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這次,恐怕是真的走到了……
作者:鷺洲裏      更新:2021-12-12 12:16      字數:5343
  第72章 這次,恐怕是真的走到了……

    陳氏的話一出, 在場所有人心中皆是為之一振。皇後連忙道:“太子妃,這話可不能胡說!”

    陳氏惡狠狠地指著江殷,回頭看向皇後道:“母後, 兒臣不是胡說, 你看江殷這癲狂的樣子,他心裏就是這麽想的!今日他能夠趁春獵傷了皇太孫,明日傷的指不定就是皇上!”陳氏一麵說,一麵轉頭看向負手站在身側、麵沉如水的嘉熙帝, 忽然間跪下,對著嘉熙帝狠狠了一個頭,咬牙切齒地道, “兒臣請父皇將江殷關押至大理寺天牢,徹查此事!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不能輕易放過!”

    大理寺天牢這幾個字一出,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大理寺素來是關押審問有罪之臣與宗室成員的地方, 裏麵負責獄審的官員鐵麵無私, 進去的人不脫一層皮肉是放不出來的。

    江殷若是進去,出來還指不定是什麽時候、什麽樣子。

    “太子妃,事情還會水落石出, 還是先讓江殷在自己的王府當中閉門思過吧,天牢之中陰寒,江殷是二皇兄二皇嫂唯一的兒子,就這麽不明不白地進去, 萬一弄錯了, 豈不是讓遠在燕雲山的二皇兄寒心嗎?”江圓珠當即據理力爭。

    太子妃哪裏聽得進去江圓珠的話,橫了她一眼,怒聲道:“還有什麽可弄錯的?難道今日是燁兒自己把自己弄成這樣的?事實就擺在大家的麵前, 江殷就是意欲謀害太孫的凶手!他謀害太孫是小事,說不定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他的生母乃是蠻真公主,說不定他們母子早就與蠻真王勾結在一起,劍指的便是我大周的國土和皇位!”

    陳氏越說越激動,江圓珠氣的臉色發青,而江殷跪在地上,麵容上妖冶怪異的笑容還未褪去,顯然並滅有恢複他該有的清醒,自然更不可能為自己辯解。

    嘉熙帝負手站在眾人身前,麵孔陰沉,並沒有表態,但他的眼神冰冷看向江殷,昭示著他的內心已經隱隱被陳氏的話說動。

    江圓珠察覺到皇帝的動搖,連忙上前道:“父皇,這件事情還未有根據,不能就這樣把江殷丟出天牢啊!”

    她抓著皇帝的衣袖搖了搖,可是皇帝並沒有理會她的話。

    皇後瞥了一眼皇帝麵容上山雨欲來的陰沉,趕緊把江圓珠拉到身側,低聲勸道:“靈川,這件事情你父皇自有定奪,不要再摻和了。”

    “父皇!”江圓珠回眸看了一眼陸玖麵容上死灰般沉寂的神色,還想求皇帝對江殷網開一麵。

    千呼萬喚中,皇帝沉黑的瞳眸裏隱現寒芒,一絲一縷的目光如同尖針般紮在江殷的身上,終於開口:“這件事情的始末,朕自會派人細細追查,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齊王世子暫且就關押在大理寺牢獄之中。”

    “父皇!”江圓珠掙開皇後的手,重重地喊了一聲。

    陳氏立即拜倒下去,回眸以冰冷的眼神掃了一眼江殷,這才略略解了一絲氣:“皇上聖明!”

    “另外……”皇帝凝視著江殷猩紅的眼睛,“把他打暈,別讓他再傷著別人。等把他安靜帶到大理寺之後,再命太醫過去診治一番,看看他今日究竟為何發瘋。”

    “是!”押著江殷的兩名禦林軍將軍領命,以手在江殷的後脖頸上一劈,原本還在睜著咆哮的江殷頓時眼睛一翻,整個人朝著麵前倒下去。

    兩名禦林軍的將軍抬著江殷,朝著營帳外的方向離去,準備當即將其送往大理寺關押。

    趁著營帳內宮女進進出出,陸玖背著皇帝皇後等人,緊跟著抬走江殷的一幫禦林軍侍衛離開。

    她出了營帳,追身朝著江殷追去,還要看看他身上有無傷勢,可奈何禦林軍戒備森嚴,迅速將江殷裝上了一輛馬車,很快在重重侍衛的包圍下,在各家探尋的目光當中離開了南郊前往大理寺。

