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你能看著他們死在你麵前嗎?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25      字數:4153
  深夜,衛陽侯府。

  楚若琪皺著一張臉,不滿的問:“娘,為什麽要我去伺候太子殿下?若是被人知道,女兒以後還怎麽見人?”

  楚若琪根本不能理解這件事,侯夫人拍著她的背說:“現在是最好的時機,等這次的事情過去,你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了。”

  楚若琪鼓著腮幫子,又委屈又氣惱,她是想做太子妃,但她要風風光光、名正言順的做太子妃,而不是像宋挽那樣,下賤到主動對男人投懷送抱。

  楚若琪不應聲,侯夫人也知道委屈她了,放軟語氣道:“琪兒,娘知道你委屈,但等你做了太子妃,就有你皇姑照拂著,等太子殿下繼位,你就是昭陵新一任的國母了,這樣難道不好嗎?”

  楚若琪自然是想做國母的,蹙眉道:“可是母親,我現在登門,太子殿下會怎麽看我呀?他若是覺得我是那輕浮孟浪之人,還會願意娶我嗎?”

  侯夫人立刻搖頭,安慰道:“天花之事非同小可,你這個時候去照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隻會覺得你一片真心,哪裏還會輕看你,試問世間有幾人真願意為心上人豁出性命去的?”

  楚若琪咬唇,她隻是想做國母,跟太子根本沒有見過幾次麵,連喜歡都談不上,要她為太子豁出命去她也是不情願的。

  楚若琪也害怕染上天花,緊張的看著侯夫人問:“娘,天花當真有可解之法嗎?要是太子殿下的天花不好可怎麽辦啊?”

  侯夫人立刻捂了楚若琪的嘴,太子染病的消息還沒宣揚出去,衛陽侯府會知道還是因為楚逸辰的緣故,這些話可不能隨便亂說。

  時間緊迫,侯夫人沒敢耽誤,壓低聲音說:“琪兒,娘如實跟你說吧,這次難民之事牽連甚廣,若是細究下來,那日你擅自讓人在城中發放饅頭和粥飯的舉止也是妥當的,有衛陽侯府在,你雖然不至於被定罪,但名聲也會有損,你若不想因此低嫁,就乖乖聽娘的話。”

  侯夫人一直都是偏寵楚若琪的,她都這麽說了,楚若琪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眨巴眨巴眼睛,最終還是點頭應下。

  侯夫人鬆了口氣,又安撫了一句,說:“逸辰既然讓人捎信說有解決之法,應該是不用擔心的,你安心去吧。”

  一炷香後,一輛馬車低調的從衛陽侯府後門出發,停在廷尉府後門,楚若琪用披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走進廷尉府。

  穿過彎彎繞繞的長廊來到清風院,楚若琪鬆了口氣,摘下帽子整理自己的發髻,下一刻,宋清風從院子裏走出來。

  楚若琪臉熱,下意識的繃緊身子想要擋臉,宋清風卻朝著她跪下,用尖細的嗓音說:“奴才拜見楚小姐。”

  是了,眼前的人已經不是宋家大少爺,而是一個為了苟活可以出賣一切的狗奴才。

  楚若琪心底的窘迫消散,背脊挺直,連下巴都抬高了些,好像她不是巴巴的送上門來伺候人,而是來這裏做客的。

  楚若琪問:“太子殿下休息了嗎?”

  宋清風跪著說:“殿下剛用了藥,還在處理公務。”

  “我進去看看。”

  楚若琪說完往前走,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宋清風剛站起來,露出諂媚的笑,問:“楚小姐還有什麽吩咐嗎?”

  “我今晚來這兒的事……”

  “楚小姐放心,今晚的事,一個字都不會傳出去。”

  宋清風回答的很快,語氣也很堅定,楚若琪放下心來,推開門走進去。

  趙郢確實還沒睡,昏黃的燭火下,他披著一件墨色繡雙龍戲珠圖案的披風坐在桌案前,正在認真的看一卷東西。

  除了自家兄長,楚若琪還從未與別的男子單獨相處過,一想到這人不久以後會是自己的夫君,楚若琪的心跳加快了些,麵上也浮起紅暈。

  趙郢專注的看著手裏的東西沒有抬頭,淡淡道:“本宮不是說了沒什麽事不要來打擾嗎?”

