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乞巧節
作者:寒江雪      更新:2021-11-11 23:50      字數:8204
  “這是宮裏的劉禦醫,奉陛下之命來給夫人治眼睛。”

  宋挽沒接劉氏的話直接介紹,劉氏這才看見禦醫身上穿著的是內務府精心製作的官服,立刻收起不滿的笑,把宋挽擠到一邊,殷勤的說:“大人,快裏麵請。”

  宋挽跟著劉禦醫一同跨入院中,劉氏狠狠剜了宋挽一眼,大聲朝屋裏說:“鶯鶯,岩廷請了宮裏的劉禦醫來幫你治眼睛啦!”

  劉禦醫步子微頓,嚴謹的糾正:“陛下聽聞前些時日顧廷尉請了不少大夫到府上看病,這才命下官到府上診治,並不是顧廷尉請下官來的。”

  這幾日顧岩廷沒來看許鶯鶯,許鶯鶯都快枯死了,劉氏一心隻想讓許鶯鶯高興,含糊道:“都是一個意思,大人快進來看看鶯鶯的眼睛吧。”

  劉氏著急得不行,索性拽著劉禦醫的胳膊進屋。

  許鶯鶯聽到動靜摸索著走到外間,劉氏驚聲道:“你出來做什麽,快好好躺著,映月呢?這個小蹄子又跑哪兒偷懶去了?真是不讓人省心。”

  劉氏嗓門兒大,劉禦醫被吵得半邊耳朵都在嗡鳴,像是進了菜市場一般苦不堪言。

  宋挽柔柔的開口提醒:“太醫院事務繁忙,劉禦醫一會兒看完診還要回宮複命,舅夫人還是少說點話,莫要耽誤劉禦醫的時間。”

  劉禦醫投給宋挽一記感激的目光,劉氏不甘不願的閉嘴,許鶯鶯局促道:“有勞劉禦醫了。”

  劉氏扶著許鶯鶯在桌邊桌下,劉禦醫從藥箱裏取出軟墊,讓劉氏把許鶯鶯的手放到軟墊上,劉氏做完便立在一旁,劉禦醫輕咳一聲提醒:“麻煩再放一方絹帕覆在夫人腕上。”

  宮中規矩森嚴,很多時候妃嬪看診還要隔著屏風,用懸絲診脈,劉禦醫自然已經將這習慣刻進骨子裏,劉氏卻滿不在乎,搖頭道:“咱們這兒沒那麽多講究,隻要能把鶯鶯的眼睛看好就成。”

  劉禦醫歎了口氣,沒有強求,兩指並攏壓到許鶯鶯腕上開始診脈。

  劉氏就指著許鶯鶯能好起來讓自己享受榮華富貴,這會兒倒是真的屏氣凝神沒再咋咋呼呼的大叫大嚷。

  診完脈,劉禦醫沒說什麽,解開許鶯鶯眼睛上的布條仔細查看。

  劉禦醫檢查得很細致,問許鶯鶯最近的飲食和作息,許鶯鶯一一回答,劉禦醫檢查完又把布條係回去。

  劉氏憋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急切的問:“大人,鶯鶯這眼睛到底還能不能好啊?她的眼睛都半個多月了,你問她最近的吃喝拉撒有什麽用啊?”

  這話簡直是在赤裸裸的質疑劉禦醫的醫術,劉禦醫沉了臉,瞪著劉氏問:“這半個多月,你給她都用過什麽偏方?”

  劉禦醫在太醫院也是有些資曆的院修,給陛下和太後都看過診,臉一板這氣勢便有些嚇人,劉氏頓覺心虛,垂下腦袋說:“我沒有。”

  “還說沒有,”劉禦醫厲聲嗬斥,指著許鶯鶯說,“她的眼周起了很多紅疹,眼底更是布滿血絲,如果沒用偏方,平白無故怎麽會變成這樣?”