    徒留陸玖一人站在原地,看著塵土飛揚當中,那輛裝載著江殷的馬車離自己的視線越拉越遠。

    *

    南郊春獵就在這樣壓抑的氣氛當中直接走完,在江殷被押送前往大理寺不久,江燁胸口上的傷口終於止住了血。

    太子妃算是簡單鬆了口氣。

    但江燁心口上的血雖然被止住,人卻還是昏迷不醒,皇帝下令用自己的禦車裝載上江燁,將他先行一步送回東宮休養,隨即自己帶著皇後與太子妃也乘車回到東宮。

    皇帝離開,各家勳貴也隨之從南郊啟程回到京城內。陸玖同江圓珠簡單道別後,跟隨著華陽長公主乘車返回宣平侯府。

    一路上,華陽的麵容一片陰沉,今日江殷意圖射殺太孫的事情非同小可,皇帝雖然下令徹查,可能不能徹查出個真相還未可知。

    而不管能不能查出結果,江殷在京師當中都很難存在下去。

    至少有太子妃在,將來齊王妃母子的生存將會更加艱難。

    華陽心知肚明陸玖與江殷間的關係,出了這事,陸玖的心中也壓著一塊巨石。華陽知她難受,於是也未多問什麽,隻摸了摸她的頭,說了聲:“你平安就好。”

    魏氏與陸瑜坐在一旁,也不敢說話,今日東宮生變,這母女二人倒是偷著樂,還盼著江燁早死,這樣的話江燁就會順理成章排在太子的後麵,將來或許能繼位為皇。

    一路返回城內,陸家車內的女眷,各懷心思。

    *

    春獵結束的那一夜,滿城人的心都懸著,東宮皇太孫生死未卜,而齊王世子作為嫌犯在大理寺受審。

    所有人都在等著宮內的消息。

    陸玖回到侯府當中後便坐立不安,簡單用完晚飯後便在自己的屋中呆坐著,華陽公主知道她關切消息,便派了人專門去打聽,宮中一有什麽動靜,便叫人去回稟陸玖。

    天色暗了。

    明明白天還是陽光普照、暖意洋洋,可是過了黃昏後,天上的烏雲便開始厚重地擠在一起,黑壓壓沉甸甸的一片,低低地懸在京師的上空,好像隨時都要垮下來。

    鴉黑的天上,一顆星子都看不見。

    風蓮舉著掐絲琺琅的紫色蓮花銅台,在上麵點上一莖燈火,將其擺在陸玖麵前的八仙桌上。

    窗外狂風破窗而入,把原本緊閉的窗欞被吹開,哐當拍打著牆壁,也使得麵前一莖微弱的燈火恍惚跳動起來,忽明忽閃,仿似下一刻就要在這狂風當中被折斷。

    天邊的墨雲開始翻滾,像壺中燒得沸騰翻滾起來的水波,挾著落下幾道沉悶的轟隆春雷。

    陸玖連忙伸出手將燈火護在手中,使得它不被風吹滅,風蓮忙不迭上前,攬住兩扇窗欞,將它們重新掛好窗鉤,將狂風重新阻斷在窗外

    風蓮掛好了窗鉤,轉過身替陸玖挑了挑麵前一莖燈芯,歎息勸道:“姑娘,您今日受驚,今日宮裏還不知多早晚傳出消息呢,您先去睡一會兒,若是有人來報信,奴婢立即叫醒您。”

    陸玖全然無睡意,隻坐在桌前輕輕搖了搖頭:“你去歇息吧,我睡不著。”

    風蓮不忍看到陸玖傷心失意,想開口安慰,可今日的事情擺在眼前,她也的確找不出什麽的合適撫慰之詞。

    “奴婢也睡不著,那奴婢陪姑娘一起等消息。”風蓮臉上湧露一個安慰的笑容,從一旁的櫃子裏取了一張厚毯子,披在陸玖的肩頭上,而後坐在她的身邊,陪著她一道等江殷的消息。

    *

    窗外疏風驟雨,電閃雷鳴,每一道雷聲都如同懸在人的頭頂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風雨無情拍打著東宮幽曲回廊內點的盞盞宮燈,一盞一盞燈火當中的燈芯已經快要燃盡,卻無人空得出手來更換,使得那些在風雨中搖擺宮燈透出將息未息的青灰色,猶如星星點點的鬼火,悄無生氣地圍繞著皇太孫所居的明鏡殿。

