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出嫁
作者:香卻      更新:2022-04-09 14:05      字數:3061
  王來福料到了宣闌會生氣, 垂著頭沒敢說話。

  宣闌吸了口氣,問:“他們說什麽了?”

  王來福道:“隔得遠,探子沒聽仔細, 不過安王殿下沒多久就離開了,想是兩人也沒什麽。”

  宣闌知道江盡棠不會跟宣恪有什麽, 但他就是不舒服。

  宣恪沒機會,他也沒機會,從本質上來說,沒多大區別。

  他緩緩將手指上的茶水擦幹淨, 冷冷道:“朕要盡快回京。”

  王來福為難道:“這估計還得要些日子才能處理完江南的事兒……”

  “起碼要趕在他生辰之前。”宣闌輕聲說:“朕想陪他過第十年的生辰。”

  王來福估摸了下日子, 還是有些趕,畢竟此次的案子,整個江南的官員都沒幾個幹淨的, 但是皇帝下了令, 就得盡快。

  “老奴知道了。”王來福上前收拾了地上的茶杯碎片,道:“陛下若是沒有其他吩咐,老奴就先退下了。”

  宣闌沒說話, 王來福都要跨出門口時, 忽然聽見他說:“秦胥那邊如何了?”

  王來福一頓,低聲道:“回陛下, 秦將軍已經接到聖旨了。”

  宣闌這才擺擺手:“你下去吧。”

  書房裏安靜下來, 空中飄蕩著沉香的味道,宣闌閉上眼睛, 揉了揉太陽穴。

  他從未有過如此濃烈的、不可抑製的思念,如今回憶, 他這十八年行來, 雖然幼年時鮮少與江盡棠見麵, 但他知道,從高高的塔樓上看出去,千歲府坐落在西大街上,江盡棠就在那裏。

  原來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江盡棠這個人就刻入了他的骨血,變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

  印曜從風家大門出來,上了馬車,印熙正在上麵等他,忙問道:“如何了?”

  “還能如何。”印曜一聲冷笑,道:“風汝覃如今進退維穀,隻能選擇跟我們合作。”

  印熙鬆口氣,道:“我就怕這老狐狸鐵了心不開竅,聽你這麽說,為兄放心多了,陳家那邊……”

  “兄長放心。”印曜道:“陳家已經妥當了。”

  印熙靠在馬車上,看了會兒車窗外的市井紛雜,忽然道:“我從未想過,會走到這一步。”

  印曜聲音陰冷:“若不是江盡棠那個閹人和小皇帝步步相逼,我們何至如此?!”

  印熙搖搖頭,道:“走吧。”

  印曜沉聲道:“萱兒和殿下的婚事,須得盡快辦了,否則……”

  他看了印熙一眼,低聲說:“我們攀不住這股風。”

  “萱兒自然聽我的。”印熙說:“殿下那邊也答應了,隻是這江盡棠和皇帝的大婚都沒有辦,殿下再辦婚事,有些不妥。”

  “殿下不過續弦,無需大肆操辦。”印曜眯起眼睛道:“婚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印家女要嫁進安王府,說來委屈萱兒了,但若是此事能成,將來這天底下最極致的榮華富貴,都是萱兒的,她最是懂事,應該能明白我們的苦心。”

  印熙歎口氣:“可恨我萱兒不是男子。”

  “女子自然有女子的手段。”印曜說:“我們現在就去安王府。”

  印熙點頭,忽然又握住印曜的手,道:“德光,此事你當真有把握?”

  “不過六成。”印熙道:“但是兄長,就算隻有三成的把握,我們都要盡力一試!”

  “贏了你我享盡富貴,輸了……”印曜道:“輸了,就隻怪我們時運不濟。”

  印熙到底不比弟弟有野心,但是印家早已不能與印曜割舍開,哪怕心中惴惴,但他還是吸了口氣,道:“好!”

  ……

  江盡棠聽見宣恪要大婚的消息時,他正在看佘漪送來給他解悶兒的鸚鵡。

  這隻鸚鵡頗為聰明,不僅會學人說話,還說唱兩段小曲兒。

  山月通稟了這個消息,就一直等著江盡棠的反應,怕他生氣,江盡棠卻沒什麽表情,淡淡道:“去庫房裏看看,備份厚禮。”

  山月輕聲道:“京城裏似乎已經沒人記得,當年的那段佳話。”

  “人都死了那麽多年了,提起來都晦氣,何談佳話。”江盡棠捂著嘴咳嗽了兩聲,臉色又白了幾分。

  他看著毛色鮮亮的鸚鵡,喃喃道:“這世間,最做不得真的,就是情愛。”

  鸚鵡偏頭看著他的臉,又開始唱起了那不在調兒上的小曲,聽得江盡棠莞爾,他緩緩的眨了下眼睛,道:“山月,隨我出門一趟吧。”

  “去哪裏?”