  劉氏這下更沒底氣了,弱弱的說:“我也是為了鶯鶯好,太著急了才病急亂投醫,是城東一位半仙說的,用她的祖傳秘方熱敷,三天就能好起來。”

  “愚不可及!那個半仙真這麽厲害,還要郎中做什麽!”

  劉禦醫黑著臉訓斥,劉氏一句話也不敢反駁,許鶯鶯忍不住問:“大人,那我的眼睛還能好嗎?”

  劉禦醫隻是不喜歡劉氏這個人,許鶯鶯聲音柔軟,看上去溫和無害,劉禦醫深吸兩口氣平息了怒火,溫聲說:“顧夫人脈象平和,除了最近有些鬱結上火,身體並無大礙,我先開三副藥把夫人眼周的紅疹去掉,照夫人所說,眼睛看不見之前隻是趕了幾日繡活,並未受過什麽外傷,想來隻是因為心緒太過激動才會突然看不見,夫人先不要亂用藥,放平心態靜養幾日再看看。”

  劉氏一聽這話又不滿意了,皺眉問:“大人一點治眼睛的藥也不給開?”

  劉禦醫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火又冒起來,拍桌怒道:“舅夫人既然覺得下官醫術不可信,那就另請高明吧!”

  劉禦醫說完就要走,劉氏連忙把人攔住,好聲好氣的說:“民婦嘴笨,衝撞了大人,還請大人勿要怪罪,治好鶯鶯的眼睛要緊。”

  劉禦醫緊繃著臉飛快的寫下藥方,一刻也不想多待,背著藥箱就往外衝,宋挽沒與劉氏說話,快步跟上,柔聲說:“府上有馬車,奴婢讓人送大人回宮。”

  這還算有點禮數,劉禦醫放慢腳步,宋挽又拿了一錠銀子給他,誠懇道:“天氣這樣熱,辛苦大人走一遭了。”

  劉禦醫的怒氣消了大半,收起銀子,見宋挽手指有不同程度的青紫,多問了一句:“宋姑娘這手是怎麽傷的?”

  宋挽下意識的把手藏進袖子,漫不經心道:“不小心夾到的,已經快好了。”

  劉禦醫行醫多年,一眼便能看出宋挽的手到底嚴不嚴重,從藥箱裏拿了一瓶藥遞給宋挽,溫聲說:“這是我自己配製的活血化瘀的藥膏,姑娘可以試試,興許有用。”

  宋挽雙手接過,歡喜道:“謝大人賜藥。”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劉禦醫笑笑,看著周遭的景物,忍不住感歎了一句,“要是宋尚書還在,姑娘絕不會受如今這些苦。”

  宋挽愣了一下,隨即壓下心底的酸澀,壓低聲音說:“奴婢鬥膽,想跟大人求一副小產後調養身子的方子。”

  劉禦醫停下步子,目光落在宋挽平坦的小腹上,轉瞬便明白宋挽如今還是戴罪之身,跟在顧岩廷身邊也沒名沒分,便是有了孩子也不能留下。

  醫者仁心,劉禦醫挺可憐宋挽的,很爽快的給宋挽開了一個方子,宋挽自掏腰包又拿了一錠銀子給他。

  送走劉禦醫,宋挽回到主院,盯著那張方子看了許久,終究還是放進了妝奩匣最底下一層。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求這個方子,明明她連自己都管不好,卻還總是不死心的妄想搭救別人。

  傍晚,顧岩廷從巡夜司回來,宋挽跟他簡單說了劉禦醫來府上給許鶯鶯診治的事,從劉禦醫的診斷來看,許鶯鶯的眼睛應該還是能恢複的。

  顧岩廷反應平淡,似乎許鶯鶯的眼睛好不好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宋挽作為外人更不會有什麽反應。

  宋挽很快岔開話題,問顧岩廷:“大人可知道昭陵每三年都會舉行一次秋獵?”

