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我又不是沒人教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1:13      字數:8278
  “葉小姐和衛小姐與宋挽之前都有交情,會站在她那邊維護她也很正常,請二位小姐恕罪,方才那些話我以後不會再到處說了。”

  許鶯鶯一句以後不會再到處說,就讓自己處在了弱勢地位,畢竟葉清靈和衛苑的出身比許鶯鶯要高很多,好像是兩人用相府和國公府的滔天權勢逼著許鶯鶯不敢再說實話。

  在座的世家小姐中比葉清靈和衛苑身份高的沒有幾個,兩人的品貌、才識又都是很出眾的,平日嫉妒她們的人也不少,這會兒自然更願意相信是她們為了宋挽聯手欺負許鶯鶯。

  葉清靈和衛苑也不是傻子,一聽就知道許鶯鶯玩兒了什麽心思。

  葉清靈性子冷清,平日不愛與這些世家小姐有太多來往就是不想攪和到這些事裏麵,聽了許鶯鶯的話,葉清靈微微蹙眉,溫聲說:“我隻是覺得夫人方才說的話與事實真相有些出入,想與夫人辯駁一下,並未對夫人說什麽重話,更沒用出身來壓夫人,夫人若是能拿出證據證明自己方才所言,我自然也不會為難夫人。”

  葉清靈以前沒遇到過許鶯鶯這樣的人,還想跟她講道理。

  許鶯鶯卻是紅了眼眶,搖著頭說:“我沒有證據,我願意收回方才說的那些話,若是葉小姐還不滿意,我也可以向你斟茶道歉。”

  葉清靈方才的語氣平和,一點要為難許鶯鶯的意思都沒有,許鶯鶯這話說出來,卻成了她一讓再讓,而葉清靈步步緊逼,甚至要讓她斟茶道歉的地步。

  這不是欺人太甚麽?

  有平日就看不慣葉清靈的人忍不住幫許鶯鶯說話:“葉小姐,你為了朝廷欽犯如此當眾欺辱尹昭侯夫人未免有些太過分了吧?”

  葉清靈和許鶯鶯方才的對話連欺負都算不上,到了那人嘴裏就變成欺辱了。

  衛苑在旁邊聽得明明白白,看向說話那人問:“你是哪家的小姐?念過書嗎?剛剛葉小姐說的哪一個字欺辱尹昭侯夫人了?”

  衛苑不像葉清靈這般溫柔,眼神一凜,就像是要擼起袖子打人,說話的人被她看得縮了縮脖子不敢應聲。

  許鶯鶯適時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今日失言,請二位小姐莫要遷怒旁人,我願意承擔一切罪責。”

  葉清靈和衛苑說到底都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她們又沒有考取功名在朝為官,哪有權力定許鶯鶯的罪?

  這話聽起來更像是葉清靈和衛苑仗著家裏有權有勢胡作非為了。

  衛苑心大,性子爽利,能動手就不想多廢話,這會兒聽了許鶯鶯的話,雖然說不出具體是哪裏不對勁,但就是覺得很生氣,很想直接把人抓過來揍一頓,讓她再也不敢胡說八道。

  怕衛苑會衝動,宋挽柔聲道:“相爺和鎮國公都是極有原則和名望的人,夫人若真有什麽冤屈,不妨借著今日這個機會說出來請他們為你主持公道,這麽多人在這兒看著,想來他們也不會徇私。”

  許鶯鶯還是搖頭,說:“這點小事,就不用驚動相爺和鎮國公了,我也在很努力的忘記過去,隻想和夫君好好的過安寧日子。”

  明明是她自己先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的,這會兒卻說得好像是送宋挽要逼她想起過去,讓她不得安寧。

  數月不見,許鶯鶯顛倒黑白、博取同情的手段比之前高明了不少。

  在座的世家夫人大多都是人精,她們能聽不出許鶯鶯是在故意博同情麽?當然不是,隻是火沒燒到她們身上,她們樂得看熱鬧罷了。

  這宴席隔三岔五的就有,若是沒有熱鬧看豈不是太無聊了?

  宋挽拉著許鶯鶯的手說:“夫人這話說得未免也太輕鬆了,今日在座的都是瀚京有頭有臉的人物,依夫人方才所說,那兩名在逃的欽犯欺負了你,而這兩位小姐還在當眾維護甚至是包庇那兩名欽犯,那兩名欽犯現在還沒被緝拿歸案,此事若是宣揚出去,若是有人懷疑是這兩位小姐的家人窩藏了那兩名欽犯,後果豈不是不堪設想?”

