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衛恒贏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26      字數:4163
  “怎麽去了這麽久?”

  趙熠從湖麵移開目光偏頭看向宋清風和宋挽。

  宋挽低垂著腦袋,臉色看著有些蒼白,睫毛不住的微微顫動,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

  宋清風上前一步輕聲說:“奴才路上不小心打碎了茶壺,又重新回去煮茶,浪費了些時間,請主子恕罪。”

  趙熠衝宋清風翻了一個白眼,懶洋洋譏諷道:“連狗都當不好,真是廢物。”

  話音落下,宮人鳴鑼,周圍傳來熱烈的歡呼。

  循聲望去,穿著靛青色錦衣的衛恒踩著冰刀,在湖麵優雅的轉了個圈,隔著這麽遠的距離,眾人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清晰感受到他出塵的氣質,恍若仙人。

  他和楚逸辰的第二場比試已經結束。

  這一場是衛恒勝,第一場是楚逸辰勝。

  第三局是最關鍵的決勝局。

  趙熠的注意力被兩人吸引去,也沒工夫再管宋清風和宋挽。

  冰球比賽是很消耗體力的,衛恒和楚逸辰各自退到場邊休息,抓緊時間恢複體力。

  趙熠頭也沒回,對宋挽說:“還不快去給你家世子擦擦汗,這一局他要是輸了,你們可就天人永別了。”

  宋挽立刻看向趙郢,趙郢並不覺得宋挽能扭轉什麽局麵,大度的說:“去吧。”

  “謝太子殿下、三殿下。”

  宋挽行禮謝過,快步朝衛恒走去。

  走了沒幾步,宋挽突兀的想起,宋清風讓她在冬桂節前殺了楚若琪,那是篤定衛恒會贏楚逸辰嗎?那他的手指……

  思索間,宋挽已走到衛恒麵前,她慌亂的掐斷思緒,關切的問:“世子殿下,你還好嗎?”

  衛恒臉上看著沒有出汗,隻是比一開始要紅一點,呼吸稍稍快了些,狀態相當不錯,一點也不像是久病纏身、長期窩在家裏沒有鍛煉的人。

  衛恒的眸子很亮,攢著火,熊熊燃燒著,還有閑心關心宋挽,問:“臉怎麽這麽白?受涼了?”

  宋挽搖頭,想到宋清風在天聆亭說的那些話,心底一陣陣發堵。

  衛恒不是生病,而是被下了毒。

  他原本是會繼承國公的衣缽,成為昭陵最年輕有為的武將,率領將士保衛昭陵的社稷江山的。

  看出宋挽不想說,衛恒又問:“他們設了賭局?”

  宋挽點頭,竭力壓下情緒說:“三殿下帶頭設的,他做莊家,所有人都押楚世子贏,奴婢押的你贏。”

  衛恒毫不意外,問:“你用什麽做的籌碼?”

  宋挽定定的看著衛恒,說:“奴婢這條命。”

  衛恒眼底閃過訝異,而後笑起。

  這會兒他踩著冰刀,手裏握著球棍,長身站在冰湖上,湖麵倒映出他的影子,似乎已經與這個冰湖融為一體。

  這笑是發自內心的,宋挽甚至聽到了他胸腔發出來的震顫。

  過了會兒,衛恒止了笑,看著宋挽說:“叫我一聲哥哥聽聽。”

  衛恒的語氣輕快,帶著兩分戲謔,宋挽猶豫了下,脆生生的喚道:“哥哥。”

  她的聲音軟糯,帶著一絲絲啞,像熱化了的麥芽糖,又甜又黏,和衛苑截然不同,衛恒眉眼都染上笑意,溫和的說:“乖,哥哥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這句話被衛恒說得溫柔極了,宋挽有片刻恍惚,好像她本來就有兩個哥哥,他們一直都在不遺餘力的保護她。

  休息時間很快結束,衛恒和楚逸辰踩著冰刀回到湖中。

  這次由楚逸辰帶球,衛恒負責防守。

  根據比賽規則,防守方隻能攔球,不能搶球反攻,在一炷香的時間內,隻要對方的球沒有被打入自己這邊的指定區域就算勝利。

  人多的話還能接力休息一下,現在隻有兩個人就成了拉鋸戰,對兩人的體力消耗都很大。

  前麵已經有了兩輪的比拚,楚逸辰上場沒多久,便能明顯看出他的體力不及之前了,而衛恒還和前麵兩場差不多,甚至在兩輪的磨合熟悉之後,越發的遊刃有餘起來。

  趙熠嘖嘖出聲:“這藥穀的神醫就是厲害啊,恒哥兒這身體才剛有點起色,體力就這麽好了,這以後要是痊愈了再被國公操練兩年,豈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趙熠把功勞歸結在神醫身上,趙郢的目光卻止不住的飄到宋挽身上。

  宋挽的血除了有治病解毒之效,難道還有別的用處?

