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少年不識愁滋味

  “我當是誰呢，哼，原來是小霸王朱通！”

  向瑩瑩斜睨了青年一眼，並不在乎。

  比家世，她是永嘉郡王府的小郡主，向太後嫡親外甥。比起朱通的族侄，可要根正苗紅。

  朱太後去世後，朱家沒了依靠，早晚要沒落。

  另外，向瑩瑩也曾聽家中兩個哥哥說過，汴京城裏的皇親國戚裏麵，朱家的小霸王朱通最高調，卻也最不學無術。

  “你還好意思說旁人，我怎麽聽說，你這個太學生的頭銜，都是花了一千貫買的？”

  朱通聞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向瑩瑩這話直接戳到了他的軟肋。

  別看他穿著儒衫，看上去像模像樣，但他其實根本不通文墨。

  這次也是聽說汴京花魁蘇月奴舉辦芳林園詩會，這才屁顛顛地跑來湊熱鬧。

  但是論詩詞，他能寫出一首打油詩，都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好一個尖牙利嘴的黃毛丫頭，本公子不屑和你爭辯。”

  向瑩瑩說了這麽半天，在場人也反應過來，她那是什麽小廝，分明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朱通臉色冷峻，直視著林誠道：“既然來了詩會，有膽子和我比一比詩詞麽，若不敢比的話就滾出芳林園！”

  “那你呢，以你狗屁不通的文采，你能做出詩詞來？”

  向瑩瑩寸步不讓。

  一旁的黃宗元無奈苦笑，壓低聲音道：“朱通不知道花了錢，專門從江南請了位大才子替他作詩。“

  說著，悄悄指了指朱通身後，一個臉色尬尷，仿佛渾身不自在的青年文士。

  詩會規矩，自己做不出來詩，也可以請人幫忙。

  據黃宗元說，那位姓鍾的江南才子的確文采斐然，今日連做三首上好的詩詞，把在場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林誠，現在怎麽辦？”

  “難道狗咬你一口，你還得咬回去。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回家多做幾道好吃的！”林誠說話時，心裏卻想著小小這段時間一直在學習做蛋糕甜點，也不知道她的甜點做的怎麽樣了。

  “不行，那朱通太氣人，我一定要挫一挫他的囂張氣焰。”

  向瑩瑩眉頭不自覺緊皺，她雖不滿，可自己不會作詩。

  至於林誠……

  雖然寫得一手好字，但從沒見他寫過詩，向瑩瑩下意識就沒有想到過他。

  正苦惱間，身後的向馨兒忽然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小聲道：“瑩瑩姐，我前幾日寫了一首小詞，應該可以應付。”

  “對啊！我怎麽把我家馨兒給忘了。”

  向瑩瑩目光驟然一亮，忙湊到向馨兒旁邊，聽她低吟了一首詞。

  向馨兒是大家閨秀，不像她姐瑩瑩那樣整日瘋玩，雖然算不上才女，但勉強還是能寫點詩詞的。

  剛才她念給向瑩瑩的，就是這幾年自己作得最好的一首小詞！

  向瑩瑩心中大定，小手一揮，讓身旁的黃宗元取來紙筆。

  隨後，一臉期待的看向林誠。

  隻是……

  “你看我作甚？”

  “林誠，你字寫得那麽好，你來寫好不好？”

  “沒興趣！”

  林誠雙手環抱胸前，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直讓向瑩瑩氣得牙癢癢。

  沒辦法，向瑩瑩隻有自己寫。

  隻是，寫完後林誠瞥了一眼宣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實在沒眼看。

  字雖不好，有一說一，向馨兒寫的這首詞還是不錯的。

  寫完，吹幹墨跡，向瑩瑩輕呼了一口氣，繼續使喚黃宗元，讓他把宣紙拎起來，向眾人展示。

  “歸棹茭蘆葦岸，白鷺錦鱗為伴，閑臥水雲間，但見碧波清淺，當斷，當斷，飄絮一身紛亂。”

  有學子輕聲念出宣紙上的詩詞，搖頭晃腦，回味不已：“好詞！詞中景致清新自然，鮮活靈動！”

  也有學子臉色惋惜，輕聲歎道：“若沒有鍾兄三首珠玉在前，當為今日最佳。”