    明鏡殿內,端著熱水的宮女往來不絕,每個人的臉上皆是死氣沉沉的肅穆。

    東暖閣當中,江燁仍在昏迷當中,他的胸前纏著厚重的止血紗布,兩邊的數十名太醫匯集於一處,正在商討著病情。

    正殿另一邊的西暖閣當中,皇帝皇後分別端坐在西窗下的長榻上,左右站著皇太子江秋,太子妃與陸良娣母子二人並公主江圓珠。

    皇帝麵前還跪著一個人,是連夜被傳召入宮的齊王妃耶律珠音,她一身素淨衣衫,如同金緞般的頭上的釵環未戴,隻垂著頭跪在皇帝麵前一言不發。

    江殷射殺江燁,皇帝怕這件事情背後與蠻真人有何勾結,於是親傳了齊王妃速速進宮回話,可是一番審問後,卻什麽也查不出來。

    耶律珠音和親大周不久,蠻真與大周的關係便重新破裂,兩國之間斷絕了一切往來,耶律珠音在王府內受重重皇家影衛監視,想要與蠻真王取得聯係是不可能的事情。

    “陛下是知道的,江殷自出生之後,兒媳便從未親近過他,我們母子之間冷淡的關係,這是眾人有目共睹的事情,今日他為何意圖射殺皇太孫,兒媳不得而知,更不存在是兒媳授意。”耶律珠音最後淡淡地陳述了一遍。

    看著跪在麵前的耶律珠音,皇帝亦歎了口氣,略抬了抬手:“既然如此,你便還是回齊王府,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們處置。”

    “是,一切都聽陛下的安排。”耶律珠音淡漠起身,平靜的麵容之上無一絲波瀾起伏,似乎闖下彌天大禍的人本不是自己的兒子,也根本不在意他的下場如何。

    冷靜得猶如一個與江殷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看她的模樣,也的確不像一個會挑唆自己兒子與母族勾結謀害皇孫的人。

    可陳氏卻不這麽想,聽見嘉熙帝令耶律珠音回王府,她當即衝出身,指著耶律珠音惶急道:“陛下!不能僅憑她一麵之詞就放過她!她是江殷的親生母親,怎麽可能任憑自己的兒子讓別人處置!陛下,不能讓那個賤婦就這麽回去,應該把她拿去大理寺關押審問才是啊!”

    耶律珠音站在陳氏的麵前,眉目冷清,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裏沉靜如斯,一句話也沒回應陳氏。

    倒是站在陳氏身側的太子江秋咳嗽著上前,用力拉住了情緒激動的妻子,嗬斥道:“好了!不要胡鬧,你以為大理寺是什麽地方?關進一個江殷也就夠了,還要關進齊王妃,是不是要把齊王也送進去審問你心裏才舒坦?”

    陳氏更加激動,一雙猩紅的眼睛裏氤氳著眼神,眼神凶惡得如同護犢的母獸:“齊王府的人心中藏奸,難道不該審問?難道不該還我兒子一個公道?我就這麽一個兒子,悉心培養多年,他現在躺在那裏醒不過來,我這個做母親的為兒子捉拿凶手有什麽錯!?”

    太子的身體本就不好,經不起激動,方才嗬斥陳氏之後便在不住地咳嗽,現又聽見她這番毫無理智的話,心裏愈發煩躁:“事情還沒找到證據,你不能憑自己的喜惡便隨意捉拿,你以為大周的律法都是兒戲不成?退一萬步,若是真的找到證據,證明今日的事情的確是江殷謀劃,那麽自然會有刑法來處置他……”

    “還要什麽證據!殺人凶手就擺在眼前,還要什麽證據!”陳氏指著沉靜垂眸站在一旁的耶律珠音,惡狠狠地道,“就憑他們母子是蠻真人,隻有蠻真人才會有這樣惡毒的心思和陰毒的手段,謀害別人的孩子!”

