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往日的記憶
作者:無名指的束縛      更新:2021-11-05 12:42      字數:2040
  女人走到兒子身邊,見他一切都好,這才放下心來,撩起額前垂下的碎發,淡淡地說:“家裏沒柴了,我上山砍柴去了。”

  “呸!”林二狗聞言心裏一驚,啐了一口罵道,“砍柴要這麽長時間?你該不會是想偷著跑路吧?我告訴你,休想!你兒子在我手裏頭,你若是敢跑路,老子就弄死這個小兔崽子。”

  坐在炕梢的孩子聽到林二狗的威脅,嚇得渾身一抖,縮成一團。

  女人忙把害怕的孩子摟進懷裏,低聲安慰道:“崇兒不怕,娘去做飯吃。”

  孩子立刻從炕上跳下來道:“娘,我幫你生火。”

  林二狗翻了個白眼卻並沒有阻止,反正在定陽鎮,山高路遠又都是雪,還有村裏人幫忙盯著,這娘倆是沒有機會逃走的。

  他重新靠著被垛躺下,可心裏頭卻又有些不是滋味。

  鎮上人都覺得他一個老光棍兒,居然能在山裏撿到個漂亮女人,即便是帶了個拖油瓶,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但是誰又知道他心裏的苦。

  這女人天天冷著臉,多餘的話一句都不肯說。雖然家務事做得還算勤快麻利,但那又有啥用。

  吃他的,喝他的,一天到晚還防賊似的防著他,褲腰帶都是打了死結的。

  林二狗也不是沒想過,若是得不了手,不如把人丟出去算了,他的日子也不富裕,再養著兩個閑人,以後怕是連飯都吃不上了。

  但好巧不巧,林二狗有一次起來去上茅廁,無意中看到女人帶著孩子在灶間燒火做飯,紅彤彤的爐火映照著她的臉。

  她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平時冰冷的雙眸溫柔得幾乎能漾出水來,整個臉龐都在放光。

  林二狗頓時被那個笑勾了魂兒,他想著,人心都是肉長的,隻要讓女人跟了他,他一定會對她和她的孩子好,興許再過幾年,她給自己生了孩子之後,也會這樣好看地衝自己笑。

  於是他繼續養著女人和孩子,甚至還想著,等腿好了之後,換個更辛苦些但是掙錢多點兒的差事。

  但女人的態度卻一直像冰,簡直比外頭的寒風還要刺骨。

  女人此時並不知道林二狗在想什麽,她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懷裏摟著兒子,看著灶膛內不斷跳動的火苗。

  火苗映在她黑亮的眸子裏,讓她的眼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再燃燒。

  孩子乖巧地靠在母親懷裏,怔怔地看著她道:“娘,你眼裏有光在閃。”

  女人不知不覺噙了滿眼的淚,將臉埋在孩子單薄稚嫩的胸前,喃喃道:“娘又看到了希望。”

  待到夜深,林二狗在炕頭睡得鼾聲大作。

  女人摟著孩子睡在炕梢,將自己那條也算不得厚的被子盡數蓋在孩子身上,掖緊四周的縫隙,生怕透進去寒風。

  她自己毫無睡意地躺在炕上,借著牆縫透進來的月光,打量著身旁孩子俊秀的臉龐。

  孩子眉眼生得像她,但是臉龐的輪廓卻跟他爹一模一樣,尤其是下巴,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想到孩子親爹,女人心裏就是一陣絞痛。

  當年在京城,寧家女兒就像是一個金字招牌,人人都以能娶到寧家婦而驕傲。

  從她及笄開始,上門提親的媒婆數都數不過來,她卻在春宴上一眼相中了那個英氣勃發的少年。

  年少的歡喜就是那樣的簡單,在綴滿繁華的樹下,你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你。

  嫁入薛家,為薛郎生兒育女,在他四方征戰的時候為他守好後方。

  這一切的一切付出和惦念,她都不悔。

  恨隻恨老天不公,任誰能想到,滿門忠烈的薛家,最後竟會落得滿門抄斬的慘烈收場。

  她的夫君,她的兒子,她的家……

  一切的一切,全都毀在了那個還刮著料峭寒風的初春。

  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把那一切都深深地埋在了心裏,一輩子都不想再去觸碰,但是沒想到,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寧慶敏,就將曾經那或是歡愉或是痛苦的回憶盡數勾了出來。

  時至今日,她還能清楚記得大婚那日的一切,薛郎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八抬大轎去寧家接她。

  當夜,他湊在她耳邊喃喃低語:“你既沒有字,我便幫你取一表字做慶敏,以後隻有我這樣喚你,可好?”

  寧慶敏,那是連自家父母都不曾知曉的房中私語,如今卻被人拿來到處尋人。

  那不成當年薛家還真有人逃過一劫,活下來了不成?

  女人想到自己流放前還未被抓到的長子,心裏麵又是一陣陣地抽緊。

  究竟是不是,隻要去一趟就都清楚了。

  看著一旁喝過酒睡得人事不省的林二狗,女人終究按捺不住心裏的期許。

  她從兒子頸間解下一塊拇指大小的木牌揣在懷裏,悄悄起身下地,裹上林二狗出門穿的狗皮袍子,帶上帽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輕手輕腳地出門去了。

  夜裏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雪,西北風裹著雪粒子打在臉上,像刀割一樣。

  女人裹緊圍巾,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村頭的破廟。

  還沒等走到門口,陳銘在裏頭就已經有所警覺。

  他今日在人前露財,少不得要地方有人窮瘋了鋌而走險。

  於是聽到外麵有腳步聲,陳銘立刻抽出腰間跨刀,出聲道:“如此深夜,不知客從何來?”

  女人咬著下唇,猶豫半晌才開口詢問:“我聽村裏人說,你要找寧慶敏?”

  陳銘聽著聲音有些耳熟,心裏陡然一驚,吱嘎一聲拉開破廟的大門衝出去,還不等說話,就借著門外的月光看清了女人的臉。

  陳銘麵色大變,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哽咽卻又不得不壓著聲音喊了句:“夫人——屬下找你找得好苦啊!”

  一聲夫人,叫得女人心裏又是一陣激蕩,但是心裏疑惑還是沒有盡去,她對麵前之人似乎並沒有什麽印象。

  陳銘急切地說:“夫人,您認不出小的了麽?小的是陳銘啊!”

  “陳銘?”女人忙又細看,可不是麽,雖然對方蓄了滿臉的絡腮胡子,但那眉眼,可不正是當年曾跟在薛郎身邊的陳銘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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