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說說你的身世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57      字數:4195
  “大人,已經連著趕了五日的路了,休息一下吧。”

  傍晚,一段荒無人煙的官道旁,一群穿著輕便騎裝的士兵牽著馬在河邊簡休整。

  吳勤湊到顧岩廷身邊小聲提議,心底實則害怕極了,自從宋挽失蹤,顧岩廷臉上就沒有一點好臉色,成天風雨欲來,吳勤說話都要小心點,以免撞到顧岩廷槍口上。

  顧岩廷捧著河水洗了把臉,表情仍是冷峻的,嘴裏說出來的話卻是:“讓所有人原地休整,明日卯時再出發。”

  吳勤沒想到顧岩廷會答應得這麽爽快,愣了一下才站起來激動的向眾人宣布:“所有人原地休整,明日卯時再出發,自己的馬自己喂好,抓緊時間休息,路上誰要是敢掉鏈子,我抽誰的鞭子!”

  “謝校尉!”

  眾人齊聲答應,連忙喂馬找地方休息。

  吳勤複又在顧岩廷麵前蹲下,從懷裏摸出半塊幹巴巴的烙餅來,問:“大人要吃點麽?”

  他們是奉趙擎密令離京的,除了他和吳易,顧岩廷隻從校蔚營點了五十精銳,一路輕裝急行,晝夜兼程,一天隻能睡一兩個時辰,別說他們熬不住,顧岩廷自己的眼睛都熬得通紅一片。

  顧岩廷沒跟吳勤客氣,掰了一半烙餅走。

  烙餅揣了三日,幹得跟石頭一樣硌牙,吳勤要不是真的餓了,根本吃不下去,顧岩廷卻不嫌棄,一口一口嚼著。

  看著賊有勁兒,像是在吃死敵的肉似的。

  吳勤看得有點害怕,主動找話題問:“大人,咱們這麽著急是要去哪兒啊?”

  問題一出,顧岩廷的眼刀子便橫了過來。

  吳勤脖子發涼,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忙用烙餅堵了自己的嘴,灰溜溜的到一邊草地坐下。

  他也累壞了,兩腿酸軟得根本不聽使喚,一坐下去就不想起來,然後開始懷念在巡夜司吃閑飯的日子。

  那個時候多逍遙自在啊,沒事就在城裏瞎晃蕩,頂多偶爾抓幾個小賊湊個數撐撐麵子,俸祿就輕輕鬆鬆就到手了,不像現在,累的要死,俸祿雖然翻了好幾番,但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不過累歸累,這日子過得卻也算有滋有味,至少不用處處逢低做小,身上的衣服都比之前氣派多了。

  吳勤想著想著便有點困,耳邊卻傳來馬蹄聲,意識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其他剛歇下去的人也都和他反應差不多。

  不過他們還是慢了一步,顧岩廷已經提前察覺馬蹄聲,順著河堤上了官道。

  嘖,反應這麽快,這還是人麽?

  吳勤在心底嘀咕了一句,跟著爬上河堤,一匹黑棕馬很快呼嘯而至,在看到他們後,提前勒了馬韁繩,卻還是揚起不少沙塵。

  吳勤眯了眯眼,馬背上的人沒有下馬,對顧岩廷說:“我家侯爺請顧校尉去郴州同福客棧天字一號房找他,他有要事與顧校尉商議。”

  侯爺?哪個侯爺?

  吳勤搞不懂,顧岩廷問:“侯爺有什麽發現嗎?”

  “顧校尉去了便知,屬下還要回京報信,不便久留。”

  那人說完,一揮馬鞭繼續向前奔去。

  嘿,話不說清楚就跑,這要是延誤了軍情,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吳勤剛想叫人把人攔下,顧岩廷沉沉道:“不用追。”

  吳勤停下,看著顧岩廷問:“所以我們就聽他的話去郴州找那位神神秘秘的侯爺麽?”

  顧岩廷沒有立刻回答,顯然是在考慮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吳勤眼皮一跳,環顧四周,確定沒有其他人後,湊近顧岩廷低聲問:“大人,陛下到底給你交代了什麽事啊?”

