他?”

    原本存了些惻隱之心的侍衛聽見江燁的著一襲話,頓時嚴絲合縫地閉緊了嘴,低下頭不敢充英雄。

    江燁站在樹後,冷眼看著江殷一人同最後的一頭棕熊纏鬥,輕言慢語地微笑道:“先等等看,咱們這位齊王世子,能耐可不小。”

    江殷與那隻龐大的棕熊一齊摔倒在地,就趁熊翻身的時候,江殷一個滾身已經迅速站了起來。

    他看著眼前慢慢掙紮爬起的熊,眼底不僅沒有一絲驚恐的意味,反而笑得更瘋狂了起來,紅色密密如蛛網的血絲爬滿了他的眼白,他那雙琥珀色的瞳仁盯著麵前搖搖晃晃凶惡撲來的棕熊,不俗麵對一個可怕的凶獸,反而像是一同饑渴的餓狼對著一餐豐盛的美食。

    眼底,不是懼怕,而是掠食者的驚喜。

    他與棕熊之間相隔的距離有十來步,掉下樹梢的一瞬間,他仍然握緊著手裏的雕弓,於是此刻下意識地摸向背後的箭袋。

    可是一摸卻隻摸到空空如也,所有的翎羽箭早已經用光。

    江殷迅速回過頭來,麵容上毫無驚懼,反而帶著愈發妖冶的笑容。

    棕熊嘶吼一聲,揚起巨大的熊掌朝著江殷的方向狠狠撲過來,就在這一瞬間,江殷眼底翻湧的瘋狂到達了鼎盛,他把手裏緊握的雕弓如同丟一塊廢鐵一般隨手扔開,而後將背上的箭袋也取下來丟掉,在熊鋪天蓋地朝著他猛撲過來的一瞬間,迅速拔|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刀。

    躲在樹後的一眾侍衛隻看見麵前劍光如水一閃,還未看清江殷的動作,那隻撲向江殷的棕熊便痛苦的嚎叫著往後倒去。

    江燁站在樹後,陷在背後一眾人驚詫惶恐的眼神當中,看見江殷直直用長刀插|進了熊的肋下,而後握著刀柄奮力一拔,熊應聲倒下的一瞬間,肋下的血如同泉水噴湧而出,盡數撒在江殷俊秀的麵容上。

    眾人清楚地看見,沐浴在鮮血之下的江殷,在——狂笑。

    他宛如陷入了癲狂之中,滿臉的血,滿臉的笑容,這笑容映襯在他那張精致完美如雕刻描摹而出的秀麗麵容上,有一種近乎妖異的美麗。

    肋下的傷口還不足以讓棕熊致命,它很快爬下來,帶著還在噴血的傷口,猙獰恐怖地撲打江殷,想要將他拍成自己掌下的一縷亡魂。

    棕熊已經撐到了極限,江殷卻似還沒殺到盡興,他手中的刀又快又急,刀光變幻猶如一條舞動的長蛇,吐著思思的毒信子,張大口,於纏鬥之間在棕熊的頭、臉、足、背上凶狠撕咬,將那隻可憐的棕熊撕咬得麵目全非。

    所有人躲在樹後看著,隻見就在那棕熊奄奄一息的最後一刻,江殷緊握著手中的刀,迅速邁開腿,踩著背後一株大樹飛身而上,而後借著大樹回旋過身體,刀身朝著熊的頭顱平砍過去。

    那一刀,何等的蠻橫霸道,就這麽砍斷了棕熊的整個頭顱,使得熊的頭與身體迅速分離,更多的血一瞬間如暴雨般從棕熊頸部的斷口處噴灑出來。

    江殷淩空砍斷了棕熊的脖頸,整個人慣性地朝前翻身而去,落地一個翻滾之後,便平靜地半跪在地上,血跡斑斑的手握著刀柄,刀劍直直插在地麵上,溫熱的血貪婪地舔著刀劍,一點一滴地灑在江殷腳邊的土地上。

