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枝璃和月兒冷眼看著雖抖抖索索卻仍舊不肯開口的於太醫，眸光都是一寒，那鋒利的簪子便直挺挺的紮了下去。

  於太醫絕望的閉上了眼睛，那鋒利的簪尖戳破了一層薄薄的皮。

  “住手！”

  月兒應聲停下，看向自己的主子。

  “父皇心軟了？”

  元枝璃淡淡的衝月兒點點頭，含著一縷涼薄的笑意望著方才出聲的皇帝。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仿佛失望至極，擺了擺手：

  “朕相信你有難言之隱，你不想說朕不逼你，你走吧。”

  於太醫睜開了眼睛，像是孩子一樣眼中蓄滿了眼淚，朝著皇帝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額頭上早就磕破了一層皮，傷口流著血，口中高呼：

  “微臣叩謝天主隆恩！”

  皇帝轉過身子不再看他，隻是若無起身的“嗯”了一聲。

  可是元枝璃在一側看的分明，皇帝的左手死死地掐住了右手，控製不住的紅了眼尾。

  於太醫爬起身來，深深的看了一眼皇帝的背影，如同過往的十年一樣：

  “微臣退下了！”

  拎著自己的藥箱，佝僂著身子，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心神不穩的於太醫在邁過那高高的鳳梧殿門檻時，還被絆了一下。

  聽見身後的響動，皇帝下意識的轉過身來，看著昔日摯友的背影。

  不知道是什麽樣的苦衷，讓他再不肯回頭的。

  元枝璃敲了敲自己透明的指甲，她有理由相信，若是於太醫肯回頭求皇帝饒恕他，或者將實情說出來，皇帝待他肯定還是如從前一般無二。

  隻是沒有這個如果，於太醫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

  拿起手邊的碗盞，閑閑的攪弄了一二。

  “璃兒，你還是放下那碗藥吧，娘親看著害怕。”

  皇後撫著胸口仍有後怕的望著那碗藥。

  溫順的彎了彎嘴角，將手中的藥遞給了月兒，安撫著說：

  “娘親別怕，這碗藥沒有毒的，也沒有什麽旁的東西在裏麵。”

  “什麽？你不是說……”

  皇帝詫異的轉身，看向信誓旦旦的元枝璃。

  “是啊，月兒不是說了這碗藥沒有毒麽？”

  元枝璃好整以暇，似乎方才兩套說辭的與她無關似的。

  “怎麽回事？”

  見娘親發話了，元枝璃也就不賣關子了：

  “這碗藥裏的確什麽也沒有放，隻是那於太醫也是確確實實接到了給父皇下藥的懿旨，女兒也不算是汙蔑了他。”

  “懿旨？”皇後麵色難看的嚇人：“你是說是她要害陛下？”

  元枝璃笑吟吟的，似乎說出這個驚天大消息的人不是她似的。

  看一眼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皇帝，麵色如常甚至眼神當中還有一份果然如此的坦然。

  “噓……娘親，不可說，不可說哦！”

  元枝璃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其實於太醫對父皇倒是忠心耿耿，沒敢真的下藥，隻是心虛的厲害，女兒稍微詐他一下，他連辯解也不辯解一下的，真是個奇怪的人。”

  “他本性就是如此的，不善圓滑與狡辯。”

  皇帝聲音淡淡的，即便君臣離心，他也還是忍不住要為曾經的朋友說話。

  元枝璃也不計較，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

  “那日娘親被罰著跪在大雨當中，太後以此事來要挾我與父皇，我便覺得有些蹊蹺了。”

  “父皇為了封鎖消息，直接守在了鳳梧宮，連我也是那一日聽到李公公提起才知道實情的。”

  元枝璃看了一眼皇帝：

  “可是太後卻是早有預謀，此事除了娘親父皇，便隻有伺候身側的李公公和於太醫知曉了。”

  皇帝皺了皺眉，比起半路才被調來身邊伺候的李玉，他其實更相信於思明，隻是真相往往殘酷的讓人無奈。

  “那璃兒為何在兩人之間選擇懷疑於太醫呢？”

