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藥不能停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1:13      字數:8171
  “什麽命案?”

  賀南州接著引路太監的話問,對這個話題頗感興趣。

  引路太監知道賀小侯爺向來出手闊綽,便繪聲繪色的講起這樁命案。

  “這命案是在睦州州府大人的府邸發現的,聽說在他們的房子下麵,埋了幾十具屍體,那些屍體都腐爛發臭了,經仵作檢驗才發現這些屍體個個都是十八九的妙齡少女,不過她們都不是處子之身,所以根本沒人去認領這些屍身,她們都成了無名屍。”

  女子失潔是極辱沒家門的事,況且人都死了,還認回來做什麽呢。

  引路太監平日也都幹的下作活計,這輩子耗在這深宮大院,以後也不知道會落個什麽樣的下場,他感同身受的歎了口氣說:“這麽多的無名屍已經夠嚇人了,偏偏這案子還有更加離奇的地方。”

  賀南州很捧場的問:“是如何離奇的?”

  引路太監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其他人在,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據仵作驗屍發現,這些女子都是被生生活埋的,但她們身上沒有被捆綁的痕跡,甚至連掙紮都沒有,就好像她們是自己躺下去心甘情願被活埋的。”

  這會兒已經是傍晚了,血一樣的晚霞染紅了大半邊天,宋秋瑟跟在賀南州身後,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影子上,引路太監的聲音在她耳邊環繞,宋秋瑟眼前浮現出一張張年輕好看的臉。

  埋在徐影清房子下麵的那些姑娘她都見過,她們活著的時候,被薩蘇控製,強顏歡笑去幫徐影清勾引男人,用自己的身體幫他籠絡人心,發展勢力,讓他成為睦州城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

  徐影清要和薩蘇一起到瀚京,這些姑娘卻是不能一起帶到京裏的,她們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便如同破布要被丟棄。

  她們被埋的那天,天氣極好,傍晚的晚霞也和今天一樣豔麗如血。

  宋秋瑟親眼看著她們被薩蘇操控,一個一個排著隊,躺在了地上。

  她們其實不想死的,她們還有父兄親人,甚至還有心上人,便是身體早就髒汙不堪,也還想要見一見心裏牽掛的人。

  但薩蘇沒有給她們這個機會。

  她們躺下後,薩蘇便操控府上的護院鏟土把她們都掩埋了。

  最後的最後,是她親自在那片地上麵灑了隱屍水。

  宋秋瑟之前沒聽說過這種東西,但薩蘇說,隱屍水能掩藏屍體腐臭的味道,這些屍體埋得不深,隻要撒上這個,就永遠不會有人發現這片地下埋了這麽多具屍體。

  宋秋瑟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的把每一個角落都撒上了隱屍水。

  她想,若是真的能永遠不被發現就好了。

  她們可以安心的長眠在這裏,不必用腐爛後的醜陋屍身再麵對這個世界,甚至還要遭人非議。

  那些人不明真相,隻會覺得她們失了身辱沒了家門,不知道會用怎樣不堪的揣測去臆想誹謗,平白驚擾她們的亡魂。

  “那些姑娘都還這麽年輕,怎麽可能會甘願赴死呢?”引路太監小聲嘀咕,而後又把聲音壓低了些說,“奴才聽說,現在睦州城中人心惶惶,都說是有妖物作祟,日落之前所有人都會趕回家中,夜裏根本不敢在外麵走動。”

  引路太監說完肩膀抖了兩下,好像那妖物有通天的本領,連他這會兒說的話都能聽了去。

  賀南州早就從宋挽和顧岩廷口中聽說了這件事,卻還是露出驚訝的表情問:“睦州的妖物不是被聖女解決了嗎,怎麽又出現了?”

  聖女眼下就在瀚京,還在幫太後調理身體,引路太監不敢妄自評議,低下頭說:“這件事也是奴才道聽途說的,奴才並不知道具體是什麽情況,賀小侯爺可以再找別人問問。”

  賀南州知道他惜命不敢說,又問:“今日在相府本侯才與大理寺少卿坐在一起吃了飯,並未聽他提起此事,這樁命案涉及數十條人命難道沒人上報大理寺?”

