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座下的佛女，何須保持公主的氣度？”

  敢在九五至尊的皇帝麵前自稱本尊的，除了那位手眼通天的國師大人，滿元國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隻見國師大人雲煙白的煙波紋官袍輕輕的一蕩，站在了眾朝臣麵前，懶懶的指著麵色淡淡的羽璃，隨口說道：

  “本座夜觀天象，本朝的第一位佛女已經歸位，妧公主又是近日才歸朝，想來該是本尊座下的第五位弟子了。”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

  佛女在元國的地位可比公主要高多了，自然這佛女也是在曆朝曆代的公主中挑選的。

  可惜，本朝皇帝自登基以來，在後宮之事上想來冷淡，子嗣方麵更是艱難異常，十幾年過去了，不僅皇後之位虛懸，膝下更是連一兒半女也沒有。

  自從上一任佛女，皇帝的長姐，端宜長公主仙逝在祈雨台之後，國師大人便一直沒有流露出收弟子的打算。

  如今，皇帝執意將亡國公主立後，又要將羽璃添入族譜，國師大人也站出來要收這位妧公主為弟子，這不得不令在場的眾人心中思量重重。

  難道向來不聞朝堂事的國師大人也要下凡塵了？

  而且選擇的是勢弱力微的皇帝......

  靜香郡主咬一咬唇，嫉妒的瞪了一眼不以為意地羽璃一眼。

  羽璃沒有出現前，她才是千嬌百寵的郡主，甚至太後曾經私下向她透露過封她為公主的打算，也有為她成為下一任佛女鋪路的打算。

  她倒不是想要佛女的地位和權勢，而是想靠近那個不食人間煙火如神明一樣俊美的男人。

  如春水般的眼風在國師的袍裾上微微一蕩，便飛速的移開了自己的眼神，唯恐自己眼中掩飾不住的欲望和怒火玷汙這個滿身沉淨的男子。

  國師大人隻是目光沉沉的注視著下首的朝臣，哪來的閑心思關注一個小小郡主的眼風，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不會在他的心裏留下任何的痕跡。

  國師大人沒看見，羽璃站在一旁卻看的分明。

  唇邊扯起一個輕慢的微笑，沒想到，她的嬌嬌小堂妹喜歡國師大人，她不死不休的仇人，有趣的很呐......

  “國師大人慎重，妧公主身份未明，豈能被收為佛女！”

  又是那個愛做第一人的張太常卿，率先提出了異議。

  下麵的臣子雖不敢公然反駁國師的決定，但在張太常卿之後便是一片鴉雀無聲的沉默也足以說明他們的態度。

  妧公主，血脈不明，不可為國之佛女！

  “夠了！”皇帝站起身來：“佛女之事容後再議，妧公主是朕的親生女兒，朕不會連自己的女兒也認不出，今日是妧公主添入族譜的日子，莫要耽擱了時辰！”

  皇帝發話，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堅定，他要向自己的女兒證明，他是有護住她們母女的決心和能力。

  朝臣們倒也鬆了一口氣，比起佛女人選，隻是為妧公主在皇室族譜上添一個名字而已，又不是皇子，實在算不上什麽大事。

  “陛下英明！”齊聲高呼，企圖將國師的話翻篇過去。

  國師倒也不計較，笑盈盈的摸了一把自己懷中的白貓，低聲說了一句什麽，可惜沒有人聽清楚，一字一句都淹沒在朝臣的歡呼聲中去了。

  武官之首的華將軍朝著還欲說話的女兒，千嬌百媚的貴妃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但也向皇帝低了頭，朗聲行禮。

  今日他暗示張太常卿出頭隻不過是想給帝後使個絆子，其實妧公主到底是不是皇室血脈對他而言並不重要，隻要元國的儲君是從他女兒的肚子裏爬出來的便好。

  隻是，他沒有想到國師會橫插一腳，甚至還說出要定下下一任佛女的話來，華將軍的眉頭狠狠的皺了起來，這才是頗為棘手的事情。

  佛女在元國的聲望僅次於國師，這是前四任佛女都為守護元國百姓安康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積攢下來的名聲。

  若是妧公主成了佛女，不僅坐實了皇後母女血脈，也會讓皇後的名聲在民間水漲船高，再加上皇帝如今的態度，自己的女兒恐難有出頭之日。

  所有，妧公主可以是公主，但絕不能成為佛女。

  華將軍的目光落在了一臉嫉恨的靜香郡主的臉上，聽太後說她有意親近國師，倒不失為一個辦法。

  這個時候已經有清麗的宮女簇擁著一位年邁的老嬤嬤走來，那位老嬤嬤看上去已經年過半百，頭發花白，麵容上刻著一道道風霜走過的痕跡，身穿暗紫色團龍紋錦袍，拄著龍頭拐杖緩緩行來。

