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國師大人，今日究竟是什麽宴會？”

  眼見眾朝臣麵上都流露出疑惑之色，年邁的薑太傅拄著拐杖，顫巍巍的站出來問道。

  羽璃的眸光動了動，能在皇帝麵前被稱作大人，這位國師在元國的地位果然名不虛傳。

  一直清冷沒有表情的國師忽地綻開一個溫和的笑顏，朝著薑太傅笑了笑：

  “諸位莫慌，今日是本座操辦的宮朝宴，也是為了妧公主認祖歸宗添入族譜之事。”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國師大人的帖子隻說了今日是皇帝與宮妃同樂，與百官同飲，並沒有提及要為妧公主的血脈正名這件事啊！

  “陛下，國師，妧公主是皇後之女，冊封公主享受封號無可厚非，可是妧公主終究不是正統的皇室血脈，皇帝膝下又無一兒半女，如此，豈不是亂了我朝的皇室血脈！”

  掌皇室宗親祭祀典儀的張太常卿瞥了一眼華將軍的臉色，一馬當先，首先提出了異議。

  而站在武官之首的華將軍的臉色著實難看，他的女兒在宮中不得寵，生生熬在了貴妃的位置上多年，頭上有一位皇貴妃壓著也就罷了，沒曾想憑空冒出來個皇後。

  如今這個皇後的女兒還要光明正大的添入皇室族譜，這叫他如何咽的下這口氣！

  羽璃未用團扇遮麵，將那些人的臉色看的清清楚楚，那些話也聽的一字不落。

  也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陛下，他們說我不是您的生身血脈，可是真的？”

  原本準備溫言勸服的皇帝麵色動容，他將羽璃母女接回宮中一月有餘，羽璃始終有意無意的避著他，說話總是冷淡淡，也從不行禮，終日隻是以羽國儲君的身份自居。

  如今，羽璃竟有態度鬆動的勢頭，他豈能讓她失望，當即板正了麵色：

  “妧公主是皇後的女兒，也是朕的女兒！”

  “當年朕在羽國為質，與當年的長陽公主，也就是如今的皇後兩情相悅，誕有一女，隻是當年回國匆忙未曾帶上她們母女，如今也算是一家團圓。”

  “妧公主的皇室血脈不容置疑！”

  皇帝的話擲地有聲，卻再次向水麵砸下了一顆巨石。

  她們原以為是因為皇後姿容絕世才讓陛下一見傾心，不管不顧的封了皇後，沒想到兩人還有這樣一段舊情在，陛下本就冷淡後宮，瞧如今帝後情深的模樣，今後還會有她們什麽事？

  貴妃捏著帕子幾乎要將它撕爛，眼中的嫉妒若是能噴湧而出，怕是早就燃上了皇後的碧色長裙的裙擺。

  朝臣們也在交頭接耳，皇帝一言九鼎絕無虛言，可是他們也不想就這樣讓羽國舊皇室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入主皇宮。

  “哎？皇祖母，為什麽妧姐姐麵對朝臣不用團扇遮麵呀？豈不是讓人看去了她的容顏？”

  兩方膠著之際，一道清甜的聲音插了進來，靜香郡主拿著一柄小巧的蜻蜓點水團扇遮住姣好的容顏，狀若天真的抬頭問向太後。

  皇帝和方才出頭的張太常寺都鬆了一口氣，焦灼的氣氛也被打破了。

  皇帝沒有聽出來這話的惡毒之處，皇貴妃卻蹙起了眉頭，隻是叫人看去了容顏罷了，靜香這語氣就像是失了貞潔一般。

  再者說了，女子不得見外男的規矩本就是立給宮妃的，尋常女子嫁作人婦後什麽樣的人見不得了，更何況還是公主，哪個朝臣又敢真的盯著直愣愣的看。

  羽璃自然也聽出來了靜香郡主話中的深意，懶懶的笑了笑：

  “郡主如今幾歲了？”

  “本郡主芳華十四。”

  唇邊扯起一個惡劣的笑容：“十四正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若是愛慕我的父皇，也不是不能收入後宮的，母後大度，想來不會與你計較的！”

  “璃兒！”皇帝輕聲斥責了一聲，靜香是他的子侄輩，璃兒也太過口無遮攔了。

  “你！”靜香郡主被羽璃繞的有些暈，等到皇帝斥責完才反應過來，咬著唇水盈盈的眼風朝著國師看了一眼，罵道：“你怎麽能這麽說本郡主！”

