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可，嬤嬤為元國祈福是誰也不能進去打攪的！”

  “嬤嬤進去多久了？”

  方才被那濃鬱的花香掩蓋，如今察覺了端倪，這才發覺越靠近這佛堂，這血腥之氣便越加的刺鼻。

  “一個時辰了。”

  芽兒盡心盡力的擋在了元枝璃的麵前：

  “嬤嬤說過，這種時候就算是陛下親臨，也要等著！”

  元枝璃的目光越過芽兒，遙遙的看向隱約可見一點燭光跳躍的佛堂。

  “是麽？”

  “是！”

  芽兒回答的斬釘截鐵，卻看見元枝璃的唇邊扯起一個深深的笑容。

  “可是本公主並非陛下……”

  說時遲那時快，月兒的手風似閃電一般落在了芽兒的脖頸之處。

  天旋地轉，芽兒軟軟的倒在了月兒的懷中。

  元枝璃無奈的皺起了眉心：

  “真是個認死理的丫頭！”

  指揮著月兒將人安置在一旁的柱子邊，元枝璃急急忙忙的推開佛堂的大門。

  “常嬤嬤！”

  佛堂還是那個佛堂，門窗緊閉，點著星星點點的蠟燭，一排排祖宗的排位陳列在香火麵前。

  隻是那個彎著慈祥的笑容跪在先祖麵前，撚著黑檀木珠串的老人並不在原處。

  元枝璃快步走了進去，隻見一個蒼老的身影無力的俯倒在地上，口中留下一串細碎的血珠。

  “嬤嬤！”

  看清那人正是常嬤嬤後，元枝璃驚呼一聲，正要衝過去將人扶起來。

  “殿下，不要過來！”

  常嬤嬤聽見響動，費力的扒拉開一絲眼皮，看見是元枝璃大聲的喊了一句。

  元枝璃衝出去的步子戛然而止，擰著眉心看著明顯需要幫助的常嬤嬤。

  聽見屋內的動靜，安置好小丫頭的月兒也急忙忙的衝了進來：

  “殿下！”

  元枝璃望了一眼眸中含著哀求的常嬤嬤，轉頭喝到：

  “站住！我沒事，月兒你去門外守著小丫頭，沒有我的命令不要進來！”

  月兒的目光飛快的在元枝璃身上轉了一個圈，見主子無事便徐徐退出了房間，掩上了屋門。

  常嬤嬤似是鬆了一口氣，重新閉上了眼睛，眉頭皺的死緊，唇邊慈祥的笑意卻分毫不減，看著詭異的違和。

  隨著那細密的血珠不斷的滲入常嬤嬤的衣服中，那袖上刺著的芙蓉花也就開的越發的豔麗無雙。

  聳了聳鼻尖，元枝璃詫異的發現，這屋中的血腥氣越濃，那芙蓉花的花香也就越濃。

  這香氣，不像是屋外飄進來的，倒像是……

  元枝璃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常嬤嬤的身上。

  許久許久，元枝璃也不知道就這樣待了多久，常嬤嬤終於艱難的爬起來，抽出一塊帕子按了按唇角：

  “老奴見過殿下，失禮於殿下了！”

  元枝璃看著臉色蒼白的常嬤嬤，眸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

  “是太後？”

  “是。”

  “所以，你才如此恨毒了她，要與她不死不休？”

  “不是。”

  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元枝璃挑了挑眉。

  “我與太後的恩怨太久了，這不過是她也恨毒了我，使的一點小手段罷了！”

  “我還以為今日要死在這裏，再也等不到殿下了。”

  常嬤嬤的目光落在元枝璃手邊的匣子裏，眸中迸發出一絲欣喜與愉悅：

  “這便是殿下所說的胭脂玉紅芙蓉了吧？”

  那欣喜與愉悅的表情本不該是穩重的嬤嬤該有的，可是元枝璃側眸看著，便是半點也不突兀。

  “是，還請嬤嬤笑納。”

  元枝璃笑了笑，在常嬤嬤熱切的目光中將匣子推向了她。

  打開匣子，常嬤嬤卻顯出一絲膽怯來，手指輕輕的撫摸著那花瓣與枝葉，目光帶著濃濃的眷戀和懷念。

  最終，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似的，鄭而重之的合上了匣子。

  常嬤嬤看了看先祖排位下暗格的位置，輕聲道：

  “殿下有心了，那些東西和芽兒這丫頭，殿下一並帶走吧。”

  元枝璃卻含著笑：

  “那些賬冊本公主自然是感興趣的，不過芽兒姑娘對您頗為眷戀，不如留在您身邊多……”

