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按照他說的去做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26      字數:4185
  “最近雪災嚴重,好多人都遭受了無妄之災,而且母後尚在病中,不宜再添血腥,本宮願意用別的物件兒做賭注換他兩根手指頭。”

  趙郢為自己找了很好的借口,趙熠幽幽道:“楚世子方才說賭約已成,不容反悔,皇兄如此做就不怕楚世子不服?”

  話音剛落,便聽見楚逸辰說:“太子殿下說得有理,方才是我考慮不周失言了。”

  楚逸辰的話變得太快,眾人都察覺到他的異常。

  楚世子不是向來秉持正義、不會隨便改變自己的立場嗎,怎麽如今太子殿下一句話,他就變了口風了?

  趙熠似笑非笑的看了楚逸辰一眼,拉長聲音說:“既然楚世子都沒什麽意見,那便依皇兄所言吧。”

  楚逸辰輸了比試,一顆心正敏感著,觸及趙熠的目光,心中頓覺刺痛難忍,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趙郢隨意解下腰間的一枚玉墜丟給宋清風,宋清風磕頭謝了恩,將玉墜放進宋挽端著的托盤裏,正要退下,又聽見趙熠說:“對了,之前楚世子不是說袒護宋家的人,就是質疑父皇的決策麽?你說皇兄如此袒護這條狗,這又意味著什麽?”

  趙熠的語氣稀鬆平常,似乎和平時一樣隻是想挑唆幾句看看熱鬧,但這次的話題太過禁忌,趙郢的神經瞬間被刺痛,噌的一下站起來,沉聲怒道:“趙熠!”

  他是真的動了怒,直接叫了趙熠的全名,原本還在看熱鬧的世家子弟俱是頭皮一緊,感受到了一國儲君的威嚴。

  趙熠倒是並不害怕,隻一臉莫名的看著趙郢,疑惑的問:“我問的是楚世子,皇兄這麽生氣做什麽?若是皇兄覺得我方才的話有問題,難道不是楚世子自己說話的問題嗎?就算我不說,今日之事宣揚出去,其他人難道就不會有這樣的疑問了?”

  趙熠把鍋推得幹幹淨淨,趙郢死死抿唇,臉色變得很難看。

  氣氛僵滯,宋清風主動說:“殿下,奴才還是……”

  “給我閉嘴!”趙郢掃落手邊的茶盞,麵色鐵青的站起來,大聲道,“本宮不過是養了一條狗,還輪不到別人置喙!”

  最近事事都不順,趙郢心底的怒火達到巔峰,他根本沒有心思去裝什麽兄友弟恭的表象,隻想讓所有人趕緊閉嘴。

  宋清風跪下認錯,趙熠摸摸鼻尖,輕笑道:“我就是這麽一說,皇兄別生氣嘛。”

  趙郢惡狠狠地瞪了趙熠一眼,如果趙熠不是皇子,而是其他什麽人,趙郢今日隻怕會拿他開刀,樹一樹自己儲君的威嚴。

  宋清風都被他留在身邊多久了,趙熠還在時不時的拿這件事開涮,這是真當他沒脾氣?

  要不是淑妃太有手段,一直牢牢籠絡著父皇的心,趙熠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庶出,怎麽敢這麽跟自己說話?

  趙郢越想神情越陰翳,心底浮起一個冷寒的想法,等他繼位做了皇帝,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將睦州劃為趙熠的封地。

  那種窮鄉僻壤、鳥不拉屎的地方,說是封王,和流放也沒什麽區別。

  趙郢的臉色沒有分毫緩和,冷冷道:“說話要注意分寸,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知道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

  趙熠沒有和趙郢反著來,順從道:“我錯了,請皇兄恕罪。”

  趙郢沒有回應,象征性的又說了幾句鼓舞大家的話,讓大家自行組隊賽冰球。

  眾人生怕留在這裏會觸趙郢的黴頭,立刻去湖麵組隊比試。

  衛恒放下茶盞說:“今天的體力消耗有點多,我想回去休息一會兒。”

  趙熠沒說話,看向趙郢,趙郢看著衛恒故作深沉的說:“恒哥兒的身體剛有些起色,還是不要太逞強,等你身體徹底康複,本宮會讓父皇請國公進宮一趟,好好商議一下恒哥兒的將來。”

  “好。”

  衛恒頷首應下,趙郢也沒別的話了,說:“那恒哥兒回去好好休息吧。”

  衛恒帶著宋挽回去,快到的時候,衛恒的步子明顯變大,宋挽捧著東西有些跟不上,被甩出好幾步,一進屋便看見衛恒捂著胸口半跪在地上,麵前還有很大一灘血。

  宋挽感覺自己的頭皮瞬間就炸開了,她立刻關上門,衝到衛恒麵前。

  衛恒說不出來話,隻搖頭示意宋挽不要聲張,宋挽低聲問:“殿下,我能為你做什麽?”

