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混蛋!
作者:
寒江雪 更新:2021-11-11 23:51 字數:8288
“阿挽,最近發生的事你聽說了嗎?”
楚若琪喝著花茶,興致盎然的問,宋挽捧著茶盞,看著杯裏的花瓣舒展沉浮,說:“大人受著傷,奴婢這些時日一直在府上侍奉,並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何事。”
楚若琪麵露詫異,微微拔高聲音問:“犒賞被劫,駙馬被挾持這麽大的事,阿挽竟然到現在都還不知情?”
宋挽瞪大眼睛,配合楚若琪演戲,驚疑不定的問:“什麽人這麽大膽,竟然連犒賞都敢劫,這可是會被誅九族的大罪啊。”
宋挽演得很逼真,楚若琪沒有懷疑,想要分享八卦的心理被滿足,又喝了口茶繼續說:“那些都是好逸惡勞的亡命之徒,哪裏會管這麽多。”
宋挽蹙眉,說:“可是這次陛下不是派了兩百禦林軍護送嗎,這些禦林軍個個都身手不凡,這些山匪是有通天的本事嗎,竟然能從他們手上把犒賞劫走?”
楚若琪一心隻想著聽熱鬧,根本沒有考慮過這些細節,被宋挽一說也覺得不大對勁,但不想顯得自己沒有宋挽聰明,便道:“不是說那些匪徒把駙馬也劫持了嗎,禦林軍應當是顧慮著駙馬的安危束手束腳才會這樣吧。”
“原是如此。”
宋挽點點頭,楚若琪的重點根本不在這件事上,繼續道:“駙馬現在生死未卜,曹府如今可是被鬧得雞犬不寧了。”
宋挽故作不知,天真的問:“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想辦法救回駙馬和犒賞嗎,誰還敢鬧事?”
“還能有誰,當然是曹夫人啊,”楚若琪說完掩唇笑起,“京中誰不知道她最寶貝自己那個兒子了,現在兒子被山匪劫持,她都快急瘋了,在府上各種作妖,讓曹大人去禦前求陛下派兵救人,她以為自己是誰?”
說到後麵,楚若琪的語氣帶了嘲諷的意味,宋挽想到上次在曹府,曹夫人與楚若琪坐在一起時的親昵場景,心底隻覺虛偽可笑。
宋挽放下花茶,好奇的問:“此事關係重大,陛下為何不派兵救人?”
宋挽的問題有點多,楚若琪無奈的看了宋挽一眼,嗔怪道:“阿挽你向來聰慧過人,怎麽如今連這點小事都想不明白了?”
楚若琪的語氣其實挺高興的,宋挽沒那麽聰明挺好的,畢竟上天不能什麽都偏寵她。
宋挽知道楚若琪在想什麽,撿了她愛聽的話說:“之前都是有父兄幫著奴婢,如今奴婢成日待在廷尉府,閉塞視聽,什麽消息都不知道,有些問題自然就想不明白了,還請楚小姐不要怪罪。”
楚若琪立刻說:“以我與阿挽的關係,自是不會怪罪阿挽的。”
宋挽笑笑沒有接這句話。
上次在曹府被曹夫人質疑後,如今楚若琪約宋挽都是暗中派人下帖子,讓宋挽自行前來赴約,見麵也都是在包間裏麵,不讓外人看見。
宋挽也是不知道,如今她和楚若琪到底是什麽關係。
楚若琪的優越感得倒滿足,繼續剛才的話題說:“犒賞可是在黎州境內被劫的,陛下怎麽可能直接派兵去黎州?”
