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奴婢求親手殺了宋清風
作者:
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25 字數:4157
難民的事比大家想象中要棘手的多。
瀚京的雪隻下了三日,相鄰幾個州縣的雪卻足足下了七八日,積雪壓垮了很多房屋,凍死凍傷的人不計其數,瀚京是離這些州縣最近的地方,不過幾日,城外便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流民。
之前朝廷是把城外的一座土地廟當作臨時收容難民的地方,眼看難民人數越來越多,土地廟就不夠住了。
這麽多數量的人,安置管理都成了大問題,更不要提吃喝拉撒睡了。
因為這件事,朝堂上下全都愁雲慘淡。
宋挽不能出門,隻能從出去采買的下人口中聽到隻言片語。
見情形不大對,宋挽讓下人出門多采購了些米麵油鹽等必需品回來,又讓青萼多買了些炭。
這個冬天還很長,瀚京周邊的州縣都受了雪災,還不知道其他地方現在是什麽情況,一旦糧食補給不上來,事情隻會變得越來越糟糕,多囤些吃的總是好的。
然而下人剛把東西買回來,宮裏便來了人。
這次來的不是傳信的太監,而是太子趙郢。
宋挽趕到前廳的時候,許鶯鶯已經站在裏麵了。
這些時日許鶯鶯一直病著,隻從背影一眼便能看出她消瘦了許多,咳嗽不止。
宋挽跨進廳裏,跪下行禮:“奴婢拜見太子殿下。”
“不必多禮,起來吧。”
宋挽複又起身,趙郢直接說:“最近因為雪災,城外聚集了許多難民,此後應該還會有不少難民湧來,父皇命本宮全權處理此事,本宮住在宮中多有不便,決定暫住廷尉府,待此次的事情結束再回宮。”
宋挽訝異,好在前麵有許鶯鶯擋著,沒有被看見。
許鶯鶯還沒做過一天的正經主母,被這個消息驚得有點懵,無措的說:“廷尉府不比宮中,太子殿下在此隻怕會不習慣……”
趙郢打斷許鶯鶯,說:“事出緊急,一切從簡,夫人不必特意為本宮準備什麽,按照顧大人平日的吃穿用度來便是了。”
許鶯鶯還是很惶然,說:“那臣婦這就讓人把主院騰出來。”
“不必這麽麻煩,本宮住清風院就好,”見許鶯鶯的表情有些茫然,趙郢便知她對廷尉府還不大熟悉,好脾氣道,“顧夫人眼睛看不見,如今又生著病,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這些雜事交給宋挽去做就行了。”
許鶯鶯如蒙大赦,立刻道:“謝太子殿下體諒。”
丫鬟扶許鶯鶯離開,宋挽柔聲說:“請太子殿下恕罪,清風院數月沒有住人,需要好好打掃一下,奴婢保證在天黑之前打掃幹淨。”
趙郢懶懶應道:“不急,這種粗活有人會做,先給本宮換壺好點的茶來。”
“是。”
宋挽回寧康苑找出屋裏最好的茶葉泡上,又拿錢讓青萼出門再采買些東西回來。
趙郢嘴上說著不需要特殊對待,若是真按照顧岩廷的吃穿用度待他,他隻怕最多三天就要回宮去。
宋挽端著茶趕回前廳,快到的時候,宋清風帶著一隊禦林軍迎麵走來。
宋清風比上次在宮裏見麵也瘦了不少,眼尾下垂得更厲害,臉上全然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布滿叫人心裏很不舒服的陰鬱冷沉。
察覺到宋挽的目光,宋清風掀眸看過來。
眼神冷寒,挾裹著尖銳的敵意,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親妹妹,更像是在看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
宋挽心頭一滯,停下步子側身避讓。
宋清風卻在她麵前停下,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後問:“手裏端著的是什麽?”
宋挽如實說:“是太子殿下讓奴婢重新沏的茶。”
宋清風說:“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所有入口之物都要有人先試毒才行,你先喝一口。”
宋清風的語氣滿是命令,活似宋挽敢做出謀害一國儲君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
宋挽倒了一杯茶當著宋清風的麵喝下,問:“這樣可以了嗎?”