  宋挽失蹤前去了國公府不少次,私下的確有人懷疑是國公府將她和顧岩廷藏了起來,但這種話沒人敢擺到明麵上來說。

  畢竟國公府世代忠良,祖上更是有不少人都為國捐了軀,若沒有如山的鐵證,便是國公府真的藏了什麽人,朝廷也不敢輕易下旨去府上搜查。

  宋挽這個帽子扣得有點高,許鶯鶯微微瞪大眼睛,像是被她的話嚇到,連連搖頭說:“我是萬萬不敢有這樣的想法的,阿挽你不要胡說。”

  衛苑挑眉說:“到底是誰在胡說,不如現在就說清楚,也免得有些人耳背,出了門之後到處去亂嚼舌根,夫人是不在意自己的名聲,我們國公府供奉的那些先烈忠骨可是不容任何人詆毀的。”

  衛苑揪著不放,就是要許鶯鶯把話說清楚,許鶯鶯當然不敢與她們對峙,不再說話,捏著絹帕擦拭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自顧自的裝柔弱。

  立刻有人說:“衛小姐,尹昭侯夫人已經讓步說願意道歉了,你還如此咄咄逼人,到底想怎麽樣?”

  衛苑看向那人,問:“你哪隻耳朵聽到我讓她道歉了?歉是她自己要道的,話也是她自己先說出口的,難道有人無緣無故朝我臉上吐了口痰,再用帕子幫我擦掉,我就該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這些世家小姐都是愛美又愛幹淨的,被衛苑舉的例子惡心到,俱是麵露嫌棄。

  衛苑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說:“我剛剛來得遲,沒聽清楚尹昭侯夫人說了什麽,想讓她把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好分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這麽著急非要我放過這件事不去計較,難道你們和她是串通好了的,故意要看我國公府的笑話?”

  眾人隻是想看熱鬧,並不想惹上一身騷,畢竟許鶯鶯現在的名聲也不是多好,自然沒有人敢光明正大的站出來維護她,被衛苑這麽一問,眾人麵麵相覷,頓時鴉雀無聲。

  耳邊終於清淨下來,衛苑看向許鶯鶯說:“夫人,現在可以把你之前說的話再說一遍了嗎?”

  這麽多雙眼睛看著,許鶯鶯若是再含含糊糊、避而不談隻怕會被人懷疑心虛,許鶯鶯雖然沒有證據證明那些話是真實的,但衛苑一個外人也不可能有證據證明她說的話是假的。

  想到這裏,許鶯鶯抬眸看向衛苑,說:“衛小姐既然想讓我說清楚,那我就好好與衛小姐說說,顧岩廷投軍前,曾在我家借住過一段時間,後來是我娘臨終前賣了鋪子給他籌措的盤纏,並將我托付給他照顧,臨終托孤,衛小姐應該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這一部分是真實發生過的,許鶯鶯提起來的時候,底氣十足,甚至帶著兩分責問。

  衛苑挑眉,沒有打斷,許鶯鶯繼續說:“此後我在瀚京苦等了他三年,三年後他立下戰功守封回京,我原以為終於熬出了頭,沒想到半路卻有人不知廉恥給他下藥爬了他的床,衛小姐覺得被人當麵吐了一口痰惡心,我卻覺得,這件事更讓人惡心,若是有人睡了衛小姐的未婚夫,衛小姐當如何自處?”

  許鶯鶯之前還有些沒底氣,提起這些舊事,很快又理直氣壯起來。

  她會一步步走到今天,都是宋挽先犯賤逼她的。

  如果沒有宋挽,她會是名正言順的顧夫人,隻要給她一些時間,她也能和其他的世家夫人一樣,做到八麵玲瓏、滴水不漏,成為顧岩廷的賢內助。

  一切都是宋挽的錯。

  許鶯鶯的情緒上頭,用衛苑做對比,失了身份,有些冒犯,不過衛苑並未生氣,平靜的看著許鶯鶯說:“睡了又如何?這世間有幾個男人是不好色不偷腥的?你要麽有本事拴牢他的心,讓他心裏隻有你,心甘情願為你守身如玉,要麽就不要把他放心上,自己闖出一番天地,怨天尤人隻會顯得你小家子氣,一點用處都沒有。”

