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靈韻忍住了罵人的衝動。

  她想起來，書易曾經問過她想回家嗎，當時他並沒有直接承諾送她回去，而是說“總會有辦法”。也許，他早就知道。

  旁邊遊向榮長舒一口氣：“啊，舒坦多了。秘密果然不能憋著，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從他接受恒和仙尊的傳承以後，每天都在忍受煎熬，快被這個秘密逼瘋了。他觀察著李靈韻，見她除了想揍人以外，沒有別的反應，忍不住有些奇怪：“這麽大的事，你都不驚訝的嗎？”

  李靈韻沒好氣地瞪他：“驚訝有用嗎？”她連滅世大劫都知道，添一個仙路斷絕算什麽？再說，無法飛升就可以停止修煉嗎？可以送她回家嗎？

  顯然不行。

  那她驚訝個什麽勁兒？

  遊向榮驚呆了。李靈韻的反應讓他覺得，死死捂著秘密不敢說、連睡覺都怕說夢話的自己簡直就像個傻子。他有點崩潰：“你就不能配合點，稍微震驚一下嗎？”

  “可以啊。”李靈韻配合地擺出震驚臉，眼睛瞪圓了，眉毛挑高，再張大嘴巴：“天哪！恒和仙尊居然沒有飛升？”

  “……”這浮誇的演技，辣眼睛。

  遊向榮搓了搓臉，喪氣道：“算了算了。我們放過彼此，都不要為難對方了。”

  這就對了嘛。李靈韻點點頭，端正了態度問道：“恒和仙尊既然沒有飛升，最後是隕落了嗎？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遊向榮長長地歎息一聲：“我不知道，我猜的。”

  他的身世有點特殊，大家族中很多年前出過一位大乘期的老祖，據稱當時修仙界尚未沒落，大乘之上還有很多渡劫期的強者。這位老祖進階失敗，在家族後輩中奪舍重生，而後意外隕落，臨終前用秘法進行了二次奪舍。這回他依然沒能成功進階，倒是研究出通過奪舍實現永生的功法。

  遊向榮這一支，原是大家族中的旁支。大家族規定，所有孩子出生以後，在登記族譜前，都要先舉行一個奇怪的儀式，在儀式中宣誓：自願為老祖奉獻身與心。其實就是獻祭，方便老祖在合適的時候奪舍重生。這位旁支的先祖舍不得讓孩子獻祭，就帶著妻兒逃跑了。為逃避老祖的追殺，他們改名換姓，隱藏修為躲在凡人中間，甚至不敢讓孩子拜入修仙門派，隻教一些粗淺的引氣法門。

  千年之後，有叛逆的小輩被仙界繁華吸引，不顧家訓踏入真正的修仙界，打聽後才知道，當初的老祖被人誅殺，主脈家族成員被人誅盡，奪舍功法失傳。危機解除，他們這才敢正大光明地修煉。

  遊向榮便是這支分支的後代。他們家族長期跟凡人混居，普遍資質平庸，但對於奪舍和獻祭的研究非常精深，每個人無論是否修仙，都要背誦奪舍和獻祭自救攻略，從記事起就開始強製學習，培養出條件反射：能反抗盡量反抗，反抗不了直接自裁，實在來不及也要留下訊號，警告身邊的人，以免奪舍者禍及周圍。

  恒和仙尊的功法，給遊向榮一種奇怪的抵觸感。上半部分沒問題，後半部分他隻粗略看過一遍，便有種強烈的厭惡感，仿佛站在漆黑的深淵邊，下麵有隻巨獸張大嘴，等著他往下跳。

  那是他被家族從小培養出來的直覺。

  這個直覺讓他毛骨悚然：恒和仙尊到底是飛升了，還是被獻祭了？

  至於恒和仙尊留下的功法，遊向榮不敢全然相信，卻又不得不照著修煉。

  因為他沒有合適的功法。遊向榮與恒和仙尊一樣，是雜靈根，他能進階金丹已屬僥幸，為此吃了無數的苦頭，恒和仙尊的功法讓他數年內突破到金丹大圓滿，甚至隱隱摸到結嬰的門檻。

  遊向榮別無選擇。他曾經想過，把全部的功法都交出來，三大上門也好，無根無基的散修也罷，隨便什麽人。問題是，交出去以後，能保證他的安全嗎？別人信不信是一回事，能不能解除潛藏的危機是另一回事，哪個都沒有把握。

  他不知道修煉下去的代價是什麽，不敢冒然結嬰；又不敢讓修為停滯，這會讓他失去自保之力。所以他刻意壓製修為，到處尋找安全的、適合他的功法。

  比如書易教給李靈韻的那種功法。混沌靈根都能修煉，他也能吧？實在不行，給他一點提示，他自己去找可以吧？千萬年以前也有雜靈根的老祖，當時不叫“雜靈根”，叫“五靈根”，有正統的傳承，隻是後來失傳了。劍靈活了那麽久，總要有點線索吧？

  當他把一切和盤托出、坦然相告，李靈韻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現在的你可愛多了。”

  她不討厭私心，人人都有，包括她自己也有。她隻是討厭打著別的旗號，明明是為了滿足私欲，卻要求別人感恩戴德的惡心行徑。至於恒和仙尊的功法到底有沒有問題，她不知道，也不打算研究。

  遊向榮打蛇隨棍上：“那就滿足我一下唄。”

  tui！這臉皮，厚得能跑馬了！就不能給他好臉色！

  看到李靈韻翻臉，遊向榮趕緊舉手，做出投降的姿態：“哎哎，我就開個玩笑，別介啊……”

  李靈韻神情嚴肅：“別玩了，快看那頭雷光獸！”

  遊向榮一躍而起，收起嬉皮笑臉。

  變異雷光獸已經好一會兒沒動靜了。眼下在兩人的目光注視中，法陣裏的雷光獸居然在一點點地融化。先是殘破的左前肢，而後是挨著左前肢的身軀、後腿，漸漸蔓延到腐爛的全身，乃至頭部。最後獨角失去支撐，啪嘰一聲落到地上，砸起一攤血肉泥水。

  前後甚至不足半個時辰。

  眼前的情況完全超出常理，李靈韻立刻在神識內呼喚劍靈，得知她也不清楚，便取出小圓鏡，聯係了書易。

  此時已是夜半，書易居然沒有休息，很快回應了。李靈韻將情況簡略說了一遍，拿小圓鏡對準法陣，給他看那灘融化到看不出形跡的淤泥。

  光憑這點影像，書易也沒看出個結果，便提醒她：“圓鏡側麵有個小凸起，按一下。”

  李靈韻依言照做。

  柔和的亮光從圓鏡內透出，形成道虛幻的人影，長著書易的模樣。他拍拍李靈韻的肩膀，轉身穿過法陣的屏障，踏進那團淤泥的範圍，卻沒有沉下去，而是輕飄飄地站在泥水上方。

  李靈韻睜大眼睛：3D投影嗎？這麽硬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