  趙郢想得入了神,耳邊再度傳來驚呼聲,卻不是比試結束,而是楚逸辰摔倒了。

  楚逸辰這一跤摔得相當不好看,整個人是向後仰著倒下去的,四腳朝天。

  驚呼聲後,滿座寂靜,趙熠噗嗤一聲笑出來。

  “抱歉,我不想笑的,哈哈哈,我是真的忍不住,哈哈哈……”

  趙熠的聲音不小,其他人原本是能憋住的,被他影響也跟著笑起來。

  衛恒踩著冰刀滑到楚逸辰麵前,很有風度的朝楚逸辰伸出手,楚逸辰抓著衛恒站起來,聽到眾人的笑聲,眼底閃過陰沉。

  從小到大他都活在別人的豔羨之中,還從沒在這麽多人麵前丟過臉。

  衛恒沒有笑,他像是沒有看到楚逸辰的窘迫,認真的問:“還能繼續麽?”

  楚逸辰毫不猶豫的說:“繼續!”

  簡短的兩個字,被他說出咬牙切齒的意味。

  衛恒鬆開楚逸辰,又說:“三殿下設了賭局,所有人都押你贏,隻有那個傻丫頭押了我,她的籌碼隻有她的命,即便是這樣,你也還是想贏我?”

  湖麵上隻有他們兩個人,衛恒的聲音不大,隻夠楚逸辰一個人聽清。

  楚逸辰往觀看席看了一眼,宋挽和宋清風並肩站在趙郢和趙熠後麵,隔得太遠,宋挽的麵容變得模糊,隻有矮小的身影立在那裏。

  楚逸辰還未完全從自己丟臉的窘迫中走出來,這一刻突然真切的覺得,宋挽於他而言,的確不過如此。

  如果挽回自己顏麵的代價是殺了宋挽,他也不是下不去手。

  就是個女人罷了。

  楚逸辰沒有回答衛恒的問題,踩著冰刀運球退開。

  接下來楚逸辰的進攻明顯比之前刁鑽了許多,他憋著一口氣,被激出勝負欲,拚盡全力的想要贏過衛恒。

  然而無論他從哪個角度進攻,衛恒都能及時出現將他打過去的球打回來。

  旁邊的人不住叫好稱絕,隻覺得看了一場異常精彩的比賽,對楚逸辰來說,這場比賽卻像是一個詭異的魔咒。

  他保持了近二十年的從容淡泊被寸寸瓦解,他變得心浮氣躁,腦子裏隻剩下一個念頭:想贏。

  他想要壓過衛恒,想要聽到眾人為他歡呼,稱頌他的能力,想要維持自己瀚京第一公子的完美形象。

  他不能接受失敗。

  然而衛恒卻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一直擋在他麵前,無論他怎麽努力都無法越過,也無法觸及那些曾經環繞在他身上的光芒。

  咚!

  宮人鳴鑼,楚逸辰停下來,撐著膝蓋站著,眼前一陣陣發暈,隻能聽到自己鼓噪狂亂的心跳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界的聲音慢慢傳入耳中。

  “我沒出現幻覺吧,是衛世子贏了嗎?”

  “是衛世子贏了,最後一球還是被他打回去了。”

  衛恒……贏了?

  思緒遲緩的轉動起來,球棍脫手而出,渾身的力氣也好像在瞬間被全部抽離。

  楚逸辰很想坐下來好好休息一下,紛雜的議論聲如同一根根無形的線將他的四肢都穿連起來,讓他不得不掛起慣有的笑容去應對接下來的事。

  楚逸辰和衛恒一起回到湖邊,宋挽飛奔到衛恒麵前蹲下,拿了長靴放到衛恒腳邊。

  她連餘光都沒給楚逸辰一點,好像他們隻是陌生人。

  也有宮人來伺候楚逸辰換鞋,楚逸辰的目光卻忍不住一直追著宋挽。

  為了更好的服侍衛恒,她幾乎是跪在地上的,她很怕冷,手指都凍得發紅,卻還是很熟練的幫衛恒脫下冰刀,

  如此謹慎卑微,甚至有著明顯的討好,和楚逸辰記憶中嬌弱不堪、需要被好好保護的宋挽截然不同,楚逸辰明明可以理直氣壯的唾棄她,心底生出的卻是怨懟。

  他曾為她拉下顏麵求了好多人,還為她失控丟臉,可她隻會不斷把他推離,以前他覺得她是不想拖累自己,所以一個人承受這麽多,這會兒他突然覺得,她其實並沒有多喜歡他,所以才能這麽幹脆利落的放下。

  他都不嫌棄她把身子給了顧岩廷,願意放棄一切帶她走,她卻隻會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他。

  她說不想看他放棄一切失去抱負困於一隅,那他如今這樣就好嗎?