  許鶯鶯現在最反感別人說自己小家子氣,冷冷的瞪著衛苑說:“衛小姐現在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若是真有一日你自己切身體會這件事,就知道有多難受了。”

  這話帶著三分詛咒的意味。

  衛苑不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夫人先把這件事說清楚吧。”

  許鶯鶯又把宋挽在府上爭寵,故意害她眼睛失明,還把夏桃和劉氏的死都扣到宋挽頭上,好像宋挽回到瀚京後,一直被顧岩廷護著為非作歹。

  衛苑聽完說:“夫人的眼睛是怎麽瞎的我確實不知道,但夫人的貼身婢子和舅媽是怎麽死的我還是略知一二的,這才過去多少時日,夫人就記不得了?”

  衛苑的話讓許鶯鶯心底咯噔了下,她本以為這些事不會有人在意,沒想到衛苑卻是有所了解的。

  怕衛苑是故意嚇唬自己,許鶯鶯梗著脖子問:“衛小姐在國公府也是鮮少出門的,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難道是宋挽告訴你的?”

  若是宋挽口述,這個可信度就沒有那麽高了。

  許鶯鶯抱著一絲僥幸,下一刻卻聽到衛苑說:“她們的死在瀚京鬧出來的事端都不小,不止我,在場的夫人小姐應該也有不少人有所耳聞吧?”

  夏桃死在楚若琪的馬車前,楚若琪那時是太子妃的熱門人選,突然碰上命案,自然有不少人打探內情,這一傳十十傳百的,哪裏會沒人知道?

  至於劉氏的死就更轟動了,她被卷入曹夫人的奸殺案中,最後是曹尚書命人剝了她的衣服,將她遊街示眾最後才沉塘死的。

  今天來赴宴的人中,也有不少人是去曹府吊唁過的,當時可是許鶯鶯這個做侄女的親自指認的劉氏,認真算起來,許鶯鶯應該是直接害死劉氏的凶手。

  若是劉氏和夏桃真的死得很冤,許鶯鶯怎麽一直沒有作為直到現在才說出來?

  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對於看熱鬧的人來說,真相如何的確不重要,隻要有新的熱鬧看就夠了。

  但人也不是完全沒有記憶,隻要有人提醒,還是能想起來一些的。

  許鶯鶯回想了一下這兩件事,不敢再說更具體的細節,隻能說:“顧岩廷一直護著宋挽,他在戰場上是殺過人的,我不敢違逆他,很多事並不像你們表麵看到的那麽簡單。”

  衛苑立刻反駁:“顧岩廷看著的確很凶,但他那個時候並未限製你的自由,在你的至親死後,你完全可以報官抓他,你是自幼在瀚京長大的,比他待在瀚京的時間長多了,應該很清楚他在瀚京沒有根基和家業支撐,並不是那麽難以違抗。”

  衛苑說得很有道理,許鶯鶯無法反駁,隻能抱著腦袋無助的說:“我不敢,他會殺了我的。”

  許鶯鶯毫不掩飾自己的軟弱,衛苑正要說話,人群中有個人說:“衛小姐,差不多就可以了,你是將門出身,自己又會武功,和男子一樣大膽是正常的,但別的姑娘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自然比不上你,你不能用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衛苑皺眉,覺得有些難以理解,懦弱怕事並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按照許鶯鶯所說,與她有血緣關係的親人都被害死了,她卻因為怕死連一句話都不敢說,這真的是膽小怕事還是自私的隻想自己苟活?

  對話再度陷入僵局,一直安靜在旁邊聽著的葉清靈說:“事關命案,不能輕視,既然夫人堅稱之前自己受到要挾,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至親離世,等今日壽宴結束,我會請父親上奏,讓大理寺將當初的案子再徹查一遍,還死去的人一個公道。”

  許鶯鶯抬起頭,淚眼朦朧的看著葉清靈,猶豫的說:“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好多證據應該都已經被銷毀,這個時候再勞煩大理寺出麵會不會太麻煩了?”

  “人命關天,一點也不麻煩,”葉清靈堅定的說,“若夫人說的都是真的,這其中不止有顧岩廷的助紂為虐,更有負責督辦這些案子的官員的玩忽職守,他們是昭陵的父母官,若不能為百姓謀福伸冤,昭陵還有什麽將來可言?”