  引路太監說:“睦州州府人不是在瀚京麽,睦州現在也沒人主事,聽說暫代州府職務的官員怕擔責,一直沒敢上報,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在睦州城中鬧得沸沸揚揚,來往的商客都在議論這件事,過了這麽久,消息便也傳到瀚京了。”

  賀南州問:“也就是說,大理寺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

  引路太監也不敢拉踩大理寺,謹慎的說:“這奴才倒是不知道了,奴才成日在宮裏待著,也沒什麽機會出去,就是去禦膳房當差的時候從負責采買的太監那裏聽了一耳覺得委實離奇便記下來了,旁的並不清楚,還請賀小侯爺恕罪。”

  賀南州知道這些人都怕惹事,沒再追根究底的提問,三人很快來到太子東宮,引路太監退下,宮裏伺候的宮人熱切的把他們迎進去,很快奉上茶點。

  賀南州相當有耐心,就著熱茶吃了幾塊糕點,漫不經心的問宋秋瑟:“宋二小姐之前和聖女一直待在睦州,對方才這樁案子怎麽看?”

  這裏都是趙郢的人,賀南州倒是一點兒也不忌諱。

  宋秋瑟垂眸看著自己的鞋尖,淡淡的說:“案子尚未上報大理寺,都是閑著沒事做的百姓在背後議論,有些人以訛傳訛,刻意誇大其詞搏人關注也未可知,不知全貌,不予評判。”

  宋秋瑟的聲音柔柔,這會兒不刻意搔首弄姿,宋家二小姐的端莊氣度倒是一下子出來了。

  和宋挽的性子有點像,但又並不相同,宋挽的安靜內斂是有溫度的,宋秋瑟卻從骨子裏透出一股與世隔絕的冷淡來,好像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會引起她的興趣,也不會讓她動容。

  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秦嶽抬眸看了宋秋瑟一眼。

  賀南州覺得宋秋瑟的回答挺有意思的,咬了咬後槽牙問:“那之前睦州出現怪物一事呢,那個時候不是有人說宋挽變成了妖女要禍亂天下,你與聖女一起救了睦州那麽多的百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你總不會不清楚吧?”

  “此事說來話長,不知賀小侯爺想聽什麽?”

  “那就長話短說,說說宋挽是如何變成妖女禍亂睦州城的吧。”

  這件事在睦州也是鬧得沸沸揚揚,但傳入瀚京的消息卻很是模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從天牢出逃欲圖謀反的楚逸辰吸引,倒是沒什麽人關心宋挽和顧岩廷怎麽突然就變成妖物了。

  宋秋瑟說:“我長姐先天病弱,宋家在時她總是生病,藥就沒有斷過,那個時候她應該還是正常人,這次在睦州我們重逢時,我便發現她與之前不大一樣了,不僅身體好了不少,身上還總是有一股奇異的香味,那時我還不知道她如此膽大包天,竟然與反賊楚逸辰勾結在一起,還想與她敘敘姐妹情,沒想到她才到睦州幾日,城中就發生了好幾起失蹤案件,老爺派人多方調查,很快就查到了姐姐身上,我原是不相信姐姐會這樣做的,但老爺手下的人撞破了姐姐正在殺人,還有城中很多百姓都看見了,姐姐可以操控蛇,還會食人精血將活生生的人變成幹屍,甚至……”

  說到這裏,宋秋瑟的表情變得驚恐,眼眶也紅了,像是想到特別恐怖的事,又像是不願相信宋挽會變成怪物。

  賀南州聽得津津有味,追問道:“甚至什麽?”

  秦嶽看著死腦筋不會轉彎,卻比賀南州有人情味兒些,他解下自己腰上的汗巾遞到宋秋瑟麵前,宋秋瑟接過,繼續說:“姐姐變成妖物,神智全無,甚至還想把我吃掉,若不是大人的手下及時趕到,我可能早就死了。”

  宋秋瑟的語氣又多了劫後餘生的慶幸,賀南州沒有太多的觸動,看著宋秋瑟問:“所以宋挽變成妖物後,會操控蛇,還會食人精血,那她會變得和蛇一樣,喜歡陰涼潮濕的地方,不喜歡夏天和日光嗎?”

  宋秋瑟點點頭說:“應該是這樣的。”

  賀南州立刻舉一反三,問:“她既然有了蛇的習性,蛇怕的東西她會怕嗎?比如雄黃能驅蛇,她怕雄黃嗎?蛇有七寸,她的七寸在哪兒你可知道?”