黎州是越王趙黎的封地,昭陵有祖製,為避免皇室子弟反目成仇、操戈相向,各皇子前往封地之後,除了每年需向朝廷繳納一定數量的賦稅,所轄封地內的一切事務,均可自行處置,若非必要,朝廷不得插手封地之事。
所以犒賞在黎州被劫,首先要處理這件事的,是趙黎,而非朝廷。
曹夫人再著急也隻能等著。
宋挽了然的點點頭,楚若琪幸災樂禍的說:“上次在曹府,曹夫人縱容駙馬那般折辱阿挽,如今也算是遭了報應了。”
楚若琪說得很自然,全然忘了自己當時就坐在旁邊看戲,根本不曾想過要開口製止。
宋挽但笑不語,敲門聲響起,淩夜閣的婢子在門外說:“楚小姐,您要的東西送來了。”
“進來吧。”
房門應聲而開,七個婢子捧著紅木托盤進來,托盤上是琳琅滿目的各種首飾頭麵。
淩夜閣作為瀚京最大的脂粉首飾鋪,賣的自然都不是俗品,楚若琪放下花茶對宋挽說:“阿挽幫我看看,這些東西如何,過些時日就是秋獵,聽說今年秋獵會有不少女眷參加,而且還會有女子比試的環節,你可要幫我想辦法,我絕不能輸給葉清靈。”
楚若琪提要求提的理所當然,好像宋挽如今是她的婢子,有義務幫她出謀劃策。
宋挽柔聲說:“既然女子之間還有比試,也許比試的結果更重要,楚小姐最近可有進行練習。”
“誰練這個啊,”楚若琪皺眉,表情很是嫌棄,“女兒家最重要的是端莊嫻淑、持家有道,舞槍弄棒的像什麽話,況且這些東西一日兩日也練不好,何必白費功夫。”
楚若琪對這次的比試不以為意,宋挽卻有不同的看法。
往年秋獵都是為了選拔武將,磨礪諸位皇子和世家子弟的心性,今年讓這麽多女眷隨行,分明是要為皇家挑選媳婦,設置女子比試的環節背後必然也是有用意的。
不過知道楚若琪聽不進勸,宋挽也沒有多費口舌,拿起一對珊瑚耳墜說:“這個款式簡潔大方,顯皮膚白,也不容易勾纏頭發,行動起來也比較方便,小姐可以試試這個。”
“阿挽果然懂我,我瞧著這個也很不錯。”
楚若琪立刻取下自己原本戴著的耳墜,宋挽幫她戴上新的,立刻有婢子捧著鏡子過來,楚若琪滿意的對著鏡子看了會兒,問宋挽:“阿挽,好看嗎?”
宋挽點頭,說:“好看。”
楚若琪讓婢子把那對耳墜包起來,見宋挽麵上粉黛未施,恩賜一般的說:“阿挽這一身也太素淨了,不如看看這裏有沒有你喜歡的,我買給你呀。”
宋挽搖頭,說:“奴婢是戴罪之身,戴什麽都不合適。”
就算不是戴罪之身,她身上也還帶著孝,也不適合打扮得花枝招展。
楚若琪沒有堅持,隻小聲嘀咕:“阿挽你之前就頗為老成,如今更像是老人家了,一點生機都沒有。”
楚若琪說完繼續挑選別的,宋挽垂眸,掩下眸底的薄涼恨意。
真正的宋挽已經死在乞巧節,眾人隻知那夜的煙花有多炫爛,唯有宋挽知道,那夜的護城河,河水有多寒涼無情。
選完首飾頭麵,宋挽又陪楚若琪去成衣鋪試了新衣服。
這些衣服都是很早之前就讓人到府上給楚若琪量尺寸定做的,衣裙做得非常華美精致,將楚若琪玲瓏的腰身凸顯得淋漓盡致。
宋挽毫不懷疑,這次秋獵,楚若琪一定會豔驚四座,出盡風頭。
沒有女子不喜歡逛街,宋挽一直陪楚若琪逛到傍晚才結束,好在她最近都在好好操練,體力好了不少,並不覺得多累。
目送楚若琪的馬車離開,宋挽才準備回廷尉府去,然而還沒上馬車,一個小廝模樣的人上前說:“宋姑娘,我家夫人要見你。”
宋挽一眼便認出小廝身上穿的是曹府的家丁服,隨小廝往前走。
小廝沒帶宋挽去曹家,而是把她帶到離淩夜閣隻有三條街的一處宅院,曹夫人已在院子裏等候多時。
犒賞被劫的消息傳來,曹夫人吃不好也睡不好,在府上大吵大鬧的一番,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憔悴下來,這會兒眼睛都還是浮腫的。
宋挽走到曹夫人麵前,行禮道:“奴婢宋挽見過夫人。”
曹夫人抬頭看向宋挽,聲音沙啞的說:“宋姑娘,你終於來了!”
語氣帶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好像綁走曹恒樓的不是山匪,而是宋挽。
宋挽並不害怕,從容的說:“奴婢聽到消息便趕來見夫人了,若還是讓夫人久等了,請夫人恕罪。”
曹夫人被宋挽的平靜刺激到,把這幾日積壓的擔憂害怕和怒氣一股腦的撒到宋挽身上,指著宋挽的鼻子怒道:“賤人,休要跟我顧左右而言他,你和姓顧的串通起來害我兒,如今他生死未卜,你還這般惺惺作態真是叫人惡心!”
