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太蠢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2 00:25      字數:4173
  “請顧大人不要責怪宋姑娘,今日是我下帖子請她陪我出來逛街的,出了這樣的意外讓她受到驚嚇是我不好。”

  葉清靈尚未出閣,不便與外男見麵,事發太突然,沒有屏風遮擋,隻能勉強用書架擋一下。

  顧岩廷垂在身側的手暗暗握拳,繃著臉說:“她不重要,葉小姐沒事便好。”

  巡夜司統領跟著進來,連聲說:“下官這就安排車馬護送葉小姐回相府。”

  葉清靈不好久留,隻對宋挽說:“那我改日再約宋姑娘。”

  怕再生出什麽變故,巡夜司的馬車很快到書店,葉清靈帶著桂心離開,巡夜司的人也押著那些難民回去。

  街上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出門查探情況。

  顧岩廷涼涼的覷著宋挽,傳達出的意思很明確:回去你就知道了。

  宋挽莫名有點心虛,摸摸鼻尖說:“奴婢也不知道會出這樣的事。”

  顧岩廷橫了宋挽一眼,秦叔在一旁打了個飽嗝兒,幽幽的笑道:“小丫頭片子平日嘴皮子不是挺利索的麽,這麽怕他做什麽?”

  顧岩廷偏頭看向秦叔,隻一眼,顧岩廷便知道,眼前這個看著醉醺醺的老頭上過戰場殺過人。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迸射出叫人汗毛倒豎的強大氣場。

  過了一會兒秦叔摸著下巴嘖嘖出聲:“果然是老了啊,老頭子我都好多年沒見過這麽有攻擊性的眼睛了。”

  顧岩廷沉著臉走到櫃台前。

  他身量高,視線很容易便越過櫃台看到秦叔那條受傷的腿,更加佐證他的猜測。

  尋常人是不會留下這樣的傷的。

  不過顧岩廷沒有追問秦叔的身份,隻是指著宋挽問:“她來過這裏幾次?”

  秦叔故意拱火,笑道:“她不是你的人麽,你不知道她平日都背著你幹過什麽?”

  宋挽這會兒有些怕他會亂說話,走到顧岩廷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說:“大人,奴婢就來過這裏幾次,沒做什麽。”

  “小丫頭片子,當著我的麵兒還撒謊?”秦叔毫不猶豫的拆宋挽的台,誇張道,“她給我們這兒寫話本子,內容可香豔了,連我這個老頭看了都臉紅,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寫出來的。”

  “我沒有!”

  宋挽反駁,臉一下子紅了,腮幫子也變得氣鼓鼓的。

  秦叔覺得逗她好玩兒,說:“你不信?那我馬上把她寫的東西拿給你看。”

  秦叔說完作勢要去拿書,宋挽怕他真的拿什麽亂七八糟的書出來汙蔑是自己寫的,一著急,抓住顧岩廷的手說:“奴婢真的沒有寫那種豔俗的話本子,大人一定要相信奴婢。”

  宋挽的語氣又急又委屈,顧岩廷的目光卻落在她抓著自己的手上。

  他的手掌很大,她兩隻手都不能把他的手握住,白生生的,又軟又涼,像極輕軟的羽毛,在心底掃了一下又一下。

  喉結滾了滾,顧岩廷把宋挽的手握進掌心,對秦叔說:“不必拿了,她寫不出來你說的那種東西。”

  說完,顧岩廷拉著宋挽走出書店。

  秦叔放鬆身體靠著櫃台,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顧岩廷和宋挽的背影,低歎道:“小子,讓你看你不看,那丫頭寫出來的東西,可是比那些豔俗本子還能蠱惑人心的。”

  今天是陰天,一出門冷風便刮得人臉上生疼,宋挽被顧岩廷拉著往前走了幾步便感覺渾身都涼透了,忍不住喚了一聲:“大人。”

  聲音也細細軟軟,顧岩廷一下子想到前天晚上她在耳邊隱忍啜泣得聲音,胸口一熱,顧岩廷停下,回頭見她小臉有點白,問:“我還沒發火就開始裝可憐了?”

  宋挽搖頭,如實說:“奴婢沒有撒謊,奴婢就是覺得很冷。”

  宋挽冷得牙齒都在打顫,說出來的話也全都話作熱騰騰得白霧,顧岩廷這才發現握在掌心的手都冷了,眉心一皺,道:“這還不是最冷的時候,你穿了這麽多,怎麽還冷成這樣?”

