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韻不寒而栗。

  這種一舉一動都被人精確算計、連意外都能完美掌控的感覺，實在太恐怖。

  她甚至根本不敢想象，能做到這一切的操縱者都到底是誰。

  遊向榮比她更緊張，就差給小木偶跪下了：“那我現在怎麽辦？”

  小木偶罵夠了，高冷地甩下四個字：“廢功重修。”

  遊向榮腿一軟，真跪了。

  廢功重修是件相當危險的事，輕則傷到靈根，一生難有進益；重則傷及丹田肺腑，當場喪命。

  沒等遊向榮調整好心態，小木偶又詳細問了些功法的具體情況，諸如“修習多長時間”“修為漲進多少”“後麵的修煉心法”之類。

  遊向榮不敢隱瞞，都認真如實答了。而後小木偶神色睥睨，對遊向榮道：“算你識相，還沒有蠢到家。若是晉了結嬰期，就算想停都停不下來，要麽獻祭軀體，要麽自毀神魂。”

  這不就是他家族中研究的奪舍之術嗎？！所以當年的恒和仙尊，真的沒有飛升、而是被獻祭了？

  遊向榮渾身直冒冷汗，數息間濕透了衣服，全是後怕。他嚇得牙齒打戰，哆哆嗦嗦地問：“那我若是廢功重修，有多大幾率能活？”

  小木偶啐道：“說什麽蠢話！不過廢功而已，哪裏就要了性命？”

  與如今派係林立的修仙界不同，當年玄極宗盛極時，可是一家獨大，匯聚全修仙界的奇才，功法咒術幾乎一網打盡。各種有用的、沒用的咒術不勝枚舉，其中就包括廢功重修的法術。

  不是每個人都能自創功法的，也不是每種正確的功法都能人人修習的。修仙界如今形形色色的傳承，都是前人用性命一點點創造和實驗出來的。廢功重修，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功法行岔時的保命的手段，是玄極宗內門弟子的必修課。

  李靈韻忍不住再次感慨：不管怎麽說，遊向榮的運氣是真的很好，特別好的那種好。

  他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命中自帶貴人”。廢功重修聽上去確實有點慘，但是換來改修玄極宗正統功法的機會，因禍得福，也是相當值得羨慕了。

  聽完小木偶的介紹，遊向榮的臉色也好看許多，不放心地問道：“那我的靈寵呢？不會趁機造反吧？”

  一句話把小木偶氣得直跳腳：“你若是好好簽訂平等契約，它自會守護你。若是強迫人家簽死契，趁早拿你喂了妖獸，也算為民除害！現今的修仙界都是些什麽玩意兒？活活氣死本尊了！”

  遊向榮滿臉羞愧。

  李靈韻若有所思：這麽看來，玄極宗行事作風雖然霸道，卻還有些底線。

  靈獸背主的事情最終沒有發生。遊向榮收服花豹的時候，確實用了不夠光彩的手段，但他拿靈獸做壓箱底的後路，平日裏未曾虧待它，好吃好喝地供著，哪怕自己結不了嬰都惦記著給它弄顆元嬰丹，培養出了感情，此時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做好準備以後，在玄極宗第二十六任掌門的指導下，遊向榮的廢功很順利，沒有損傷丹田和靈根，修為精準地跌到築基期。換句話說，他為錯誤的功法付出了雙倍的代價。而後拿著玄極宗的心法玉簡，他自覺選擇了閉關。

  閉關地點就選在小院的靜室，小木偶自然要帶上。在他封閉陣法後，原本躺屍狀的小木偶突然撐起身，直直盯著遊向榮，開始打聽李靈韻的事情：“她的軀體在何處？偶身從何處得來？為何以偶身行走？”

  遊向榮：“……”

  他歎道：“祖宗，不管您在想什麽，可趕緊收一收吧！且不說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說啊！

  小木偶冷哼，鄙夷道：“你怕她？”

  遊向榮嬉皮笑臉道：“說什麽怕不怕的，我拜了她為師，發過道誓的，不能跟她做對！”

  小木偶又炸了：“什麽？那個勞什子的恒和走了邪路，不算數，拜就拜了，你居然還有個師傅？將我玄極宗置於何地？真是氣死了！書易那個小崽子，敢拿你這麽個玩意兒糊弄我！”

  遊向榮不高興了，被人當麵叫“這麽個玩意兒”，誰能高興啊！他收起了嘻笑，瞪著眼睛，捏著木偶做勢要摔：“聽說，靈鏡台裏帶出來的靈識有好幾道？”

  木偶仰天長歎：“世道不公啊！”

  卻到底不敢再作妖了，氣哼哼地指導遊向榮開始重修。

  隨後的日子，因為遊向榮閉關，少了個到處嗷嗷叫的活寶，小院一下子清靜下來。

  李靈韻把白茅和風文柏打發回商行，隻留下從生，自己買了一堆史書玉簡回來，輕易不再出門，每天就泡在玉簡堆裏翻看。

  她發現一件事情：她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有點過於想當然。比如玄極門曾經坑過她，想利用她奪舍，她便把玄極門劃歸“敵人”的行列。事實上，玄極門稱雄的日子裏，世道遠比現在太平。

  李靈韻翻遍了所有書簡，發現“強者掌控所有資源”的理念，是四聖陸續消失以後才出現的。玄極門在曆史和各類傳奇故事中，沒有留下明確的痕跡，卻有很多玉簡中隱晦地提起，曾經有個超級大派，乃天下魁首。

  如果刨去她本人的立場，單從那些描述中看，玄極宗的行事確實有理有據。他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仁主”，更像是鐵血的梟雄。退一步來說，玄極宗所在的年代，四聖尚未匿跡。有他們盯著，玄極宗若過份出格，早被掀翻了。

  另外，如今這個世界強者為尊，但在慕強之外，還有未曾浮於表麵的規則。比如友善寬容的人，哪怕實力一般，也會深受歡迎；鬼祟狹隘的人，即使攀上頂峰令眾人噤若寒蟬，也時常陰溝裏翻船；爐鼎之風大行其道，可人們最想要的還是忠貞默契的道侶。

  其它諸如尊師重道，交易要守規矩，強取豪奪者令人不恥等。隻是掩蓋在強者為尊的表象下，時常要為強者讓道罷了。

  李靈韻覺得，這個世界就像一艘豪華的大船，或許不夠完美，但絕對足夠炫麗。而今在漫長的航行中，它不知不覺偏離了航道，奔著迷霧中巍峨的冰山正一頭撞過去。

  而她想做的，是為這艘船找到一個錨，將它拉回正確的航道。

  規則為強者讓道，隻要她足夠強，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