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國公之女理當如此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1 23:51      字數:8249
  “陛下有旨,廷尉顧岩廷到巡夜司任職不過數月,便將巡夜司上下的風氣整頓一新,實乃年輕有為、治下有方,今年秋獵特命巡夜司與校蔚營一起配合禦林軍保護聖駕,欽此。”

  太監高聲宣讀完聖旨內容,將聖旨卷起來,雙手遞給顧岩廷。

  顧岩廷冷矜的開口:“微臣領旨,謝陛下隆恩。”

  太監笑著道:“恭喜顧大人,賀喜顧大人,陛下如此倚重大人,想必大人不久就能高升了。”

  這好聽的話人人都愛聽,但顧岩廷心情不好,這會兒聽了仍是繃著臉,沒給太監什麽好臉色。

  出宮宣旨是最能拿賞的肥差,一般都是被人搶著要的,這太監能來,也是有些本事的,若是得罪了他,指不定會有什麽後果,宋挽忙上前往那太監手裏塞了一錠銀子,低聲說:“我家大人身上的傷還沒痊愈,還請公公見諒。”

  宋挽出手大方,那人又笑起來,說:“離秋獵沒多少時間了,顧大人可要好好養傷才是,奴才出宮前,陛下還在念叨顧大人的傷呢。”

  宋挽頷首應道:“謝陛下關心,奴婢一定會好好照顧大人,爭取讓大人早日康複。”

  太監很快離開,宋挽轉身,顧岩廷沒等她便走了,宋挽小跑了幾步跟上,沒敢說話。

  回到主院,劉禦醫和另外兩位禦醫都站在院子裏,見顧岩廷手上拿著聖旨,麵色一肅,劉禦醫主動上前問:“陛下這是給顧大人派了什麽新的差事嗎?”

  知道顧岩廷不愛搭理人,劉禦醫是看著宋挽問的,宋挽輕聲說:“今年秋獵,陛下命大人率巡夜司隨行,一同護駕。”

  劉禦醫神情一凜,皺眉說:“距離秋獵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顧大人的傷最多隻能好到八成,恐怕……”

  劉禦醫沒把話說完,臉上的擔憂已經說明了情況。

  他擔心顧岩廷傷沒全好,到時會出什麽意外。

  “足夠了。”

  顧岩廷平靜的說,似乎並不覺得這點傷會影響自己什麽。

  劉禦醫還是皺著眉沒鬆開,不出意外當然是好的,要是出了意外,陛下知道顧岩廷帶傷隨行,怪罪他們診治不力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這種話跟顧岩廷說了沒用,劉禦醫和那兩個禦醫回屋商量對策,得想辦法改進藥方,讓顧岩廷的傷好得更快些才行。

  宋挽跟著顧岩廷進屋,剛進去便聽見顧岩廷冷冷的問:“誰讓你進來的?”

  這是還在生氣。

  宋挽在門口停下,認真的說:“關於這次秋獵,奴婢有很重要的話說。”

  顧岩廷的薄唇抿成鋒刃,沉沉的威壓撲向宋挽,好像宋挽要是敢靠近,就會招惹上天大的麻煩。

  宋挽感覺自己的手腕又開始隱隱發燙,有點疼,卻還是鼓足勇氣走到顧岩廷麵前。

  知道顧岩廷不想聽廢話,宋挽沒有鋪墊那麽多,直接說:“這次秋獵,是陛下考驗大人能力的關卡,背地裏必然也有不少人要給大人使絆子,想看大人的笑話,大人不僅要提防他們,更要想辦法讓自己的風頭蓋過瀚京校尉李默山和禁衛軍統領周擎。”

  “宋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顧岩廷沉沉的問,釋放出來的威壓更強,巨石一樣壓在宋挽身上,宋挽的背脊卻沒有分毫彎折,她不畏不懼的看著顧岩廷,說:“奴婢知道,奴婢是女子,又還是戴罪之身,若讓旁人知道奴婢方才所言,奴婢必死無疑。”

  顧岩廷掀眸,眼神變得冷銳,道:“那你還敢說?”

  “大人曾說過,官場如戰場,那些畏畏縮縮、瞻前顧後的人,隻能死在不知名的地方,連座墳墓都沒有,奴婢不想如此悄無聲息的死掉。”

  宋挽拿顧岩廷之前說過的話作答,嬌小的身子筆挺的站著,倒有那麽一分像是他訓出來的兵。

  “所以你要做什麽?禍亂朝綱?”

