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鄰狠狠瘋玩了一晚，這段時間壓抑積蓄了不少煩躁和壓力，都近乎歇斯底裏地發泄了個幹淨。葉北始終站在她左右，好像對她突如其來的瘋狂早有預料，體貼地替她安排照顧好一切。

  等到記起回校的時候，天色已經不見一絲光亮。早過了門禁時間，隻得在朋友家借宿一晚，第二天早才匆匆返校。

  兩人一路說笑，距離已然拉近了不少。葉北開玩笑損她一句，便趕緊躲著身子擋住杜若鄰笑著砸來的拳頭。才剛要踏進校門，杜若鄰卻被保安一把拉住了袖口。

  “等下，你請假條呢？往返都需要請假條才能進入。”

  杜若鄰下意識伸手在口袋一探，卻什麽也沒摸著，臉色才陡然變了。

  “怎麽了？”葉北也注意到了，關切道。

  杜若鄰不答話，隻是臉色焦急地上上下下找了一遍口袋，終於確認請假條不小心落在朋友家裏。

  但人都已經到校門口了，總不能又特意回去拿吧——保安地臉色已經很不好了，杜若鄰結結巴巴想要開口，卻又不敢求情。

  “我朋友還需要請假條？”葉北忽然在背後重重咳嗽一聲，“開門！”

  說罷，便不容抗拒地拉起杜若鄰的手，大步邁入校門，隻留給保安冷冷一瞥，後者趕忙低下頭，不敢有一句異議。

  杜若鄰半是錯愕地抬頭，視線比葉北矮了一頭，熟悉的仰角和輪廓，同樣清秀俊朗的少年麵龐，一瞬間又讓她聯想到祁修哥哥，心弦狠狠一痛。

  雖然和葉北不算熟悉，但認識祁修哥哥的人，應該也非富即貴，更何況剛才那個保安那樣畏懼他的模樣……

  他確實和祁修哥哥很像，無論是氣質笑容語氣，但卻有一點不同——祁修哥哥的眼睛永遠溫柔，盛滿了擁抱她的陽光和風。但葉北的黑眸沉沉，即便唇角彎著，也隻能看見一片漆黑深邃，不見暗湧的平靜。

  和他相處雖無不愉快，但就是一切都太恰到好處了，沒有一點莽撞和驚慌，像是一切都早被他穩穩當當地捏在手中，反讓杜若鄰不由自主地起了幾分疏離。

  “杜若鄰！”

  不遠處傳來一聲怒吼，打斷了杜若鄰地思緒。宋利聖怒氣衝衝地朝著二人走來，眼睛狠狠剜在葉北牽著杜若鄰的手上。

  兩人這麽一大早就牽著手從校外回來？

  杜若鄰昨天晚上沒在學校？和這個男的在一塊？

  杜若鄰被他一嗓子嚇得一抖，下意識就鬆開了葉北。看著走得越來越近的宋利聖，腦海裏忽然又浮現出那天晚上他們的爭吵，宋利聖竟也會對自己露出那樣冷酷的神情……

  杜若鄰默默咬緊了牙。

  “怎麽了？！”杜若鄰忽然拔高聲音，一把拽過葉北的手，緊緊攥著，“跟你有啥關係？”

  葉北微微垂頭，近乎不可聞地輕笑一聲。

  “你！”宋利聖氣得說不出話，瞪著眼睛就要上去把兩人拆開，右肩卻突然被人輕輕一拍。

  林茶晨間的聲線似乎比平常更甜些：“宋利聖！早啊！”

  宋利聖一扭頭，和林茶對視一瞬，後者茫然地眨了眨眼，忽然就被一把摟住了肩。

  宋利聖攬著林茶的手收緊了些，勒得她有些疼，但後背抵著踏實溫熱的胸膛，這還是頭一回宋利聖和她這樣親近，林茶忍不住紅了臉，一瞬手足無措。

  “我們走！”

  宋利聖回頭，深深看了杜若鄰一眼，便拖著林茶大步離開了。

  “宋利聖，你慢點……”林茶有些跟不上速度絆了一下，小聲撒嬌。

  但話還沒說完，就被宋利聖打斷：“別吵！”

  宋利聖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林茶趕緊閉上嘴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沒等兩人走出多遠，杜若鄰就已經鬆開了葉北的手。死死盯著宋利聖和林茶的背影，久違的酸楚和憤怒翻湧上來，頭腦裏一片空白，甚至沒精神和葉北打一聲招呼，就自顧自失魂落魄地回了教室。

  原地隻剩下葉北一人了。

  四下沒有多餘的視線。葉北微微眯眼，食指摩挲著下巴，望了望宋利聖和杜若鄰分別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來想要徹底剪斷這兩人之間的線，怕是沒有那麽容易……