  “不成！”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常嬤嬤疾言厲色的打斷了。

  三麵之緣，元枝璃還從未見過穩重慈祥的常嬤嬤眼中如此急厲的目光。

  甚至那目光背後還藏著深深地恐懼和哀求。

  “為何？祖孫情深，嬤嬤為何執意要將人推到本公主身邊。”

  “殿下何必試探我。”

  常嬤嬤一聲苦笑：

  “如殿下所見，太後對我的折磨越來越狠，這含著花香的毒藥終有一日會要了我的命，我既不希望那丫頭發現我飽受毒藥的折磨，更害怕太後將手伸到她的身上。”

  “這才與殿下做了這個交易。”

  常嬤嬤目光灼灼：

  “殿下莫不是後悔了？”

  “本公主自然是會遵守承諾……”元枝璃手指輕輕扣了扣桌麵：“隻是我實在好奇，嬤嬤與太後有怎樣的恩怨，竟到了啖肉飲血的地步？”

  常嬤嬤放下心來，指了指那暗格：

  “深宮往事，每每想來都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入骨之痛，更遑論是與他人言說呢？”

  元枝璃偏眸，意味深長。

  “殿下想知道的，都在那第一本賬冊的最後一頁，殿下自看吧。”

  元枝璃頷首，看常嬤嬤此刻已經恢複如常，屋外亦傳來一陣喧鬧爭吵的聲音。

  起身打開屋門，望向聲音的來源。

  月兒古井無波的目光望向元枝璃時有了波動，恭聲如儀：

  “殿下！”

  身後武功絕不是她對手的芽兒氣鼓鼓的，盯著高她一個頭的月兒梳的光滑溜淨的後腦勺磨牙。

  瞥見隨後走出來的常嬤嬤，才鬆了唇齒，一陣風似的卷到了嬤嬤的身邊。

  繞著常嬤嬤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的看了個遍，那架勢就好像剛剛進去的元枝璃是個能吃人的妖怪一般。

  常嬤嬤攤開雙手，好笑的任由小丫頭似個認主的貓似的打轉。

  芽兒忽的停在了常嬤嬤的袖邊，輕輕的聳了聳鼻子，撇撇嘴：

  “嬤嬤又拿自己的血祈福了？我都說了多少遍了，這樣是不成的……”

  常嬤嬤慈愛的拍了拍她的腦袋，止住了她接下來喋喋不休的嘮叨：

  “祈福上告神明先祖，心要誠才行。”

  元枝璃挑眉，方才常嬤嬤可沒有這樣深明大義的模樣。

  觸及元枝璃調侃的目光，常嬤嬤將身邊癟著嘴的小丫頭推向元枝璃：

  “天色將晚，老身這裏也沒有備下合適的晚膳，殿下請回宮吧。”

  芽兒不肯動，戀戀不舍的淚光在眼眶裏打轉。

  元枝璃看了一眼常嬤嬤有些顫抖的身子，矜貴的頷首，向一旁的月兒耳語幾句，便率先離開了。

  芽兒還想說什麽，卻被常嬤嬤責備嚴厲的目光生生的壓了下去。

  含著淚，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元枝璃的身後走了。

  直到兩人的身影都看不見了，常嬤嬤才大鬆了一口氣，無力感席卷全身，向著地上倒去。

  一雙有力的手托住了常嬤嬤搖搖欲墜的身子，月兒目光清冷無情：

  “嬤嬤小心！”

  元枝璃領著芽兒一前一後的走著，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思緒當中，半字無言。

  許久，元枝璃在地上的影子裏瞧見她默默擦淚的我模樣，清冷的聲音不似在人間：

  “本公主不太拘著身邊人，往後你做完了當差事也可以回去看看常嬤嬤。”

  芽兒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著自己這位新主子的背影，良久咧開一個大大的笑臉，歡天喜地的笑了。

  走回到自己宮中，同已經等在門口的月兒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邁步走向裏屋。

  屋外，芽兒擦了擦自己未幹的眼淚，可憐巴巴的問道：

  “你不是在我們後頭麽？怎麽先回來了呢？”

  月兒沒吭聲，束著手冷冷的守在了屋門前，沒有搭理她的打算。

  屋內，元枝璃揚聲說了一句：

  “月兒，你且領著芽兒去她的屋子看一看。”

  月兒沉默不語，靜靜的朝著屋門的方向行了一禮，拎起芽兒便往一旁的耳房走去。

  聽見屋外的動靜歸於安寧，元枝璃朝著屋內跪在正中央的男子輕輕的頷首：

  “於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