  顧岩廷反問,宋挽搖頭說:“大人太高估奴婢了,奴婢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奴婢隻是想盡自己所能,報答大人的恩情,畢竟大人的榮辱便是奴婢的榮辱。”

  宋挽說得很誠懇,眸子也澄澈明亮,沒有絲毫算計。

  好像昨晚的屈辱根本沒有發生過。

  是比之前能屈能伸多了。

  顧岩廷不動聲色的用指腹摩挲著聖旨上繡的龍紋。

  宋挽等了一會兒繼續說:“這次秋獵是大人高升的跳板,如今城中都在討論犒賞被劫的事,奴婢確信越王趙黎絕沒有能力剿匪找回犒賞,最終還是要朝廷派兵剿匪,若是大人能在此次秋獵展現自己的能力,剿匪之功定然非大人莫屬。”

  宋挽的語氣太篤定,好像已經預料到整個事件的結局,顧岩廷定定的看著她,問:“你憑什麽有如此自信?難道你認識那些匪徒?”

  “奴婢久居深閨,當然不可能認識那些匪徒,”宋挽否認,而後說,“但奴婢被發配到黎州的時候無意中聽到過一個辛秘,黎州境內有許多山匪作亂,百姓苦不堪言卻求助無門,原因是越王趙黎暗中與這些山匪有往來,越王行事向來囂張跋扈,已經被他吃進去的犒賞,再要他吐出來,幾乎不可能。”

  宋挽生得漂亮,一雙杏眸清涼明潤,不管什麽時候都給人一種純良無害的感覺,像軟乎乎的食草小動物,叫人忍不住想憐惜親近,這會兒那雙眼睛卻難得的迸射出鋒銳的冷芒。

  像是嵌著寶石的匕首,不僅昂貴漂亮,還能見血封喉。

  顧岩廷停下摩挲的動作,胸口有些發熱。

  盡管很不想承認,身體的反應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喜歡宋挽,尤其是她耍心機謀算著什麽的時候,連頭發絲都對他充滿了誘惑。

  喉結滾了滾,顧岩廷沒有克製自己的欲念,命令宋挽:“過來。”

  宋挽又朝他走了兩步,顧岩廷放下聖旨,抓起宋挽還紅著的手腕輕輕摩挲,問:“從去曹府參加生辰宴開始,你的目的就是這個?”

  顧岩廷問得很含糊,宋挽看著他的眼睛說:“大人立下奇功,陛下卻隻封了大人一個閑職,京中很多人都在背後看大人的笑話,大人心裏憋屈,奴婢看著也不好受,便鬥膽試著為大人盡一份力,如今終於要成了,這才敢告訴大人。”

  這些話都是真的,所以宋挽可以坦蕩蕩的看著顧岩廷的眼睛。

  但她說的並不是全部的真相。

  她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殺了趙黎,並不是為了讓顧岩廷有機會立功高升。

  顧岩廷並不知道宋挽心中所想,他雖然沒有全然相信宋挽的說辭,但見宋挽如此坦蕩,也信了七成。

  抓著宋挽的手磨了一會兒,顧岩廷終於問:“昨日出門,除了楚若琪,你還見了誰?”

  昨晚在氣頭上,他才說不想知道,這會兒氣消了,還是想要問個明白。

  聽到這個問題,宋挽不可避免地想到昨晚的事,眼瞼垂下,如實說:“奴婢先見了曹夫人,而後又遇到了衛陽侯世子。”

  顧岩廷停下動作,圈著宋挽的手加重了些力道,宋挽繼續說:“奴婢之前收了曹夫人的銀子,如今駙馬出了事,曹夫人心急如焚卻什麽都做不了,隻能找奴婢消解鬱悶,不過曹夫人還有理智,並沒有如何為難奴婢,奴婢出門後便遇到了衛陽侯世子。”

  “世子知道奴婢要與楚小姐一同出門,一直暗中跟著我們,後來見曹夫人叫走奴婢,擔心奴婢會出事才跟來的,奴婢與世子發生了些口角,世子情緒失控,抓紅了奴婢的手腕,奴婢回來的路上也是因為這個才哭的,奴婢怕大人誤會,大人問起的時候便下意識地撒了謊。”

  顧岩廷已經確定宋挽沒有做什麽出格的事,聽到兩人還糾纏不清心裏還是不爽,冷聲問:“他不是待你極好麽,為何還會與你發生口角?”