宋清風盯著宋挽沒放,幽幽道:“這幾日太子殿下暫住廷尉府,一應起居都有奴才照料,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莫要妄圖攀龍附鳳,行不軌之事。”
這話幾乎是在明示宋挽不要去勾引趙郢了。
宋挽抿唇瞪著宋清風,眸底攢了火,宋清風卻毫不在意,帶著那些禦林軍朝清風院的方向走去。
宋挽端著茶去前廳,一進去便聽見趙熠笑道:“皇兄可真心善,在這種關頭都不忘帶那條狗回這裏來故地重遊。”
宋挽端著茶走過去,福身道:“奴婢拜見三殿下。”
趙熠唯恐天下不亂,拉長聲音故意挑撥:“皇兄,你占了顧大人的府邸不說,還要使喚人家的寵婢,這樣好像不大好吧。”
趙郢橫了趙熠一眼,沉沉道:“不會說話就不要說,沒人把你當啞巴!”
趙熠收斂了點,聳聳肩道:“我就是這麽一說,皇兄也不用這麽凶我吧。”
趙郢抿唇,眉宇間泄出絲絲殺氣。
雪災一事的處理對趙郢來說很重要,若是處理得當,此番之後他就能正式輔政接觸政務了,但若是處理不當,他這個儲君就會失掉民心,在朝中也很難樹立威望。
趙郢這幾日都在為這件事煩惱,趙熠這個時候還來惹事就讓他很不爽了。
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趙熠也不是那種沒有感知的傻子,識趣的說:“我原本是想幫皇兄做點什麽的,如今看來皇兄應該能應對自如,那我還是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吧。”
趙熠起身往外走,宋挽跟在他身後說:“奴婢送三殿下。”
“不用,我認得路。”
趙熠拒絕,晃晃悠悠的離開。
過了會兒,宋清風回到前廳,對趙郢說:“殿下,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隨本宮去城中轉轉。”
“是。”
趙郢帶著宋清風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看著宋挽說:“你也跟上。”
趙郢沒坐自己的馬車,而是坐了廷尉府的馬車。
出了廷尉府,馬車在城中漫無目的的轉著。
趙郢撩開窗簾觀察著城中的情況,宋挽挨著宋清風坐在趙郢對麵,垂著眸不敢左顧右盼,宋清風則俯下身,用自己的袖子幫趙郢擦鞋。
這個動作宋清風做得很自然,神情也很專注,好像他天生就是做這種事的。
過了會兒,趙郢放下簾子,聲音冷沉的問:“寧遠,這次的事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
寧遠是宋清風的字,宋挽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兩個字了,一時恍如隔世。
宋清風低著頭,確定趙郢鞋子上沒有髒汙殘留後才直起身說:“回殿下,奴才不知。”
趙郢對宋清風的回答不滿意,看向宋挽命令:“你來說。”
宋挽露出惶恐的表情,怯怯地說:“殿下,奴婢隻是一介女流,之前常年待在閨中,對世事知曉不多,奴婢不敢……”
“不敢?”趙郢突然傾身,伸手扼住宋挽的下巴,他的眸底染了怒氣,冷笑道,“宋家一雙兒女,才貌冠絕瀚京,現在一個個的都跟本宮裝起來了?”
趙郢的力道頗重,宋挽吃痛悶哼了一聲,宋清風坐在旁邊無動於衷,好像根本感知不到身邊發生的事。
“殿下……”
宋挽想要辯解,趙郢鬆開宋挽,揪著宋清風的衣領說:“宋清風,別忘了,當初是你自己哭著求著要本宮留下你的,想給本宮做狗的人多的是,你如果打算一直這麽要死不活下去,本宮不介意換條狗養!”
趙郢的語氣凶狠,充滿威脅,顯然已經被宋清風這段時間的表現惹惱。
宋挽心頭發緊,卻聽見宋清風用尖細的嗓子平靜的問:“殿下不是一直都不肯相信奴才麽?”
宋挽坐在旁邊,看不到宋清風完整的表情,隻能看到他消瘦的側臉。
他唇角是微微勾著的,眼尾卻慣性的下垂,給人一種很詭譎的算計感。
趙郢揪著宋清風的衣領越發用力,宋清風繼續說:“奴才想做殿下身邊最有用的那條狗,比起貿然開口被砍掉狗頭,奴才更願意花時間耐心等待殿下的信任。”
趙郢用力把宋清風推到馬車壁上,冷著臉說:“本宮若當真不信你,一開始就不會留下你!”
