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黃獨
作者:拂北      更新:2021-10-31 00:12      字數:3184
  明鳶尋了畫采,讓她先回府通稟,而後隻身走出戲樓。

  戲樓外果然停著的馬車,車身以金玉做飾,瞧著頗為奢靡。

  楚三正立在馬車外,遙遙瞧見她,噙笑招手:“明鳶姑娘,殿下在裏頭等著您呢。”

  趙潯正端坐在馬車中,麵色蒼白,唇上沒有半分血色,黑沉幽深的眸子在她身上停了片刻,開口道:“坐吧。”

  明鳶擰眉打量著麵前之人,全然不能將他與方才神色淡漠將利刃插入刺客肩胛的厲鬼聯係起來。

  瞧她半晌沒有動作,趙潯自顧自斟了杯茶:“若是趙某想取姑娘的性命,一早便取了,此時你在眾目睽睽下上了昭王府的馬車,若是有何三長兩短,謝少傅定然得來同本王拚命。”

  他晃了晃手中的茶盞,補充道:“本王倒不是畏懼謝少傅,隻是有些怕麻煩。”

  明鳶:“...”

  車內的小杌上擺著一隻香爐,裏頭燃著檀香,清淡悠遠。明鳶在趙潯的對麵坐下,等了半晌,馬車一動未動。

  她不免心生疑惑:“殿下是在等人?”

  趙潯笑了笑:“等會兒路上會遇到刺客。”

  明鳶:“???”合著這是安排刺客去了。

  趙潯頓了頓,繼續將這故事講下去:“刺客闖入馬車,刺傷本王,而後潛逃,姑娘受了驚嚇,混亂中沒看清那人麵容,隻瞧見他的衣角有道蟠螭紋樣。”

  這是在串供了,明鳶點頭,忍不住問道:“但這傷…”

  “這個姑娘不必擔憂,本王已經替他刺好了。”

  明鳶瞧著他沒有血色的麵容,又見他始終沒動過右臂,登時想明白了他話中之意,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趙潯不愧瘋批之名,瘋起來不僅對敵狠辣,還能表演個大刀砍自己,簡直是個不要命的打法。

  車廂中一時靜默,趙潯閉目倚在車壁上,一副倦極的模樣。過了許久,明鳶以為他已經睡過去了,卻聽得他淡淡開口:“姑娘可覺得趙某手段狠辣?”

  明鳶默默歎口氣,沒想到趙潯於此事上倒是頗有自知之明,她清了清嗓子,想著試上一試能否讓他回頭是岸。

  未待開口,趙潯緩緩張開眸子,目色悠遠:“生逢亂世,你不無情些,自有人替你無情。”

  他偏頭瞧著明鳶:“今日與姑娘做的是場交易,趙某留姑娘性命,姑娘替趙某一同將此事圓下,雙方各取所需。”

  明鳶點頭:“若是來日大理寺請我作證,我會按照殿下的說法相告。”

  她話音方落,楚三掀起車簾稟道:“殿下,都已經安排好了。”

  說著,他將幾隻油紙包放在明鳶麵前的小幾上:“這是按殿下吩咐買的。”

  明鳶看向趙潯,意在垂詢。趙潯笑了笑:“今日恐怕不能請姑娘用晚膳了,隻能隨意買些吃食給姑娘帶回去,改日本王定然親手做上幾道菜,讓楚三帶去謝府致歉。”

  楚三摸了摸下巴,得,他家殿下人菜癮大的毛病又犯了,眼見著剛自己捅了自己一刀,胳膊尚且還抬不起來,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示自己糟糕的廚技了。

  若是這菜當真送過去,謝少傅還得以為他家殿下是登門挑釁去了,搞不好第二日便要參上一本,說他家殿下意圖毒害同僚。

  想到此處,他給尚且懵懂不知情的明鳶姑娘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推拒。

  明鳶姑娘分明是瞧見了他的眼色,也不知是沒看懂還是不信邪,一雙眸子亮晶晶地瞧著趙潯,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沒想到殿下於此途上頗有心得,聽聞殿下的三道菜頗為聞名,不知我可有口福一嚐?”

  趙潯饒有興味:“明鳶姑娘說的是哪三道?”

  “雪霞羹,葵花斬肉和赤豆馬蹄糕。”

  這三道便是那日隨鴆酒一同送來的菜,分量還頗足,生怕她謝府眾人在黃泉路上做了餓死鬼。

  “這三道菜本王先前未曾嚐試過。”趙潯沉吟片刻,很快接道,“不過既然姑娘說了,本王閑暇時可以研習一二。”

  明鳶:“...”其實大可不必,他研習起來要命。

  其後一切皆如趙潯設計,馬車行至一處窄巷,有蒙麵之人自房簷躍下,一番殊死搏鬥後,刺客逃之夭夭,趙潯遇刺重傷,昏迷不醒,被送回府中,第二日便奏報大理寺,擒拿刺客。

  回謝府的路上,明鳶饑腸轆轆,打算拆開那幾個油紙包打算先墊上一墊。楚三買的倒是頗為周全,他從提籃串街的小販處買了些鹵鴨、雞碎、酒蟹,又自附近一家胡餅店買了幾張髓餅,甚至還買了包酥黃獨做點心。