    “夠了!”嘉熙帝一身嗬斥,如雷貫耳般穿過在場所有人的耳鼓。

    “皇上息怒!”一旁的皇後連忙起身,惶惶朝著皇帝的方向跪下去請罪,身後的太子及宮室內外的太醫宮女也紛紛惶恐跪下求饒。

    龍顏震怒之下,陳氏終於安靜了下來,她跪在地上不敢再叫喊,隻是拿著一雙陰毒痛恨的眼睛死死咬著跪在一旁的耶律珠音不放。

    嘉熙帝陰晦難辨的神色裏透著濃重的疲倦,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隱忍著怒火淺聲說:“燁兒還躺在那不能蘇醒,我們別吵著了他休息。另外,太子妃,朕知道你愛子心切,但是這是在宮裏,由不得私人恩怨,一切都要秉公處置。”

    陳氏低下頭叩首,因為怒火中燒,連聲音都平靜不下來,隻顫顫咬牙說道:“是,兒臣知道。”

    嘉熙帝沉沉點頭,目光漸次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凝重開口道:“這件事,朕一定秉公追查,不會因為犯人是皇子皇孫便加以饒恕。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朕對蓄意害人之人,絕不會輕易饒恕!今日的事情就鬧到這裏,朕不想再聽見一些閑言碎語,可知?”

    帝王的盤問像是一道悶雷敲響在頭頂,眾人的心中皆是一凜,忙磕頭回話:“知道。”

    “朕再去看看燁兒。”嘉熙帝起身,麵沉如水朝著江燁的床榻踱步而去,“你們要散的,便各自散了吧,不必特意回稟了。”

    “是。”眾人看著嘉熙帝的背影朝冬暖閣離開,沉沉應聲。

    宮門外忽然響落一道驚雷,而後閃電在一瞬間劈開了黑沉沉的天幕,將東宮內每一處的陰暗都照耀如同白晝降臨,同時,也照料了大理寺地底下陰晦常年不見光的地牢。

    閃電的光耀從牢房頂端的一個小小鐵柵欄天窗射.進來,一雙靴子踩著天牢內布滿青苔的階梯慢慢往下,衣角上滴落的雨水滴答敲響在地麵,驚擾得夾道兩旁原本優哉遊哉爬遍的蟑螂與老鼠慌亂地躲藏到陰暗之處。

    那雙靴子的主人朝著盡頭的一間牢獄走過去,而後停在柵欄前,靜默地看著牢獄當中的少年。

    江殷衣衫襤褸地趴在陰冷牢獄中的一對稻草上,人還未清醒過來,俊秀的麵容上布滿了血漬與泥漬,眉間爬布著痛苦的神情,如同在昏迷中遇見了什麽不好的景象。

    遠處的獄卒聽見動靜趕忙上前,對著那雙靴子的主人恭敬跪下拜了一拜:“大人!”

    “人醒了?”那雙靴子的主人說話有些陰柔,分不出男女。

    兩個獄卒行完禮數便站起身來,抬頭看向靴子的主人——正是江燁身側平素跟隨的總管內侍。

    “回大人的話,還沒醒。”獄卒看著內侍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今日太孫受此重傷,不僅是皇上震怒,太子與太子妃亦是十分傷心,皇上已經傳了口諭,說要嚴懲,你們在這牢獄當中也是老人,自然知道如何該做什麽,才能令皇上開顏。”內侍手挽著拂塵,臉上微笑的弧度拿捏得恰到分毫。他的眼睛靜靜透過牢獄的柵欄,看向裏麵關押著的昏迷的江殷,唇角銜了冷意,“有些情麵,不必留了!”

    獄卒聽見內侍這話,立即會意,抱拳恭敬道:“我等明白,必然會好好審問出結果。大人放心,進了這兒的人,不管活著死了,都一定要從嘴裏挖出能聽的話來,令皇上高興。”

    內侍手執拂塵,微笑道:“有你們如此盡心盡力,皇上與太子知道了,必然十分欣慰。當然了,皇太孫以後也會對你們獎賞有嘉的。”

    “是!”獄卒們高興地回應。

    內侍看了一眼牢獄當中昏迷不醒的江殷,揚起眉,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回。

    他不明白皇太孫為何對這個京師當中人人厭惡的紈絝如此防備,隻是心想,這位京師當中人人懼怕的紈絝,這次恐怕是真的走到了窮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