  倒也無礙，好事多磨。隻要能夠清除掉宋利聖這個障礙，他再適時陪伴在杜若鄰身邊，以那個蠢女人的頭腦，估計會從此對他感恩戴德奉若神明吧。

  該用點手段了。

  葉北望著無人的走廊，忽然輕笑了起來，眼底一片陰冷。

  ……

  和尤西子不過幾天沒見，卻像是換個了個人一樣，原本咋咋呼呼風風火火的性格完全消失，一路沉默寡言，任由杜若鄰如何努力想逗笑她，也最多是彎起唇角。

  換作以前，尤西子絕對是她們一群人裏笑得最瘋的一個，還要用堪比殺人的力度一邊笑一邊狂拍杜若鄰。

  尤西子像是一夜之間陡然變得成熟沉穩了許多，但杜若鄰卻隱隱有些擔心。

  “杜若鄰，問你個事。”沉默了許久之後，尤西子終於猶豫著開口，“你第一次，疼嗎。”

  杜若鄰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

  忙不迭看了一眼周圍，沒有人注意到她們，才窘迫地紅著臉：“有，有點吧……”

  這還是在人來人往地路上，怎麽突然提這種事情？！

  看尤西子張了張嘴，似乎準備繼續問下去，杜若鄰趕緊抬頭尋找“救星”，看見朱晨和畢宏超迎麵走來，眼前一亮，趕忙想打招呼。

  誰知畢宏超瞥了她一眼，就立即冷漠地別開視線，快步走過去了。

  “這……”這B超怎麽回事？杜若鄰扭頭，卻發現尤西子也臉色難看，甩頭走開了，隻留下杜若鄰尷尬地站在原地。

  這兩人怎麽見麵一股奇怪地氣氛？

  發生什麽事了，該不會是自己的原因吧？

  天空陡然閃過一道雪白的閃電，知道暴雨將至，杜若鄰也趕忙走開去避雨。

  ……

  這場雨足足下了一個下午，直到過了日暮時刻，才終稍稍平息。饑腸轆轆的學生們一掃哀歎之色，紛紛擠去食堂迎接飯菜的香氣和溫熱。

  葉北獨自坐在空蕩的琴房一角，與幹淨麵容不太搭調的，是指間已快燃盡的香煙，目光看著窗外依舊淅淅瀝瀝的雨，直到有人進門，才回頭看了一眼。

  林茶笑嘻嘻，擦了一把有些淋濕的頭發：“躲這抽煙？”

  葉北笑了笑，掐滅手中的煙：“我在這學校，還需要躲嗎？”

  林茶聳了聳肩，不置可否。將身體拋進柔軟的沙發裏，舒服地長長歎了口氣：““夏知末死了。”

  “哦？”葉北把煙隨意丟出窗戶，“這有什麽奇怪，她為什麽死……你我不是最清楚不過的麽？”

  被他一一語道破，林茶又恢複了笑嘻嘻的表情，翹起二郎腿：“真是嚇人，那個女的是精神病吧？還好沒找上我。”

  “她本來是我最得力的幫手，可是她不甘被我駕馭，算了，我們還是理她遠點吧。我的東西還沒有拿到，我也不可能一直呆在這和杜若鄰耗下去。” 葉北抬起頭來，“我需要你的幫助。”

  林茶挑眉：“我？我怎麽幫你？”

  “你知道，祁修當時是怎麽殺的人嗎？”葉北修長的手指撫過黑白琴鍵，沾了幾粒灰塵。“不留一絲痕跡地嫁禍他人，你不會真的以為，他那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繼母，會突然腦子抽風割腕自殺吧？”

  葉北不知從哪裏摸出來一包東西，在掌心打開：

  “這個藥很難搞，是他托國外的黑人朋友弄來的，十分鍾之內就會全身麻痹，緊接著就是失去意識，最重要的是——”

  葉北粲然一笑：“藥的成分會隨著人體新陳代謝排出體外，最後，毫無痕跡。”

  “你……”林茶臉上玩笑的神情全然褪去，從椅子上噌地站起，滿是防備，“和我說這個幹什麽？”

  知道她被嚇到，葉北隻是笑笑，一步一步走近。

  林茶繃緊了身體，但葉北到了跟前，隻是拉起她手，輕輕將那包粉末放在她的手心，語氣漫不經心得像是在探討晚餐該吃些什麽：“除了殺人，也會有些別的用處。你不是拿不下宋利聖麽？有了這個，後麵的事情知道該怎麽做吧？”

  林茶瞪大了眼睛：“你是說——”

  天色已然昏沉，但此刻卻驟然劃過一道閃電，霎時將葉北的半邊臉照得雪亮。

  那一雙眼睛裏究竟有什麽——算計，陰暗，晦澀，謀劃，都是她所無力觸及的。

  葉北頓了頓，才緩緩開口，語氣裏是致命的誘惑力：“你隻管做，後麵的事情，我會幫你安排。”

  震耳的霆霆雷聲恍若施威。林茶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張白皙清秀的臉，忽然覺得麵前的人看起來過於年輕了，年輕得虛偽，像是披著一張幹淨人皮的惡魔妖鬼。

  而如今，她正伸出一隻手停在空中，掌心上托著那包小小的粉末，用靈魂與惡魔交易合作。

  林茶放下手，將那包粉末牢牢攥進掌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