  皇帝好奇的問道，難道自己的女兒比自己更有識人之明麽？

  元枝璃笑了笑，自然是因為自小和師傅學的看人骨辨人心的本事。

  李玉雖然為人圓滑，一看便是個慣會見風使舵的主。

  可是他眉目清朗，想是做著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一路過的順風順水，竟還保留了一絲孩童般的稚氣。

  可是於太醫就不一樣了，看著穩重老成，可是那與年歲不相符的華發與皺紋無一不在昭示著主人的重重思慮。

  “自然是女兒得上天眷顧，賭一次便賭成功了！”

  元枝璃笑盈盈的插科打諢：

  “不過這樣也好，女兒便能名正言順的安插一個穩妥的自己人來照顧娘親的身子了。”

  皇後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哪有把安插棋子這樣的事大剌剌的掛在嘴邊的。”

  母女這邊笑鬧著，皇帝心中的鬱氣也抒解了不少：

  “隨璃兒高興吧，有可用之人在你身邊我也安心些。”

  一番說笑過後，眼看著晚膳時分到了，皇後還想著留元枝璃用飯，畢竟母女二人也好久沒有在一起吃過家常飯了。

  元枝璃卻笑眯眯的打著哈哈，在傳膳前溜了。

  “殿下，奴婢看剛才娘娘和陛下都有意留您這頓飯，您為何……”

  走在回宮的路上，月兒大著膽子問道。

  其實依著元枝璃往日的脾性，她是很不喜歡身邊的人隨意的過問自己的事情的。

  可是月兒總是忍不住想要殿下多享受這片刻的人間歡樂，隻有待在娘娘身邊的殿下，才是最輕鬆自在的。

  殿下的心裏太苦了，日子也過的太苦了。

  元枝璃聽見月兒這有些僭越的話，本能的皺眉，於太醫那籠罩著驅不盡愁苦的臉在眼前一晃，元枝璃努力抑製住了自己想要湊在一起的眉頭。

  “我的心中總是有些不安，還是快些去見常嬤嬤吧。”

  “是。”

  月兒捧著裝有胭脂玉紅芙蓉的盒子同元枝璃在後宮的小道上疾步如飛。

  走到那座小院前，元枝璃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亂的發絲和隨風卷起的裙裾，輕輕的扣了兩下門。

  應聲而來的芽兒將門打開了一條縫，在看見是元枝璃主仆二人後，安靜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名為傷感的情緒。

  但她極快的掩飾了下去，將元枝璃迎了進去，平平穩穩的行了一個萬福禮。

  “奴婢見過妧公主，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顯得有些冰冷生硬。

  元枝璃好笑的瞥了一眼芽兒，這個小丫頭想要掩飾自己的情緒。卻還是沒有修煉到家啊！

  “芽兒，嬤嬤可在？”

  元枝璃無意與一個慕親的小姑娘計較，目光悠悠越過小姑娘的腦袋看向被開的如火如荼的芙蓉花包圍著的佛堂。

  “在的，此刻是嬤嬤為元國祈福念經的時候，殿下恐要等上片刻了，不若改日再來？”

  不僅元枝璃笑了，連一向不苟言笑的月兒也忍不住抿出一個淺淺的弧度來。

  這個小丫頭趕人的心思也太明顯了。

  元枝璃明白芽兒留戀親人的感情，隻是嬤嬤為這個小丫頭打算的更遠，而她也怕夜長夢多，今日不該白跑一趟。

  伸手輕輕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溫聲道：

  “無妨，這院中的芙蓉花開的極好，本公主賞上那麽一會就是了。”

  說完也不管身後小丫頭怨念的小眼神，自顧自的靠近佛堂，摘了一枝含羞半語的芙蓉花，放在鼻尖輕嗅。

  眉頭一皺，元枝璃在這馥鬱的花香中嗅到了一絲血腥氣。

  不好！元枝璃的第一反應便是去推那扇佛堂的門。

  芽兒眼尖，一陣風似的卷到了佛堂的門前，用自己的身子將門遮得嚴嚴實實的，義正言辭的說道：

  “殿下不可，嬤嬤為元國祈福是誰也不能進去打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