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倦清晨。

  教室裏稀稀落落錯著幾個人影，宋利聖半抬頭望了一眼，如同往日漫不經心地拉開座椅，眸光瞥見桌上多出來的小方盒。

  方盒精致漂亮，裏麵盛滿了色澤新鮮的水果，紅藍錯落鮮豔得擠了個滿滿當當，一眼便令人食指大動。

  宋利聖下意識伸手去拿，身後突然傳來林茶有些羞澀膽怯的輕聲：“這個……是我自己剝的水果，送給你！”

  唇紅齒白的少女麵龐，好像鼓起勇氣一般泛著粉色，明豔一笑甚是動人。宋利聖隻是輕撇了一眼就一開目光，語氣禮貌疏離：“謝謝。”

  倒是沒有拒絕。

  林茶一走遠，早在一旁吃瓜的張世誠立馬湊過來，推著揶揄他：“呦呦呦，你之前不是都不和她說話的麽？現在又接受人家的禮物了？”

  趁著宋利聖沒反應過來，張世誠一把將水果搶過：“哎呦，還是個水果拚盤！西瓜、菠蘿蜜、橙子……藍莓啥都有！就是沒有臭榴蓮。”說完似乎想起什麽，抬頭看了眼宋利聖笑道，“看來也隻有杜若鄰那種大腦會想到送你臭榴蓮吧。”

  “廢什麽話！”宋利聖一把搶回來，把盒子往旁邊隨意一放，“她應該把這個外麵貼一張便利貼，上麵寫著這是我親手剝的，然後藏進課桌裏這樣才有驚喜感，而不是當麵跑過來告訴我，她根本就不會送禮物。”

  “或許人家沒啥經驗呢？以為和你一樣老司機！”張世誠見他得了便宜還要雞蛋裏挑骨頭，忍不住吐槽。

  結果換來的隻是宋利聖看傻子一樣看了他一眼：“那是因為這根本不是她親手剝的，所以不需要花費任何心思，也不會想那麽多。”

  “你怎麽知道？” 張世誠不信。

  “你自己看。”宋利聖把盒子翻過來，給他一看“盒子底下粘粘的，貼過標簽的，被她給撕了，而且這個水果拚盤我以前買過，哪家店我都知道。”

  “行啊你。”張世誠嘖嘖兩下，一條手臂就往宋利聖身上掛，被他一下抖開，“真是經驗豐富啊宋司機——快給我吃一塊兒！”

  張世誠猝不及防撲過來搶，兩人鬧哄哄打成一團，宋利聖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剛想鬆手說給你還不成嗎，不經意看見門口有個人影，一下頓住了。

  “怎麽了？”

  見他不動，張世誠也詫異抬頭。

  隻見門口那人一手拄著拐杖，另一邊身子被莫顏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正一點一點走進來。

  看見這張熟悉得討厭的臉，就會想起過去許多不愉快的事！宋利聖冷哼一聲，幾乎把排斥寫在臉上。

  這孫子跑他們班裏來幹什麽？

  或許是宋利聖的視線過於強烈，陳俊安抬起頭來，好巧不巧看見了他，當即眉頭一皺：“你怎麽在這兒？”

  宋利聖語氣冷漠，抱胸冷哼：“我還想問你怎麽在這裏？誰讓你跑到我們班裏來的？”

  “不好意思，我是托關係轉到這班裏來的。”陳俊安笑得賤兮兮，“我女神在這，幹你屁事了？”

  宋利聖皺了皺眉頭：“女神？你這小白臉又準備勾引哪個女的了？”

  他可沒忘記陳俊安當初和他的“仇”。

  陳俊安在班級裏環視一圈，找到了前麵林茶的背影，臉上露出了癡迷的笑容：“當然是——清新脫俗、美若天仙的林茶了！”

  “嗬，那真不好意思了。”宋利聖揚起唇角，找到了一點快意，“人家喜歡的...又是我。”

  “你放屁！她怎麽會喜歡你？”

  宋利聖不知可否，一副穩操勝券的得瑟模樣。陳俊安不服氣，一時都忘了自己腿腳不方便，跑上前去找林茶：“女神，你喜歡宋狗？”

  林茶對宋利聖的態度和對他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直接翻了他個白眼：“你怎麽在這兒？走開走開！”

  林茶一把推開了他去找宋利聖說話，陳俊安被推了個趔趄，傷口一扯，疼得齜牙咧嘴，莫顏原本就緊張地看著他，見狀就要上來扶。

  “讓開！”

  陳俊安一肚子火氣，心念地女神偏偏喜歡的是宋利聖！

  暴躁地甩開莫顏的手，走出了教室。

  早上的這段插曲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便到了上課時間。

  宋利聖照例，慢條斯理地從抽屜裏拿出厚外套給自己裹上，然後打了個哈欠——趴下來找個舒服的姿勢睡覺。

  閉眼前一秒，卻看見自己對麵的那張臉也轉了過來趴下，兩雙眼睛對上幾秒，尷尬地氣氛蔓延開來。

  宋利聖立馬坐直了身子，僅有的一點困意都被陳俊安那張臉給惡心沒了。後者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故意用宋利聖能聽見的音量念叨著晦氣，給宋利聖氣得夠嗆。

