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你敢打朕?!
作者:香卻      更新:2021-10-25 23:23      字數:3695
  “雪天路滑,寒風凜冽,大人回去路上小心。”山月笑道:“我就不陪了。”

  孟壑連忙道:“您慢走。”

  山月回到如故居的時候,見江盡棠躺在椅子上睡著了。

  他喜歡清靜,所以府裏下人很少,偌大一個千歲府總是冷冷清清的,沒什麽人氣兒。

  下人太少了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說江盡棠在這裏睡著了,也沒人給他蓋張毯子。

  山月心裏歎息一聲,拿出一張厚實的虎皮給江盡棠蓋上,同時將熏籠裏的炭火撥弄的更大些,好為江盡棠驅寒。

  似乎是因暖和起來了,江盡棠長眉舒展開,輕輕翻了個身。

  山月看著他半邊臉頰壓在椅子上的樣子,忽然想到六年前第一次見江盡棠。

  那時候他全家死絕走投無路,無數鋒冷箭矢對著站在懸崖邊的他,他手裏的刀柄已經被鮮血浸潤的滑不可握,幾乎想要縱身一躍時,江盡棠打馬從黑甲之間出來,像是劈開黑夜的第一束光,月白風清裏,江盡棠問他:“想死很簡單,活著卻很難,你想活麽?”

  他想活,於是從那一天起他徹底拋卻過去的身份,變成了一個嶄新的、沒有過往也沒有牽掛的人,直到今天。

  跟了江盡棠六年,山月才明白江盡棠說“想死很簡單,活著卻很難”時,早就已經在這人間地獄裏掙紮了無數歲月。

  ……

  內閣擬定了林善芳做皇後人選,林家出了這樣一樁喜事,一時間門前車如流水馬如龍,處處是恭維到處是慶賀,林善芳的閨房裏也出現了一大把的“手帕交”。

  唯一不高興的似乎隻有宣闌。

  他選林善芳的本意是讓江盡棠不痛快,讓他出麵推了這樁事,卻沒成想江盡棠同意了,還同意的爽快無比。

  宮裏要有了女主人,宮人們都喜氣洋洋,宣闌卻在禦書房砸了滿地的東西。

  王來福站在門外,聽見一聲響心肝就顫一下,旁邊的小太監小聲說:“師父,您不進去勸勸陛下啊?”

  王來福誒喲了一聲,道:“這時候進去,我是嫌命長了?陛下氣頭上,除了九千歲,誰能全身而退?”

  小太監受教的點點頭,又輕聲問:“娶妻不是喜事麽?林小姐溫柔漂亮,又是陛下的表妹,陛下怎麽這麽生氣?”他撓撓頭笑笑:“我想娶妻都娶不了呢。”

  王來福一揚拂塵敲在他腦袋上,道:“你能和陛下比?”

  小太監摸摸頭,趕緊道:“那自然是不能比,我就這麽一說……不過陛下到底為什麽不願意立後啊?”

  王來福意味深長的說:“一直以來都看著山珍海味,你能吃得下粗糠野菜不成?”

  小太監更加茫然了:“啊?”

  王來福笑的高深莫測:“咱們這位陛下呀,眼光高著呢。”

  “嘭”的一聲,禦書房裏忽然傳出宣闌暴躁的聲音:“王來福,給朕滾進來!”

  王來福一個激靈,趕緊道:“老奴來了!”

  他歎口氣,推開門就先是聞見一大股酒味,而後就見一地狼藉,眼皮子跳了跳,小心翼翼道:“陛下有什麽吩咐?”

  宣闌雙手撐在檀木書桌上,眸子陰鷙:“朕要出宮。”

  “陛下……陛下是想去哪兒了?”王來福有了不詳的預感。

  很快,這不祥的預感成真了,因為宣闌說:“去千歲府。”

  他那張極其俊秀的臉上陰雲密布:“朕要親自問問江盡棠,到底是什麽意思!”