  酥黃獨是拿芋頭製成的,取香榧和杏仁碎和入麵糊,裹在熟芋片上,放入滾油煎炸,表皮金黃酥脆,內裏軟糯清甜。

  明鳶素喜芋頭做的吃食,當下拈起塊酥黃獨送入口中,香榧和杏仁的脆香裹在尚且有些燙口的軟糯熟芋中,頗為饞人。她就著盞杏仁茶,一口氣吃下小半包。

  想著等會兒回府還要用晚膳,她重新將這些包好,中途沒忍住又拈了塊鹵鴨吃。

  回到謝府已近申時,謝少傅和杜芷早便用過晚膳,讓小廚房單獨給她留了飯。

  畫采瞧見她回來,頗為欣喜道:“姑娘可算回來了,謝少傅都要等得急了,若不是夫人勸著,早便要去昭王府要人。”

  明鳶著人去給謝少傅報了平安,而後隨畫采一道回了屋中:“去尋你時碰著昭王殿下出來,聊得久了些。”

  正說著,小廚房已將晚飯送了過來。打開食盒,裏頭盛著油煎雞、鯽魚羹,除此之外,還有一碗雕胡飯。

  前來送飯的小廝笑道:“市集上賣的鱸魚不甚新鮮,隻得換了鯽魚,大人說鯽魚羹拌上雕胡飯乃是一絕,姑娘嚐嚐。”

  雕胡飯以苽米煮成,曾得李杜二人盛讚,李白曾寫了首詩,其中有一句“跪進雕胡飯,月光明素盤”,便是稱讚此飯。在飯中拌入鯽魚羹,軟嫩鮮香,堪稱一絕。

  小廝離開後,明鳶招呼畫采一同坐下吃,兩人各拿鯽魚羹拌了碗雕胡飯,就著焦黃嫩香的油煎雞,直吃得齒頰留香。

  將將收拾好碗筷,謝少傅便殺將過來,估摸著是聞知了趙潯遇刺的消息。他將明鳶上上下下大量了一番,瞧見她無甚大礙,這才鬆了口氣:“趙潯這混賬沒把你如何吧?”

  明鳶清了清嗓子:“無事,我今日去戲樓聽戲,恰好同昭王殿下碰到了,他盛情邀我一道用個晚膳。”

  這話拿來忽悠畫采尚可,謝少傅顯然不吃這一套,他拾了把椅子坐下:“你也知道,最近趙潯與我鬧得很是不愉。”

  明鳶點頭,心道可不是嗎,事實上倆人從頭到尾都沒愉快過。

  謝少傅繼續道:“更何況你二人連照麵都沒打過,他隻瞧過你的畫像,今日一番偶遇,就熟稔到一同用晚膳了?”

  明鳶頓了頓:“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傾蓋如故吧。”

  謝少傅自然不信傾蓋如故這鬼話。狐疑地瞧了明鳶一眼,他妹妹的容貌打小在京城一眾世家女子中便是個拔尖的,如今眉眼長開了,愈發明眸皓齒。趙潯該不會…

  謝少傅有種自家白菜被拱了的心痛。

  他拉著明鳶的手,痛心疾首道:“你可萬萬別被趙潯的皮囊蒙蔽了,這廝隨生得好看,但委實不是個東西,你先前也聽過不少市井間的傳聞了,這些應當不用兄長再囑托於你了。”

  明鳶點頭,對自家兄長的話深表讚同。

  謝少傅歎了口氣:“陛下鐵了心要讓謝家牽製趙潯,這才一道聖旨促成了這段孽緣。不過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我觀昭王殿下不是個肯安分守己的,過不了幾年,多半得生出反心。我們隻管將成親之事拖上一拖,到時他伏了法,這紙婚約自然也就不能作數了。”

  明鳶默默歎了口氣,自家兄長看待事情過分樂觀了,昭王確然生出反心,並且還反得很是成功,在朝中獨攬大權十餘載,比她們都命長些。

  不過終究是天理昭昭,趙潯死於當上攝政王的第十載,傳聞幼帝韜光養晦,暗中布局數年,終於將他這位小皇叔拉下馬來,賜了杯鴆酒。

  明鳶對這結局其實不甚滿意,一杯鴆酒太便宜趙潯了,起碼得給他來上一鬥,再讓他給自己做上一桌菜,邊吃邊飲,好不痛快。

  謝少傅顯然不知她心中所想,自袖中取出一本九相圖,一卷清心咒,諄諄道:“世間紅粉皆是白骨,若你委實想不開,就把這九相圖掛在床頭。”

  他指了指上頭那幅猙獰的血塗相屍身:“不妨把它想象成幾年後的趙潯。”

  明鳶:“...”她覺得自己得比趙潯早幾年變成這般模樣。

  謝少傅兀自了口氣,臨走時又道:“對了,皇後娘娘今日差了人來,讓你過幾日進宮陪她話話家常,順便把記的冊子也帶過去給她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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