  她的身後自有一個俏生生地小丫頭捧著一個金絲楠木絞成的托盤，上麵放著七冊竹木製成的書卷，遠遠的，便散發著清雅的竹木香氣。

  那是由每一任的元國君主在彌留之際挑選出來的宮女組成的女官，一生都守護著皇室族譜，為首的老嬤嬤正是上一任元國皇帝的第一大宮女。

  先皇離去後，她便一直伴著青燈古佛，日夜不休的為元國祈福，踐行著她在先皇麵前的承諾，守護者皇室的龍脈延續。

  “常嬤嬤！”

  皇帝見她走近，連忙走下龍椅，虛扶了一把準備行禮的嬤嬤，溫和的問好。

  不問後宮前朝雜事，隻是一心守護元國的常嬤嬤，值得皇帝的敬重。

  “老身見過太後，陛下，見過各位娘娘！”

  常嬤嬤慈愛的看了一眼皇帝，先皇的四個兒子中隻有如今的皇帝眉眼同他有三分相似，總是叫後宮裏的故人不由自主地想起慈悲為懷的先皇。

  “常嬤嬤安好！”

  羽璃在常嬤嬤的眼神掃過來的時候，溫和的含笑，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個萬福禮，像是一個晚輩向自己尊敬的長輩送上應有的禮數和祝福。

  “裝模做樣！”窩在太後身邊的靜香公主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太後安撫的摸了摸她的發頂，目光隱含著忌憚和深深的厭惡看向常嬤嬤。

  常嬤嬤點了點頭，她早就聽說了這位妧公主，今日她也是為此而來。

  轉眸，不動聲色的同國師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招手向身後的小丫頭：“芽兒，過來。”

  那個名叫芽兒的小丫頭脆生生的喚來一聲“嬤嬤”，捧著手中的托盤上前。

  眾目睽睽之下，常嬤嬤展開最上麵一紮書卷，朗聲道：“老身承蒙先皇看重，奉命看守皇室族譜，今日遵陛下聖旨，為皇室血脈添名換姓！”

  雖已年邁，常嬤嬤卻聲音洪亮，站在前方，聲音朗朗送至了百官朝臣最後一排的耳中。

  眾人皆是一凜，連常嬤嬤都承認了，妧公主的身份再無一人敢質疑。

  “妧公主，您請！”

  常嬤嬤向羽璃微笑示意，羽璃也是溫和一笑回禮，提起裙擺，羽璃一步一威儀的走到那書卷的麵前，一旁放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羽璃拿起匕首，裙擺無風自動，此刻的她眼神堅定，表情肅穆，像是向上天禱告的神女一般莊重，倒是讓仰首望著她的朝臣們生出她該是佛女的錯覺。

  一手拿著竹冊，一手拿著匕首，手腕翻動之間，“元枝璃”三個大字赫然出現在竹冊之上，一旁的帝後望見這個名字，眼中淡淡的生起波瀾。

  羽璃，啊不，如今的元枝璃放下匕首，將食指放在唇邊猛地咬破，抬手，仍由指尖的鮮血滴在剛才刻出來的字上麵。

  常嬤嬤手裏拿出一塊特製的香塊，在那血色模糊的三個字上麵沾染一番，很快元枝璃三個大字變成了赤色，牢牢地印在了元國皇室的族譜上。

  元枝璃淡淡一笑，唇齒微動，將殘留在唇邊的血珠卷入口中，苦澀在口中蔓延開來，心中默默的想著，故國支離破碎，她和母後戴上了敵國的姓氏。

  從今往後，元國將是她的戰場，她要在這裏將元國威望最重的國師拉下馬來，而枝璃二字就是她刻在自己骨血裏的記憶，勿要忘了自己的故國。

  一直盯著元枝璃的靜香郡主害怕的瑟縮了一下，方才她看見那個女人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指頭，甚至眼也不眨的吞下了唇邊殘留的血液。

  可是觸及清冷如水的國師大人，靜香郡主的眼中又重新閃爍著光芒。

  常嬤嬤收回了書冊，轉身對著皇帝行了一禮，溫聲說：

  “老身聽說國師大人有意收妧公主為弟子？”

  “是，但是朕......”皇帝不明白一向不過問這些事情的常嬤嬤為何如此突兀的提起，但還是如實相告。

  “老身奉先皇遺命守護元國龍脈，可是元國這五年間動蕩不安，旱洪之事接連不斷，往年都是佛女祈告上天降下福澤，庇佑大元，如今這動蕩焉知不是佛女久久不曾歸位的緣由？”

  常嬤嬤望著先皇寢陵的位置，遙遙一禮，轉身麵向各位朝臣朗聲質問道：“山河動蕩，連年征伐，百姓難安，你們還阻止佛女歸位，難道是其心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