  江盡棠沉默一瞬,才說:“去江餘音的墓。”

  江餘音死後屍骨隻是葬在京郊的一處普通墳地,十年過去,江盡棠這是第二次來。

  第一次,是江餘音下葬的時候。

  他愧對江餘音,自覺無顏來見阿姐,年年清明忌日,都隻是隔得很遠很遠,看一眼她的墓碑。

  江盡棠的手指拂過墓碑上的灰塵,緩緩滑過“餘音”二字,額頭貼在了冰涼的墓石上。

  “阿姐。”江盡棠聲音喑啞:“好久不見了。”

  江餘音寵他。

  幼年時他病中難受,阿姐就徹夜徹夜的陪著他,拉著他的手,給他講故事,她講的故事其實不好聽,但是聽著阿姐溫柔的聲音,江盡棠就覺得,似乎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江餘音的滿腔溫柔都給了他,他回給江餘音的,卻是一根尖銳的針,紮在她最柔軟的心髒上。

  “她其實很膽小。”江盡棠說:“小時候,二哥拿蟲子嚇她,她都會哭。”

  “我不知道,那個下著雨的夜晚,她到底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敢將自己吊死在羯鼓樓上。”江盡棠聲音顫抖:“她那時候,一定很害怕。”

  “可是已經沒有人能保護她了。”

  江餘音死在羯鼓樓,這是她對宣恪做出的了斷,分明是如此柔軟的人,卻也終於心灰意冷,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肯留給宣恪了。

  她將所有的年少綺夢,用一根白綾了結的幹幹淨淨。

  “她死的時候。”江盡棠咬牙說:“才二十歲。”

  “主子……”山月半跪在江盡棠旁邊,啞聲說:“小姐看見您這樣,肯定會難過的。”

  “其實我知道。”江盡棠看著暗沉沉的天,眼前似乎又是江餘音嫣然一笑的模樣,“她不會怪我。”

  可就是因為江餘音不會怪他,他才更加愧疚。

  “主子……”

  “很快就要結束了。”江盡棠緩緩站起身,聲音輕的似乎要化開在風裏:“阿姐。”

  “等我。”

  ……

  安王納妃,京城又熱鬧非凡。

  六月的天,已經燥熱起來,九裏香的花香彌漫在京城街頭,人群熙攘,排列在兩旁,看著王府的迎親儀仗浩浩蕩蕩的穿過大街,往寧遠侯府而去。

  印致萱坐在銅鏡前,看著京中盛裝的自己,她生的的確美,幾乎妖豔,然而氣質清冷,臉上也並沒有新嫁娘該有的喜悅。

  她很清楚,這場婚姻,不過是將印家和安王綁在一起的手段。

  全福太太在為她梳頭,嘴裏唱喏著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印致萱覺得頗為諷刺。

  她和宣恪或許白發,但絕不會齊眉。

  她看得透自己的父親,看得透自己的叔叔,但是她看不清這位表哥。

  哪怕相識多年,她也半分看不透。

  “萱兒……”印夫人擦著眼淚拉起她的手:“今日你就要嫁為人婦了……”

  印致萱微微一彎唇:“母親哭什麽,我不嫁,母親才該哭。”

  印夫人一頓:“萱兒,你終究是怨我和你父親是不是?我們……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

  “父母親生身之恩,養育之恩,致萱不敢忘。”印致萱道:“此次就算還了父母親恩情。”

  “萱兒……”

  印致萱轉身淡淡道:“時辰差不多了,母親去前堂吧,不要誤了吉時。”

  印夫人擦擦眼淚,又看了印致萱一眼,還是離開了。

  全福太太將喜帕蓋在了印致萱的鳳冠之上,印致萱眼前一片鮮紅,她垂眸看著自己繡著鴛鴦戲水的鞋麵,由人攙扶著起來,緩緩走出了自己的閨閣。

  這一去,她就是安王妃了。

  她再博學多才,再通透聰慧,終究隻是一個女子,女子唯一的宿命,似乎就隻有用婚姻去幫自己的母族爭取一些什麽,反觀她的兄長印文興,草包一個,紈絝不化,但就因為生為男子,哪怕他如此廢物,印家還是要交到他手裏。

  這些年,她一直很努力,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不是輕易得來的,可是她的父親隻會說:“可恨我的萱兒不是男子。”

  可恨她不是男子。

  這就是對她所有辛苦的全部定義。

  印致萱挺直腰背,跨出了門檻,外麵頓時嗩呐喧天。

  她辭別父母,一滴眼淚沒有,上花轎時,她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寧遠侯府的大門,嚇得喜婆連忙道:“小姐!您怎可以自己掀蓋頭呢!”

  傳言說這位印小姐最是賢惠守禮,怎麽會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冒失的行為!

  印致萱笑了一下,道:“我隻是覺得,或許以後就看不見了。”

  喜婆以為她是想家,道:“小姐寬心,三日後就有回門呢,再說了,雖然是出嫁女,還是可以回娘家的呀!”

  印致萱搖搖頭,上了花轎。

  她不會想家,隻是想要再看看,寧遠侯府最昌盛的模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