  宋挽眼睫顫了顫,不想複述昨日說過的話,隻說:“因為奴婢出口中傷了世子殿下。”

  顧岩廷還想繼續追問,宋挽突然抬頭看著他。

  宋挽的眼睛紅得厲害,淚水就在眼眶打轉,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負,顧岩廷突然就張不開嘴了。

  宋挽柔柔的哀求:“奴婢已經是大人的人了,自當斬斷前緣一心一意侍奉大人,但奴婢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不能說翻臉就翻臉,請大人給奴婢一點時間,奴婢一定能幹幹淨淨的了斷過去,再不讓大人心煩。”

  宋挽說完,眼睛一眨,豆大的淚珠便滾了出來。

  顧岩廷的臉色瞬間變得沉鬱,不管宋挽是真的難過還是故意裝柔弱,這麽當著他的麵,一次又一次的為別的男人哭,他不僅不會心軟心疼,還很想拿刀砍點什麽。

  “哭什麽?我是限製你的自由不讓你出門還是給你下了什麽降頭讓你再也記不起之前的人和事了?”

  宋挽搖頭,顧岩廷想到昨晚的事,抬起宋挽的下巴看著她霧蒙蒙的眼睛問:“為昨晚的事感到委屈?”

  宋挽咬唇,算是默認。

  顧岩廷的眼睛危險的眯起,胸口怒氣翻湧,不自覺要出口傷人,宋挽怯怯地說:“奴婢沒覺得伺候大人委屈,隻是大人懷疑奴婢在外麵做了什麽苟且之事,讓奴婢覺得有些傷心罷了,不過經過這一夜,奴婢也想明白了,本就是奴婢一開始不知廉恥給大人下了藥,在大人眼裏奴婢隻是個鮮廉寡恥的妓子,大人會這般想奴婢也很正常。”

  宋挽這話說得很是自輕自賤,顧岩廷的怒氣消了一半,仍是冷著臉,沉聲問:“若不是你不肯說實話,我怎會用這種方法求證?”

  宋挽慘然一笑,說:“所以一切都是奴婢咎由自取自找的,是奴婢活該。”

  顧岩廷:“……”

  顧岩廷被宋挽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連一根手指都沒動她,她就委屈得好像挨了打罵,若他真做了什麽,她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樣病得要死不活的給他看?

  她是吃準了他越來越拿她沒辦法對吧?

  顧岩廷氣得不行,見又一滴淚珠從宋挽臉頰劃過,腦袋一熱,低頭在宋挽軟嘟嘟的腮幫子上咬了一口。

  心裏有火,顧岩廷這一口咬得不輕,鬆口的時候宋挽臉上都有一圈壓印。

  宋挽又疼又驚,等顧岩廷一鬆口就捂住自己的臉頰,瞪大眼睛受驚的看著顧岩廷,眼淚倒是止住了。

  顧岩廷的氣稍微順了點,盯著宋挽警告:“以後再在我麵前為別的男人哭,就不僅僅是這樣了。”

  宋挽臉燙的像是著了火,訥訥地點頭,不敢再說話。

  秋獵的日子最終定在重陽節,為了讓宋挽的隨行顯得不那麽突兀,皇後下了懿旨,讓許鶯鶯同行。

  秋獵是大事,文武百官還要根據欽天監觀測的天時舉行隆重的祭祀活動,所以重陽節那天,顧岩廷一早就進宮參加祭祀了。

  顧岩廷走了沒多久,宋挽和許鶯鶯也收拾好要帶的東西,坐上馬車到城門口與此次同行的女眷先匯合等候。

  這次隨行的女眷都是家世優渥的貴女,宋挽她們的馬車自然是最簡陋的,馬車一到便引起了眾人的關注,很快楚若琪便派了丫鬟過來說:“顧夫人,宋姑娘,我家小姐請你們上馬車同坐。”

  宋挽先下車,站在旁邊去扶許鶯鶯,這個時候,一個戲謔的聲音卻突然響起:“明知道顧夫人患有眼疾行動不便,為何不事先派馬車去接,這會兒這般折騰人是演給誰看呢?”

