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嬤嬤淡淡的點頭，眼中含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熱切：

  “殿下可願意同老身做這個交易？”

  元枝璃沉吟許久，將手中的賬冊還給了常嬤嬤，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個交易我不能答應，收了嬤嬤十頁的深宮隱秘，本公主會為您送來一位醫術頗佳的大夫，以作報酬。”

  停頓了一下，補充道：

  “嬤嬤放心，這位大夫不會被旁人收買。”

  “為什麽？是老身的東西沒有打動殿下麽？”

  “不是。”元枝璃站起身來，凝視著角落裏的那塊小木牌：“我雖然與太後立場不和，難以親近，但她到底也是我名義上的祖母，關係還沒有惡劣到讓她身敗名裂的地步。”

  “嬤嬤保重！”

  元枝璃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瞬，轉身欲走。

  “殿下稍候。”常嬤嬤也站起身來，望著元枝璃的側顏，終於敗下陣來：

  “老身等了幾十年才等到公主殿下這一個破局人，我不強求公主答應我的第一個要求，隻求殿下能照顧好芽兒......”

  元枝璃已經打開了屋門，屋外清朗的日光照進來，守著的芽兒自百朵芙蓉花中回眸，先是淡淡的朝著她一笑，繼而目光飛速的望向她的身後，眼中是不加掩飾的關切和擔憂。

  這種眼神是元枝璃熟悉的，在故國的皇宮，身邊的親人都是這樣眼神，熱切且純粹。

  “我記得母後的殿中有一株胭脂紅玉雕刻而成的芙蓉花，等我找出來派人送給嬤嬤，隻當是全了嬤嬤一片思念故人的心。”

  常嬤嬤的眼中流露出笑意：“老身多謝殿下。”

  又抬頭對著院中的芽兒笑道：“芽兒，以後你跟在公主殿下身邊要悉心照顧，守規矩，謹言慎行，從我這裏出去的丫頭，可不要丟了嬤嬤的老臉！”

  “是。”

  芽兒抬眸看了元枝璃一眼，咬了咬唇，垂下眼眸遮蓋住眸中的情緒，低頭向元枝璃行了一個主仆禮。

  “不急。”元枝璃搭上月兒的手，話語輕輕的像是在守護著什麽珍貴卻易碎的物件：“芙蓉花送到了，本公主再派人來接嬤嬤院中的這位花中精靈吧。”

  “謝公主殿下！”

  還沒等到常嬤嬤拒絕，芽兒先歡天喜地的應了，像一陣風兒一般的越過元枝璃，跳到了常嬤嬤身邊，臉上皆是孺慕的神色。

  “真是沒規矩，往後在殿下身邊可不能這樣了！”

  常嬤嬤輕輕的拍了拍芽兒的手背，雖是責備的話語，卻透著令人暖洋洋的關切，芽兒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往她的身邊親昵的蹭了蹭。

  月兒在元枝璃的示意下貼心的關上了屋門，留給她們祖孫一個說體己話的空間。

  “殿下，您是不是......”

  月兒轉眸看見元枝璃眼中的懷念、羨慕和傷感的神色，擔心的上前詢問。

  “我沒事，此時宴席應當散了吧，隨我去見一見母後吧。”

  元枝璃望了望屋簷壓下的沉沉暮色，毫不猶豫地轉身，曾經她也有這樣慈愛照顧自己的長輩......

  長長的鳳蕪宮走廊裏空無一人，元枝璃帶著月兒剛剛走近便聽見了一陣鶯鶯燕燕的嬌笑聲。

  頭疼的皺起了眉頭，她和母後可真是親母女，都討厭人多熱鬧的地方，嘰嘰喳喳的真叫人頭疼。

  瞥見自家公主臉上的不悅，月兒低聲道：

  “按照元國皇室的規矩，正是宮妃們向皇後娘娘請安的時辰，殿下不若去偏殿坐一坐，娘娘也不喜聒噪，想必很快便會散了。”

  “好。”元枝璃正待轉身，卻被一個高昂的有些尖利的聲音吸引。

  “皇後娘娘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咱們的妧公主口齒伶俐，連一國丞相也能說的啞口無言呢！”

  站在廊下，元枝璃眼中流轉著冷意森森，挑起簾子的一角，將堂內的人一掃而過。

  方才出聲的女子打扮的並不華貴，一身花紋繁複的淺紫色宮裙已經洗的發白，梳的高高的發髻上也隻是零星點綴了幾朵絹花，五官倒是清秀可人，隻是麵上嫉恨的神色毀了她許多的美感。

  母後坐在鳳座上，噙著淺淡得笑意看著底下的妃嬪，元枝璃看的分明，母後有些累了，隻是強撐著與眾人應付罷了。

  皇貴妃一身書卷氣，背脊挺直，笑而不語的飲著茶水。

  貴妃娘娘描繪著精致的妝容，看起來比方才席間還要美豔動人，大概是宴席散了趕著又回宮勻淨臉，重新梳洗一番才來請安的。

  其餘的妃嬪看著與方才所見沒有多大差別，甚至連位置都沒有改變。

  “靜貴嬪姐姐這話莫不是酸了吧，羨慕咱們的皇後娘娘有女兒，而你卻已經人老珠黃年華不再了？”

