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本侯做事自有本侯的道理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57      字數:4150
  “衛陽侯府這是被抄家了?”

  曹月蓉說著回頭看了宋挽一眼。

  除夕宮宴上,衛陽侯已經認罪,趙擎也大義滅親,讓大理寺的人秉公處置,隻是曹月蓉沒想到,大理寺的動作這麽快,還沒過元宵節,就帶著人來抄衛陽侯府了。

  宋挽越過她看著外麵,淡淡的說:“構陷朝廷重臣,煽動軍中將士作亂,害死忠義之士,這些本就是重罪,抄家滅族都是應該的。”

  宋挽的語調平緩,沒什麽起伏,沒有怨怒惱恨,也沒有同情可憐,如同局外人冷眼旁觀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有點冷血。

  曹月蓉之前和楚若琪交好,也是動過嫁入衛陽侯府的念頭的,想到楚逸辰清潤如玉的俊朗之姿,曹月蓉忍不住問:“楚世子也在其中,若是滅族,他也會死,你難道都不會難過?”

  宋挽收回目光看向曹月蓉,說:“宋家男丁被斬首時,宋家女眷在被流放的路上,無一人去給他們送行,他們的屍首並未被好好掩埋,而是被人做成了人皮天燈,若世間真有鬼魂,你覺得他們的亡靈現在在哪兒?”

  曹月蓉知道宋家人的下場都很慘,但沒想到會這麽慘,聽到“人皮天燈”四個字她的臉白了些,後背爬起森寒的冷意,不敢再說話。

  大理寺的差役抄家都很有經驗,衛陽侯府的男女老幼很快戴上枷鎖鐐銬排著隊走出來。

  衛陽侯和侯夫人他們都還被扣押在大理寺天牢,走在最前麵的是衛陽侯府二房的人。

  衛陽侯府二老爺在翰林院做院士,是個相當儒雅博識的人,在昭陵文人之中很有名望,宋父也曾稱讚過他的文章。

  這會兒二老爺戴著枷鎖鐐銬,頭發有些蓬亂,失了平日的君子之姿,落入凡塵。

  二夫人跟在他旁邊,身後是二房的少爺小姐。

  少爺小姐們正是最天真爛漫的年紀,沒吃過什麽苦,原本已經很惶恐不安了,出門後被眾人圍觀、指指點點的評議,臉上便掛不住了,衝圍觀眾人大聲叫嚷,命令他們不許看。

  然而他們已經是階下囚,平日不敢招惹他們的百姓根本不理會他們說的話,依然饒有興致的看著。

  有沉不住氣的小少爺脾氣上來,掙脫官差就撲上去打架,場麵一時變得有些混亂,眼看要出亂子,一記響亮的鑼聲壓製住喧鬧的人群。

  眾人安靜了一瞬,一個尖利的聲音說:“越安侯在此,還不趕快跪下!”

  越安侯三個字一出,眾人恢複冷靜,自發的讓出一條路。

  一個穿著墨色華服的少年郎騎著馬穿過人群來到衛陽侯府大門外。

  少年郎生得唇紅齒白,看上去不過十五六的模樣,額間係著同色雲紋抹額,墨發高高束在腦後,無一處不在散發這個年紀的少年郎的意氣風發。

  宋挽很快認出,這是除夕宮宴上幫楚逸辰說話的那個少年。

  她猜到少年的身份尊貴,卻沒想到他竟然是越安侯。

  昭陵王侯的爵位都可以世襲,一般來說世襲不得超過三代,越安侯卻不一樣,太祖皇帝下過旨,越安侯的爵位可以一直傳下去。

  最開始的越安侯是太祖皇帝的舅舅,當時昭陵發生過一次皇子奪權的混戰,甚至還發動了宮變,危急時刻,越安侯帶兵鎮壓了那次宮變,然後輔助年幼的太祖皇帝繼位,保證了昭陵朝堂的安穩。

  可惜,太祖皇帝及冠後不久,越安侯便撒手人寰,隻留下一個獨子在世。

  二代越安侯也不是常人,他為太祖皇帝開疆辟壤,成了昭陵的一代名將,與國公府的先輩是至交好友。

  此後承襲越安侯爵位的人,從文是一代文豪,從武則是一代名將。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天妒英才,越安侯府一直都是一脈單傳,且都活不過三十五歲。