  這個聲音清潤好聽,如同玉石相擊有些雌雄莫辨。

  循聲望去,宋挽隻看到一輛單乘的華貴馬車。

  在一眾車馬中,這輛馬車算得上是很低調了,車身沒有什麽花哨的裝飾,隻在右前方墜著一個青銅鈴鐺和一個象征身份的木牌。

  馬車離得有些遠,好在宋挽目力不錯,依稀可以看見木牌上刻了一個“衛”字。

  字是用狂草寫的,書寫之人書法極精妙,下筆流暢且筆鋒銳利,霸氣側漏。

  那是鎮國公府的馬車,方才說話之人應該是鎮國公府的大小姐衛苑。

  宋挽之前沒有見過衛苑,但莫名覺得剛剛那個聲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

  衛苑這話擺明了是說楚若琪偽善,要當眾讓楚若琪下不來台。

  在場的除了女眷還有各家的護衛,有男丁在場,楚若琪不便露麵,那丫鬟對著衛苑的車輦大聲反駁:“我家小姐是好心請顧夫人同坐,也可解悶兒,衛小姐這般正直善良,怎麽不專門派馬車去接顧夫人呢?”

  楚若琪有丫鬟幫忙說話,衛苑自然不會自降身份與一個丫鬟吵架,國公府的丫鬟也大聲道:“我家小姐與顧夫人素不相識,又沒有好姐妹在廷尉府,何須鹹吃蘿卜淡操心跟你家小姐搶風頭?”

  衛陽侯府的丫鬟不甘示弱,叉著腰道:“你可真夠能裝的,一邊說不想多管閑事,一邊又對別人指手畫腳,合著天下的道理都讓你們占了?”

  國公府與衛陽侯府的實力算是旗鼓相當,國公府的丫鬟也不怕事,雙手環胸冷笑道:“你也不賴啊,不誠心待人還想得善人的美名,沽名釣譽也不過如此吧。”

  兩個丫鬟這嘴都是極利索的,若是由著她們這麽你來我往的吵下去,隻怕非打起來不可。

  宋挽不想生事,看向衛苑的馬車,揚聲道:“奴婢宋挽,謝衛小姐好意,楚小姐與宋挽過去的確有些情誼,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楚小姐看在夫人的麵子上願意讓奴婢同乘一輛馬車已是奴婢的福分,還請衛小姐莫要誤會楚小姐,讓國公府與衛陽侯府生了嫌隙。”

  宋挽這話還是在維護楚若琪,衛陽侯府的丫鬟笑起,得意道:“聽到沒有,你們自己心思齷齪不要也覺得別人心思齷齪。”

  “你……”

  國公府的丫鬟氣得不行,這時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掀開簾子,一張清麗標致的臉映入眾人眼簾。

  國公府大小姐衛苑生得一張鵝蛋臉,眉目含情,卻又隱隱透出三分英氣,她的鼻梁高挑,唇紅齒白,如同明媚的火焰,爽朗熱烈的撞進人的心裏,溫婉端莊四字用在她身上都顯得十分小氣。

  國公府行事低調,衛苑這些年也鮮少出現在眾人視線中,在場見過衛苑的人不多,但當她一露麵,所有人腦子裏都隻有一個念頭。

  鎮國公之女,合該如此。

  宋挽之前接觸的都是柔情小意的姑娘,被衛苑身上的直爽大氣鎮住,一時有些怔愣。

  衛苑的目光飛快的從宋挽身上掃過,落在衛陽侯府那個丫鬟身上,紅唇微啟說:“國公府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絕不與偽善之人結交,我衛苑在此申明,國公府與衛陽侯府從來都沒什麽交情,自然也生不出什麽嫌隙,還請大家不要誤會。”

  這事情本就是衛苑挑起的,丫鬟鬥嘴也就算了,末了她還要來說這麽一句和衛陽侯府劃清關係,真是一點麵子也不給。

  若是旁人來做,就會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但衛苑做得這般大方自然,竟奇異的叫人找不出錯,反而還有些羨慕。

  這世上哪有人能像她這般恣意妄為,無所顧忌的表達自己的喜惡呢?

  衛苑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楚若琪也忍不住了,同樣掀開簾子衝著衛苑說:“衛陽侯府從未想過要與國公府結交,衛小姐也不必自作多情。”

  上次在宮裏被衛苑指著鼻子罵楚若琪就窩了一肚子火,這會兒看衛苑的眼神更是攢著熊熊燃燒的怒火。

  衛苑沒有理會楚若琪,複又看向宋挽,笑著挑眉道:“自己識人不清,吃虧也是活該。”

  衛苑說完放下簾子,楚若琪還想繼續爭論,宋挽小聲提醒:“已經有很多人在看熱鬧了。”

  楚若琪咬咬牙,憋著一肚子氣放下簾子。

  宋挽扶著許鶯鶯上了楚若琪的馬車,楚若琪的臉還緊繃著,不好對宋挽發火,衝那丫鬟怒道:“沒用的東西,連話都不會說。”

  丫鬟立刻扇了自己兩巴掌認錯:“奴婢知錯,求小姐恕罪。”

  車裏有茶水甜點,宋挽幫楚若琪倒了杯茶說:“今日這麽多人在,楚小姐何必與衛小姐一般見識?”