  王來福心裏叫苦不迭,少帝怒火中燒,又喝的半醉,和九千歲對上那必定是要大鬧一場的,雙方或許不會怎麽樣,但是他們這些伺候的人可就遭了殃。

  盡管再不情願,他也不敢違逆皇帝的意思,隻好吩咐人去備了車馬。

  山月收到皇帝駕臨的消息時一驚,還沒來得叫醒江盡棠,宣闌已經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他個高腿長,走一步王來福要走三步,小短腿都掄圓了還是追不上,看上去十分滑稽。

  但是山月沒有看笑話的心思,先是跪下行了個禮,而後道:“陛下,九千歲還在午憩……”

  “滾。”宣闌陰冷道:“都給朕滾。”

  山月見他這要提刀殺人的架勢,哪裏敢讓他和江盡棠獨處,硬著頭皮道:“陛下,小人……”

  宣闌年紀雖小,但是身上屬於上位者的威嚴絲毫不減,他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聲音很輕卻帶著狠戾:“要是再不滾,朕立刻讓人砍了你的頭,掛在千歲府門口。”

  王來福見勢不妙,趕緊一把拉過山月,低聲道:“聽咱家一句勸,走吧。”

  山月咬咬唇,深吸一口氣,“……小人告退。”

  宣闌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徑直穿過連廊,走向亭子。

  山月手指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緊緊盯著宣闌背影,王來福扯了山月一把:“大人,再留下去陛下要生氣的!”

  “多謝公公。”山月壓著聲音道:“但是我實在是不放心……”

  “陛下有分寸。”王來福勸說著,其實自己心裏也沒底:“九千歲不會有事的,走吧。”

  山月最後看了眼亭子,就見宣闌已經到了江盡棠的椅子旁,出人意料的,並沒有做什麽,反而站在原地不動了。

  耳邊傳來王來福的催促,山月隻好跟著他出了垂花拱門。

  ……

  宣闌是帶著能把江盡棠剁成十八段的怒意而來的,但是當他到了江盡棠麵前,看著他蹙著眉的睡顏時,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昨夜大雪,廊簷地上都積了厚厚一層,亭子外的一樹紅梅開的嬌嬌嬈嬈,奪人眼球,睡在紅梅之下的江盡棠,卻更加令人目眩神迷。

  這人似乎是被噩夢困住了,墨色的眉尖輕蹙,柔潤淡紅的唇微抿,雪色一樣的臉頰陷在柔軟的動物皮毛裏,倒有種和平日裏的清冷淡然截然不同的可憐可愛。

  宣闌一直很奇怪,怎麽江盡棠這樣一個黑心爛肺的奸臣,卻生了這樣一副禍水似的皮相,卷宗上寫江盡棠出身江南一個小村莊,難不成江南的風水就如此養人?

  這時候,江盡棠忽然急促的吸了口氣,眉頭皺的更緊,抓著毯子的手指骨節都泛了白,喃喃的說了什麽,宣闌並沒有聽清,不由得靠近了些,等幾乎湊近了江盡棠唇邊,他終於聽見江盡棠沙啞的聲音:“宣慎——”

  宣闌猛地一怔。

  他如同鷹隼的雙眸緊緊地盯著江盡棠,江盡棠被噩夢魘住了,白皙的額頭都滲出了冷汗。

  宣闌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那些荒唐傳聞。

  傳聞說,江盡棠是狐狸精轉世,才會生的如此動人心魄,他靠著這一副皮相在宮裏一步步往上爬,一直爬到了先帝的龍床之上,哄得先帝信任他、憐惜他,讓他成為了萬歲之下的九千歲。

  宣闌身為人子,本不該過問父輩的事情,往前數荒淫無道的皇帝不少,先帝不過是寵愛一個太監,在政績上無可指摘,已經算的上一代明君了。

  況且宣闌並不相信自己聖明的父皇會被江盡棠迷惑,因為他是獨子,所以自小幾乎是先帝一手帶大的,他知道他父皇不是會為色所迷的人。

  但是此刻在江盡棠的深夢之中,卻喚出了先帝的名諱。

  一直以來覺得荒謬的傳言就像是燎原大火,在宣闌的心頭燒了起來。

  他想起幼年時母後提起江盡棠時的寡淡表情,想起在江盡棠進禦書房時他就要被宮女帶出去,想起……

  宣闌眼角都紅了,聲音怪異:“江盡棠,你剛剛在叫誰?”