  聽到秋獵兩個字,顧岩廷眼底飛快的閃過一道暗芒,不過轉瞬便隱沒在幽黑的眸底,宋挽並未發覺。

  顧岩廷繼續吃飯,沉沉道:“知道。”

  宋挽繼續說:“今年秋後又會有秋獵,奴婢的兄長曾參加過兩次秋獵,聽說每次秋獵雖然都會有大量人手戒嚴保護,也還是免不了會出現狀況,大人一入京便備受關注,此次秋獵大人應該也會隨行,大人還是提前準備多注意些好。”

  眾人皆知巡夜司都是一群酒囊飯袋,往年從未有過讓巡夜司的人負責秋獵安全防患,今年若是因為顧岩廷讓巡夜司的人隨行,隻怕也不會真的交給他們要緊的事務,不過是那些上位者想要看顧岩廷的笑話罷了。

  顧岩廷掀眸看著宋挽,幽幽的說:“離秋獵還有好幾個月,你倒是考慮得長遠。”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人回京後還每日風雨無阻早起操練,萬事早做準備總歸是好的。”

  宋挽不動聲色的把顧岩廷誇了一下,顧岩廷眉梢微揚,沒說宋挽拍馬屁,看著還是有些受用,宋挽趁熱打鐵,抓著袖口主動給顧岩廷布了一筷子菜。

  這些時日她都躲著顧岩廷,顧岩廷立刻從這個動作嗅到諂媚之意,饒有興致的問:“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明人不說暗語,宋挽放下筷子,乖乖巧巧的看著顧岩廷,如實說:“奴婢想學騎馬。”

  顧岩廷拿宋挽之前說過的話堵她,反問:“你不是要去馬場找養馬的學嗎?”

  宋挽之前一心想躲著顧岩廷,的確是這麽想的,但仔細一想便知不可行。

  瀚京的馬場大多都是官家在經營,宋挽還是戴罪之身,進不去那裏,而私人經營的馬場都很亂,宋挽去過一次地下賭坊,委實沒有勇氣再去馬場,思來想去,還是隻有向顧岩廷求助最為可靠。

  畢竟有求於人,宋挽說話比平日軟和,討巧的說:“大人能率領千軍萬馬,一般的養馬師哪有大人厲害,奴婢當然是跟著大人才能學到真本事。”

  宋挽誇人的時候眼睛睜得比平時要大一些,唇角也努力的上揚,好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更真誠可信,落在顧岩廷眼底像隻吐著舌頭拚命搖尾巴的小狗。

  狗腿子。

  顧岩廷在心底說了一句,放下筷子對宋挽說:“先紮個馬步看看。”

  宋挽沒反應過來顧岩廷這是應下了,訥訥的說:“現在嗎?”

  顧岩廷給了宋挽一個眼神讓她自己體會,宋挽不敢再質疑,忙站到一邊紮了個中規中矩的馬步。

  宋挽的身體一直不好,宋母後來聽說練舞可以強身健體,便暗中請了舞娘到府上為她教習舞藝,上次在衛陽侯府宋挽跳的那支舞就是這麽來的。

  有舞蹈功底,宋挽的馬步紮得很穩也很漂亮,顧岩廷挺滿意的,看了一會兒走到宋挽身後,抬手在她右肩輕輕一壓,宋挽立刻向後倒去,顧岩廷抓著宋挽的肩膀把人拉起來,嚴肅的說:“下盤力量不足,明日開始卯時起床先紮一個月馬步。”

  “是。”

  第二日宋挽起了個大早,穿好衣服下床,剛到外間顧岩廷便推門進來,手裏還拿著四塊鐵甲。

  宋挽沒見過這個,好奇的問:“大人,這是什麽?”

