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餅
作者:拂北      更新:2021-10-31 00:12      字數:3172
  第二日晨起,楚三果然跑了趟謝家,將他家殿下親筆寫的借據送了過去。

  彼時明鳶正與杜芷一道吃朝食,小廚房做了道筍潑肉麵,明鳶又取來昨日子夜市上帶回的一包軟糯清甜的豆團。外頭已經和暖起來了,她索性著人將飯擺在院中。

  小廝前來通稟時,她正與杜芷說起寒食將至,得閑時不妨一道做些青團。聞得來的是趙潯的貼身侍衛,杜芷皺起眉來:“昭王殿下來做什麽?”

  “眼下兩家被亂點了鴛鴦譜,也算是沾親帶故,他派人來倒也合乎情理,”明鳶將最後一枚豆團送入口中,拿帕子擦了手,“不如先看看所為何事。”

  杜芷點頭,同小廝道:“請進來罷。”

  楚三很快被帶入院中,他客客氣氣行了禮,自袖中取出張紙來:“我家殿下吩咐將這個帶給明鳶姑娘。”

  明鳶瞧見楚三時便覺得有幾分眼熟,她細細瞧了楚三一番,恍然道:“原來是你。”

  謔,敢情昨日當街找茬那位公子不是什麽趙潯的迷弟,而是他本人!她頗為後悔地想著,若是早些得知,必然得借機將這廝揍一頓,讓他接受一番社會的毒打。

  楚三見她半晌沒有動靜,躬身催促道:“殿下說讓在下待姑娘按了手印再去複命,您瞧…”

  明鳶將信紙拆開,看到一半,被生生氣笑了:“我還從未見過如昭王殿下這般厚顏無恥之徒。”

  楚三默默垂下頭,對此不能更為讚同,事實上他家殿下還能更加厚顏無恥,這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但這些也隻能在心中想上一想,他很快收拾好情緒,一本正經地開始轉述趙潯早上交代給他的說辭。

  “殿下說他原本想著替姑娘出了這錢也無妨,轉念一想,又覺得畢竟這告示是姑娘貼的,若他越俎代庖,恐下了姑娘的麵子,惹您不快。他思慮了一夜,終於還是決定為您著想,勉為其難地差我來將這借據送來。”

  說完此話,他不動聲色地抬頭打量明鳶的反應,尋常人家的姑娘被這麽坑,脾氣軟的心中委屈,怕是得哭個梨花帶雨,脾氣火爆些的估計當場就得問候一番他家殿下了。

  楚三替趙潯辦過不少混賬事了,麵皮早已被錘煉得厚了起來,倒不擔心應付不來。隻是如今這位謝小姐到底還頂著個準王妃的名頭,日後如何尚無定論,也不好得罪得太過,總得留下些轉圜的餘地。

  盡管他覺得自家殿下壓根就沒打算留什麽轉圜的餘地。

  出乎意料的是,明鳶既沒梨花帶雨,也沒問候他家殿下,她摩挲著手裏的那張紙,溫和地朝他笑了笑:“你家殿下還說了什麽?”

  楚三硬著頭皮:“殿下還說他已經就此事與大理寺卿詳談過了,大理寺卿建議他公事公辦,但他想著兩家的深厚交情,覺得如果能私下解決就不必對簿公堂了,到時不光傷了顏麵,也讓陛下誤會兩家關係不睦。”

  嗯,這是在告誡她自己在大理寺有人,這赤|裸裸的威脅!

  杜芷早已氣得麵皮漲紅,拍案便要起來,明鳶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示意稍安勿躁。

  安撫好杜芷後,她又轉頭看向楚三:“若我記得不錯,昨日昭王殿下帶來的是千兩紋銀,這紙上怎的寫了一千二百一十兩三錢?”

  楚三覺得這位明鳶姑娘委實是個脾氣好的,瞧上去一副通情達理的模樣,就是性子過分綿軟了些,若當真嫁入王府,不曉得得被他家殿下如何欺負。

  想到這裏,他望向明鳶的目光便帶了些同情,開口時語氣愈發緩和了幾分:“是這樣,殿下說其中的二百兩是對他聲譽損失的賠償,他說知道姑娘的本意並非如此,但擔心姑娘心中愧疚,又麵皮薄,悶在心中未免要生出鬱結,於是主動提了出來。”

  很好,明鳶覺得她的拳頭硬了。

  但她繼續對著楚三笑:“剩下的十兩三錢呢?”

  “十兩是殿下的工錢,他說昨日日頭很是毒辣,他陪您在當街站了約莫一個時辰…”

  未待他說完,明鳶從善如流接道:“還是怕我愧疚,進而心生鬱結,可是如此?”