  楚若琪氣憤道:“哪裏是我與她一般見識?分明是她故意找茬,阿挽你方才難道沒聽見?”

  宋挽又不是聾子,當然聽到了。

  宋挽不知道衛苑為什麽對楚若琪有這麽大的敵意,柔聲勸道:“今日的場合不適合起爭執,她故意如此,你一應便中了她的圈套,平白叫人看了笑話去。”

  楚若琪聽不進去,恨聲道:“她都不怕被人看笑話,我有什麽好怕的?”

  宋挽抓住關鍵,說:“你與她爭得兩敗俱傷,不就讓葉清靈漁翁得利了嗎?”

  楚若琪咬唇不說話了。

  葉相與衛陽侯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文臣,在昭陵學子中的威望也差不多,兩家也都是瀚京綿延百年的世家大族,因此楚若琪和葉清靈總是被人放在一起比較。

  楚若琪生得漂亮,但這種漂亮像牡丹花,嬌貴豔麗,而葉清靈像冰山雪蓮,清冷高貴。

  兩人各有千秋,楚若琪卻總想分出勝負壓葉清靈一頭。

  宋挽因為與楚若琪交好,便鮮少與葉清靈接觸,隻知道葉清靈性子有些清冷,倒是並不清楚葉清靈是不是也像楚若琪這般爭強好勝。

  見楚若琪冷靜下來,宋挽把那杯茶放進她手裏,放緩語氣說:“天氣熱,多喝點水,若是上火就不夠漂亮了。”

  楚若琪乖乖喝了口氣,而後又不甘的問:“那我要忍氣吞聲到什麽時候?”

  宋挽說:“衛小姐不愛湊熱鬧,楚小姐與她見不了幾次麵,何必起口舌之爭破壞自己的形象?”

  楚若琪不滿的癟癟嘴,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總要找機會讓衛苑知道知道厲害。

  宋挽到底是了解楚若琪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半是勸慰半是提醒道:“此次秋獵楚小姐精心準備了多時,總不是想讓人看你吵架嘴皮子有多厲害吧。”

  自然不是!

  楚若琪皺眉,而後終於壓下心底的浮躁。

  是了,她要先忍住,等她順利做上太子妃,再好好收拾那個衛苑。

  把剩下的半杯茶水喝完,楚若琪終於冷靜下來,她像是現在才注意到許鶯鶯,隨口問道:“顧夫人,你的眼睛還沒好嗎?”

  許鶯鶯淺淺一笑,說:“臣婦知道此番能來參加秋獵都是托了宋姑娘的福,楚小姐盡管與宋姑娘敘舊,不用管我。”

  楚若琪有些意外許鶯鶯如今竟然有了這樣的覺悟,別有深意的看了宋挽一眼,無聲的說:阿挽你的手段真行啊。

  宋挽沒有解釋什麽,楚若琪後麵果然不再理會許鶯鶯,盡興的和宋挽聊起京中最近的八卦。

  一個時辰後,巡夜司的差役先到城門口集合,讓原本三三兩兩靠在一處的馬車按照品階分兩邊排好,不多時,戴著銀色護甲,拿著長矛的禦林軍威風凜凜的在前開道,隨行的官員走在最前麵,隨後是天子和諸位皇子、公主的車輦,墜在最後的自然是校蔚營的兵馬。

  祭祀活動已經結束,天子沒有在城門停留,等天子和公主的車輦駛出城門,隨行女眷的馬車也都按照剛剛排列的順序跟上。

  衛陽侯的品階高,楚若琪的馬車自然在前麵,離皇子公主的車輦都很近,楚若琪沒再說胡啊,心思都在馬車外麵。

  又想掀開簾子看看外麵的場景,又害怕被人瞧見說不矜持,糾結了一會兒什麽都沒做倒是先紅了臉。

  宋挽與楚若琪截然相反,對外麵的情況毫不關心,腦子裏一直反複閃現著衛苑的臉。

  她之前應該是見過衛苑的,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若琪突然問:“阿挽,上次我送你的鐲子怎麽沒見你戴呀。”

  靈光乍現,宋挽終於想起來,上次她在地下賭坊見過衛苑。

  那時衛苑做男子打扮,不知是簡單易了容還是今天抹了胭脂,兩次見麵看著不太一樣,所以宋挽許久都沒想起來。

  隻是衛苑是什麽時候認識兄長的,而且還用血玉鐲做賭注與他打賭,她會不會知道宋家被抄家的內情?