  上一代越安侯從商成了昭陵首富,臨終前將大半家財都上交了國庫,雖然越安侯府沒有一個人有皇室血脈,卻比任何一個皇親國戚的地位都要高。

  這一代越安侯年歲尚小,目前還沒表現出什麽天賦異稟的地方,不過所有人都很期待,想知道他會活出怎樣精彩傳奇的人生。

  眾目睽睽之下,少年下馬,拱手向衛陽侯府二老爺行了一禮,朗聲說:“英軒來給恩師送別,此去經年,不知還有沒有再相見的時候,請恩師保重身體。”

  這種時候還敢來送別,並且一口一句恩師這麽喚著的,除了他也沒有別人了。

  衛陽侯府的人都浮起希冀,希望這個小小年紀就承襲了越安侯爵位的少年郎能救衛陽侯府的人於水火之中,但讓他們失望的是,少年郎又叮囑了幾句話之後,便翻身上馬要離開。

  他真的……就隻是來送別的。

  有人不甘心,攔在馬前不住求饒。

  他不想死,也舍不得衛陽侯府錦衣玉食的生活。

  少年坐在馬背上安靜聽著,沒有回應,過了一會兒,大理寺的官差將那人捂了嘴拉到一邊的囚車上,少年退到一邊,目送囚車離開。

  剩下的官差將侯府裏的東西都搬出來要充入國庫,圍觀百姓津津有味的看著,想要推算衛陽侯府這樣的世家大族家底到底有多豐厚。

  少年對這些不感興趣,策馬離開。

  曹月蓉還惦記著去國公府品茶的事,輕聲問宋挽:“還看嗎?”

  宋挽搖頭,說:“走吧。”

  抄家這種事,其實沒什麽好看的。

  馬車繼續往前駛去,然而才過兩條街又停下,外麵傳來拳腳相接的聲音。

  宋挽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掀簾望去,就見青萼和穿著一身墨色華服的少年打在一起。

  宋挽暗道不好,正要讓青萼住手,青萼一拳毫不客氣的打在少年臉上。

  “唔!”

  少年痛呼一聲,踉蹌著後退幾步停下,臉上出現一團刺眼的淤青。

  “住手!”

  宋挽叫了一聲,急得跳下馬車,跑到青萼身邊。

  守在一邊的仆從也飛快地跑到賀南州身邊,瞪著宋挽和青萼大聲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出手打傷我們侯爺!”

  青萼沒覺得自己做錯,理直氣壯的反駁:“是他先動手的,我隻是自衛,誰知道他的身手這麽菜啊。”

  青萼剛剛也是看到賀南州了的,知道他身份高貴,青萼隻用了三成功力,哪成想賀南州連這也接不住?

  看來這一代越安侯多半是不會從武了。

  青萼說話習慣直來直去,仆從一聽臉都綠了,不服氣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打了我們侯爺你還有理了?”

  “你……”

  青萼還想反駁,宋挽擋在她麵前,對賀南州行了一禮,說:“婢子無狀,不小心傷了侯爺,還請侯爺恕罪,侯爺的貴體要緊,不如先去醫館看看傷吧。”

  仆從被這麽一提醒才想起正事,也要勸賀南州去看傷,賀南州皺著眉說:“一點皮外傷不礙事。”

  說完挑眉看著馬車,問:“這不是廷尉府的馬車,你要去哪兒?”

  宋挽如實說:“我與曹小姐同行,準備去國公府。”

  曹月蓉看到賀南州被青萼打傷,嚇得不行,躲在馬車裏不敢下來。

  這會兒聽到宋挽提起自己,不由得暗暗埋怨宋挽。

  賀南州蹙眉問:“哪個曹小姐?”

  宋挽說:“就是三駙馬的妹妹。”

  賀南州多看了宋挽一眼,眼神很明顯的傳達出一個意思:你怎麽和她攪和到一起了?

  宋挽不欲解釋太多,還想繼續勸賀南州先去看傷,賀南州說:“國公府的外傷藥應該備得不少,那本侯就隨你們一道去國公府吧。”

  賀南州若要追責應該去廷尉府,他去國公府做什麽?

  宋挽警覺,剛想拒絕,賀南州的聲音壓低,冷冷道:“本侯若是想追究這件事,你這婢子絕對保不住,本侯勸你還是順著本侯的心意比較好。”

  這話明擺著是威脅了。

  宋挽點頭應下,又問:“侯爺頭暈不暈,還能騎馬嗎?”