  “哦？你沒有作我的姨母的打算？”羽璃笑眯眯的環視一周，最後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的團扇上：“那你為何要學這宮妃做派，拿一個團扇遮臉呢？我記得這是寫給妃子們遵守的宮規啊！”

  “郡主，你在宮中長大，想必比我熟悉宮規，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呢？”

  靜香郡主這才想起來，這的確是宮規，原本她們是不用遵守的，原本世家小姐們出門用來遮擋容顏的是籬帽。

  隻是那籬帽又笨重又將她們的妝容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如此她們精心的打扮有給誰看呢，後來不知怎麽的宮中以團扇遮麵的規矩傳到了民間。

  小巧的團扇握在掌心，遮住大半張臉卻露出一雙水煙似的眸子，欲語還羞，自有一種矜貴朦朧的美，所以便迅速在京城各大世家小姐們之間流傳開了。

  甚至手帕交們相約出遊，還會互相攀比一下誰的團扇更好看。

  誰也沒有指出過這種行為不妥，可偏偏遇見了羽璃，在一圈熟悉宮規的妃子麵前，靜香郡主說不出顛倒黑白的話來，隻得狠狠的放下了團扇。

  “哎呀！靜香妹妹的容顏都被人看去啦！”

  羽璃捂住嘴巴，學著方才靜香的語氣，誇張的大聲的喊了一聲。

  這一聲音調奇特又聲音洪亮的話一下子把眾人的目光引到了靜香郡主的身上，而她為了彰顯自己得寵，眼巴巴地陪著太後坐在高高的鳳座上，如今才算是真正叫眾人將她的容顏看了一個清楚。

  靜香捏著團扇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委屈的幾乎要哭出來。

  太後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嚴厲的望著一旁看熱鬧的帝後兩人。

  皇後自然一心向著自己的女兒，而皇帝實在是沒有見過羽璃這副模樣，一時之間既震驚又覺得這才是姑娘家該有的樣子，完全沒有理會到太後的目光。

  見皇帝指望不上，太後隻得自己開口：

  “皇帝雖承認了你的皇室血脈，可你卻一張口巧舌如簧，開口閉口為難自己的姐妹，全然沒有半點公主氣度！”

  羽璃並不想搭理這種明顯站不住腳的說辭，方才靜香郡主為難自己的時候，就有郡主氣度了？

  這些位高權重的人就是虛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一套玩的真是爐火純青。

  可是她不說話，旁人隻以為是她心虛到啞口無言。

  而沉默了半天的張太常寺似乎嗅到了一點味道，雙眸微亮：

  “陛下，妧公主久在羽國，聽說還曾被冊封為皇太女，不僅沒有公主的氣度，怕是對元國沒有多少故土之情，添入族譜實在是令先祖不安啊！”

  “陛下，若是您的臣子實在沒有辦法接受我的身份便算了，這公主封號也請陛下一並收回，我隻安心做母後的女兒就好！”

  羽璃站在大堂中央，直視著這個自稱她父親的男人，她知道的她的確是這個男人的親生女兒，可是將她們母女扔在羽國不管不顧十一年，她想看看這個男人到底有幾分護住她們母女的真心和能力。

  皇帝回望著自己女兒的目光，一個是當朝的帝君，一個是亡國的儲君，雖是父女，卻更像是在博弈的敵手，試探著彼此的底線。

  都是帝王教養出來的，一個眼神，皇帝便讀懂了羽璃眸中的深意。

  心中微微的苦澀，若不是身不由己，自己又何必與她們母女生生分離十一年，日日夜夜都飽受思念之苦，如今他的女兒還不信任他，甚至試探他。

  太後和靜香郡主聽聞此言卻彎了眉眼，這外頭來的野丫頭就是沒有心性，一兩句話就能讓她打退堂鼓了，方才那樣牙尖嘴利，還以為是個多厲害的角色呢！

  還不是和她那個軟性子的娘一樣，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罷了。

  皇帝如今對她們母女有愧疚之情，沒有了名正言順的身份，等到皇帝無暇顧及，還不是她們掌心的魚肉罷了。

  羽璃並不看眾人聽了她的話的反應，隻是直直的看著皇帝。

  皇帝微微一沉吟正要說話，卻被一道清冷沒有溫度的話語截了過去。

  “本尊座下的佛女，何須保持公主的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