  衛恒又吐了一口血,原本紅潤的臉色消失無蹤,隻剩下一片慘白。

  宋挽一下子想到傍晚時分出現的火燒雲,借著夕陽的餘暉將自己焚燒幹淨,而後沉入漫無邊際的暗黑。

  宋挽沒動衛恒,找來大氅給衛恒披上,又用帕子把地上的血處理幹淨。

  衛恒的手冷得像冰塊,宋挽先找宮人要了兩個暖爐,又用最快的速度把炭火生起來。

  做完這些,衛恒終於緩過來了,他輕咳一聲,安撫宋挽:“我沒事,別怕。”

  宋挽倒了桌上的冷茶給衛恒漱口,柔聲說:“奴婢去要些熱水給殿下泡腳。”

  “沒用的,”衛恒歎了口氣,低低的笑起,“祁老頭說了,我活不過二十歲。”

  宋挽頓住,回頭看著衛恒。

  衛恒的表情很溫柔,帶著留戀和不舍,說:“你哥說得沒錯,在冰麵滑行的感覺很好,就像鳥一樣有了翅膀可以飛翔。”

  宋挽聽得難受,在衛恒麵前蹲下,一字一句的說:“殿下,你會好起來的。”

  衛恒笑笑,因為宋挽看上去馬上就要哭出來了,沒有開口破滅她不切實際的希冀。

  衛恒的笑像一塊巨石死死壓在宋挽心上,宋挽抿了抿唇,說:“殿下,今天奴婢見到宋清風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宋挽的心跳很快。

  無論宋清風今天說的皇家辛秘到底是真是假,宋清風要她去殺楚若琪,單這一件事就夠砍掉宋清風的腦袋。

  衛恒看上去和宋清風的關係並不好,他會護著宋挽,但不代表他也會護著宋清風。

  宋挽一旦把這些告訴衛恒,就是把宋清風的命交到衛恒手上。

  “奴婢……”

  宋挽深吸一口氣,正想全盤托出,衛恒把食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湊到宋挽耳邊低聲道:“他是你哥,你應該相信他不會害你,按照他告訴你的去做。”

  衛恒說完側身退開,唇角依然上揚,笑得讓人捉摸不透。

  宋挽驚愕的睜大眼睛,隻覺得匪夷所思。

  宋清風被抓進大理寺以後,連宋挽都沒有見過他,後來他做了太子殿下的近侍,宮裏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宋清風應該也沒有機會向外麵發送消息,而衛恒一直在國公府深居簡出,他和宋清風幾乎是一點來往都沒有,怎麽會這麽相信宋清風,甚至好像還和宋清風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計劃?

  “殿下……”

  宋挽訥訥地喚了一聲,被震驚得有些不知所措。

  衛恒又掩唇咳嗽起來,他搖了搖頭,示意宋挽不要多問。

  宋挽隻能改口說:“奴婢去給殿下換壺熱茶。”

  衛恒頷首應下,宋挽起身離開,沏好茶回去的路上,和一個宮人擦肩的時候,聽到那人說:“今晚戌時三刻,在冰湖等著。”

  宋挽停下來,那個宮人卻保持著自己的步調,若無其事的離開。

  宋挽心髒砰砰直跳,盯著那個宮人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端著熱茶回到房間。

  衛恒已經躺到床上,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半張臉都埋進被子裏,隻留下額頭在外麵。

  被子毫無起伏,他像是沒了呼吸。

  宋挽放下茶,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正想用手去探衛恒的鼻息,衛恒睜開眼睛。

  宋挽發現他的眼睛很紅,布滿血絲,乍一看有些妖冶,如同鬼魅。

  宋挽的手來不及收回,僵在離衛恒的臉寸遠的地方。

  衛恒立刻明白宋挽想做什麽,輕聲笑起,問:“祁老頭隻說我活不過二十,還沒說我現在就會死,怕什麽。”

  宋挽收回手,如實說:“奴婢看殿下的被子沒有起伏,有點擔心。”