  在進校蔚營之前,吳勤接觸過的最大的官就是京兆尹,那人總愛找借口來巡夜司撈油水,還總差使巡夜司的人幹苦力,比市井無賴還要無賴。

  吳勤知道侯爺的身份很高貴,他這種小人物這輩子能說上幾句話就不得了了,但他更知道,侯爺的身份再高貴,也貴不過龍椅上坐著的那位。

  顧岩廷要是真的去郴州找那位侯爺,那就是違抗君令,是要砍頭的大罪。

  共事差不多一年了,顧岩廷一聽這話就知道吳勤在想什麽,眼皮微抬,定定的看著吳勤,吳勤摸摸鼻尖,說:“大人,上次天花泛濫,咱們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了,我和兄弟們都相信跟著大人不會有錯,但如果是要去賣命,大人總要讓我們死個明白不是嗎?”

  如果不是遇到顧岩廷,吳勤這輩子就待在巡夜司混吃等死了,什麽出人頭地、建功立業都和他沒什麽幹係,他不會有什麽大的出息,但對應的,他也不會遇到什麽危險。

  他可能會聽家裏的話娶一個本分老實算不上多漂亮的娘子,生幾個不聽話的孩子,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夫妻倆也會臉紅拌嘴,就這麽平平凡凡的到白發蒼蒼。

  顧岩廷知道前路叵測,他把吳勤的話聽進去,思忖片刻帶著吳勤回到河邊,剛剛驚醒的眾人大多已經坐下休息,見兩人回來,都抬頭看過來,身體還是倦怠得不想動彈。

  顧岩廷的目光自他們臉上一一掃過,而後沉聲道:“太子私自放走衛陽侯嫡子楚逸辰,欲圖勾結亂臣謀反,為了不打草驚蛇,陛下將國公衛振烴手中的兵符給了我,讓我帶人秘密趕赴睦州,一旦確定有反賊作亂,立刻帶兵鎮壓,無論亂賊之中有什麽人,特殊情況下一律殺無赦!”

  這些事並未在瀚京傳出風聲,甚至連朝中知道的人都很少,原本懶懶散散躺在地上的眾人被驚得坐起來,皆是覺得匪夷所思。

  太子就是昭陵的儲君,日後皇位不就是要傳給他的嗎,他為什麽還要謀反?

  吳勤也被驚得掉了下巴,他還以為他們這一路是要趕去殺什麽貪官,沒想到竟然是要抓反賊。

  這兒子跟爹造反,不是吃飽了撐的嗎?

  眾人不知背後緣由,都是不大能理解,顧岩廷也沒詳細解釋,繼續說:“越安侯提前出發查到了一些事情,並且已經派人回京稟報,我現在要帶你們先去郴州和越安侯匯合,若是到時情況過於複雜,來不及向陛下稟報,我也會先斬後奏,此行前去可能會有很多危險和變故,我不能保證你們都能安然無恙的回來,但我保證,隻要你們活著回來,你們的名字將會被載入昭陵的史冊,被後世銘記於心!”

  顧岩廷沒有許諾太多,但他的聲音洪亮,眼神堅定,無形之中散發出一種力量能讓人跟著熱血沸騰。

  眾人的情緒都被調動起來,吳勤站在一邊有點傻眼,剛剛傳信那人也沒穿著官服,不像是朝廷中人啊,他是要去跟陛下回信麽?就算是,陛下要是不同意他們改道去郴州該怎麽辦啊?

  吳勤感覺不大好,顧岩廷繼續說:“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從現在開始,你們都隻聽從我的命令,等一切結束,若有人要追究你們的責任,一切由我承擔。”

  顧岩廷沒有那些花裏胡哨的話,用最簡潔的字句把利弊都分析清楚,周遭安靜了片刻,眾人齊聲高呼:“誓死追隨大人!誓死追隨大人!!”

  他們都是顧岩廷親自挑選出來的,自然沒有一個是孬種。

  顧岩廷讓他們繼續休息,往下遊走了一點,脫下衣服跳進河裏洗澡。

  這會兒溫度降了很多,吳勤看得打了個哆嗦,顧岩廷倒是神色如常,很快洗完上岸,吳勤見眾人都睡著了,又湊到顧岩廷身邊問:“大人,越安侯是什麽人啊,他跟陛下關係好嗎?”

  顧岩廷冷冷的看了吳勤一眼,吳勤硬著頭皮說:“陛下和太子畢竟是父子倆,咱這一去和朝廷的信息傳達總有延誤,要是陛下和太子和好了,咱們和越安侯會不會反而成了反賊?”