    一共四隻熊,除去眾人合力絞殺的一隻之外,另外三隻,幾乎全是江殷一人徒手殺死。

    那一刻,周圍寂靜極了。

    除了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之外,誰也不敢說話。

    麵前不遠處,半跪在血泊當中的江殷像是已經休息好了,手撐著劍柄,慢慢於一重重屍堆當中站起身來,渾身浴血,猩紅的衣帶與抹額飄在風中,以血色斑駁的背影對著身後的眾人。

    見到四隻熊全部被殺死,死裏逃生的一眾侍衛臉上不由得都露出了鬆懈的笑容,他們看著麵前江殷的背影,如同看著一尊戰神般。

    而江燁站在眾人當中,平靜的麵容上卻一絲笑意都無。

    身後有的侍衛按捺不住了,興奮跑上去,開口道:“世子殿下,您真是神勇……”

    正當那侍衛絮絮說著話的時候,麵前的江殷卻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彎腰,從腳邊棕熊的屍體上拔|出了兩隻翎羽被血染紅的箭。

    那侍衛還沒有察覺到另一重潛在的危機,隻滿麵堆笑地朝著江殷走上去,撿起了江殷扔在一旁的箭袋,想要將之交還給它的主人:“這是您方才丟開的箭袋,小的給您拿——”

    侍衛的話方才說了一半,剩下的一截話便兀地沒在了喉管當中,他劇烈顫抖的手鬆開,手裏的雕弓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一雙眼睛驀地睜大,睜圓,瞳孔驟然縮緊,眼神裏含著無盡的絕望,唇角不可抑製地湧出一口血。

    那侍衛轟然倒在地上,心口的方向插著一支羽箭,而江殷正站在他的正前方,手中正舉著那血色斑駁的雕弓,另一隻胳膊還維持著鬆開羽箭的動作。

    他站在獵獵的風中,沙塵揚起,眾人見到朦朧的風沙背後,江殷臉上那詭異的笑容並未消散,反而越來越深,如同從阿鼻地獄中踩踏著屍山血海白骨森森走出的修羅神。

    就在眾人出神的瞬息間,江殷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如同獸瞳般,死死鎖在前方不遠處,那株大樹背後的江燁身上。

    他目光靜靜盯著江燁,慢慢將手中的第二支箭搭上了弓弦,發出拉弓的咯吱響動聲。

    這一道響動猶如催命符,瞬間讓眾人意識到了恐懼——麵前的江殷,已經徹底殺瘋了,走火入魔了。

    他殺了那些棕熊還不過癮,現在,要對他們這些人動手了。

    眼前的江殷已經失了智。

    而失了智的江殷,比眼前已經死去的四頭棕熊,要可怕得多!

    “護衛太孫殿下!”身邊的侍衛們立即拔|刀,將江燁整個保護在中間,虎視眈眈地看著麵前搭弓的江殷,慌亂中嗬斥道,“大膽齊王世子!這是皇太孫!你膽敢傷害太孫!?”

    而麵前的江殷卻對這些話充耳不聞一般,他站在離侍衛們十步開外的地方,舉著箭,對準了江燁的方向!

    江殷隻覺得渾身燒熱,身體像是被放進了滾燙的岩漿當中炙烤,同時頭痛欲裂,眼前的視野一片猩紅,所有的景象都像是扭曲了起來。

    身處此等煎熬當中,他隻恨不能將自己從中撕成兩半,心底焦躁的火燒上來,將腦海裏殘存的最後幾絲清醒神誌灼燒殆盡成灰。

    通過這猩紅一片的視線,他唯能看見麵前不遠處,還殘存著幾個身影。

    是人?是物?還是殺不完的熊?

    他努力地想看清眼前的景象,終於看清了眼前的東西……那十數個身影,是棕熊,是還沒獵殺盡的棕熊!!

    殺!

    殺!!

    殺!!!

    心底深處,一個幽暗幽深、不能見底的深淵之內,有個聲音不斷地傳來,在他耳邊如同鬼魅般誘惑地指使著他,催促著他,命令著他。

    他最後的意識裏,隻剩下這一個念頭——他要把這些熊通通獵殺幹淨!他非要贏過江燁!他一定要證明自己!他不能再等了!

    “殺!殺幹淨它們!”

    “證明自己,帶著這些獵物回去告訴她,你才是最好的那一個!”

    “沒錯,沒錯,舉起你手中的弓箭,對,就是這樣……”

    呼嘯的風聲之中,江殷緩緩舉起手中的雕弓,把箭鋒對準了不遠處的江燁。

    而江燁站在人群的擁護之中,不躲不就,甚至麵帶微笑地看著對麵的江殷。

    他看著他鬆開弓弦,看著那箭離弦奔向自己,仿似是早就等待著這一刻地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