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低頭去看小圓鏡。

  鏡子裏書易坐在桌邊，一手抵著額頭，鴉青的衣袖落下一截，露出修長有力的手腕。他半垂著眼眸，燭光映著他瓷白的肌膚，落在長長的睫毛上，打下一片陰影。

  李靈韻心跳漏了一拍，飛快地轉開目光，下一瞬間又轉回來，偷偷盯著他看。

  書易察覺到什麽，忽地抬眼，衝她微微一笑，溫聲問道：“害怕？”

  李靈韻下意識地點了頭。

  書易的聲音愈加柔和：“別怕。沒什麽大事。”

  李靈韻暈暈乎乎的，根本沒聽清他說什麽，隻知道繼續點頭。

  書易又笑了：“乖。”

  遊向榮牙酸地別開臉：實在沒眼看啊。他看向法陣中央，見那位虛影的書易指尖一挑，一根折斷的獨角便從血泥裏蹦出來，浮在他麵前緩緩轉了個圈。角尖上還帶著細微的電弧，那是仍在活躍的雷元素。

  他觀察片刻，側轉身，朝乾元劍的方向一揚手。壓在陣眼裏的劍立刻脫陣而出，回到李靈韻麵前，帶著涼絲絲的寒意沒入她眉心。

  遊向榮倒抽一口冷氣：那是李靈韻的本命劍，他居然能操控？

  還是遠程！

  其實在修仙界，要操控別人的本命法器，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兩個人互相信任，共享操控權即可，或者訂下契約。

  隻是這樣做的，通常都是道侶，同生共死才能互相信任。這兩個人……算了，打住，他哪個都不能得罪，別瞎想的好。

  李靈韻被劍鋒上的涼氣一激，回過神，看到法陣中的虛影，低頭問書易：“那個也是你嗎？”

  書易回答：“一縷分魂。隻能發揮我七成實力，留存的時間不長。”

  李靈韻大驚：“你怎麽不早說！”她手忙腳亂，趕緊撤了八方困靈陣，生怕傷到分魂，影響到書易本體。連困在陣內的血肉爛泥都顧不上了。

  失去屏障攔截，腐爛的軟泥開始往外流淌。書易打了個響指，一團火苗憑空出現，落到爛泥上，轟然炸開，將它們全部裹進去。隨著火苗湧起，溫度驟然升高，虛影的身形也變淡許多，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李靈韻緊張地握住圓鏡：“沒事吧？”

  “不要緊，回頭補充點靈力就好。”書易安撫道，“裏麵有東西，需要煉化。你退遠點。”

  李靈韻略略放下心，不再打擾他，默默退開兩丈。遊向榮自覺跟上，站到她身後三尺外。

  火苗的溫度仍在繼續升高。

  李靈韻從中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努力回憶了一番，想起來了：火苗中的氣息有點像瓊宇派的地心火。當時書易告訴她，地心火是因為得到機緣，才能進化，還從地心火中提取了一縷輕煙，難道就是眼前的火苗？

  小半個時辰後，周圍的溫度高到連李靈韻都難以忍受的地步，不得不又退開兩丈，給自己掐個了冰訣降溫。遊向榮直接給自己套了一件冰絲軟甲，拿防禦法衣當降溫冰箱用。書易仍矗立在火焰中央，專注地控製著煉製進程，神色沒有半點變化。李靈韻緊張地注視著那縷分魂，準備發現不對隨時衝過去。

  又過了一刻鍾，灼熱的溫度開始慢慢回降。

  一個時辰後，煉製即將完成，李靈韻正要鬆口氣，卻見書易將先前挑出的獨角拋進火中，即將熄滅的火苗呯地一躥，漲到近三丈，差點連分魂都吞進去，嚇得李靈韻跟著心頭一揪。

  好在他安然無恙。數息之後，火苗再度回收，漸漸縮成一粒渾圓的珠子，紅彤彤的，落進書易掌中。他掌心一翻，拋給李靈韻：“收著吧。”

  煉製出來的圓珠隻有指尖大小，帶著微燙的溫度。朱紅的顏色中夾雜著幾縷極細的黑絲，細看之後發現，黑絲還在微微浮動。李靈韻先觀察分魂，見他沒什麽異樣，這才顧得上看那粒圓珠，問道：“這是什麽？不像是內丹？”

  書易失笑：“當然不是內丹。”

  他略略沉吟，看了旁邊湊過來的遊向榮一眼，跟李靈韻解釋道：“是這頭雷光獸的魂魄碎片，以及被他吞食的其它東西。它得到機緣後，消化不了，魂魄被撕裂，肉身卻還活著，最終變異成這副行屍走肉的模樣，算不得死，也算不得活。其後又吞食妖獸修士，都儲藏在身體裏，爛成了泥漿。剝離掉亂七八糟的雜物，剩下的就是這枚丹珠了。”

  李靈韻恍然大悟地點頭：變異雷光獸那些異於常態的能力，膚淺的幻術，都是來源於被吞的‘食物’。

  遊向榮神情複雜地看了她一眼，覺得她其實沒懂：這事的重點不在於變異雷光獸被煉成丹了，而是那麽龐雜的屬性，居然被書易煉製成功了。且不說它生前得到、卻遲遲未能消化的機緣到底是什麽（六階妖獸都消化不了的東西，必定不簡單），單憑它身體裏糅雜的各種屬性，敢上手煉製，能炸飛滿滿一城的丹修和器師。

  最可怕的是，上手煉製的壓根不是書易本人，隻是他一縷分魂。

  他眼紅地盯著那枚丹珠，倒也識趣，沒說要瓜分。設想一下，如果沒有書易和他手裏的異火，單憑他跟李靈韻兩個，要處理那攤血肉爛泥都得頭疼很久，最後很可能沒有收獲，反要白饒許多材料。書易願意給李靈韻，那是他的事，他去討要就恁沒眼色了。

  未料，書易卻沒忘了他：“我可以許你一件報酬，七階以下，品類任選。”

  遊向榮猛然抬頭，被這意外之喜激得呼吸急促、目光狂熱：“真的？”這個報酬遠比擊殺六階妖獸的正常收入豐厚！妖獸雖然全身是寶，但在被擊殺的時候，其實已經損耗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完完整整地得到手，就算到手也不一定是自己需要的。

  書易點了頭。

  遊向榮張了張口，話到嘴邊又生生咽回去，明智地決定不去試探他的底線，改了主意。他克製地問道：“功法可以嗎？”

  “可以。”

  “我要那個可以抹消靈氣痕跡的。”

  他最需要的是可以取消或者克製獻祭的，但想也知道，這種功法絕對不止七階，至少得天階。就算書易手裏有，也超出了限定條件。因而他改成了相對低階一點的。

  結果書易輕輕皺眉，不滿地瞥了他一眼：“那是九階的。”

  遊向榮有點想罵娘：他真不是貪心，他是不知道！書易使用的時候，那輕描淡寫的模樣真不像九階的高等功法！但他不敢說，隻能另想別的。

  唉，選擇恐懼症好難啊。

  書易等了半刻，見他拿不定主意，便不等了：“等你想好，告訴她吧。”說完身影一晃，重新回了李靈韻手裏的圓鏡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