曹夫人眼神怨毒,恨不得宋挽立刻以死謝罪才好,說完眼角又溢出淚來,委實沒什麽威懾力,宋挽沒有生氣,反而捏起帕子幫曹夫人擦眼淚,柔柔的說:“駙馬如今生死未卜,奴婢很能理解夫人的心情,但夫人說奴婢和大人串通起來害駙馬,未免太高看奴婢了,奴婢如今孤身一人,什麽依仗都沒有,夫人垂憐願意幫助奴婢,奴婢怎麽可能對夫人恩將仇報?”
曹夫人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宋挽繼續說:“曹大人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若是奴婢真的存了歹心要害駙馬,曹大人難道會看不出來?”
曹夫人臉上的怒氣消了些,說到底,這個主意是她誘著哄著宋挽說出來的,又不是宋挽上趕著非要給她獻計,若說這是宋挽設好的圈套,的確有些牽強,難道她和曹府上下的人都是豬腦子?
但就算宋挽不是故意算計陷害,這也是出了餿主意,要是曹恒樓真出了什麽好歹,曹夫人一定要讓宋挽償命。
想到這裏,曹夫人繃著臉說:“就算如此,你也有推脫不了的責任,你說現在該怎麽辦?”
宋挽不知道曹夫人哪兒來的錯覺,竟然覺得她有這麽大的本事還能想辦法把曹恒樓從山匪手中救回來。
但這種實話現在是不能說的,宋挽拍著曹夫人的手安慰:“那些山匪膽子再大,也不敢對駙馬怎麽樣的,不然也不會把駙馬劫走。”
這種話曹夫人這幾天聽了上百遍,根本沒有什麽安慰作用,她急切地說:“就算樓兒能平安回來,但丟了犒賞,陛下也不會饒過他,這有什麽用?”
“隻要駙馬能平安回來,一切都好說。”
宋挽的聲音輕柔,說出來的話卻很篤定,好像所有的事都在她的預料之中,有種奇異的撫慰人心的力量,曹夫人慌亂焦急的心意外平靜下來,問:“你有法子?”
宋挽張嘴欲說,隨後像是想起什麽顧慮,搖頭道:“現在說這些都還為時尚早,還是等駙馬平安回來再說吧。”
曹夫人心急如焚,哪裏能等到那個時候,抓著宋挽的手說:“這裏又沒有外人,你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
曹夫人很用力,宋挽的手被她掐得有點疼,宋挽蹙眉,遲疑的說:“但這樣做風險很大,曹大人應該不會同意。”
“你且先說說看,若是真的能救樓兒,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做。”
曹夫人斬釘截鐵的說,沒有絲毫的猶豫和權衡利弊。
宋挽有片刻晃神。
曹夫人算不上是好人,但她是真的疼曹恒樓這個兒子,宋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在麵對趙黎的時候,是不是也曾說過這樣的話。
隻要能救自己的女兒,不管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宋挽的眼眶有些發熱,回過神來對曹夫人說:“這次犒賞被劫,錯不在駙馬,而在……越王!”
像是黑暗之中突然出現的一絲光亮,曹夫人的眼睛亮起來,催促道:“你繼續說。”
“陛下這次派了兩百禦林軍護送,禦林軍個個都是身手不俗的,能讓兩百禦林軍死傷過半,這些山匪的人數必然不少,這麽大數量的山匪不可能是一朝一夕集結的,之前怎麽會從未聽說過?”
曹夫人瞳孔輕顫。
昭陵的女子是不得幹預外事的,宋挽這一番話,比之前提議讓曹恒樓做欽差去犒賞三軍還要大膽。
曹夫人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卻不敢應答,宋挽繼續說:“這些山匪盤踞在黎州境內,必然為禍一方,那些被荼毒的百姓上哪兒申訴求助?若是一早就派兵剿匪,他們必然不能發展至此,是誰縱容他們發展壯大的?此人是什麽用意?他……”
“夠了!”