  吳勤隻在巡夜司的陳年舊案上看到過關於皇權爭奪的隻言片語,這會兒還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他倒不是怕被顧岩廷坑騙,隻是他在巡夜司見過不少官場的爾虞我詐,怕顧岩廷被人坑了。

  顧岩廷說:“你放心,隻要你拚著一口氣活著回京,我保你加官進爵,飛黃騰達,禦馬監的馬都隨你挑選。”

  最後一點打動了吳勤,他沒再追問什麽,期盼的問:“我想要一匹汗血寶馬,也行?”

  顧岩廷毫不猶豫,點頭說:“行。”

  吳勤轉身往回走,輕快道:“時辰不早了,我得早點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又趕了七八日的路,一行人終於在一個霧蒙蒙的雨天到達郴州。

  郴州也在淮南範圍,春雨綿密細軟,潤物無聲,隻是衣服打濕後還是有些冷。

  他們的人數太多,貿然進城太過招搖,顧岩廷讓吳勤帶著人先在城外等著,自己隻身進城,去了傳信那人說的同福客棧。

  顧岩廷本就高大,穿了鬥笠蓑衣之後整個人更是魁梧如山,坐在櫃台後麵的夥計嚇得一個激靈,還以為青天白日就有匪徒來打家劫舍了,好在顧岩廷很快說明來意,夥計忙帶他上樓,在二樓最右邊轉角的房間停下。

  顧岩廷讓夥計先退下,自己動手敲門,剛敲了兩下,賀南州懶洋洋的聲音傳來:“進。”

  顧岩廷推門進去,賀南州躺在窗邊的榻上吃著瓜子看雨,回頭看到顧岩廷的裝扮,忍不住笑出聲,說:“你怎麽穿成這樣?”

  顧岩廷把鬥笠取下來立在門邊,蓑衣滴下來的水已經將地板打濕一大片,他淡淡的說:“這些都是避雨的器具,下雨天所有人都穿這些,侯爺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賀南州吐了口瓜子殼,說:“趕路的時候穿這些就好了,做其他事的時候就不能撐把傘嗎?”

  郴州不及瀚京繁榮,卻比睦州要富庶得多,而且城中河道很多,多處建著拱橋,煙雨蒙蒙的日子有著淮南之地獨有的柔美溫婉,賀南州方才見好幾個窈窕的姑娘撐著傘自街上走過,端的是美不勝收。

  顧岩廷不解風情,說:“麻煩。”

  撐著傘,就不方便拿他的劍了。

  賀南州翻了個白眼。

  為了不讓他說廢話浪費時間,顧岩廷搶先問:“侯爺去過睦州了?”

  “沒有。”

  賀南州答得飛快,且理直氣壯,說完也沒有繼續解釋自己讓顧岩廷先來郴州的原因。

  顧岩廷定定的看著賀南州,過了半晌問:“侯爺讓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趕了半個來月的路,顧岩廷下巴長出了一圈胡茬,神情也是掩不住的疲憊,聲音也是又幹又啞的。

  他的狀態看上去不好,脾氣應該也不會太好。

  賀南州卻並不害怕,饒有興致的說:“本侯在等顧校尉先開口。”

  “侯爺想聽我說什麽?”

  “說說你的身世。”

  顧岩廷沒想到有一天還有人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他皺了皺眉,寡淡的說:“我的雙親早亡,是跟著舅舅舅媽長大的,舅舅是個酗酒嗜賭的爛人,舅媽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後來舅舅欠的賭債太多被人打死了,舅媽把我賣了抵債,然後舉家搬走,我一路逃到瀚京,在瀚京待了三年就投了軍,這些侯爺想查應該早就查到了。”

  顧岩廷說的和賀南州讓人查到的沒什麽出入,賀南州點點頭說:“本侯能讓人查到的東西自然不需要你多說,你再詳細說說你亡故的雙親吧。”

  對話進行到這一步,顧岩廷也該知道自己的身世有問題了。

  他繃著臉如實說:“我沒有見過他們,從記事起便聽別人說他們早就死了。”

  因為沒有見過,雙親二字對顧岩廷來說隻是再普通不過的字眼,不帶任何的感情。

  賀南州追問:“你難道沒有想過要找他們?按照你的說法,你的舅舅舅媽都是非常自私自利的人,他們怎麽會白白養著你,你就沒從家裏發現過什麽東西?”

  當然是找過的。

  不然他也不會一個人到瀚京。

  顧岩廷看著賀南州說:“家裏有枚玉扳指,是那兩個人這輩子都買不起的東西,去年太後壽誕的時候我把它作為賀禮獻了上去,侯爺若是有興趣,可以讓人回京看看那扳指可有什麽特別之處。”

  賀南州挑眉,這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