  “把手抬起來。”

  顧岩廷走到宋挽麵前,宋挽抬起右手,顧岩廷把其中一塊鐵甲綁到她手臂上,鐵甲是軟的,可以完美的貼著手臂,卻有三四斤重,顧岩廷剛把鐵甲綁好,宋挽便感覺到手酸。

  “騎馬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力量,你的力量太弱,這幾塊鐵甲要一直戴著,不能取下來。”

  說著話,顧岩廷把宋挽另一隻手也綁上鐵甲,而後屈膝在她麵前蹲下。

  他人很高大,蹲下以後氣場也沒有分毫減弱,宋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顧岩廷抬頭覷著她,問:“後悔了?”

  宋挽搖頭,說:“沒有。”

  顧岩廷沒再說話,把剩下兩塊鐵甲綁在宋挽小腿上,然後一邊操練一邊監督宋挽紮馬步。

  好幾個月沒練舞,宋挽的體能退步不少,結束的時候出了一身的汗,手和腿都酸軟得不行,顧岩廷掃了她一眼,給出評價:“太弱了,我不會帶這樣的兵。”

  宋挽:“……”

  我本來也不是你的兵。

  沐浴完換了衣服,顧岩廷照舊去了巡夜司,宋挽在拉伸身體放鬆肌肉,免得明天爬不起來,快結束的時候,白荷在屋外說:“姑娘,夫人來了。”

  宋挽頓了下,走出房間,看到許鶯鶯穿著一身素淨的天青色長裙站在院子裏,她的眼睛上還蒙著布條,雙手交疊放在腰側,多了兩分恬靜淡雅。

  正正經經的廷尉夫人見一個沒名沒分的婢子還要人通傳,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宋挽的脊梁骨隻怕會被人戳斷。

  宋挽快步走到許鶯鶯麵前,福身行禮:“宋挽見過夫人。”

  許鶯鶯已經很適應眼睛看不見,準確的辨別宋挽的方位微微側身麵向宋挽,柔聲說:“宋姑娘不必多禮,我能進去和姑娘說話嗎?”

  宋挽把許鶯鶯扶到屋裏坐下,許鶯鶯開門見山,說:“宋姑娘,我今天來有兩個目的,一是向姑娘賠罪,前些時日是我糊塗,做了很多對不起姑娘的事,還請姑娘不要介懷。二是向姑娘求教,姑娘出門名門,懂的規矩多,心思玲瓏,各方麵都思慮得比我周到,還請姑娘不吝賜教。”

  許鶯鶯很坦誠,比之前少了怯弱膽小,多了從容平靜。

  許鶯鶯變了。

  不過光憑這幾句話,宋挽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徹底想通了。

  心底仍有防備,宋挽麵上分毫不顯,柔聲應道:“夫人想知道什麽盡管問,宋挽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自夏桃死後,宋挽沒在許鶯鶯和劉氏麵前自稱過奴婢,這會兒用名字代替許鶯鶯也沒說什麽,提議道:“再過幾日就是乞巧節,大人那日當值,應該會忙到很晚才回來,我和舅媽在醉仙樓訂了一個包間向宋姑娘賠罪,還請宋姑娘不要拒絕。”

  許鶯鶯向來節省,劉氏更是視錢如命,她們能在醉仙樓訂包間,這是真的下了血本。

  如果是許鶯鶯一個人相邀,宋挽還會猶豫,但加上劉氏,宋挽就完全不想去了,果斷道:“夫人不必如此破費,本就是我對不起夫人在先,夫人也不必向我賠罪。”

  許鶯鶯還想再勸,宋挽柔柔道:“我之前久居深閨,懂得的規矩比夫人也多不了多少,不過隻要夫人願意相信我,我自然會盡心盡力為夫人出謀劃策。”

  宋挽應下許鶯鶯方才的請求,許鶯鶯愣了一下沒再勸說,勾唇笑道:“謝宋姑娘。”

  宋挽把許鶯鶯送回寧康苑,映月出來迎接,一改之前對宋挽冷嘲熱諷的態度,熱切道:“廚房已經在準備午飯了,姑娘可要留下來一起用飯?”