  他維持著假清高,學會了曲意討好,失去了平常心,開始在意勝負名利,不過短短數月,他就變成了曾經自己口中最厭惡的那種人,她是不是也在心中瞧不起他,覺得他一直都是個麵目醜陋的偽君子?

  在楚逸辰胡思亂想的時候,宋挽已經伺候衛恒換好鞋子。

  見兩人要走,楚逸辰脫口而出:“站住!”

  宋挽仍是低垂著頭沒有看他,衛恒回頭看著他,疑惑的問:“楚世子還有事?”

  贏了比試,衛恒臉上倒是沒有了一開始的挑釁,表情變得寡淡,好像贏楚逸辰這件事對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麽。

  衛恒這樣的表現讓楚逸辰覺得自己現在的麵目越發醜陋難看,楚逸辰喉嚨發澀,握緊了拳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宮人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催促:“衛世子、楚世子,大家還在等著你們呢。”

  衛恒沒追問楚逸辰剛剛想說什麽,帶著宋挽回到觀看席。

  押了楚逸辰贏的人都不敢和衛恒說話,唯有趙熠熱切的說:“恒哥兒你這身手也太厲害了吧,我還以為你成天悶在家裏睡大覺呢。”

  衛恒笑笑,說:“成日都睡覺,哪有那麽多的覺睡,總要做點事打發時間才行。”

  誰知道你光是打發時間就能把自己的身手練得這麽好?

  眾人腹誹,衛恒在趙熠旁邊坐下,宋挽幫他倒了杯茶,衛恒喝了一口,偏頭問趙熠:“聽說三殿下方才以我和楚世子設了賭局,如今勝負已定,不知誰是最後的贏家。”

  提起這事趙熠來了勁兒,他微微坐直身子,對候在一旁的宮人吩咐:“呈上來。”

  宮人用一個紅木托盤將方才眾人押的賭注都呈上來。

  這些都是他們精心挑選的隨身之物,品類繁多,價值都不俗,小山似的堆在托盤裏,若是變賣出去,少說也有上千兩。

  趙熠說:“隻有一人押恒哥兒贏,這些東西如今都是她一人的了。”

  趙熠說完給宮人遞了個眼色,宮人立刻把滿滿一托盤的東西交給宋挽,宋挽捧著東西說:“奴婢謝三殿下。”

  趙熠擺擺手說:“都是你自己憑本事贏的,要謝也該謝你自己的主子,謝我做什麽。”

  宋挽乖乖轉向衛恒,衛恒搶先說:“既是憑本事贏的,就收著吧。”

  “是。”

  宋挽捧著托盤站到衛恒身後,下一刻聽到趙熠說:“對了,還有一個人的賭注比較特殊,並不在托盤之中,恒哥兒想不想看看?”

  趙熠的語氣很是幸災樂禍,宋挽一驚,餘光看見宋清風跪下說:“啟稟衛世子,三殿下所說的賭注,是奴才的兩根手指,請世子稍等,奴才這就把它們切下來。”

  宋清風很是鎮定,好像他要切的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蘿卜。

  “不要!”

  宋挽脫口而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宋挽身上,自從輸了比賽就一直很沉悶的楚逸辰回過神來,他掃了宋清風一眼,而後定定的看著宋挽,說:“賭約已成,這麽多人看著,豈是你說反悔就反悔的?”

  宋挽剛想說自己可以把東西都還給其他人,衛恒笑著說:“楚世子說得有理,賭約已成,斷無反悔的道理,給他把刀。”

  宋挽驚愕的看向衛恒,衛恒並沒有看她,隻神情晦暗的看著宋清風。

  “本宮不同意。”

  趙郢沉著臉開口。

  楚逸辰和宋清風都是他的人,都說打狗還得看主人,楚逸辰已經輸給衛恒丟了人了,若是宋清風真的被砍了手指,他這個太子的臉還往哪兒擱?

  趙熠挑眉,說:“皇兄,你又要護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