  正暗罵他，前排的林茶卻突然塞來一張小紙條，陳俊安大喜，就聽到林茶冷漠的語氣：“幫我傳給宋利聖。”

  給宋利聖？！

  他會傳就有鬼了！

  壓著怒氣打開紙條一看，上麵隻有短短一行字：“晚上一起吃飯嗎？”

  “吃你大爺！”

  陳俊安對宋利聖累積的不滿瞬間點燃，一把將紙團砸到宋利聖頭上。

  宋利聖正偷看雜誌，忽然一個東西朝著自己飛來，下意識一躲，見是陳俊安，一句髒話差點沒忍住爆出口。當即就撕了抽屜裏的一本草稿紙，揉成球砸回去！

  誰還沒個紙了？

  陳俊安挨了一下，自然不服，兩人趁著老師回頭寫黑板的空當，你來我往紙團亂飛，波及的人越來越廣，後半個班級都開始了這場紙團大戰。

  ……

  拿著請假條從教學樓裏出來，杜若鄰長長舒了口氣。

  從自己回到這裏到現在，也大大小小發生了不少事，那些她曾經想要丟棄的過去如今又被翻起，各種繁雜紛擾，吵嚷得她不得安寧。

  索性就請了假，幹脆出去散散心。

  吹著微涼的風，揉皺的心情也舒張不少，杜若鄰笑著和保安叔叔打過招呼，一步跨過那扇平日緊閉的黑色鐵門。

  回頭望了一眼，黑色的金屬泛著冰冷的反光，它無情、嚴肅，像個保衛者，也像個禁錮者。有一瞬間她忽然冒出一種奇異的念頭，方才她那一步，是從一個巨大的牢籠中掙脫出來，如今靈魂輕盈，隨時可以隨風漂遊。

  這個念頭沒持續多久，就被迅速擦身而過的一輛車給打斷了。

  杜若鄰驚呼一聲，有驚無險地躲開了車，但鞋子卻不可避免地被旁邊水坑濺起地汙水拍了個濕透，腳底潮濕黏糊，走路一貼一貼。

  無語……要不要這麽倒黴。

  一個踩著單車的少年從學校裏騎車出來，忽然在杜若鄰麵前停下。

  “上車吧，我載你一程。”

  有些熟悉地聲音，杜若鄰抬頭，眼見是葉北，後者笑意陽光，等著她的回答。

  “滿腳的泥怎麽走？再說這裏也打不到車。” 他倒是沒問杜若鄰為什麽在校外，又要去哪裏，“走吧！我帶你去看落日！”

  落日。

  杜若鄰心念一動，終於還是上了後座。有些顛簸搖晃，下意識想要去抱他的腰維持平衡，但又不敢，隻能勉強扣緊了坐墊的邊緣。

  日光寸寸下沉，金色愈發濃稠熟透，杜若鄰瞥見葉北肩上穿梭而過的光，映著他的後頸一片晶瑩的汗，有些手足無措的尷尬：“我是不是太重了？”

  “哪有！”葉北爽朗一笑，“是我好久沒健身了！騎一會兒就冒一身汗！”

  日光已經沉成通紅，隻剩下遠處被濃霧掩蓋的山脊上還透著一彎金色，葉北定定看了一眼，聲音也沉下去：

  “我以前也喜歡過一個女孩兒，她不怎麽講話，也不怎麽愛笑，我就經常帶她去看落日，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她每次看落日都會笑，她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那……這個女孩兒呢？”杜若鄰忍不住問。

  “她...她不在了。”

  說完，又像是安慰像是釋然一般一笑，杜若鄰卻瞬間一酸眼睛：“對不起。”

  “沒事......她從小就是抑鬱體質，是我沒保護好她。”

  說著，冷不防車撞上了一塊大些的石頭，一下把杜若鄰給顛了下來，葉北也扭到了腳。慢慢坐下來查看了一下腳腕，葉北臉上還是笑著，語氣卻有些無奈：“這下可完了，我扭到了腳，不好帶你了！隻能你帶我了！”

  杜若鄰驚訝地指指自己的臉：“我？不行不行！你那麽大個兒，我怎麽可能帶得動你？”

  “試試嘛！我這自行車很便捷的，男女都可以騎，當你自己騎上自行車再看天邊的落日，是不一樣的感覺！”

  “不行不行！我不會騎自行車！”杜若鄰趕緊擺手。

  但葉北可不聽她的，一把將人推上去：“來！試試嘛，我在後麵給你扶著！”

  自行車往前一動，杜若鄰嚇得趕緊踩下腳踏，不出幾分鍾居然真的能騎得流暢了。

  杜若鄰正想回頭炫耀，葉北冷不防坐上後座，手往杜若鄰腰間一扶，杜若鄰瞬間紅了臉：“你...你別抱著我啊！我怕癢！”

  “不好意思！沒注意就抱住了你......”葉北立即意識到不妥，鬆開了手，表情也帶著歉意。

  杜若鄰知道他是無心，自然也不會計較。學會騎車的興奮占了上風，拔著音量同他歡笑吵嚷。

  好像……他也並不是自己認為的那樣。

  至少她願意接受他這個朋友了，不會因為祁修哥哥的死對這個突然的陌生人那樣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