  衛恒複又合上眼睛,說:“我沒事,就是昨晚沒睡覺,有點困了,睡一會兒就好。”

  宋挽點頭,說:“奴婢在這兒守著殿下,殿下若是有需要就叫奴婢。”

  “好。”

  衛恒應得很爽快,宋挽不敢再出聲吵他,往盆裏添了些炭火,就在衛恒床邊的鞋榻坐下。

  屋裏安靜下來,隻有盆裏的炭火偶爾發出的嗶啵聲響。

  宋挽不由得想起自己剛被流放到黎州的時候。

  她惶恐不安極了,像隻有幾歲的小孩兒,隻能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襟來得到微末的安全感。

  她們被關在昏暗潮濕的小屋子裏,偶爾會有官差走動,在門外說著汙穢不堪的輕浮言語,她成日做噩夢,夢見那些官差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撞開那扇脆弱不堪的門衝進來折辱她和母親。

  母親在流放途中就生了病,白日母親總會裝作若無其事,夜裏等她睡了,母親就再也克製不住了,會輕輕咳嗽起來。

  其實她第二天晚上就發現這件事了,但她不敢說出來,怕母親連悄悄咳嗽都不敢了。

  那個時候她很害怕,害怕母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病死,留下她一個人麵對未知的一切。

  現在宋挽體會到了同樣的害怕。

  她害怕衛恒會死,也害怕宋清風會死。

  她不知道他們在謀劃什麽,也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成功以後會給瀚京甚至是整個昭陵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宮人來通知用晚膳的時候,衛恒沒醒,宋挽便以身體不適為由推辭了。

  一直坐到酉時末,宋挽站起身對衛恒說:“殿下,奴婢出去一趟。”

  “好。”

  衛恒答得很快,像是一直都沒有睡著。

  宋挽等了一會兒,沒等到衛恒囑咐她什麽,便披好大氅提著燈籠出門了。

  今晚有月亮,月光給所有的一切籠上一層薄透柔美的紗,宋挽慢慢往前走著,她不知道冰湖那裏等待她的是什麽,但枯坐了一下午,她心底竟然詭異的沒有覺得害怕。

  不管宋清風現在是好是壞,他說的那些話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這是他這麽多年對她提出的唯一一個要求,就算是他要她去死,宋挽也會毫不猶豫地按照他說的去做。

  隻是……有些愧對顧岩廷。

  他將她從黎州帶回瀚京,又救下春秀和那個孩子,她雖然給了他身子,但那幾次多少都有些別扭,沒怎麽讓他盡興,終究還是欠了他的情。

  若是有來世的話,希望能還他這個情吧。

  這個念頭剛從腦海裏冒出來,顧岩廷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

  他還是穿著那身廷尉服,腰間別著大刀,提著燈籠帶著一隊禦林軍盡職盡責的在夜裏巡邏。

  宋挽沒想到會碰上顧岩廷,下意識的想躲,顧岩廷已大步朝她走來。

  他走得很急,燈籠被帶起來的風吹得晃了晃,宋挽便站在原地等著他。

  到了跟前,顧岩廷讓其他人按照既定路線繼續巡邏,等人走遠,顧岩廷低聲問:“晚上這麽冷,還出門做什麽?”

  這幾日他應該都很忙,完全沒有時間好好休息,但他臉上絲毫不顯疲倦,眼眸亮得驚人。

  宋挽仰頭看著他,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大人用過晚膳了嗎?”

  顧岩廷也沒想到宋挽會問這個,愣了一下,而後說:“太忙了,錯過晚膳時間,不過我讓人去廚房拿了幾個饅頭,還找了一點酒墊肚子。”

  顧岩廷的語氣莫名像是小孩兒做了好事求誇獎,宋挽微微一笑,說:“大人真厲害。”

  顧岩廷冷肅的臉柔和了些,又回到一開始的問題:“這麽晚了,你出來做什麽?”

  宋挽垂眸避開他的目光,輕聲說:“世子殿下有事讓奴婢做,不過不大方便告訴大人。”

  顧岩廷是很懂規矩的,他沒有追問,隻叮囑宋挽說:“昨夜又下了雪,好多地方都有積雪,夜裏不安全,注意腳下,做完事就趕緊回去休息。”

  宋挽後退一步,鄭重地向顧岩廷行了一禮,說:“謝大人。”

  彎腰的瞬間,宋挽沒有注意到顧岩廷眯起的眼眸。

  上過戰場,他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