  看到在場學子多有讚揚，向瑩瑩得意不已，挑眉看向朱通道：“如何，可服氣了？”

  朱通麵露不屑，轉頭看向身後的江南才子。

  那人無奈一歎，分開人群走到眾人身前。

  隨口吟誦道：“曾試深潭向晚……歸岸，歸岸……”

  同樣一首如夢令，卻比先前那首更多了些意境。

  哪怕不懂什麽詩詞的人，都能明顯感覺出，第二首比前一首高了一個層次。

  這首詞一出，原本還得意的向瑩瑩臉色凝重。

  急忙跑到向馨兒身旁，小聲問：“好妹妹，快再來一首！”

  向馨兒隻能報以苦笑，回答道：“這首詞已經是我這幾年最好的詩詞，實在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啊……”向瑩瑩小臉一垮，滿臉愁雲。

  “輸了就輸了，沒什麽大不了，走吧。”

  在林誠看來，這種無意義的爭鬥就是浪費時間。

  隻是，那邊的朱通看到向瑩瑩不說話了，愈發得意。

  不依不饒攔下要離開的林誠等人，冷笑道：“武夫就是粗鄙，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詩會也是你該來的地方？”

  原本林誠都打算走了，可聽到這句話後，他腳步一頓，卻猛地停了下來。

  說實話，宋朝之所以一直被後世視為弱宋，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當權者對武將的輕視。

  甚至有過三品的文官，隨意嗬斥謾罵一品武將。還有那句，對著武將說出的名言——東華門外唱名的方為好男兒！

  言下之意，大宋的武夫都是粗鄙不堪的庸碌之輩。

  也正是當權者的這種心態，才造成了大宋武將體係的憋屈。甚至有了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的俗語。

  可是……

  若沒有武夫拋頭顱，灑熱血，又哪來這些儒生學子高談闊論的悠閑日子。

  想到這，林誠目光微冷，淡淡道：“既然你要比詩詞，那就比一比。”

  說罷，林誠提筆寫下三首詞。

  把筆一拋，拉著向瑩瑩姐妹，瀟灑離去。

  宣紙上瘦金體鐵畫銀鉤，配上這三首氣勢磅礴的豪放派詩詞，撲麵而來的是金戈鐵馬！、

  朱通身後的江南才子臉色一怔，看著宣紙上的詩詞，下意識念出聲。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嘶……”

  這是場中某個士子忍不住發出的驚歎。

  隻是開場第一句，就已經讓人心潮澎湃！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隨著最後一個字念完，江南來的才子整個人呆在了原地。

  這首元夕，別說是今日詩會最佳，就算是古往今來，也當得起‘最佳’二字！

  涼亭外，所有人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全都愣在了原地。

  連蘇月奴過來，都沒有察覺。

  而這位姍姍來遲的汴京花魁，也的確當得起花魁二字。

  花容月貌自不用多說，更難能可貴的是，蘇月奴氣質清幽，掛著淺笑的麵龐卻能給所有人如沐春風之感。

  她察覺到學子們的異常，臉色狐疑。

  而當她看到亭外石桌上，宣紙上的那首元夕後，更是臉色震撼。

  良久！

  蘇月奴這才長長歎了一聲道：“此詞一出，隻怕今後無人再敢吟元夕！此情此景，倒頗有些當年東坡居士寫下明月幾時有，無人再敢吟中秋一般！”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

  但看到這首元夕，蘇月奴也不得不承認，這首詞已經把元夕描繪到了極致。

  而且……

  這還不是結束，宣紙上還有兩首不弱於此的詩詞。

  另外兩首詞，分別是破陣子，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隻一句，就已是刀光劍影！

  最後一詞，則是醜奴兒，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這首詞，最後一句，卻道天涼好個秋！更是點睛之筆，筆鋒直轉，意蘊悠長。

  看到這，蘇月奴再也忍不住，朝著鍾才子盈盈下拜，笑道：“先前不知鍾先生有如此詩才，是月奴怠慢了，先生……”

  話音未落，卻被江南才子臉色尷尬的打斷。

  “月奴姑娘誤會了，這詞……非我所作！”

  “不是先生？！”

  蘇月奴驚詫莫名，在場學子的水平她大致都了解，是無論如何寫不出這三首足以流傳千古的絕句的。

  可除了鍾先生，在場的還有誰能作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