  江盡棠已經有些醒了,但意識還模糊,他眼睫顫了顫,看見麵前宣闌的臉,呼吸急促了幾分,“宣慎……你又入我夢了。”

  何苦如此陰魂不散。

  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轟然一聲巨響,擺著黑白棋子的小幾被掀翻,宣闌將江盡棠死死壓在了椅子上,修長手指掐住了江盡棠細弱的脖子,聲音狠戾:“你看清楚——朕到底是誰!”

  性命被別人掌控,江盡棠終於清醒,他看著宣闌冰冷的臉,愣了一下:“……陛下?”

  宣闌冷笑:“九千歲叫的是哪個陛下?是朕,還是……朕的父皇?”

  江盡棠的表情一下子冷淡下來,他蒼白的喉結動了動:“陛下這是想要臣的命麽?”

  “若朕說是呢?”

  江盡棠歎息一聲:“那就請陛下自便吧。”

  宣闌猛地收回手,逼問道:“你為什麽要答應讓林善芳進宮為後!?”

  江盡棠似乎有些疑惑的:“林小姐是陛下表妹,本就有少年情分,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溫柔端方,可堪為後……再說,這不是陛下自己選的麽?”

  宣闌咬牙,忽而又冷笑:“九千歲倒慣會賞美人,前不久才說對福祿郡主情根深種,今日又知林善芳亭亭玉立,溫柔端方了?”

  江盡棠蹙眉。

  這狗崽子說話就說話,偏還要壓在他身上說,十八歲的少年郎,個頭高,體重也不小,江盡棠這病弱殘軀禁不住他壓,肋骨隱隱作痛,他伸手推了宣闌一把:“陛下,起來再說。”

  宣闌卻一把扣住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說清楚了再起來。”

  “……”江盡棠歎口氣,道:“是,微臣整日裏騎著馬在京城裏亂逛,就看誰家姑娘出落的漂亮,見一個愛一個,陛下滿意了麽?”

  宣闌不滿意。

  甚至更加火大。

  他捏住江盡棠的下巴,觸手的肌膚滑膩微涼,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讓他手指一顫,話語更加咄咄逼人:“九千歲倒是不挑,朕若是生的九千歲這樣的花容月貌,便覺全天下的女子都配不上朕,九千歲不覺得吃虧麽?”

  江盡棠心想你現在不也覺得全天下的女子都配不上你,扯我做什麽,他覺得宣闌孩子脾氣,還願意好好跟他說話:“吃虧也沒辦法,總不能孤芳自賞。”頓了頓,“你喝酒了?”

  宮裏酒後勁大,宣闌之前還有幾分清明,這會兒眼神卻有些渙散了。

  他沒理會江盡棠的詢問,而是直勾勾盯著他的唇,江盡棠臉色蒼白,唇卻紅潤,看上去柔軟無比,像是春日禦花園裏開的最好的那一叢芍藥,不僅好看,還有幽幽香氣。

  宣闌鬼使神差的,突然就想知道,這雙唇是否和他想的一樣柔軟,不由自主的低頭下去想要驗證自己的想法——

  江盡棠瞳孔一縮,飛速側過臉,宣闌的唇印在他臉頰上。

  宣闌未能得償所願,報複性的咬了一口他的臉頰肉,江盡棠吃痛,惱怒之下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陛下自重!”

  宣闌被這一巴掌打的清醒了幾分,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後,驚悚之感難以言表,火速站起身,退後三步,見鬼似的盯著江盡棠,而後就是震怒:“江盡棠,你敢打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