  宋挽說:“奴婢一直都有畏寒的毛病,請大人恕罪。”

  宋挽身上有一種魔力,和她待久了的人都不由自主想要保護她,青萼上前說:“我家大少爺也有畏寒的毛病,這確實不是他們自己能控製的,還請大人不要因此生姑娘的氣。”

  顧岩廷舍不得吼宋挽,青萼正好撞到他槍口上,顧岩廷橫了青萼一眼,冷聲質問:“既然知道她畏寒,這種天氣為什麽還讓她出門!?”

  青萼絲毫不懼,看著顧岩廷說:“奴婢到姑娘身邊是報恩的,自是不能違逆姑娘的意願。”

  你還有理了!

  顧岩廷剛要發怒,宋挽柔聲問:“大人,奴婢方才聽巡夜司那位統領所言,今日的事似乎牽連頗廣,大人可要與他一同跟進下事情的進度?”

  顧岩廷的表情嚴肅了些,沉沉道:“不急,我先把你送回去。”

  隻有一匹馬,青萼立刻說:“奴婢自己想辦法回去,大人先送姑娘回去吧。”

  和之前一樣,還是宋挽坐前麵顧岩廷坐後麵,馬跑起來風更冷了,宋挽不自覺又往顧岩廷懷裏縮了縮。

  在沒人看到的地方,顧岩廷唇角微微上揚,心情好了些。

  快到廷尉府的時候,顧岩廷對宋挽說:“今日之事蹊蹺之處頗多,城中不大安全,這些時日沒有我在,莫要再擅自出府。”

  宋挽問:“若是陛下召見呢?”

  顧岩廷沉默了一瞬說:“若是非去不可,也讓人到校蔚營給我說一聲。”

  他不想再像上次那樣,回到府上發現府裏多了很多生麵孔,還要再三追問她才肯說自己受了什麽委屈。

  顧岩廷的保護之意很明顯,宋挽抿唇,沒再接話。

  到了廷尉府,顧岩廷讓宋挽下馬,自己並未下來。

  宋挽站在馬下,仰頭看著顧岩廷說:“京中形勢錯綜複雜,大人小心。”

  “我有分寸,管好你自己別讓我擔心就行。”

  說完這句話,顧岩廷掉轉馬頭離開。

  宋挽站在門口有點怔愣,顧岩廷剛剛是說會擔心她吧。

  他那樣的人,能擔心一個人,這個人在他心裏多少應該是有些分量的。

  可是她的心都死了,不能給他什麽回應。

  顧岩廷一直忙到戌時末才回來,夜裏溫度更低,顧岩廷進門的時候宋挽都感受到了外麵的寒霜氣息,不過她還是迎上去幫顧岩廷寬衣。

  顧岩廷冷肅的表情慢慢融化,問:“不是怕冷麽,這麽大晚上還不睡?”

  宋挽幫他取下肩肘和膝彎的護甲說:“大人沒回來,奴婢怎麽敢睡。”

  顧岩廷挑眉,問:“所以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因為獨守空房、輾轉難眠?”

  這話帶著三分挑逗的意味,宋挽沒有回答,隻說:“廚房有熱水,飯菜也溫著,大人是先沐浴還是先用飯?”

  昏黃的燭火下,梳著婦人發髻的宋挽眉眼溫和如水,很專注的幫顧岩廷寬衣,顧岩廷突然想起軍營裏那些老兵油子說過的一句話。

  婆娘孩子熱炕頭。

  多少人埋骨他鄉未曾完成的心願,如今就鮮活的展示在他眼前。

  要是有個孩子就更好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腰就被掐了一下,宋挽紅著臉,含羞帶怯的瞪著他。

  顧岩廷身隨心動,攬著宋挽的腰還放肆的遊走了一下,宋挽在跟他說正事,沒想到他突然來這麽一下,不自覺便動了手。

  “膽子大了,敢掐我了?”

  顧岩廷挑眉。

  相處了數月,宋挽也看得出他這會兒不僅沒有發火心情還很不錯,無奈的說:“奴婢隻是覺得大人累了一天,明日說不定還有事要忙,應該早點休息。”

  要忙的事的確挺多的。

  顧岩廷放開宋挽,邊往耳房走邊說:“前幾天大雪,很多地方都受了雪災,城外好幾條官道都被大雪封了,各地受災的折子遲了幾日才送進宮裏,今日鬧事的就是這次受災的難民,接下來的日子我要帶校蔚營的人去清理官道,收容那些難民以免他們四處流竄生事。”

  原是雪災導致這麽多難民流離失所,宋挽點頭,又聽到顧岩廷說:“這些時日夜裏我不一定回來,不必等我。”

  “那奴婢安排人在廚房輪流值夜,這樣大人不管什麽時候回來都能吃上熱飯。”

  “不必,”顧岩廷一口回絕,“現在是特殊時期,我當以身作則才能服眾,營裏的人吃什麽我便吃什麽。”

  顧岩廷有自己的考量,宋挽不好多勸,隻能說:“那大人注意安全。”

  青萼很快送來熱水。

  沐浴完白荷送來飯菜,見有兩副碗筷,顧岩廷皺眉問:“你還沒吃?”