  宋秋瑟說:“姐姐雖然染上了一些蛇的習性,但也不完全是蛇,這些東西應該是對她沒用的。”

  “那聖女是用什麽法子將她驅逐出睦州的?”

  賀南州追問,宋秋瑟麵上立刻閃過警惕,說:“賀小侯爺誤會了,不是聖女將姐姐驅逐出睦州的,是姐姐暴露了身份,眼看要被圍剿,顧岩廷和楚逸辰一起把她救走不知所蹤,而城中有不少百姓被姐姐操控的幹屍咬傷,這些百姓又發狂咬人,城中要陷入大亂的時候,聖女出手讓那些人恢複理智,這才救了睦州百姓的性命。”

  宋秋瑟這話乍一聽沒什麽破綻,仔細一聽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賀南州說:“宋挽既然是妖物,又能操控幹屍,便是被人圍住,這些人應該也傷不了她,顧岩廷和楚逸辰完全可以靠她掌控整個睦州城,為什麽要將她救走?”

  賀南州的懷疑也挺合理的,宋秋瑟想了想說:“也許是宋挽變成妖物之後還不能隨心所以的施展自己的力量吧。”

  “今天在相府你不是說聖女與神靈相通,擁有神力嗎,神靈難道沒有為她指明妖物的藏身之所讓她去除妖?”

  “世間萬物皆有因果法則,便是神靈也不能隨意插手人間的事,而且妖物之所以會存在,也是有前因的,最終解鈴還須係鈴人。”

  這話又玄乎又不講道理,賀南州之前隻是要把薩蘇和宋秋瑟看管起來,宋秋瑟就說神靈會降下天譴,但對於會禍亂天下的妖物,神靈又置之不理,合著神靈就是這麽任性的?

  賀南州勾唇笑道:“也就是說,不管是妖物還是聖女,都要借助外力才行,並非無所不能,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這話宋秋瑟無法反駁。

  秦嶽沉默著聽了許久,到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問:“賀小侯爺和宋二小姐方才討論的是話本子裏才會出現的妖物嗎?”

  賀南州挑眉看向秦嶽,問:“秦千戶不信?”

  秦嶽:“……”

  這事聽起來就很扯淡,難道有人會信?

  賀南州這會兒心情不錯,看架勢是要把這件事好好與秦嶽說道說道,宋秋瑟不想浪費時間,搶先說:“賀小侯爺,太子殿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回來,時辰也不早了,不如你和秦千戶先帶我去看看太後吧,也免得耽誤秦千戶的差事。”

  進了宮不比在外麵,等宮門落了鎖,就不能出宮了。

  宋秋瑟這個借口找得挺好的,賀南州一點兒也不著急,說:“入宮前秦千戶就說了沒什麽急事,太子殿下是一國儲君,自然比我們要忙得多,我們等一等也是應該的,宋二小姐這麽著急做什麽,難道太後遲一刻吃到這藥就會出什麽事嗎?那這藥到底是為太後調養身子的還是謀害太後的?”

  這話可不能隨便說。

  宋秋瑟噌的一下站起來,美目瞪圓,看著賀南州說:“聖女把本來是隱於世外不問凡塵的,在睦州救人已是破例,為太後調養身子更是以折損自己的福澤為代價的,賀小侯爺如此懷疑聖女,實在是太讓人心寒了!”

  說到最後宋秋瑟的語氣有些哽咽,眼眶也有點發紅,替薩蘇不平,好像薩蘇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秋瑟長得好看,哭的也好看,眼睫顫抖著,淚珠掛在上麵,顫巍巍的折射著細碎的亮光,如同梨花帶雨,惹人憐愛極了。

  賀南州一點沒有憐香惜玉,懶洋洋的說:“我雖然不是大夫,但一般的常理還是懂的,太醫院的禦醫平日也精心幫太後調理著身子,太後雖然年歲大了身子骨不如之前硬朗,那也絕對沒到一天不吃藥就要出事的地步,宋二小姐這麽心急,我才說了這麽一句,你激動成這樣,本侯反倒想得更多了,秦千戶你說是不是?”