趙郢的力氣很大,宋清風的腦袋在馬車壁上磕出一聲悶響,宋挽聽著都疼。
宋清風神情寡淡,沒有分毫吃痛的神情,慢條斯理的整理衣襟,然後看著趙郢說:“殿下若是真的相信奴才,現在就該殺了這個女人。”
宋清風半點餘光都沒有分給宋挽,但宋挽就是知道,他嘴裏的“這個女人”指的是她。
他要趙郢殺了她。
趙郢皺眉,看看宋挽又看看宋清風,問:“為什麽?”
宋清風說:“畜生是沒有感情的,這個女人說到底與奴才流著同樣的血,奴才免不了什麽時候會對她心軟,如此便有了軟肋,很容易壞殿下的事。”
“不行,”趙郢搖頭,說,“打狗還得看主人,顧岩廷是有將相之才的,本宮以後還要重用他,現在若是殺了他的女人,他肯定會存有芥蒂。”
宋清風毫不在意,說:“不過是個女人,殿下再賜他一些姬妾不就好了?”
趙郢有些猶豫,像是在考慮宋清風的提議,宋挽握緊拳頭,說:“殿下,您不能殺奴婢!”
宋挽沒有求饒,而是用了“不能”這樣的詞。
趙郢掀眸看著宋挽,問:“本宮為何不能?”
宋挽說:“奴婢現在得了顧岩廷幾分寵愛,可以幫殿下監視他,他是上過戰場的人,防範意識比一般人重,並不重色,殿下應該也知道,陛下賜給他的二十名婢子,尚未有一人成功爬上他的床榻,殿下若殺了奴婢,再想安插一個眼線進去就沒這麽容易了。”
宋挽迅速分析了利弊,趙郢審視了她一會兒問:“就這些?”
宋挽搖頭,說:“奴婢願為殿下效力,但奴婢對殿下也有所求。”
“你想求什麽?”
“奴婢求殿下有朝一日能讓奴婢親手殺了宋清風,以安宋家死去的那些人的亡靈!”
宋挽說著給趙郢跪下。
趙郢的目光在她和宋清風之間流轉,饒有興致的勾唇。
有趣,這對兄妹現在似乎都想弄死對方呢。
正想著,馬車停下,車夫的聲音傳來:“殿下,城外似乎有人在鬧事。”
自那日有難民在城中鬧事後,瀚京的城門就一直是緊閉著的,一麵有更多難民流竄到城裏來。
這會兒有不少守城官兵都在往城樓上跑,趙郢也帶著宋清風和宋挽上了樓。
趙郢鮮少出宮,守城官兵基本都不認識他,好在宋清風手上拿著象征太子身份的令牌,一路上都沒人敢阻攔。
城門外,數百難民正激動的與校蔚營的官兵對峙著。
城樓太高,聽不清他們在嚷嚷什麽,隻是校蔚營的官兵因為不能傷他們的性命,推搡之間有些落了下風。
趙郢看了一會兒沉聲命令:“給本宮拿弓弩來!”
無人應答,趙郢看著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守城官兵怒道:“愣著做什麽?聾了?”
那人被吼得抖了一下,說:“啟稟太子殿下,顧校尉吩咐過,無論城外發生什麽衝突,屬下都不能攻擊無辜百姓。”
那些哪裏是無辜百姓,分明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刁民!
趙郢的臉一點點沉下去,挑眉問:“你的意思是本宮的話還不如一個四品校尉的話管用!?”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人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敢再違抗趙郢,跑去找弓弩,就這麽一會兒,樓下的難民已經和校蔚營的官兵打了起來。
難民手上雖然沒有武器,但三兩個人圍攻一人,這力量也不容小覷。
趙郢拿到弓弩,立刻搭弓瞄準。
看到人群中鬧事鬧得最凶的那個人後,趙郢果斷鬆手。
趙郢的箭術不俗,臂力也好,拉了滿弓的箭帶著勢不可擋之勢飛出,原本趙郢是瞄的那人的心髒,那人被推了一下,趔趄之後細微的偏差導致這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脖子。
殷紅的雪如同絢爛的煙花在空中綻開。
亂哄哄的人群慢慢安靜下來,全都仰頭望向城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