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目標入股心愈焦
作者:39號樓主      更新:2021-10-25 13:05      字數:3243
  陳昌參拜完之後,抬頭凝視著眼前的觀音像。

  這鑄鐵觀音靜靜地站在倒扣的蓮花座上,體態呈“S”形,發髻高踞,麵頰豐滿,體態豐盈,側身微轉,赤腳露趾,低頭含嫣,情趣內向,顯得誌聖高潔,頗具東方女性特征。

  蔡大業輕輕地介紹道:“殿下,這鐵佛寺中原有鐵一座,大鐵佛釋迦牟尼、觀音、文殊、普賢四尊,經曆刀兵之後,僅餘釋迦牟尼和觀音兩尊。”

  “說來也是奇了,當時西魏企圖將這四尊鐵佛熔煉打造兵器,三尊鐵佛被爐熔後,獨有這鐵觀音砸而不碎、煉而不熔。嗬嗬,這釋迦牟尼也是後來重鑄的……”

  陳昌一邊聽著一邊點頭,這才想起進入大殿時曾經看到的一副對聯:“鐵佛成像,經神工妙手,當災無損慈容神采;匠師造型,運三昧豐姿,閱世欣看藝術巧功。”

  此時,聽蔡大業說起這鐵觀音砸而不碎、煉而不熔,倒也十分的契合。

  不知他自己這次回到建康,是否能如這鐵觀音一般曆經苦難而逢凶化吉、萬劫不滅。

  一身男裝的寧景融站在陳昌的身側,低眉斂目地輕咬朱唇,似乎正在出神。

  大殿之中,梵音禪唱回蕩,檀香氤氳索繞,此種意境端的令人忘俗去憂。

  陳昌深深吸吸了一口氣,精神不由為之一振。

  侯安都向外看了看天色,上前恭敬地說道:“殿下,時辰也不早了,您看……”

  這裏雖有後梁的軍卒,但是總不如驛館之中安全,還是早早回去為妙。

  陳昌扭過頭,摸了摸鼻子,說道:“司空大人,難得孤心情稍好一些,可否在此勞煩師傅們吃些素齋?”

  侯安都道:“殿下,寺中僧人勤儉,每日齋飯,除中午一餐吃飯外,多半食粥,佐以陳年醃菜,下官怕殿下吃不慣。”

  昔年,梁武帝召集諸沙門立誓永斷酒肉,並以法令公告,違者嚴懲。

  由於自上而下的推動,加上寺院自耕自食,廣大的莊園提供素食來源,這項改革收到極大的成效,素食由此在佛門盛行。

  陳昌道:“司空大人,山珍海味縱也有吃膩的一天,不如讓五髒廟清淨清淨,你說可好?”

  侯安都麵露難色:“這……”

  他心中極為不悅,但當著蔡大業這個外臣卻不能表現出來,隻得答應。

  陳昌不等他回答,向蔡大業問道:“蔡大人,孤這個臨時動議給你添麻煩了。”

  蔡大業忙道:“殿下這是哪裏的話,殿下在此用膳,那是鐵佛寺之幸。”

  一旁的白眉老僧法號虛雲,乃本寺住持,他口宣了一聲佛號,道:“蔡大人所言極是,若殿下不嫌棄蔽寺齋飯簡陋,貧僧這就去安排。”

  “有勞大師了!”

  蔡大業對主持老僧吩咐了幾句,那老僧命人將職掌大眾齋粥一切供養典座喚來,讓他悉心準備齋飯。

  典座和尚答應一聲,自去指揮飯頭、菜頭、火頭、水頭加緊準備。

  侯安都將柳明、周宏喚到身邊,囑咐二人嚴加防範。

  不多時,雲板響起,眾僧人搭衣魚貫進入五觀堂,依序就坐,齊唱“供養偈”,供養十方三世一切諸佛,並再度提醒自己,不忘上求佛道、下化眾生,要追隨先聖先賢。

  “三德六味,供佛及僧……若飯食時,當願眾生,禪悅為食,法喜充滿……”

  陳昌用齋的這間房清淨典雅,其中隻有他、寧景融和周宏三人。

  自從上次在烏頭驛遇刺之後,周宏幾乎是寸步不離其左右。

  如今,後梁曆經戰火,百廢待興,便是這寺廟之中也不豐裕,齋飯也挺簡單,胡餅、蒸餅、白粥,以及幾種素淡的菜肴。

  陳昌等人席地跪坐,他看著清淡的齋飯,摸摸鼻子,對一旁的寧景融說道:“今日讓你跟著孤,怕是要受委屈了。”