  賀南州不止自己要說,還要把秦嶽也一起捎上,秦嶽繃著臉,嚴肅的說:“屬下不信直覺和推測,隻相信證據。”

  真是榆木腦袋。

  賀南州腹誹,繼續看著宋秋瑟,宋秋瑟深吸兩口氣,壓下情緒說:“賀小侯爺誤會我了,我也是擔心太後的身體,想早點把藥拿給太後。”

  賀南州不以為意,正要拆穿宋秋瑟,司殿太監的聲音響起:“太子殿下到!”

  宋秋瑟和秦嶽同時站起來,賀南州不僅沒起來,還放鬆身體靠著椅背坐著,一點也不怕別人說他大不敬。

  趙郢因為相府的事,在禦書房受了一下午的數落,聽說賀南州又帶著宋秋瑟進宮,還跟著個油鹽不進的秦嶽,太陽穴便止不住的跳。

  賀南州這是真的吃飽了閑著沒事幹了吧。

  趙郢心裏有氣,進入殿中的時候臉色相當難看,看到賀南州的大爺坐姿後,臉就更沉了。

  “見過太子殿下。”

  宋秋瑟和秦嶽異口同聲的行禮,趙郢沒有理會兩人,徑直看著賀南州說:“相府一別不過才幾個時辰,賀小侯爺這會兒進宮又是所為何事?”

  賀南州又喝了口茶水說:“我也是受人之托進宮看看,太子殿下這話應該問宋二小姐。”

  趙郢看向宋秋瑟,宋秋瑟把送藥的事又說了一遍,趙郢當即說:“既是送藥,直接去慈安宮便是,賀小侯爺把人帶到這裏做什麽?”

  賀南州挑眉問:“太子殿下這就把人放進慈安宮了?”

  趙郢在主位坐下,說:“聖女來瀚京後,皇祖母的身體確實好了很多,說明這藥確實是對皇祖母的身體有好處的,本宮為什麽不放人?”

  “現在人已經在校尉府看管起來了,究竟是好是壞還未可知,本侯給表哥表姐送點葡萄秦千戶尚且要仔細檢查才肯放行,太子殿下就如此毫無防備?”

  趙郢蹙眉,冷著臉說:“皇祖母的身體已經明顯的好轉,她們沒事謀害皇祖母做什麽?”

  今天在禦書房趙擎一直在訓斥趙郢,說趙郢做事不經腦子,將他說得一無是處,現在賀南州又把他和秦嶽一起做對比,趙郢的火氣就壓不住了。

  他是一國太子,秦嶽不過是個小小的千戶,也是能跟他相提並論的?

  賀南州說:“這世上的藥材多不勝數,如五石散這樣的東西,一開始服用的確會讓人看上去精神抖擻,但時日一久,便會侵蝕人的身體,讓人迅速枯瘦,萎靡不振,若她們二人真的心懷不軌,太子殿下又怎麽能確定她們給太後服用的是不是這樣的東西?”

  “我看誰敢!”

  趙郢怒得拍桌站起來,他更多的是被賀南州說的話驚到了,今天他已經當著眾人的麵維護了薩蘇,要是最終真的查出來薩蘇和宋秋瑟有什麽問題,太後再出點什麽事,他這個儲君就真的做到頭了。

  宮裏伺候的太監都被嚇得跪在地上,宋秋瑟也跪在地上說:“請太子殿下明鑒,聖女是絕對不會謀害太後的!”

  賀南州幽幽的說:“這可說不定,太子殿下沒聽說麽,睦州州府徐影清的府邸近日挖出了數十具女屍,這些女屍離奇死亡,被發現時屍體都已經臭了,這樁命案涉及的人數之多,應該算得上是昭陵開國以來之最,這些屍體是在徐大人府邸發現的,太子殿下覺得徐大人脫得了幹係嗎?”

  趙郢這些時日被薩蘇迷得神魂顛倒,身體的歡愉讓他短暫的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和那些讓人焦頭爛額的問題,對賀南州說的這件事竟是一點都沒聽聞過,他麵露訝異,驚詫的問:“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

  賀南州說:“現在城中的人都在議論這件事,太子殿下難道還不知道?”

  趙郢確實不知,他回憶了下自己最近幾天做的事,記憶卻一片混沌,竟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趙郢有些煩躁,他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然後說:“這麽大的案子上報大理寺了嗎?”

