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快坐下吃點東西吧，你都在外麵忙了一天了。”

  宋挽踩著夜色回到主院，白荷立刻捧著暖爐迎上來。

  宋挽接過暖爐，一邊往裏走一邊問：“郡主今天吃飯了嗎？”

  白荷搖頭，說：“郡主還是不肯吃東西，飯菜送去以後動都沒動過。”

  陶巧巧知道陶夫人戰亡，楚清河也有可能已經死了，就不想活下去了，她想孤身一人去遠峰郡找赤韃報仇。

  那裏有千軍萬馬，她去了連赤韃的身都近不了。

  陶巧巧當然也知道這件事，但她不在意，她的爹娘和她喜歡的人都死在那裏了，她就算死，也能離他們近一點。

  陶巧巧存了心要去送死，宋挽卻不能放任她去。

  楚清河寫過信托宋挽照顧她，陶夫人和陶郡守特意讓她帶難民來祁州，就是不想讓她出事，宋挽得讓她好好活著。

  說話間，宋挽已經走進屋，隔著屏風都聽到阿炤和樂安的聲音了，一顆心軟下來，但她沒有繞過屏風去看他們，而是轉身朝外走去。

  白荷訝異，緊跟著出來問：“夫人要去哪裏？”

  “我去看看郡主。”

  陶巧巧是被青萼打暈了強行帶回來的，前兩天情緒很激動，在屋裏砸了不少東西，宋挽忙著外麵的事也沒去看她，這會兒才算抽出時間。

  白荷心疼的說：“夫人忙了一天，連口水都沒喝上，歇一會兒吃了飯再去看郡主也可以呀。”

  宋挽搖頭說：“過去歇也行。”

  她怕一坐下來，聽著阿炤和樂安的聲音，就犯懶不想再動彈了。

  怕陶巧巧逃走，青萼安排了護院在外麵守著，房門更是上了鎖，屋裏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陶巧巧睡了沒有。

  宋挽讓下人把鎖打開，推門進去，親自點了燈。

  昏黃的光亮瞬間盈了滿室，陶巧巧躺在床上沒有動靜，恨恨地說：“你來做什麽？”

  陶巧巧的語氣明顯夾著怒火，宋挽知道，她是故意用這種方式，好讓自己不要再管它。

  宋挽在桌邊坐下，倒了一杯冷茶給自己潤嗓子，然後才說：“我來看看你餓死了沒有，你爹娘對我夫君有知遇之恩，你死了我總要為你收屍。”

  陶巧巧這些日子聽了不少勸慰自己的話，猛然聽到宋挽說話隻覺得刺耳，她蹭的一下坐起來，大聲道：“若不是你非要關著我，我還能去殺幾個越西畜生墊背，也不枉來這人世走一遭。”

  “然後呢？”宋挽反問，陶巧巧愣了一下，小聲嘀咕：“然後我都死了，自然是去找我爹娘了，下輩子我還做他們的女兒。”

  陶巧巧想得很簡單很美好，宋挽幽幽的說：“你好像還不知道赤韃有多殘暴可怖。”

  陶巧巧想反駁，宋挽接著說：“我被赤韃擄劫的那段時間，發現他讓人抓了很多昭陵的孕婦，這些孕婦被他像狗一樣喂養，有一個孕婦在趕路的途中病死了，他就讓人剖開那個孕婦的肚子把尚未滿月的孩子取出來，若是有人求情，就讓那個人親手把孩子搗碎塞回孕婦的肚子裏，再把孕婦的肚子縫起來。”

  陶巧巧別說經曆，這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皺緊眉頭感覺到幾分惡心。

  宋挽又喝了口冷茶，淡淡的說：“我不會騙你，因為求情的那個人是我。”

  也是我為了活下去，親手把那個孩子縫回去的。

  陶巧巧麵上是掩不住的驚訝，宋挽感覺有點冷了，抱緊暖爐，說：“宋家早就沒了，但我還是要活下去，死其實是很容易的事，但死了什麽都沒有了，唯有活著，才能做很多很多的事。”

  陶巧巧聽出宋挽是要勸她，低下頭抿唇不語，宋挽繼續說：“你爹娘都死在越西敵軍手下，他們拚死都想守護遠峰郡，你難道不明白他們讓你來祁州的用意？”

  陶巧巧的眼眶慢慢發紅，哽咽著說：“可我太沒用了，我什麽都做不了。”

  宋挽搖頭，給予陶巧巧肯定，柔聲道：“你可以做的事很多，這段時間你就做得很好。”

  陶巧巧想要反駁，宋挽緊接著說：“你剛來祁州的時候我就與你說過，官場險惡，你活著，不隻是為了要替你爹娘見證越西敵軍戰敗，收複遠峰郡，更要替他們護住他們的名聲。”

  人心險惡又醜陋，若不是落入泥濘，誰也不會知道會經曆怎樣的磨難。

  陶巧巧知道宋挽說的都是真的，她抱住自己的腿，無助的說：“阿挽，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陶巧巧帶了哭腔，在祁州這些日子她都是在強撐，夜裏她總做夢夢見娘和楚清河打了勝仗來接她回家了，但每次夢的最後，她都撲了場空，她走在路上，看不清前路，也看不到歸途。

  如今噩夢成真，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如果有人要汙蔑爹娘，她隻有一張嘴，也不可能抓住每一個人去辯駁爭論。

  陶巧巧之前隻覺得宋挽堅韌不折，直到現在才發現宋挽的內心到底有多強大。

  她真的做不到。

  陶巧巧說完低低的哭起來，無助極了。

  宋挽暗暗歎了口氣，說：“你如果真的想現在去遠峰郡送死也可以，日後我會在宋家祠堂為你爹娘和楚清河供奉牌位，他們是為國捐軀的英烈，皇陵的英雄塚上也該有他們的名字，至於你，你死後屍身隻怕會被越西敵軍淩辱，魂魄能不能與他們團聚就看天意了。”

  宋挽把利害都分析清楚，放了一枚銅製的令牌在桌上，起身離去。

  出門後白荷擔憂的問：“夫人把出城的令牌給了郡主，若郡主真的意氣用事怎麽辦？”

  宋挽有些疲倦，捏捏眉心說：“與其讓她活活把自己餓死，不如賭一把。”

  陶巧巧太倔了，若是之前，宋挽還有精力好好開導她，但現在宋挽連阿炤和樂安都顧不上，處理方式隻能粗暴一些。

  回到主院，下人已準備好飯菜，宋挽洗了手坐下吃飯，白荷和奶娘把孩子抱著在旁邊陪她。

  宋挽沒什麽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想抱抱樂安，樂安卻不像之前那樣歡喜，而是把頭扭到一邊，拒絕她抱。

  宋挽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