  “不了,下次吧。”

  宋挽溫笑著拒絕,轉身回了主院。

  映月把許鶯鶯扶回房間,劉氏很快進屋,急切的問:“如何,成了嗎?”

  許鶯鶯搖頭,說:“她不願意出府,再勸隻怕她會起疑。”

  劉氏一聽事情沒成,臉一下子垮下來,冷著臉罵道:“這小賤人平時出門就不著家,這會兒倒是裝起來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

  許鶯鶯抿唇,不想搭劉氏的話茬,映月眼珠一轉,說:“既然她不願意出去,在府上吃也是可以的,隻是要多費些事罷了。”

  劉氏和映月對視了一眼,瞬間明白映月打的什麽主意,臉上重新浮起笑。

  多費些事怕什麽,隻要能除掉這個小賤人,以後就高枕無憂了。

  回到主院,宋挽認真思考了許鶯鶯的問題,現在廷尉府沒多少人,府上其實沒多少事需要她做,許鶯鶯要主持中饋,樹立顧夫人的威嚴,最重要的還是與其他世家大族的夫人小姐往來,建立人脈,成為顧岩廷的賢內助。

  但要與這些世家夫人小姐往來,最重要的是手裏得有錢。

  許鶯鶯手裏沒多少積蓄,顧岩廷那點封賞也是不夠用的,唯一的辦法隻有開源,增加收入。

  宋挽默默在心裏做著規劃,眨眼便到了傍晚,白荷進屋歡喜的說:“大人請姑娘去後院馬廄。”

  白荷臉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宋挽被她感染,忍不住打趣:“天上掉餡餅了嗎,怎麽笑得這麽開心?”

  白荷嘴嚴,沒有泄露半點風聲,擠眉弄眼的說:“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宋挽沒再問,隨她一起去馬廄,快到的時候聽見一陣叮叮當當的銅鈴聲,走進一看,馬廄裏多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駒,小馬駒抬起頭與宋挽差不多高,毛色油亮,頭頂的毛被編成好看的辮子,辮尾還墜著一串紅珊瑚,像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

  顧岩廷站在小馬駒前麵,正拿著一把草料喂給它吃。

  聽到腳步聲,顧岩廷回頭看了宋挽一眼,說:“過來。”

  宋挽走到顧岩廷身邊,顧岩廷把剩下的草料放到她手上,小馬駒立刻湊過來,宋挽有點害怕,正要後退,肩膀被按住。

  小馬駒低頭,濕熱的呼吸噴在宋挽掌心,肥厚的舌頭卷起草料,指尖被舔到,癢癢的,害怕漸漸散去,宋挽看著小馬駒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它的腦袋。

  在宋挽手上吃過一口草,小馬駒很容易接納了她,輕輕蹭了蹭宋挽的手。

  它長得實在是太漂亮了,宋挽有些愛不釋手,唇角也不自覺上揚,過了一會兒,顧岩廷提醒:“差不多可以了。”

  宋挽收回手,下一刻,被顧岩廷架著胳膊放到馬背上。

  小馬駒還沒成年,背上的馬鞍都小小的讓人很沒有安全感,宋挽被嚇到,本能的想俯身抱住馬脖子,被顧岩廷橫了一眼,冷聲道:“坐好了!”

  宋挽僵住,小馬駒也不適應的在原地走了幾步,宋挽晃了晃,眼看要摔倒,顧岩廷抓住她的胳膊幫她穩住身形,同時抓住馬韁繩讓小馬駒安靜下來。

  顧岩廷說:“不要怕摔跤,先感受下要怎麽保持平衡和發力,不要試圖和馬對著幹,要先了解它的脾性,才能慢慢將它馴服。”

  顧岩廷沒有直接給宋挽傳授特定的技巧,而是讓她自己感受領悟,宋挽有點意外,還以為顧岩廷教人的時候會特別沒有耐心,一言不合就罵人。

  如果邊關那些將士能聽到宋挽這會兒的心裏話,一定會驚掉下巴。

  那個叫顧岩廷的男人根本就是個會吃人的大魔頭好吧,他豈止是沒有耐心,他根本就是沒有人性!