曹夫人白著臉打斷宋挽,宋挽停下來,麵上表情仍是和方才一樣沒有什麽變化。
今日她穿了一身湖綠色衣裙,皮膚顯得越發白嫩,俏生生的如同池中亭亭玉立的荷花剛剛綻放一點的花苞,美好無害極了,曹夫人卻隻覺得渾身發涼。
宋挽方才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引導曹夫人把矛頭往越王趙黎身上引。
黎州境內為什麽會有數量那麽龐大的山匪?那是趙黎對所屬封地的管轄不力導致的。
山匪數量少的時候很好抓捕,趙黎沒有一早把他們抓到不是故意縱容還能是什麽?
趙黎可是當今陛下的親弟弟,陛下怎麽可能懲戒自己的親弟弟而放過一個大臣的兒子?
曹夫人覺得這根本就是天方夜譚,說出這種話的宋挽也簡直是個瘋子。
曹夫人放開宋挽在原地轉了兩圈,低聲嗬斥:“我原以為你真的有什麽好辦法,沒想到又出這樣的餿主意。”
這件事太大了,曹夫人被嚇得六神無主,卻聽見宋挽冷靜無比的宣判:“犒賞被劫茲事體大,夫人想要駙馬全身而退,奴婢能想到最好的辦法隻有這個,曹大人應該能想到更好的辦法吧。”
聽到這話,曹夫人心窩子痛了一下,要是能指望得上什麽人,她也不用病急亂投醫來找宋挽了。
曹夫人說不出話,心亂如麻,腦子裏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宋挽說的是對的。
現在曹恒樓和曹家都走到了絕境,要想救曹恒樓,隻有這一個辦法。
隻是這個辦法太冒險了。
越王的性子那般乖戾跋扈,誰往他頭上扣屎盆子不被他撕了才怪。
曹夫人不敢輕易下決斷,穩了穩心神警告宋挽:“方才的話都給我爛在肚子裏,要是被人知道,我撕爛你的嘴!”
宋挽頷首,順從道:“請夫人放心,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曹夫人心緒浮躁,不想再看到宋挽,冷冷道:“滾!”
宋挽轉身離開,剛出宅子卻看見楚逸辰站在外麵,臉上布著陰雲,好像宋挽再不出來他就要直接硬闖進去。
他怎麽會在這裏?
宋挽蹙眉,楚逸辰已大步走到她麵前,斂了凶狠的表情,關切地問:“怎麽樣,沒事吧?”
“世子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宋挽好奇的問,沒有掩飾眼底的警惕,楚逸辰表情一滯,有點受傷,而後說:“我知道琪兒今日要約你逛街,一直跟在你們後麵,你與琪兒分開後,我本想暗中送你回家,沒想到你被人叫到這裏,不放心便跟過來看看。”
他已經顧及了宋挽,沒有直接出現和她接觸。
宋挽一顆心又酸又疼,強迫自己冷著臉,無情的問:“世子殿下,你很閑嗎?”
似乎沒想到宋挽會說出這樣的話,楚逸辰愣了一下,而後臉上閃過羞窘。
他飽讀詩書,向來高雅清貴,從前最看不上為了兒女情長就忘記誌向抱負的人,如今卻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人,被宋挽這樣直白的戳破,楚逸辰有種無地自容的羞窘。
他張了張嘴,無從否認。
他就是放不下她,抓住一切機會想要見到她。
看到楚逸辰這樣,宋挽比他還難過,卻還是逼著自己繼續說:“奴婢並不像世子殿下想象中那麽嬌弱需要人保護,奴婢都能從黎州平安回到瀚京,自然也有法子在瀚京好好活下去,世子殿下上次到廷尉府找奴婢已經給奴婢造成了困擾,還請世子殿下日後莫要再鹹吃蘿卜淡操心,奴婢根本不需要。”
宋挽說完越過楚逸辰想要離開,楚逸辰卻一把將她拉住,關切的問:“那天我走後,顧岩廷打你了?”
宋挽力氣大了些,卻還是沒能掙脫,楚逸辰的眼眶紅起來,不知是被她剛剛的話氣的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看了宋挽一會兒,他歉疚的說:“阿挽,對不起。”
你跟我說什麽對不起?
是我一再的辜負你的深情,對你說傷人的話往你胸口紮刀子,是我對不起你啊!