  若是上報大理寺,這個案子必然會被拿到朝堂上討論,然後引起軒然大波,他不可能不知道。

  賀南州說:“這就要問徐州府了,屍體是在他府上發現的,他現在人在瀚京,若是要攔截消息應該很方便。”

  賀南州故意往徐影清身上扣了帽子,秦嶽抬眸看了他一眼,賀南州挑眉回應。

  趙郢的反應比秦嶽大多了,他惡狠狠的瞪著賀南州,好像被扣上殺人罪名的人是自己,沉聲怒道:“賀南州,肆意汙蔑、構陷朝廷命官你可知該當何罪?!”

  趙郢氣得叫了賀南州的全名,跪在地上的宮人忙把腦袋垂得更低,賀南州並不害怕,說:“殿下這話就嚴重了,我隻是根據現在的事態做了合理的推測,我又不是負責辦案的官員,說出自己的猜想應該並不犯法吧。”

  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上奏彈劾別人的折子寫的內容可比賀南州剛剛說的嚴重多了,若要說汙蔑構陷,他們可比賀南州有資格多了。

  趙郢氣得胸口極具起伏,卻沒辦法反駁,隻能怒斥:“本宮知道越安侯府祖輩對昭陵都有突出貢獻,但你也不能居功自傲,目中無人!”

  賀南州並不與趙郢起口舌之爭,點頭說:“太子殿下提醒的是,我以後一定改,徐州府的事就暫且不論了,宋二小姐送來的藥,太子殿下先處置一下吧。”

  賀南州說完看向秦嶽問:“聽說秦千戶熟背昭陵律法,這要給太後服用的藥應該如何處置才能保證安全?”

  趙郢的眼底都要冒出火來了,若是一般人肯定都不敢說話觸怒太子,秦嶽卻鎮定自若的說:“要給太後服用的藥,應當先由太醫院的禦醫查驗,確定沒問題後,再交由專門的宮人服用試毒,然後再給太後服用。”

  賀南州勾唇笑著,不再說話,隻笑盈盈的看著趙郢。

  這規矩可不是賀南州定的,那是老祖宗訂下來的,趙郢對賀南州再不滿,這規矩還是要守的,不然太後真要有什麽閃失,趙郢怕是要被那些朝臣筆誅口伐。

  宋秋瑟眼底閃過慌張,遲疑了下低低的喚了聲:“殿下……”

  趙郢像是突然被驚醒,背著手義正言辭的說:“賀小侯爺和秦千戶說的有理,聖女這藥既然是能調理太後的身體的,便不必畏懼禦醫查驗,按照規矩來,我看別人還有什麽好說的。”

  說到“別人”的時候,趙郢特意看了賀南州一眼,分明就是說的他。

  賀南州唇角噙著笑,並不在意趙郢的話,倒是宋秋瑟眉眼間都染著憂色,分明是擔心送給太後的藥會被查出什麽問題。

  趙郢很快派宮人去太醫院叫了禦醫來,宋秋瑟隻能把瓷瓶交給禦醫。

  這瓷瓶不大,通體都是晶瑩的亮藍色,拿在手中還有股沁人的涼意,在這樣炎熱的季節倒是舒服的緊。

  禦醫倒了一粒藥出來,那藥是豌豆大小的藥丸,黑色,外麵有一層近乎透明的黏液,湊近聞的話會有一股蛇腥味。

  禦醫還從沒見過這種藥丸,看著宋秋瑟問:“這藥丸外麵的黏液可是從蛇身上提取的?”

  宋秋瑟垂著眸沒看禦醫的眼睛,柔聲說:“這藥是聖女秘製的,我並不知道是如何製成的,我身上的福澤不夠,還沒有資格麵見神靈,隻負責幫聖女送藥。”

  瓷瓶裏的藥丸統共隻有十來粒,禦醫看完外觀也聞了味道,還是不能聞出具體用了多少味藥做藥引,試探著問:“太子殿下,下官能搗碎一粒藥丸看看裏麵嗎?”

  “不行,”宋秋瑟搶先開口,“這藥是聖女費了很多心血才製成的,一共隻有這麽多,若是搗碎了就沒有那樣好的功效了。”

  “聖女不是還活著麽,她以後難道不能再製出這種藥了?”

  賀南州提出疑問,宋秋瑟繃著小臉看著趙郢說:“聖女原是不問世事的,救睦州的百姓已是破例,幫太後調理身體更是泄露了天機,要製這些藥對天地人的要求都很高,並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製出來的,請太子殿下三思!”