  顧岩廷拉著小馬駒帶宋挽在後院走了幾圈,看宋挽勉強適應不會摔下來後說:“記住剛剛的感覺,以後可以有針對性的自主訓練。”

  馬上就是乞巧節,整個巡夜司都會很忙,顧岩廷也不會有那麽多精力一直盯著宋挽操練。

  “謝大人。”

  宋挽應下,沒把許鶯鶯今天來主院的事說給顧岩廷聽。

  接下來幾日,顧岩廷果真忙得不行,早上連操練的時間都沒有便直接去巡夜司,宋挽每日都在認真練習紮馬步,體能雖然沒有明顯長進,氣色倒是明顯好了起來,眨眼便到了乞巧節這天。

  昭陵的乞巧節一開始是繡娘比試用的,後來漸漸演變成未婚男女相約見麵的日子,因此還衍生出了遊船、彩燈迷等遊玩項目。

  宋清風帶宋挽和楚逸辰一起過個兩次乞巧節,每次宋清風都要跟楚逸辰搶風頭,兩人為此鬧出不少笑話。

  記憶太過美好,便襯得現實越發慘淡可悲。

  宋挽是不想過什麽節的,如前幾日一般紮自己的馬步,晌午之後,許鶯鶯又來主院,邀宋挽去寧康苑一起吃晚飯,不管宋挽怎麽推辭,許鶯鶯都堅持勸說,實在推脫不過,宋挽隻能和許鶯鶯一起去寧康苑。

  寧康苑裏,劉氏和映月在準備巧餅,桌上多了一個瓷白的花瓶,插著幾朵新鮮的蘭花,還挺有過節的氛圍的。

  不過宋挽一眼便認出瓶子裏插的是花園裏的君子蘭,並沒有被帶動高興起來。

  “快坐快坐,甜茶已經準備好了,正好可以先嚐嚐。”

  劉氏熱切的招呼,第一次在宋挽麵前展露笑顏,宋挽相當不適應,勉力笑笑,和許鶯鶯一起坐下。

  映月很快送來甜茶,劉氏繼續做餅,同時負責話家常,這些話題都是宋挽不願意談論的,劉氏察覺到宋挽的冷淡後,便放棄和宋挽說話,與許鶯鶯、映月聊得歡暢。

  這樣的場景勾起了宋挽對親情的向往,宋挽的心防放下了些。

  晚上有廟會,為了早點出去玩,酉時不到便開飯了。

  劉氏和映月的巧餅做得精致又可愛,宋挽給麵子的吃了兩個,劉氏又端上甜酒,說:“這是我們自己用糯米釀的,街坊四鄰都喜歡,宋姑娘可要嚐嚐?”

  宋挽搖頭,說:“我不會喝酒。”

  她其實會喝,但隻喝過一點點,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

  “這個不醉人的,和果子酒差不多,天氣這麽熱,喝了正好睡覺,這是在家裏,便是醉了又怕什麽?”

  劉氏勸著不由分說倒了半碗甜酒放到宋挽麵前。

  劉氏最後說的那句話戳中了宋挽,宋挽端起碗抿了一小口。

  酒果然很甜,宋挽以前從來沒喝過,不過她沒有貪心,舔舔唇說:“確實很好喝。”

  劉氏還想再勸酒,宋挽搶先對許鶯鶯說:“這幾日我仔細想過夫人的問題,夫人要樹立廷尉夫人的威嚴,不止局限於府上,還要讓那些世家夫人小姐知道,夫人並非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要做到這一點,夫人應當……”

  宋挽說著說著腦子變得混混沌沌起來,劉氏立刻追問:“應當如何?”

  “應當……”

  宋挽沒了聲音,眼睛一閉,軟軟倒在地上。

  劉氏被吊著胃口,忍不住啐道:“剛說到最關鍵的地方就暈了,怎麽這麽沒用!”