剛剛說出去的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紮在宋挽心髒,宋挽沒辦法再傷害他,隻能選擇往自己身上紮刀,哀求道:“楚逸辰,我和顧岩廷睡了很多次,我身體的每一寸都打上了屬於他的印記,從裏到外都染上了他的氣息,我已經不是你的阿挽了,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宋挽每說一個字,楚逸辰的手就收緊一分,好像這樣就能留住什麽。
“我說過我不介意的。”
楚逸辰還是那句話,宋挽一字一句的說:“可我介意。”
我介意自己髒透了的身體和靈魂,如果可以,我希望永遠都不要被你看到這樣醜陋肮髒的一麵。
宋挽的眼眶越來越紅,盈潤的水光就在眼角打轉,楚逸辰想幫她擦眼淚,宋挽偏頭躲開,低低的說:“楚逸辰,你這樣讓我很罪惡,好像是我活著回來害你不再是那個芝蘭玉樹、不食人間煙火的世子殿下,這樣的我根本不應該活著。”
“阿挽,不是這樣的,”楚逸辰立刻否認,“你沒有害我,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自己,對不起。”
楚逸辰一直在重複最後三個字,他太珍視宋挽了,宋挽眼眶一紅他就心痛得無法思考,隻想哄宋挽不哭才好。
然而越是被他這樣珍視,宋挽想要遠離他的心越強烈。
“楚逸辰,”宋挽輕喚了一聲,掀眸看向楚逸辰的眼睛,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裏此刻盛滿了憐惜和心疼,宋挽聽見自己冷冰冰的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經愛上顧岩廷了。”
楚逸辰驟然加大力道,宋挽的手腕疼起來,但她還是堅定的說:“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了,如果大人因此誤會我和你的關係,我會恨你的。”
我會恨你的。
楚逸辰被最後五個字傷到,鬆開宋挽,往後退了幾步,臉上的血色退得幹幹淨淨。
一得自由,宋挽拔腿便跑,好像身後的人對她來說是無比恐怖的洪水猛獸。
廷尉府的馬車還停在淩夜閣外麵,回到馬車,宋挽立刻失力的靠坐在馬車璧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太痛了。
就像要親手剜掉自己的心一樣。
可她必須這樣做,也沒有人能幫她。
耽誤了些時間,宋挽回到主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白荷剛剛幫顧岩廷備好熱水,見宋挽回來,明顯鬆了口氣。
顧岩廷倒是沒多大的反應,神態自若的脫下外衫搭在屏風上。
宋挽走過去,問:“大人要沐浴嗎?傷口能沾水了?”
白荷說:“劉禦醫說可以洗了,隻要小心些不把傷口的痂碰掉就好。”
宋挽點點頭,說:“我來吧。”
這些時日,顧岩廷不能沐浴,都是宋挽幫他擦的身。
這種事做得多了,麵對顧岩廷的身子宋挽也鎮定從容多了。
白荷退下,宋挽上前,幫顧岩廷除掉衣物,等顧岩廷坐進浴桶,拿了皂莢開始搓背。
顧岩廷在府上養了半個多月的傷,身上的肌肉卻還是硬鼓鼓的沒有絲毫鬆弛,指尖碰到硬實的肌理,宋挽心髒還是本能的瑟縮了下,然後按照習慣先幫顧岩廷搓手臂,剛搓了兩下,顧岩廷問:“為什麽哭?”
他問得突然,宋挽嚇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摸自己的眼角。
幹的。
宋挽搖頭,說:“大人看錯了,奴婢沒哭啊。”
回來路上宋挽已經平複了情緒,但她的眼角還是紅的,就算沒哭,那也是受了委屈的。
她不肯說,顧岩廷也沒追問,眼瞼一垂,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她骨架小,皮膚白,手臂纖細柔嫩,被水汽一蒸變成粉色,比三月枝頭最嬌豔的桃花還要好看,但這會兒她手腕上有著一圈明顯的緋紅印記,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蠻力捏出來的。
顧岩廷的下顎一點點緊繃,眸底黑氣翻湧,凝出刺骨的寒意。
宋挽是被楚若琪約出去的,但她出去這一整天到底見了誰,又做了什麽事,誰也說不定。
宋挽心虛,怕被顧岩廷看出破綻,借著搓澡的名義低頭躲避顧岩廷的目光,因此並沒有發現顧岩廷的表情變化。
洗完澡,白荷送來飯菜,宋挽正要布菜,顧岩廷說:“不用,自己吃吧。”
顧岩廷的語氣有點冷淡,宋挽愣了一下,乖乖坐下吃飯。
氣氛微妙得讓宋挽有點不安,試探著說:“大人,奴婢這幾日幫你做了新的護膝和護腕,一會兒拿給大人試試吧。”
顧岩廷沒說好與不好,隻沉沉警告:“食不言寢不語。”
“奴婢知錯。”
宋挽埋頭吃飯,同時確定顧岩廷的確是生氣了。
為什麽呢?