  靜貴嬪麵前的女子俏生生地眼風一掃，鄙夷的在她頭上的絹花上停留了一瞬，移開了目光，半是玩笑，半是挖苦。

  “吳才人，本宮再不得寵也是唯一的貴嬪，除了皇後和兩位貴妃娘娘便是本宮的位分最高，你是什麽東西，也敢譏諷本宮？”

  吳才人卻不以為意，捏著帕子捂著唇笑得花枝亂顫，發間的紅寶石珍珠小步搖搖搖欲墜，幾乎要掉落了下來。

  除了皇貴妃和貴妃，之前吳才人是最得皇帝青眼的妃嬪，娘家又是翰林大學士，和皇貴妃交好，所以並不怕這位空有位分的貴嬪娘娘。

  反而越發彎著唇角，笑得如三月裏的明媚春光，索性連姐姐也不喊了：

  “娘娘這話可真是抬舉嬪妾了，嬪妾也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那一句話說的不對還請娘娘指正！”

  靜貴嬪氣的瘋魔，手中的帕子都要撕爛了。

  見此，吳才人越發的得意，眼尾都是燦爛的光輝：

  “從前聽宮人說，娘娘是陛下親自誇讚過的，說是在皇貴妃身邊待得久了，也很有幾分書卷氣。”

  提起往事，靜貴嬪的眼中閃過憤恨羞惱之色，她往日裏最恨旁人說起她曾是皇貴妃宮女的事情，可偏偏這個吳才人仗著皇帝寵愛和家世優渥，處處都要挑釁她。

  瞥見靜貴嬪眼中熟悉的惱怒，吳才人越發的得意了：

  “怎麽如今坐了天子妃嬪，與諸位姐姐稱姊道妹，倒是沒了書卷氣，也沒有陛下的青眼有加了呢？莫不是......姐姐還是更適合做伺候人的活計？”

  靜貴嬪氣的掩飾不住麵目猙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吳才人麵前，揚起巴掌，就要扇下去。

  堂內頓時一陣倒吸一口涼氣的吸氣聲。

  “好了！吵吵鬧鬧的，爭強好勝，哪裏像個妃嬪的樣子！”

  皇貴妃“嘭”的一聲將手中的茶盞摔在了桌上，冷聲斥責著兩人：

  “靜貴嬪你是貴嬪，又是本宮身邊出去的人，凡事要大度，要有容人的雅量！”

  轉頭又向昂著脖子渾不怕的吳才人道：

  “吳才人，以下犯上，本宮罰你抄寫宮規十遍，你可服氣？”

  靜貴嬪不甘心的瞪了一眼吳才人，悻悻然一甩衣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是！”吳才人答應的幹脆，轉臉朝著皇貴妃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應了。

  在場眾人都對吳才人這一點小動作視而不見，一道懶洋洋含著嬌媚的聲音響起：

  “皇貴妃姐姐真是好大的威風！本宮記得執掌六宮的權力在本宮的手中，鳳位上坐著的是皇後娘娘，怎麽也輪不著姐姐訓斥宮嬪吧？”

  貴妃沒骨頭似的軟在座椅上，吹了吹自己指甲上的丹蔻，斜眼看著皇貴妃因為激動而越發蒼白的臉色：

  “姐姐身子不好，還是少動些氣吧，這樣才能活得長久呢！”

  一個是皇帝處處照拂的皇貴妃，一個是千嬌百媚倍得恩寵的貴妃。

  一個是當今丞相的妹妹，一個是第一大將軍的女兒，太後的娘家侄女。

  兩人位分、家世、恩寵都旗鼓相當，之間的氣氛也一直都很微妙。

  一時之間，堂內變得靜悄悄的，座下的妃嬪沒有敢湊上去當出頭鳥的，平日裏投奔一位娘娘尋求庇護是一回事，得罪了另一位娘娘當炮灰是另外一回事。

  這個時候，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座上幾乎沒有說話的皇後娘娘，論恩寵地位，也隻有皇後能壓兩位娘娘一頭。

  一個月了，陛下才搬離了鳳蕪宮，允準她們向皇後娘娘請安，其實她們還不是很習慣後宮有主的這個事實，吵鬧了這麽久才想起來看向這座宮殿的主人。

  這種時候，眾人也隻能眼巴巴地望著皇後能出來打個圓場，緩和一下氣氛了。

  “殿下，咱們娘娘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怕是處置不好，咱們要不要......”

  月兒十分清楚皇後的性子，有些擔憂的看向元枝璃。

  元枝璃的臉上看不出神情來，淡淡的放下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