  宋秋瑟說得玄乎,禦醫拿著那粒藥感覺像是拿了個燙手山芋,偏偏賀南州還要問:“我們不懂醫術,這位大人覺得宋二小姐說的話可是真的?”

  和神靈有關的事,誰說得準呢?

  禦醫暗暗叫苦,謹慎的回答:“回太子殿下、賀小侯爺,下官見識淺薄,之前從未曾聽聞過如此的製藥秘法,不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下官也不能斷定宋二小姐說的話一定是假的。”

  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假的,這話說了和沒說有什麽區別?

  趙郢的臉沉下去,暗罵這人是庸醫,這個時候殿外出現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太監,趙郢一眼看見,所有的怒氣找到發泄口,厲聲喝道:“什麽人在殿外鬼鬼祟祟,滾進來!”

  小太監連忙進殿跪下,緊張道:“奴才四喜叩見太子殿下,奴才是在慈安宮當值的,太後聽聞賀小侯爺帶宋二姑娘進宮了,特意命奴才來看看,太後想喝宋二姑娘泡的茶了。”

  太後哪裏是想喝宋秋瑟泡的茶,分明是借著這個由頭告訴趙郢,宋秋瑟是慈安宮的人,讓趙郢不要為難她,早點把人放回去。

  賀南州還杵在這兒要搞事情,太後又聽著風聲來要人了,趙郢左右為難,頓時感覺頭都大了,他心裏煩躁,對那小太監也沒什麽好臉色,皺眉道:“一群廢物,宮裏這麽多人,連個泡茶的都找不到了嗎?若是沒有這個人,就讓我皇祖母一直渴著不成?”

  小太監知道自己是撞趙郢氣頭上了,立刻磕頭認錯,大聲道:“奴才該死,請太子殿下恕罪!”

  又是這句話,你該死怎麽不直接去死?

  趙郢抬腳將那小太監踹翻在地,而後對禦醫說:“本宮準你把這粒藥搗碎,但你必須再製一粒一模一樣的出來,若是不能,本宮滅了你九族!”

  禦醫嚇得變了臉色,跪下說:“太子殿下,下官醫術不精,眼下連這藥丸的藥引都沒弄清楚,根本沒有把握製出一模一樣的藥,下官願意以死謝罪,但求太子殿下放過下官的家人。”

  趙郢也想罵禦醫是廢物,賀南州適時開口:“太子殿下如此強人所難,這要是宣揚出去,隻怕會有人在背後罵你殘暴狠心啊。”

  趙郢早就不耐煩了,沒好氣的問:“那依越安侯之見,這件事應該如何處置?”

  賀南州說:“既然是調理身子的藥,遲幾日吃應該沒問題,這一位禦醫沒有把握製出同樣的藥,太醫院不是還有好幾十位禦醫麽,太子殿下不妨將這些藥交給太醫院的禦醫一同研究,集眾人之力,總能研製出來的。”

  “不行!”宋秋瑟再度開口,態度強硬的說,“太後的藥不能停!”

  賀南州反問:“為什麽?太後一天不吃這藥會怎麽樣?”

  宋秋瑟遲疑了下才說:“這藥要連續吃效果才是最好的,每遲一日,藥效就會折半,超過三日這藥就作廢了。”

  隻有三日時間,若是那些藥材都很難找的話,隻怕連藥材都集不齊。

  禦醫額頭的冷汗頓時冒了出來。

  賀南州看熱鬧不嫌事大,用扇子在掌心敲了一下說:“隻有三日時間,這下可難辦了。”

  趙郢恨不得用眼神把賀南州身上盯出兩個洞來,若不是他鬧出這一出,這些藥會直接送去給太後服用,又怎麽會難辦?

  趙郢撚了撚指尖,對那禦醫說:“把藥給本宮,本宮親自給皇祖母送去,本宮會向皇祖母說清楚利弊,若她執意要吃,一切後果由本宮一力承擔。”

  禦醫逃過一劫,鬆了口氣,忙把那瓶藥交給趙郢。

  趙郢拿著藥大步離開,賀南州打開扇子又搖起來,對宋秋瑟和秦嶽說:“二位,你們是要和我一起出宮還是要留在這裏繼續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