  葉清靈雖然是女子,說這話時卻有三分葉相大義凜然的風骨,一時竟叫人看呆了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不是許鶯鶯和顧岩廷之間的私人恩怨了,而是瀚京這些官員是否有瀆職、收受賄賂、暗中拉攏勢力的問題。

  許鶯鶯不敢接話,更不敢拒絕,隻能順著葉清靈說:“那就依葉小姐所言,請大理寺徹查到底吧。”

  話都已經說出口了,至少在這種時候她不能露怯。

  大理寺徹查不知道需要多少時間,話題到此終結,眾人還沒看夠熱鬧,有些意猶未盡。

  葉清靈還要去招呼其他人,衛苑直接挨著吟娘和月瀾坐下。

  方才那場辯論消耗了許鶯鶯不少精力,看到衛苑坐到這裏,許鶯鶯有些難受,忍不住問:“衛小姐不是不喜歡看到我麽,怎麽還要與我坐得這麽近?”

  衛苑覷著許鶯鶯,說:“本小姐討厭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我討厭誰就要躲著誰,我豈不是不用活了?”

  衛苑相當的理直氣壯,心中不住腹誹,許鶯鶯剛剛表現得那麽軟弱害怕,看到她不是應該躲得遠遠的才對嗎?

  許鶯鶯被噎住,不敢繼續往衛苑的槍口上撞,畢竟衛苑和宋挽、葉清靈的大家閨秀不同,要是真把她惹急了,她能親自動手打人,許鶯鶯哪裏是她的對手?

  許鶯鶯抱住宋挽的胳膊不再說話,衛苑的眉頭死死皺著,很想衝過去把許鶯鶯推開。

  她才剛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宋挽和顧岩廷身上潑髒水,這會兒還好意思這麽親昵的挽著別人,真是好大的臉。

  許鶯鶯是故意要惡心宋挽的。

  她知道宋挽易了容換了身份,她就是要當著宋挽的麵罵他們是狗男女,往他們身上潑髒水,宋挽不僅一個字都不能反駁,還要像這樣被她挽著裝親昵。

  宋挽倒是沒有許鶯鶯想象中的那麽感覺惡心,許鶯鶯說的那些事她沒真的做過,這些控訴她自然不會認。

  而且比起之前宋挽剛回京時承受的那些謾罵,許鶯鶯說的這些話並不算什麽。

  許鶯鶯若是一直沉住氣什麽都不做,宋挽反而會比現在不安,許鶯鶯的城府若是提升太多,宋挽就不能按照之前對她的了解來應對了,畢竟對付一個有些了解的人要比對付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來得容易的多。

  離開宴還有些時候,沒有熱鬧看後,眾人有些無所事事,聊了一會兒不知怎麽就把話題繞到吟娘和月瀾身上。

  宋挽梳著婦人發髻,明顯是成了親的,加上她易容這張臉相貌平平,眾人對她的興趣不是很大,攛掇著想看吟娘和月瀾表演才藝。

  阮氏早就猜到這些人會搞事情,正想做主拒絕,月瀾溫聲問:“不知諸位想看什麽樣的才藝?”

  月瀾也沒易容,隻不過她習慣素麵朝天,今天這樣的日子也沒有上脂粉,在吟娘身邊坐著有些不大起眼,這會兒一開口,眾人被吸引目光才發現她的容貌其實相當出眾,而且眉眼之間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神秘,吸引人的緊。

  眾人忍不住想,這郴州不是窮鄉僻壤麽,怎麽能養出這種氣度的姑娘?

  月瀾的語氣平穩,一點兒也不露怯,阮氏到嘴邊的拒絕咽下,他們阮家的後輩從來不會讓人失望的。

  有人覺得月瀾是在裝腔作勢,好奇的問:“阮大小姐這話聽起來語氣頗大,難道我們想看什麽你就能表演什麽?”

  月瀾看向那人,平靜地說:“那要看你們究竟想看什麽了,若要看大變活人、呼風喚雨這種,我必然是不能的。”

  眾人:“……”

  我們說的才藝無非是琴棋書畫之類的,大變活人是什麽才藝?

  眾人被月瀾的話驚住,阮氏卻被逗得笑起,葉夫人為了葉清靈有心與阮氏交好,也笑著說:“這位表小姐說話挺有意思的,夫人怎麽不早點把她們接到京裏陪你?”