  宋挽想得出神,忘了回答楚若琪的問題,楚若琪有些不滿,碰了碰宋挽的手,問:“阿挽,你在想什麽?這麽專注?”

  宋挽完全忘了楚若琪剛剛說的什麽,茫然地問:“楚小姐說什麽?”

  楚若琪從沒見宋挽這樣過,皺眉問:“阿挽,你怎麽心不在焉的?”

  “沒有,”宋挽掐斷思緒扯出一抹笑,搪塞道:“就是好久沒見過這麽熱鬧的場麵,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

  楚若琪露出了然的表情,歎惋道:“阿挽是想起你哥了吧,他性子外向,招女孩子喜歡,當初可是把我哥的風頭都蓋了下去,所有人都說他是瀚京第一公子呢,若是宋家沒有出事,今日出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又要對他芳心暗許。”

  宋清風身上有很多優點,才學、相貌、人品、武功,每一樣都是拿得出手的,楚若琪卻偏偏隻說了討女孩子喜歡這一點。

  好像宋清風隻是個徒有虛名的浪蕩子弟。

  宋挽微微一笑,順著楚若琪的話說:“可能是吧。”

  楚若琪覺得這個話題挺有意思的,繼續說:“阿挽你的性子這麽沉靜內斂,和你哥的差別也太大了,而且你們長得也不是很像,有時候看著真不像兄妹倆。”

  宋挽肖父,宋清風則像母親多一點,兩人的確看著不大像,但宋挽相信,這世上再找不到比宋清風更好的兄長了。

  宋父總是忙於朝政,宋母要打點府上內外的雜務,經常還要熬夜看賬本,宋挽記憶中最多時間守著她的人其實是宋清風。

  她幼時多病,嫌藥苦,總是哭著不肯喝,宋清風便想了各式各樣的法子哄她喝藥。

  因為病弱,她不能出房門,每次哭鬧著要看看外麵的世界,都是宋清風極盡耐心的陪她玩鬧。

  還有好幾次,她差點病死,迷迷糊糊間都聽到宋清風說:“妹妹,一定要好起來,哥哥還有好多好多好玩有趣的事沒有帶你去做呢。”

  對宋挽來說,宋清風是兄長,同時也是她在這世上最最安心的依仗。

  被楚若琪勾起回憶,宋挽的眼眶很快紅了,楚若琪見時機差不多了,試探著問:“阿挽,你回京後沒聽到什麽不好的傳聞吧?”

  難過的情緒瞬間消散,宋挽垂眸假意擦了下眼角,問:“什麽傳聞?”

  “沒什麽,我就是隨口一說,你不用放在心上,”楚若琪矢口否認,發現宋挽眼角很紅,愧疚的說,“都怪我,哪壺不開提哪壺,害阿挽想起了傷心事,對不起啊。”

  這個時候說對不起未免有些晚了。

  宋挽搖搖頭,說:“沒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不難過。”

  楚若琪鬆了口氣,笑笑說:“那就好,人總要向前看才行。”

  宋挽附和:“是啊。”

  畢竟背後隻有累累白骨和冤魂在淒厲的慘叫,往後看一眼都會萬劫不複。

  後麵一路上楚若琪都沒再說話,一直到傍晚時分,隊伍終於到了進行秋獵的昭明山。

  昭明山從昭陵建國不久,就被皇家圈禁做了隻供皇室子弟狩獵的地方,平時這裏也有人把守,普通百姓根本進不來,每年秋獵之前,禦林軍還會派大量人手到山裏搜尋一番,確定沒有外人闖入,以保證秋獵的安全。

  到達營地後,自有宮人引路去對應的營帳。

  宋挽雖然是陪楚若琪來的,但名義上還是許鶯鶯的婢女,營帳自然不與楚若琪在一處,宮人一路將他們引到了營地最邊緣的一處帳篷說:“夫人,這就是您和顧廷尉的營帳,請夫人稍事休息,晚膳很快就會備好送來。”

  “謝公公。”

  許鶯鶯頷首道謝,宋挽拿了一錠碎銀塞給他,宮人立刻笑道:“夫人不必客氣,奴才告退。”

  宮人退下,宋挽扶著許鶯鶯進帳,又給她倒了杯茶,剛放到許鶯鶯手裏,帳外傳來一個聲音:“宋姑娘可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