  寧景融嫣然一笑,並未說話。

  陳昌難得好心情,舉箸夾了一塊胡餅咬了一口:“你也嚐嚐,和外麵的味道確有不同。

  “真的?”寧景融眼現喜悅,脖子前探,撕下一小塊胡餅,秀氣地咬了一小口,細細品嚐起來。

  陳昌看著她秀氣的吃相,嘴角不覺露出一絲笑容。

  寧景融看他盯著自己看,便將頭微微扭到了一邊,瞟了一眼後窗之外那縷輕飄的炊煙,墨色的眸心蠕動著數不清的暗湧。

  在距離房後隻有不到五十步的地方,便是寺廟的夥房,那裏炊煙嫋嫋,煙火氣甚濃。

  一高一矮兩個和尚在煙霧繚繞的夥房中低聲耳語著什麽……

  ……

  莊園中,河渠曲折環繞,駁岸青石水跡斑斑。

  盈盈春水倒映著白牆、黛瓦、小橋,倒映著一棵巨大的樟樹,盤曲多姿,亭亭如蓋,蔥蘢一片。古樟雖苔蘚滿身,卻裹不住歲月滄桑。

  樹的一側曾遭火燒、雷擊,後神奇地發出枝幹,倚背而生,形成“爺爺背孫子”之妙趣。

  焦孓身姿魁梧,背靠朱欄彩檻,此時日光正盛,毫無顧忌地炙烤著他的身體,他卻一點也沒有躲避的意思,就這麽站在河渠邊上。

  張方和趙晢就在二十餘步之外肅手而立,汗水順著鬢角而下,兩人左側便是清涼的樹蔭,但他們的雙腳仿佛生了根一般,就在那裏站著一動不動。

  張方算著呢,少主焦孓已經那裏足足站了多半個時辰了,姿勢都沒變過。

  近年來,焦孓瞞著義父做了不少的事情,但之前的自作主張殺死梁玉和這次暗中下令刺殺陳昌無疑是最大的兩件,若是非要做個比較,後者更甚。

  焦孓性格暴躁,這世上也隻有兩人可以令他臣服,一個是常山王高演,另一個則是他的義父。

  做出刺殺陳昌的決定,對他而言是經過了幾番掙紮的,哪怕是命令已下達,人手都派了出去,他的內心依舊在激烈地掙紮著,以致於在烈日之下暴曬,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一般。

  麵前就是河渠碧水,他在等待,等待那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傳來。

  待到那時,他便可以一縱身躍入河中,讓冰涼的河水迅沒過頭頂,讓所有的聲音在一瞬間都消失不聞,讓巨大的喜悅從他的心中湧出……

  刺殺陳昌的風險顯然是有的,而且很大,但是他更加清楚,刺殺成功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麽。

  在他下達那個命令時,他便就沒了退路。

  義父年紀雖然大了,但身體康健,他不可能永遠活在義父的陰影下。

  “義父,這不能怪我!”

  焦孓望著河水中隻見的影子,忽地一拳擊在了身後的朱欄上,嘴角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緩緩說道:“義父,我從小便跟著您,這一身的本事都是你教給我的。可是如今您老了,膽子也變小了,不知錯失了多少的良機,我們本可以做成更多驚天動地的大事的。”

  “十一年前,世宗文襄皇帝到鄴城,與心腹密議受禪之事。若不是您為了防機密泄露,建議世宗將侍衛大半遣出,又怎會讓其廚師蘭京抓住這個機會,伺機下手,將世宗亂刀砍死?”

  “遠的就不說了,就說八年前,也就是天保三年,我北齊兵鋒南抵長江,隨後曾兩度兵臨建康城下,若不是您為了謹慎起見,多方證實耽擱了時日,我北齊大軍又豈會被陳霸先擊退,與陳朝以長江為界?”

  “義父,您老了,真的老了……”

  正當焦孓陷入沉思之時,一個勁裝打扮之人忽然急匆匆地走了過來。焦孓聽到腳步聲,猛地一回頭,不待那人開口,便問道:“可是他們已經入轂?”

  那人微微點頭。

  焦孓長長地噓口氣,繃緊的臉色漸漸地鬆馳下來。此處莊園距離鐵佛寺不足四十裏地,但足足安排了六班快馬通報消息。

  那人上前一步,靠近了焦孓的耳側低聲道:“少主,此時他們正在用膳,這頓飯吃完,也就是他們……”

  焦孓輕輕地哦了一聲,不知為什麽,他現在那股緊張勁卻沒有了,隻感覺渾身異常的疲憊,甚至想就地躺下來。

  那人繼續低聲地道:“這次我們有內應三人,外麵則安排了六十八人,俱都是強弓硬弩,這些人中大多都是山賊水寇、雞鳴狗盜之徒,本事不小,膽子也夠大。”

  “十個之中,倒有七八個身上都背著人命的,一旦被官府的人抓到,那就是個死。所以殿下,無需擔心他們會叛變……”

  焦孓眼珠子轉了幾轉,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起來。說起來,這些年他對這些人也端的是不錯,好吃好喝地養著他們,還給他們每個人都換了新的身份,自然對他這個主人感恩戴德。

  這些人雖是他招募的,但並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容,也不知他的身份,一切都是由麵前的這個心腹去做的。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並沒有讓這個心腹直接參與行動,而是讓他在幕後指揮。

  他擔心的是這些死士固然都是亡命之徒,刺殺也許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但正麵對壘的話,在那些訓練有素的軍卒麵前也討不到太多的便宜。

  那心腹見焦孓的臉色陰沉不定,忙將頭低了下去,過了好一刻,才聽到少主輕輕咳嗽,便將頭抬起,剛好看到焦孓眼中露出兩道凶光,隨即便聽到少主給他下的命令。

  “事成之後,不,無論是成是敗,這些人都要……”

  焦孓舉掌成刀,在頸前輕輕舉起,然後狠狠地向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