因為她剛剛撒謊說自己沒哭麽?但這個時候再解釋為什麽哭就沒什麽可信度了。
宋挽糾結著飯菜都沒吃幾口。
飯後,宋挽飛快地去耳房洗了個澡,出來發現顧岩廷還沒睡,一本正經的坐在床上。
像是專門在等她。
宋挽忙走過去,問:“大人身體不舒服嗎?可要奴婢去叫劉禦醫?”
“不用。”
宋挽明顯感覺顧岩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平時不大一樣,像燒紅的烙鐵,所經之處都能留下磨滅不去的印記。
身體本能的緊繃,心也跟著懸起來,宋挽幹巴巴的問:“大人想喝水嗎?”
“不想。”
空氣凝滯,宋挽心跳更快,故作鎮定地說:“奴婢口渴,奴婢去喝點水。”
宋挽走到外間一口氣灌了兩杯茶水,不知是不是今晚太過悶熱,已經放涼的茶水喝下去不僅不解渴,還讓人越發焦躁。
宋挽有點不敢回去麵對顧岩廷,正想找借口出去轉轉,顧岩廷的聲音從裏間傳來:“我給你兩個選擇,你自己乖乖過來,不然我就過去找你。”
顧岩廷的語氣已經明顯不悅了,宋挽忙放下杯子進去,亡羊補牢的解釋:“大人,其實今天……”
顧岩廷打斷宋挽,冷冷的命令:“脫了。”
顧岩廷的語氣和神情都讓宋挽瞬間回到了黎州那晚,他也是這樣坐著,高高在上的審視她。
宋挽渾身發冷,垂死掙紮:“奴婢回來的路上的確哭過,但那是因為奴婢……”
“我不在乎。”
顧岩廷再度打斷宋挽,眉梢微揚,示意宋挽執行他的命令。
宋挽咬唇,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顧岩廷問:“要我親自來?”
這話已經是威脅了,宋挽深吸兩口氣說:“不用,奴婢自己來。”
說完,抬手解了腰帶。
屋裏燭火還亮著,宋挽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投射到牆上,與顧岩廷的交疊在一起,看著有點親密,卻是最刺眼的譏諷。
顧岩廷沒說能留什麽,宋挽便什麽都沒留。
顧岩廷將宋挽從頭打量到腳,而後說:“轉過去。”
他的眸子冷寒如冰,根本不是在看一個女人,更像是在審視自己的東西有沒有被人磕碰損毀。
宋挽胸口滯悶,轉過身去,又聽到顧岩廷說:“頭發撩起來。”
宋挽咬唇,抬手的時候猛然看到手腕上殘留的豔紅印記,頓時如遭雷劈。
顧岩廷一定也看到了這個,所以他現在並不是在懲罰她剛剛沒說實話,而是在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別的男人留下的痕跡?
酸澀的委屈呼嘯而來,宋挽瞬間紅了眼眶,感覺到顧岩廷的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還是按照他的命令撩起頭發。
顧岩廷看完,說:“可以了。”
宋挽轉過身,顧岩廷已經躺下,別過頭沒有看她。
宋挽彎腰,抖著手把衣服穿上,正打算去外間睡,顧岩廷再度開口:“過來。”
宋挽走到床邊,顧岩廷抓住她的手滑到腰腹以下。
顧岩廷的掌心很燙,包裹著宋挽的手,不容她退縮逃離。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岩廷終於鬆開宋挽,宋挽怔怔地跌坐在地上,過了會兒,啞著聲命令·:“滾出去!”
宋挽回神,慌亂的起身走到外間,然後才發現手腕火辣辣的疼著,之前被楚逸辰握出紅印的地方現在全都被顧岩廷的氣息覆蓋,耳邊也還縈繞著顧岩廷粗重、失控的喘息。
宋挽咬牙,眼眶酸脹得厲害。
這人怎麽能這麽混蛋?
宋挽一夜未眠,第二天白荷看到她眼底有明顯的青黑,擔憂的問:“姑娘昨夜沒睡好嗎?”
宋挽搖頭,說:“隻是做了個噩夢,沒事。”
白荷還想說什麽,小廝匆匆進來稟報:“大人,宮裏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