  “無妨。”

  丟下這兩個字,賀南州動作利落的上了馬,一點也看不出受傷。

  宋挽和青萼回到馬車,青萼意識到自己惹麻煩了,小聲說:“姑娘,抱歉,是我太莽撞了。”

  宋挽搖頭,輕聲說:“不怪你,侯爺想去國公府,總能找到借口的。”

  青萼睜大眼睛,反應過來自己這是中圈套了,賀南州是故意讓她打的。

  青萼緊張起來,低聲問:“姑娘,侯爺是要對你和國公府不利嗎?”

  宋挽搖頭。

  她現在也摸不準賀南州要做什麽。

  馬車繼續往前駛去,曹月蓉看著宋挽,低聲問:“侯爺這是要做什麽啊?是你的婢子打的他,和我還有曹家可沒有關係。”

  曹月蓉很是焦躁不安,第一時間把自己和曹府摘出去。

  宋挽沒有看她,淡淡的說:“曹小姐這麽怕被連累,現在就可以讓我們主仆下車,侯爺必然不會怪罪於你。”

  這個時候把她們趕下去,她還怎麽接近衛恒?越安侯又會怎麽看她?關鍵是宋挽肯定會報複,毀她的名聲,這不是得不償失?

  想清楚利害,曹月蓉的語氣放軟,蒼白的解釋說:“阿挽,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宋挽沒有說話,曹月蓉也隻能訕訕的閉嘴。

  沒多久,馬車到達國公府,青萼扶宋挽和曹月蓉下車,曹月蓉尚未出閣,不便見外男,戴了麵紗擋住大半容顏,在賀南州下馬走過來時盈盈福身,柔聲道:“見過侯爺。”

  賀南州視而不見,提步朝裏麵走去,好像他才是下了帖子來國公府做客的人。

  門房看到賀南州很是意外,不過更多的是因為他臉上那團顯眼的烏青。

  有青萼在,國公府的下人沒有上前引路,走了一會兒賀南州問:“你來過國公府很多次?”

  如若不然,怎麽會連身邊的婢子都對國公府這麽熟悉?

  宋挽說:“也沒有很多次,隻是這婢子識路的本領比較強。”

  賀南州抿唇不大相信。

  幾人很快來到後麵院子,衛恒和衛苑已經在涼亭坐著,賀南州大步走進亭中,看到亭裏放著火爐和各式茶具便知道他們今日是要約著品茶。

  衛恒和衛苑見到賀南州都頗為意外,不過很快冷靜下來,起身行禮。

  行完禮,衛苑問:“侯爺,你的臉是怎麽回事?”

  賀南州瞥了青萼一眼,繃著臉說:“被人打的。”說完,很是不見外的在衛恒旁邊坐下。

  衛苑看看青萼又看看宋挽,問:“好端端的,怎麽打起來了?”

  “是奴婢的錯,”青萼主動認錯,“侯爺路上逼停了我們的馬車,還想掀簾看車裏的人,奴婢一時著急,便動手傷了侯爺。”

  宋挽說:“我方才已經向侯爺道過歉了,侯爺氣量大,已經答應不與我們計較,有勞阿苑讓人叫府醫來給侯爺看看傷勢究竟如何。”

  宋挽話音剛落,賀南州便揚聲問:“本侯何時說過不計較此事了?”

  國公府這些年和外界的往來很少,衛苑也不知道賀南州的身手究竟如何,不過青萼做事向來是有分寸的,衛苑下意識的護短,看著賀南州問:“侯爺身份尊貴,日常出行也該有仆從跟著,侯爺為何要親自逼停阿挽她們的馬車,還想要去掀車簾?”

  賀南州說:“本侯做事自然有本侯的道理。”

  這根本就是不講理。

  衛苑瞪著賀南州,剛要說話,衛恒輕咳兩聲,說:“侯爺的身體為重,先讓人請府醫過來看看。”

  衛苑沒再爭辯,讓丫鬟去請府醫。

  衛恒又對宋挽和曹月蓉說:“別傻站著了,坐吧。”

  曹月蓉跟著宋挽一起坐下,隻偷偷看了衛恒一眼便不敢再看,心髒怦怦跳個不停。

  世人皆道國公世子先天病弱,活不過及冠之年,卻從未說過他膚白如玉,俊美無雙,是姿容極出眾的男兒。

  爐子上燒了水,這會兒已經咕咚咕咚沸騰起來。

  宋挽動手準備沏茶,曹月蓉想表現自己,按捺住激動說:“阿挽,讓我來吧。”

  宋挽便把東西都交給曹月蓉,看著賀南州問:“侯爺想怎麽追究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