  宋挽說:“奴婢吃過了,奴婢就是怕大人一個人吃太寂寞,陪大人吃一點。”

  這是宋清風的習慣,他若是在太學院被先生留堂,回家晚了一定要拉著宋挽陪他吃東西。

  後來宋家沒了,宋挽也想有個人能一直陪著自己吃飯。

  顧岩廷的眉頭舒展開來,默許宋挽陪自己吃飯。

  顧岩廷還保留著在軍中的作風,吃飯速度很快,風卷殘雲的,宋挽吃飯則十分的慢條斯理,一口菜要細細咀嚼完才會咽下。

  屋裏安靜得隻有碗筷相擊的聲音,過了會兒顧岩廷主動說:“以後少和衛陽侯府那位大小姐來往。”

  宋挽微頓,問:“楚大小姐怎麽了?”

  “太蠢。”

  “……”

  如果楚若琪這會兒在這兒,應該會氣得直接動手抓花顧岩廷的臉吧。

  宋挽沒有急著追問今天白天究竟發生了什麽,顧岩廷說:“最近湧入城中的難民不少,今日會發生事端是她自作主張讓人施粥放飯,卻又沒安排人維持秩序,這些難免早就餓得沒了理智,一個個都跟鬼似的,很容易就鬧起事來,這個時候她讓侯府的護院出來鎮壓一下也就好了,她卻蠢到讓人關門停止施粥,這些難民好不容易看到一點希望又被抹殺,這才膽大包天在城中大鬧。”

  最近楚若琪惹出來的事端不少,而且都不是什麽好事,她約莫是想借著施粥放飯的機會為自己挽回一點名聲,卻沒想到別人做起來都很容易的善事,到了自己手上卻又成了燙手山芋。

  宋挽有些疑惑,問:“楚大小姐正是議親的年紀,侯府怎麽會讓她出去拋頭露麵?就算她真的出門了,侯府應該也會派人保護,怎麽會出這麽大的亂子?”

  顧岩廷眼底閃過一抹欣賞,巡夜司統領沒注意到的細節,宋挽一下子就想到了。

  他說:“今日那些難民中有不少青壯男子,其中一人的妻兒都在這次雪災中喪生,他痛失至親對這個世道充滿敵意,他還會些拳腳功夫,鬧起事來自然與一般人不同,侯府那些隻會花拳繡腿的護院自然不是他的對手。”

  宋挽垂眸,莫名覺得最近發生的事有些蹊蹺。

  巡夜司的人就算再怎麽酒囊飯袋,入城的難民數量太多總還是會引起注意的,怎麽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

  瀚京這些權貴日子的確過得醉生夢死,但一個個都是極惜命的,府上那些護院不說個個都以一當十,但也不可能是些吃白食的廢物。

  而且這些難民在饑寒交迫的情況下身體應該都很虛弱,怎麽還會有如此強的體力?

  宋挽蹙眉想得入神,顧岩廷已經吃完,放下碗筷問:“在想什麽?”

  宋挽猶豫了下如實道:“不知道為什麽,奴婢覺得這件事不像表麵上那麽簡單,背後似乎有人在推動。”

  “你覺得誰有這麽大的本事做這種事?”

  宋挽搖頭,要想做這件事不一定要有很高的權勢地位,隻要腦子足夠聰明,利用多方關係的掣肘,便能達到。

  她隻是不知道,這個人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圖。

  宋挽的眉頭不自覺皺得更緊,顧岩廷抬手在她眉心彈了一下,說:“不該你想的事就不要在這兒瞎想,記著我的話不要出門惹麻煩就好。”

  顧岩廷說完起身,宋挽仰頭看著他問:“若是真的有人在背後謀局,大人不覺得很可怕嗎?”

  顧岩廷眼眸明亮的看著宋挽,篤定地說:“不覺得。”

  他見過真正的人間煉獄,自然不畏懼任何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