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李靈韻忽然收到米淩波的拜帖，言辭很客氣，寫著“願當麵敘話”。

  帖子應該是她本人親自手寫，字跡清秀雋永，如同她本人一般雅致。李靈韻有點意外：明明有更加便捷的傳音符，怎麽反而用起拜帖來了？

  會麵後才知道，原來米淩波想請她做引薦人。

  她知道李靈韻不喜歡客套，便開門見山地說道：“實不相瞞，我那位早死的夫君，乃是塗山氏後人，故而知道一點四聖的事跡。”

  李靈韻驚呆了：她一直以為，米淩波知道這些事，是因為雲空商行的關係呢！

  至於她口中“那位早死的夫君”，坊間有很多傳聞，李靈韻也聽過一耳朵，聽說資質特別好，堪稱妖孽的地步，結果意外隕落，當時米淩波才金丹。而後她神隱了一段時間，再出現就是大乘期，在各大門派的勢力外獨創清泰城，姿態極其強硬。

  米淩波笑笑，用閑聊的口吻說道：“我最近夢見他了。你知道，修者的夢境其實是一種天地感應。”

  “他生前提過四聖，也曾說過兩句塗山族的事，說他們四處漂泊，隱姓埋名，為的是重回宿命的軌道。待時機合適，族人們自當重聚。我想，現在便是他說的‘時機合適’。”

  “我名下有些產業，與雲空商行多有往來，他們近日動作頻繁，想必有大動作。這是我夫君至死都惦記的事，我要替他盡一份力，好讓人們記得他。”

  李靈韻奇怪：“米姐姐為何不與商行的人談？”

  米淩波沒有隱瞞，坦然道：“談過，他們拒絕了，說沒有引薦的資格。”

  李靈韻腦袋轉得很快，兩句話便明白過來：恐怕米淩波想加入的不是商行，而是他們正在籌備的聖元殿。

  商行有嚴格的規矩，招個跑腿的夥計都要三審五審，更何況比商行更嚴密的聖元殿。

  米淩波對李靈韻眨眨眼：“我再告訴你個秘密，燕修懷的祖上，曾搭救過一名塗山氏，奇木山莊真正的主人是那名塗山氏，他死後將山莊贈予燕家。千麵鬼手定居山莊多年，其實在研究那位塗山氏的手稿。我懷疑他是塗山後人。”

  她曾經試著接觸過千麵鬼手，但是塗山氏內部似乎有辨識同族的獨門手段。千麵鬼手很謹慎，從未承認過，對燕修懷也未曾全然信任，米淩波什麽都沒試出來。

  李靈韻有點麻爪，不知道說什麽好：她以為塗山氏難搞，無從下手，結果塗山氏的影子遍地都是？

  她問道：“我甚至不是商行的人呢，為何找我？”她很懷疑，幽明族都沒有資格，找她有什麽用？

  米淩波微笑道：“你是特殊的嘛。”能讓青龍大人親自護著的人，能不特殊嘛！

  李靈韻：“……”何止，她手裏還有商行的信物呢。

  她與米淩波相處算是比較舒服的，也多次承過她的人情。再想到自己身上未完成的支線任務，李靈韻果斷道：“姐姐若能幫我找到千麵鬼手，我可以去試試。”

  “不保證結果的那種。”她強調。

  米淩波很給麵子，沒有太為難她，肯試試就知足了：“可以。”

  做為一城之主，米淩波要找人，效率可要比李靈韻高太多。短短半月便有了回信，直接把千麵鬼手“請”到了城主府，並給李靈韻送了邀請函。

  等李靈韻到達以後，引路的仆從將她送到僻靜的小廳前，便主動躬身退開。她推開門走進去，見廳內僅有一人，依然是她在景陽城暗巷中遇見的那副打扮，漆黑的袍子裹著瘦骨嶙峋的皮骨，整個人都縮在陰影當中，聽見聲音僅僅撩了下眼皮，很快垂下目光。

  米淩波安排得很周到，小廳內有阻止窺探的隔絕陣法，且附近的人手都被調開，足夠隱密。李靈韻確認後，幹脆地直接走過去，摸出玄鐵牌在他麵前一晃：“認識嗎？”

  不是雲空商行的青玉牌，也不是銀月商行的白玉牌，而是最初書易給她的玄鐵牌，能直接調動四族人手，不問緣由、無條件服從，違者可就地格殺的那枚。

  千麵鬼手渾身一抖，猛然睜大眼，震驚地盯著她——手裏的玄鐵牌。

  看這反應是認識。

  李靈韻卻很快收起令牌，在他對麵坐下來，露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認識就好。”

  是敵是友，一試就好。她懶得繞彎子，開口就問：“塗山氏？還是塗山後人？”

  千麵鬼手牢牢盯著她，眸光亮得驚人，像是在漫長的黑夜裏看到一絲黎明的曙光。他一改剛進門時冷淡的態度，緩緩開了口，喉嚨沙啞，像是粗砂磨過似的：“都不是，機緣巧合得到算天籌罷了。”

  他原本就是個普通的散修，某天獵殺妖獸時，遇到一位性命垂危的修士。他送了一顆療傷的丹藥，那名修士回光返照，明明連睜眼都費勁，卻在看清他之後死命拽住他，強行用了醍醐灌頂，把一生的修為和見聞都傳給他。

  他不得不原地打坐，花了足足兩個月才消化完傳功，醒來發現那名修士隻剩一把枯骨，旁邊一個碩大的龜殼，護著他兩月未受侵擾。他從修士灌頂的知識中知道，那是算天籌，按照灌頂提示的方法，花了一個月煉化收服，此時枯骨已化飛灰，散得幹幹淨淨。

  修士的重傷明顯是人為，灌頂中卻沒有修士的身份以及仇家，隻有塗山氏和四聖。他一身修為皆來自修士傳功，怕惹來那人的仇家，每次都以不同的樣貌露麵，於是世界上便多了“千麵鬼手”這號人物。

  李靈韻沒問他原本的身份，也不關係眼前所見是否為真容，而是問道：“景陽城，你在刻意等我？”

  千麵鬼手搖搖頭：“卦象顯示，要我某日某時到某地去。你出現之前，我並不知道來的會是誰。”

  聽起來很像是敷衍，但是李靈韻點點頭，很自然地開始問下一個問題：“《朱雀功法》哪裏來的？為什麽給我？”

  嚴格來說，千麵鬼手不算塗山氏的人，並非玄鐵令可以支控。但他的修為功法來源於塗山氏，並未推托，態度挺配合，一句一句慢慢答道：“非我得來，乃是前任傳承，與算天籌一起得到的。那天在景陽城，來的是誰就歸誰。”

  “此乃天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李靈韻繃著臉，收斂了笑意。

  天意。又是天意。她最近聽到這個詞的頻率未免太高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