  阮氏笑著說:“我也想早點把她們接到身邊啊。”

  之前不是一直沒找到她們的消息麽。

  兩人說著話,這邊已經有人商議出來讓月瀾表演一樣樂器。

  月瀾溫笑著應下,葉清靈見她身上不像是帶了樂器的樣子,讓丫鬟將自己珍藏的那把古琴拿給月瀾。

  阮氏今日給月瀾準備了一身黛色繡比翼鳥衣裙,丫鬟給她梳了垂鬟分梢髻,讓她整個人看上去溫婉沉斂,那古琴擺到她麵前,她還沒上手彈就叫人覺得異常的和諧,好像她本就是這把古琴的主人。

  眾人不自覺屏住呼吸,期待接下來會聽到怎樣的天籟之音。

  月瀾精通音律,自然一眼就看出葉清靈這把琴是極好的,頷首向葉清靈道了謝,柔聲說:“我沒到過瀚京,不知道時下流行的曲譜是什麽,就彈一曲我幼時聽過的曲子吧。”

  月瀾說完抬手彈出第一個音符。

  古琴的聲音悠揚婉轉,月瀾開始彈琴後,整個人的狀態都不一樣了,好像與外界隔絕,什麽都打擾不了她,而她彈出來的琴音也好像有魔力,明明剛剛眾人還因為越來越烈的日頭而有些浮躁,聽到琴音後卻奇異的安定下來,甚至還感到隱隱的涼意。

  這首曲子不長,一曲作罷,眾人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耳邊似乎還有餘音繚繞。

  在座的人中最懂音律的便是葉清靈,她最先回過神來,眼睛都亮了,控製不住的激動走到月瀾麵前說:“阮大小姐的琴藝真好,這把古琴在我手中無法發揮它應有的光彩,不如贈給阮大小姐吧。”

  都說好馬要配好鞍,好琴也應該有個好主人。

  這把琴葉清靈平日自己彈都舍不得,這會兒說要送給月瀾卻是眼睛都沒眨一下。

  月瀾把琴還給葉清靈,說:“謝葉小姐好意,不過我並不是很喜歡彈琴,這琴還是由葉小姐繼續保管吧。”

  葉清靈不相信,說:“阮大小姐若是不喜歡彈琴,怎麽可能彈出這樣動人的琴音?”

  月瀾並不解釋,隻說:“葉小姐謬讚。”

  還是拒絕的意思。

  葉清靈不好強求,正要讓丫鬟把琴收回去,這時候有個聲音說:“阮大小姐好大的架子,堂堂相府千金贈琴給你,你竟然不要,你可知這把琴是葉小姐如何得來的,又價值多少?”

  月瀾看向那人說:“葉小姐贈琴是好意,我已經謝過了,這琴既然價值不菲,我無功不受祿也是應該的,你為什麽要說我好大的架子?若我直接收了這琴,你會不會說我妄自尊大,竟覺得自己的琴藝能與相府千金相提並論?”

  月瀾把那人的想法猜得透透的,那人鼓著眼睛瞪著月瀾不知該怎麽反駁,月瀾微微拔高聲音說:“有人對我說過,這世上有些東西可以被金錢衡量占有的,但有些東西是不能的,音律不分國界,一把好的琴,也並不是隻有琴藝最高的人才有資格擁有,隻要真正熱愛音律的人都可以彈奏。”

  這話,是阮卿塵說過的。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阮氏撫掌道:“說得好!”

  阮氏的眼眶盈滿水光,剛剛月瀾彈的那首曲子也是阮卿塵彈過的,那是他自創的曲子,阮氏隻偶爾在夢裏聽過,方才再聽到,心緒便控製不住的激蕩起來。

  他們真的是大哥的孩子啊。

  有阮氏在這兒,這些人也不敢鬧得太過,隻能跟著叫好,葉夫人還讓人給月瀾拿了些精致的珠釵做獎賞。

  月瀾對這些不大感興趣,先問宋挽:“我不缺這些,阿挽喜歡麽?”

  許鶯鶯說:“這些珠釵一看都不是凡品,表大小姐竟然看不上?”

  許鶯鶯的語氣驚訝,聲音稍微有點高,眾人原本就看著這邊,這下更是伸長了脖子看過來。

  月瀾的表情變化不大,看著許鶯鶯問:“夫人喜歡?”

  許鶯鶯怕自己說喜歡,月瀾就把這些東西送給自己,她現在好歹也是侯夫人了,喜歡什麽樣的飾品都可以自己買,何必要接受別人的饋贈?