  許鶯鶯抓緊袖子,猶豫的說:“舅媽,宋姑娘她……”

  “你給我閉嘴!”劉氏惡聲惡氣的打斷許鶯鶯,“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你別給我打退堂鼓說什麽算了,她可是越王殿下要的人,要是今天不把她送去,越王殿下發起怒來,你覺得岩廷會護著誰?”

  許鶯鶯小臉一白,說不出話,劉氏蹲到地上把宋挽的衣服剝掉,冷聲說:“越王殿下後天就會回黎州,誰也不會知道這個小賤人去了哪裏,這件事你最好給我爛在心裏,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許鶯鶯不再說話,映月很快換上宋挽的衣服,連頭發也梳得和宋挽沒什麽兩樣,借著昏暗的夜色回到主院。

  映月剛在床上躺下,白荷便急匆匆的回到屋裏,映月翻了個身背對著外麵,用頭發擋住半張臉,屋裏沒有點燈,白荷掀開床帳,以為躺在床上的是宋挽,關切的問:“姑娘怎麽躺下了,可是身體不適?”

  映月甕聲甕氣的說:“沒有,喝了點甜酒,想睡了。”

  白荷立刻說:“那奴婢去幫姑娘熬點醒酒湯。”

  “不用,”映月阻止白荷,“我沒喝多少,睡一覺就沒事了,今天過節,你也去休息吧。”

  白荷臉上有抓痕,眼眶還是紅的,不想影響宋挽心情,便沒多勸,柔聲說:“那姑娘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間,姑娘有事喊一聲便是。”

  映月不再應聲,白荷退出房間,又躺了一會兒,映月輕手輕腳的下床,從窗戶翻出去。

  與此同時,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從廷尉府後門駛離,直奔護城河。

  夜幕降臨,到處點起花燈,今年的乞巧節正式拉開帷幕。

  今晚沒有宵禁,市集會一直持續到明天早上,出遊的人很多,稍有不慎就會引起摩擦鬧事,整個巡夜司連同京兆尹的人手都出動在全城巡守維持秩序。

  顧岩廷帶著吳勤吳易隨機在城中檢查瞭望台的情況,剛從一座瞭望台下來,一輛華貴的馬車停下,擋住三人的去路,車簾掀開,趙黎玩世不恭的臉出現在眼前。

  趙黎吹了聲口哨,玩味道:“顧廷尉,這大過節的,你還在忙呢。”

  顧岩廷平靜的回應:“在其位謀其職,下官自然不能與王爺相提並論。”

  趙黎笑得越發得意,而後故作悵惋:“本王後天就要回黎州了,要是早知道顧廷尉今天這麽忙,應該讓顧廷尉身邊那位婢子陪本王夜遊瀚京的,顧廷尉應該不會介意吧?”

  顧岩廷麵不改色,說:“王爺喜歡,現在也可以去府上要人。”

  “算啦,這會兒熱鬧都開始了,還是下次吧。”

  趙黎似笑非笑的說完,放下車簾,命令馬夫繼續往前。

  顧岩廷繃著下顎望著馬車沒入人潮,神情晦暗森冷,吳勤吳易打了個冷顫,默默往後挪了一步離顧岩廷遠些,生怕顧岩廷控製不住拿他倆泄火。

  趙黎的馬車在護城河邊停下,趙黎下車,立刻有人迎上來,諂媚的說:“恭迎王爺!畫舫已經準備好了,王爺馬上就能登船,小的保證絕對不會有人敢打攪王爺的好事。”

  趙黎大步朝畫舫走去,舌尖在口腔掃了一圈,問:“本王要的人也準備好了?”

  那人笑得見鼻不見眼,說:“都按照王爺吩咐的洗幹淨還喂了點助興的東西,王爺可以放心享用。”

  “賞!”

  趙黎大笑出聲,大步走上畫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