  趙郢把楚若琪當成宋清風,說出來的話帶著儲君的威嚴霸道,楚若琪的心尖顫了顫,心跳得更快了。

  太子殿下雖然沒有她大哥長得那般俊美,周身的氣度卻也是旁人不及的啊。

  楚若琪解開披風帶子,披風無聲的墜地,露出裏麵漂亮的胭脂色衣裙。

  今夜她精心打扮過,從頭發絲到腳後跟都是香噴噴的,縱然不發生什麽,也要成為太子殿下放在心上的人。

  楚若琪邁著蓮步走過去,柔聲道:“琪兒拜見太子殿下。”

  猛然聽到女子柔婉的聲音,趙郢嚇了一跳,認出楚若琪後,眉心微皺,問:“你怎麽在這兒?”

  楚若琪說:“琪兒聽說太子殿下身體抱恙,心中擔憂不止,這才求著雙親,偷偷來此探望殿下。”

  所以這事衛陽侯夫婦都知道?

  趙郢眉頭鬆了些,今晚楚若琪確實比平時好看些,一雙黛眉微微攏著,委屈又惶然,惹人憐惜極了,趙郢說:“起來吧,為了不擾亂民心,本宮身體有恙之事不能外傳。”

  “琪兒絕不會外傳的,”楚若琪立刻回答,而後又怯怯的看著趙郢,“琪兒此番前來,委實唐突,殿下不會因此看不上琪兒吧?”

  若是以往,趙郢的確會有些看不上,但現在情況不同,趙郢揉了揉太陽穴說:“如今情勢複雜,你什麽都不知道,稍後本宮就派人送你回去,且當此事從未發生過,你不必有任何擔憂。”

  太子在維護我的名聲。

  楚若琪心底湧起一分甜蜜,主動上前,抬起玉手幫趙郢按捏太陽穴,語氣越發柔和的說:“太子殿下頭疼嗎?一定是最近太勞累了。”

  楚若琪從沒幹過伺候人的夥計,按摩得並不好,但她湊近之後,一股宜人的芳香便湧入趙郢鼻尖,加上她指尖細軟微涼,趙郢便舍不得退開,閉眼享受起來。

  揉了一會兒,楚若琪的手有點酸了,她柔聲說:“太子殿下身體有恙,還是早些歇著吧,睡一覺,發發汗,也許就好了。”

  楚若琪說完把手撤走,趙郢順勢抓住她的手腕,問:“去哪兒?”

  楚若琪紅著臉不敢看他的眼睛,說:“琪兒已見到太子殿下,不該再待在這裏,琪兒要回去了。”

  皇室子弟,十五六歲就安排了宮娥了解房中事,趙郢如今也算是閱女無數,這些時日他一直待在廷尉府,未曾近女色,這會兒被楚若琪勾起了欲念,哪肯放人離開,眼神炙熱的說:“琪兒對本宮一片真心,本宮自然不會辜負,夜都這麽深了,琪兒不如就留下來陪本宮吧。”

  趙郢的掌心也是滾燙的,楚若琪連脖子都紅了,象征性的掙了掙,說:“殿下,這樣不好吧。”

  趙郢對這種欲拒還迎的招數熟悉得很,拉著楚若琪讓她坐在自己腿上,環著楚若琪的腰說:“有什麽不好的,皇祖母和母後原本就想將你指給本宮做太子妃,等本宮回宮,立刻就讓她們下旨為你我賜婚。”

  趙郢是老手,特意對準楚若琪的耳朵說話,溫熱的氣息撲在上麵,楚若琪軟了身子,慌亂的說:“若是讓別人知道,琪兒就沒辦法見人了。”

  趙郢見時機成熟,抱著楚若琪朝床邊走去,嘴上安撫道:“不會有人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誰敢說琪兒一句不是,本宮就割了他的舌頭!”

  楚若琪被這霸氣的偏袒征服,沒再拒絕,隻軟軟的喚了一聲“殿下”,接下來便任由趙郢作為了。

  清風院一夜春啼不止,城外營地卻沒幾個人安眠。

  第二天張海醒來發現蔣蒙不見了又哭鬧了一番,但人死了就是死了,不管他再怎麽撒潑打滾都沒用。

  楚逸辰連夜來營地的事沒什麽人知道,更不會有人知道他是專程來取宋挽的血的。

  宋挽還和前兩天一樣負責照料病情惡化的病人,但當天傍晚,又死了兩個人。

  一個是昨日說張海的那個男人,另一個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婦人。

  婦人的丈夫是當兵的,在邊關戍守,前天宋挽還在向顧岩廷打聽她丈夫現在做到什麽職位了,今天她人就不在了。

  屍體被抬出去後,營地的氣氛更加凝重。

  之前那些難民裏一共發現了差不多兩百個天花患者,這幾日陸陸續續又增加了五六十人,而且他們的病情惡化速度很快,宋挽一個人都快照顧不過來了。

  夜裏,宋挽歇下來,這幾日她走了很多路幹了很多活,渾身都酸痛得不行,正想喘口氣,張海湊到她身邊小聲問:“挽姐姐,你累嗎?”