  許鶯鶯避開月瀾的問題說:“這是葉夫人專門給表大小姐的,表大小姐拒絕不要,未免也太不給葉夫人麵子了吧,這是瀚京,可不是在阮家。”

  許鶯鶯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拐著彎兒的說月瀾不懂規矩,月瀾看著葉家那個丫鬟問:“你剛剛聽到我說我不要葉夫人送的這些東西了嗎?”

  尹昭侯隻是個靠著爵位養老的殘廢,許鶯鶯這個改嫁的侯夫人在今日赴宴的這些人中自然沒什麽地位可言,丫鬟如實說:“阮大小姐從沒說過不要這些東西,是尹昭侯夫人說的。”

  許鶯鶯立刻放軟語氣說:“我隻是擔心瀾兒不懂規矩開罪了葉夫人,在提醒她罷了。”

  這個時候許鶯鶯就不稱月瀾為表大小姐了,而是親昵的叫她“瀾兒”,好像她和月瀾的關係多好似的。

  月瀾淡淡的說:“我的姑母就在那裏坐著,還輪不到夫人操心教我做事,夫人不如管好自己的嘴,有句古話叫禍從口出,夫人應該聽說過吧?”

  月瀾一點沒給許鶯鶯麵子,許鶯鶯的表情僵了一瞬,而後委屈的說:“瀾兒姑娘,我也是出於好心想提醒你,你好像誤會我了。”

  “我也是出於好意提醒夫人,我又不是沒有人教,夫人若是覺得委屈,不妨去問問我姑母,我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月瀾搬出阮氏,許鶯鶯頓時噎住,不敢再回應,怕月瀾真的把她拉到阮氏麵前對峙。

  有阮氏這個長輩在,她這個外人是完全沒有立場對月瀾指手畫腳的。

  許鶯鶯被堵得死死的,說不出話來,月瀾又看向宋挽,回到剛剛的問題問::“阿挽喜歡這些嗎?”

  宋挽猶豫了下點頭,月瀾便讓葉府的丫鬟把那些東西交給綠殊收著。

  葉夫人見狀對阮氏說:“一般人家的小姑子和新嫂子都是不怎麽對付的,你這位侄媳和小姑子的關係卻好像處得很不錯,可是有什麽獨到之處?”

  阮氏立刻誇讚:“阿挽的脾氣很好,做事也周到細致,別說是她們,我瞧著都喜歡的緊,她若是我生的就好了。”

  葉夫人順勢道:“我就是覺得靈兒的性子太孤僻,她平日就知道在房間研究那把琴和琴譜,也不出去找人玩兒,阿挽性子這麽好,她們應該能成為很好的朋友,有時間讓阿挽多來相府玩呀,或者讓靈兒去越安侯府也可以。”

  葉夫人這是想盡可能的創造機會讓葉清靈和賀南州能相處一下,阮氏聽出葉夫人的意圖,臉上的笑意淡了些,說:“我瞧著葉小姐的性子也是極好的,朋友不在多,關鍵是誌趣相投,坦誠相待,阿挽已經成婚了,又剛從小地方過來,要學的規矩還有很多,隻怕與葉小姐沒什麽共同話題,還是不用了吧。”

  阮氏婉拒,葉夫人還想再說點什麽,丫鬟湊到她耳邊低語:“夫人,聖女到了。”

  葉夫人訝異,她是聽說最近陛下召了位聖女進京,但沒想到她今天會來葉府參加宴席。

  這位聖女在瀚京無親無故,身份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不能與男賓坐在一處,來了女眷席又該跟誰安排坐在一處好呢?

  葉夫人腦子飛速的運轉著,跟阮氏說了句失陪,便起身隨丫鬟一起去接人。

  剛出後花園不遠,便看見薩蘇帶著宋秋瑟一起走來。

  薩蘇還是和往常一樣穿著白色衣裙,遠遠瞧著和葉清靈有點像,但走近細看就截然不同了。

  葉清靈性子顧冷,身上也總有一股拒人千裏的清冷之意,薩蘇周身的氣息卻很柔和,帶著點慈悲的意味,像是要普渡蒼生。

  跟在她身後的宋秋瑟穿了一身藍色衣裙,裙擺上用金絲繡著在昭陵並不常見的某種圖騰,為薩蘇添了幾分神秘感。

  葉夫人的目光在宋秋瑟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心中暗歎可惜了。

  若是宋家沒被抄家,宋秋瑟也許已經和她的棹兒定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