  楚三住了口,默默點頭,而後繼續對那三錢進行了解釋:“另外的三錢是車馬錢,殿下說不訛您的,隨便收些,是那麽個意思就行。”

  明鳶頷首,明白了,趙潯這是還是擔憂她心生愧疚,既如此,她索性感動得眼淚汪汪,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沒想到昭王殿下如此情深意重,思慮周全,我當真是…”

  她的嗓音綿軟,恰到好處地停在此處,灼灼地瞧著楚三。

  楚三在少女懵懂清澈的目光中垂下了頭,他替自家殿下感到羞愧。

  明鳶頓了頓,繼續道:“殿下既言明是怕我愧疚,那自然不能讓兄嫂立這字據,否則便是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可眼下我的手中無甚銀兩,我想著殿下既一片善心,事事為他人思慮,不妨寬限上些時日,三年後,我連帶利錢一次還清,如何?”

  楚三早已被繞進去,他沉吟片刻,殿下隻交代了讓謝家認下這債,至於是誰來還、何時還皆未言明,何況人家姑娘都大大方方提出連利錢一並歸還了,楚三以為甚好。

  而後他便瞧著明鳶在借據上刷刷添了幾筆,喚人取印泥來,按了手印,簽字畫押,末了遞還給他:“大人瞧瞧?”

  楚三瞧了一回,收入懷中,拱手道:“叨擾了。”

  明鳶噙笑擺手:“有勞大人跑這一趟,想必您還沒用朝食吧,且不忙走,我叫人送些吃食上來。”

  楚三有些不好意思:“這…”

  不待他推拒,明鳶已同畫采使了個眼色,畫采自去了小廚房,不多時便提了食盒來。

  明鳶招呼楚三坐下,楚三初時頗為拘謹,待見著青瓷碗中軟糯的浮元子,不由吞了口口水。

  浮元子以糯米粉和成外皮,裏頭裹上鬆子、蜂蜜、豬油作餡,明鳶此前嚐過一次,又叫添了道糖漬桂花進去,咬破軟糯外皮,熱氣騰騰的餡料自裏頭漏出來,滿口皆是鬆子的醇香與清甜的桂花香。

  楚三道了謝,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個,元子尚且燙口,他吃得又急,囫圇著咽下,不由吸了口氣,而後又想去舀。

  明鳶笑吟吟地將一碟子酥餅推過去:“元子尚且有些燙,不若先吃些酥餅墊一墊。”

  酥餅的外皮金黃,上頭灑了層胡麻,咬下去脆而不碎,齒頰生香。裏麵也有餡料,是拿梅菜與膘肉調拌而成,貼在爐壁焙烤後油而不膩,既能作茶餘飯後的點心,也可拿來果腹。

  從謝府離開時,楚三隻覺撐腸拄腹,行步都有些滯澀。

  聽聞趙潯沒能吃上昨日的槐葉冷淘,明鳶姑娘還專程叫他帶了份湯餅羊羹回去。道是他家殿下上朝時多半隻在途中匆忙吃上一口,必然吃得不甚熨帖。待他下朝回府,正好能趁熱再吃碗湯餅羊羹。

  楚三不由歎了口氣,明鳶姑娘實在是太好了,人生得好,性子又溫和,反觀他家殿下…楚三頓了頓,默默把大逆不道的想法壓了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離開後,性子溫和的明鳶冷哼一聲,將趙潯親切問候了一番,而後總結道:“男人,隻會加快我拔劍的速度。”

  杜芷頗有些憂心道:“你把這些都攬在自己身上做什麽?罷了,等你兄長回來後我同他商量一番,謝家在京郊還有個莊子,不行便先抵了。”

  明鳶搖頭,噙笑道:“嫂嫂便不必掛心了,我自有應對之策。”

  她這借據寫得毫無破綻,確然白紙黑字允諾三年後償債,可這一切都有個前提——三年後她尚在人世。

  老皇帝駕崩於後年秋,也就是說,還剩不到三載的光景,謝家與趙潯必然得撕破麵皮,來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等三年之期到時,她的墳頭草都得生得怪茂盛的了,趙潯早已無處同她討債。

  當然,如果是他的墳頭草生得挺高就更好了,明鳶如是想道。

  正所謂且樂生前一杯酒,明鳶感慨了一會,覺得須得及時行樂,用過午膳便拉著畫采跑去戲樓聽戲了。

  台上唱的是長生殿中的一折密誓,明鳶趕在開場前落座,要了份雕花蜜餞的拚碟,裏頭盛著雕花金桔、雕花棖子和蜜冬瓜魚兒三色果品。

  她拈了枚蜜冬瓜魚兒丟進口中,一麵等著開台,一麵偏頭同畫采探討晚膳吃些什麽:“不若來道油煎雞,再叫兄長帶尾鱸魚回來,正好做個鱸魚膾,嫂嫂素來愛這口。”

  正說著,餘光瞥見有道頗為熟悉的人影自門外走進來,她仔細看了一會,咬牙道:“真是冤家路窄。”

  進來的不是旁人,正是一大早便派楚三前來討債的昭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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