  棚子裏隻有一盞油燈,光線昏暗得不行,宋挽卻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搖頭說:“不累。”

  張海不信,笨拙的幫她按捏肩膀。

  宋挽心底劃過暖流,張海小聲說:“挽姐姐你睡會兒吧,我守著你呢。”

  不知是不是太累,宋挽沒一會兒還真睡著了,半夜卻被噩夢驚醒。

  她夢見自己被割破了手腕綁在一個木架上,所有人都拿著碗朝她圍過來,要接她的血喝。

  夢境太真實了,她甚至能感受到身體裏的血液是如何一點點流逝的。

  宋挽驚出一身冷汗,按住胸口喘了好一會兒氣才勉強平複下來。

  張海就睡在她旁邊,小孩兒沒有安全感,蜷縮成小小的一團,手還抓著她的衣擺,好像宋挽能保護他似的。

  宋挽忍不住揉揉他的額頭,卻觸到一片異常的滾燙,張海燒得很厲害,之前蔣蒙也是這樣過了幾日病情就惡化到無力回天的地步了。

  這會兒離天亮還有很久,知道找禦醫也沒辦法,宋挽把張海抱進懷裏,努力給他提供溫暖。

  過了一會兒,黑暗中有個沙啞的聲音說:“那個孩子挺不住了吧。”

  “這都多少天了,我們這些大人都挺不住了,更何況他一個孩子。”

  “他和昨天死那個小孩兒一直都待在一塊兒,昨天他倆沒一塊兒走都是奇跡。”

  “也快輪到咱們啦。”

  交談聲戛然而止,隻剩下幾聲幽幽的喘息。

  盡管知道張海這會兒聽不見,宋挽還是捂住他的耳朵。

  有些聲音,不聽見最好。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張海一直沒醒,宋挽看到他身上好多地方也冒出膿瘡,他的症狀也很嚴重了。

  宋挽心底發沉,聽到外麵有醫女起來熬藥,放下張海走出去,正好和白荷碰上。

  宋挽下意識的想和白荷拉開距離,白荷輕咳一聲說:“姑娘不用躲我了,以後我和姑娘一起在這兒照料他們。”

  白荷說完撩起袖子,她手上沒有凍傷,因為天花而泛起的紅疹相當顯眼。

  她染上天花了。

  宋挽驚愕的看向白荷,白荷放下袖子,彎著眸說:“奴婢沒什麽好遺憾的,這些時日能侍奉姑娘是奴婢的榮幸,若是有機會,下輩子奴婢還想侍奉姑娘。”

  這些時日每天都要照顧這麽多病人,白荷也瘦了不少,她還蒙著麵紗,一雙眼睛熬得全是血絲,卻坦然平靜,沒有絲毫抱怨。

  宋挽喉嚨發哽,問:“大人現在在哪兒?”

  白荷說:“剛剛被一個將士叫走了,好像是吳副蔚身體有些不適。”

  吳勤也染了天花?

  宋挽抿唇,先和白荷一起幫忙熬藥給那些病人喝下,吃過早飯,顧岩廷才沉著臉回來,宋挽立刻迎上去,顧岩廷看了她一眼,說:“跟我來。”

  兩人走到無人的地方,顧岩廷問:“你想說什麽?”

  宋挽輕聲問:“吳副蔚是不是也染病了?”

  顧岩廷沒看宋挽,沉沉的說:“隻是普通的風寒,別亂想。”

  如果真的是普通的風寒,怎麽會在這個時候把他叫過去?

  宋挽沒有提出質疑,隻是安安靜靜的看著顧岩廷。

  顧岩廷被她看得有些煩躁,在原地轉來轉去的走了兩圈,扣著宋挽的後腦勺和她額頭相抵,惡狠狠的說:“給我打消你腦子裏不切實際的念頭,老子還沒有淪落到要犧牲一個女人去救其他人的地步!”

  顧岩廷的怒氣很明顯,宋挽依然很平靜,問:“顧岩廷,你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一個一個的死在你麵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