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繡花枕頭柳若何
作者:鷺梁      更新:2022-01-08 11:53      字數:4115
  柳若何真真要被陸蓮心這一副大無畏的樣子給嚇死了。

  哪裏來的這麽不食人間煙火的單細胞生物?之前被敲竹杠敲得還不夠嗎?這麽大言不慚地懟男主,當本姑娘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呀?更何況,陸蓮心是什麽身份她自己心裏沒點兒數嗎?

  柳若何就沒見過這種連冒充別人都冒充得如此理直氣壯的人,連一絲心虛都不帶的,脾氣還比原主大了不少,堪稱“狐假虎威”的典範。

  紀然也被嚇得不輕。但不是因為陸蓮心,而是因為楊言。

  楊言,真的太聰明了。紀然甚至想,楊言可能已經猜到陸蓮心的身份有問題了。至於有沒有猜到是因為靈魂互換的緣故,就說不準了。

  “怎麽了?為什麽你這麽怕他?”同楊言對柳若何不滿一樣,陸蓮心對楊言也很不滿。

  明明楊言就是個半大小子,不過中了個解元而已,文弱書生一個。到底身上是有什麽東西能讓柳若何不論何時,都對楊言存在著一種若有似無的懼意?

  “這、這哪裏是怕?”柳若何一下被陸蓮心戳中心思,連忙解釋道,“我想,是你想多了。怕,怎麽會呢?我不過是想,這個社會,人人平等。咱們也不好仗勢欺人的對不對?”

  陸蓮心翻了個白眼,再也不想聽柳若何的胡言亂語。

  紀然見狀,也不想楊言在這個問題再多糾結下去。正好,她眼見畫舫將近,便拉著楊言說道:“阿言,咱們到了。”

  流歸閣的畫舫跟上次一見,並無多大改變。畫舫依舊,隻有畫舫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上回,紀然跟著楊言在畫舫上同流歸閣老板一醉方休的場景讓很多人記憶深刻。這撐著渡艘的老叟似乎也對楊言印象頗深。

  這會兒到了畫舫邊上,老叟將渡艘定好,朗聲道:“楊公子,請!”

  楊言的目光不由給了老叟一眼,才先扶著紀然上了畫舫,隨後自己便跟著紀然離開了渡艘。

  待楊言與紀然走後,陸蓮心還在渡艘上堵著氣,不想上流歸閣去了。

  老叟本想開口趕人,但轉念一想,這陸蓮心好像與楊公子他們是一起的,便忍了忍,站在船頭等了一會兒。

  流歸河上的風景,在岸邊看與在河上看,感受大不相同。

  河水碧綠,扁舟渡艘微微漾漾地蕩於其上,人立船中,更有詩詞中那種遺世而獨立的感覺。

  老叟在兜裏摸了摸,最後摸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裏。用著長滿老繭的手指撥開,露出了裏麵包裹著的幾個小糖塊。老叟借著月色,挑了又挑,顫顫巍巍地從裏麵挑了一個最小的放進嘴裏,甜蜜的滋味登時在老叟的口中蔓延。而後,老叟重複著剛才的動作,一層一層地把油紙包了回去,把油紙包放回了兜裏,再三確認後,才放下心來。

  糖塊帶來的愉悅把陸蓮心二人遲遲賴在船上不走的不愉快衝淡了幾分,老叟也偷得浮生半日閑地撐著杆兒,當了一回遺世獨立的世外高人。

  陸蓮心還在生著氣,柳若何也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解釋根本沒有信服力。但是柳若何不理解,陸蓮心為什麽老跟楊言過不去?

  “咱們能不能先上畫舫再不高興?”柳若何勸道。

  “我沒有不高興。”陸蓮心板著臉回道。隻是這麵上的表情,讓人很難相信她這話的可信度。

  “行行行,你很高興。”柳若何覺得,陸蓮心的脾氣比孩子還多變,真是“六月天,孩兒麵,說變臉就變臉”,讓人捉摸不透,“紀然她們都已經上畫舫了,咱們要是再不跟上,一會兒就找不到她們了。”

  柳若何小心地把楊言的名字給隱去了,隻提紀然。

  “我不理解。”陸蓮心定定地看向柳若何,“你為什麽會想上青樓?這青樓裏有什麽是你這個處在深……你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人想要見到的?京城離著這池州城有多遠,你別告訴我你之前就對此神往。”

  陸蓮心的聲音有些大,引得那位世外老叟不禁側目。哎呦,敢情這位公子上青樓是沒經過娘子允許啊?

  柳若何咽了咽口水,萬般無奈地解釋道:“其實、其實就是想看了而已。當初紀然告訴我,這流歸閣跟其他地方的青樓都不一樣,我就很想看看、見見世麵。”

  “這天下青樓皆是一樣,憑什麽這流歸閣就與別處不同?還是說,京城青樓裏的姑娘夠不上你的青眼?”陸蓮心語氣不善地說道。

  一提到青樓,陸蓮心的脾氣就跟點了火藥桶似的,“嘭”地一下就炸了。柳若何隱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但卻也不敢多想,他幼小的心靈是承受不了多大的打擊的。

  “倒還真不一樣。”柳若何辯解道,“這流歸閣多的是清倌兒,比起京城那些可好多了。裏麵文人墨客也不少,總之,很不一樣。”

  陸蓮心重重地“哼”了一聲,說道:“你要上青樓便上,偏生要在楊言那廝麵前說出來。我不要麵子的?”

  “哎喲,我的祖宗,我錯了!我下次一定改!”柳若何這才明白,原來是自己冒冒失失地楊言麵前說要上青樓,楊言又不知他倆身份,肯定會想歪。那陸蓮心的麵子,也就直愣愣地往下掉了。所以,她生氣,也正常。

  於是,柳若何十分殷勤地先走到船邊,說道:“祖宗,您先請!”

  陸蓮心翻了個白眼,眼神都不給柳若何一個,徑直上了畫舫。這大馬金刀的模樣,看得老叟眼皮子一跳。

  柳若何見陸蓮心大喇喇地上去了,也忙不迭地趕了上去。隻是,他這四肢似乎不怎麽聽他使喚,腳下一個趔趄,人差點兒就來了個自由落體。好在畫舫上接應的小廝手腳快,一把拉住了柳若何,救他於危難之間。不然,柳若何可能就要與河水來個親密接觸了。

  柳若何的這番操作看得老叟又是眼皮子一跳——搞了半天,原來是個繡花枕頭,白長了這一身肉。

  楊言跟紀然一上畫舫,就有小廝把二人認了出來。

  “這不是楊公子嗎?!”

  楊言往聲音來處看去,隻見走過來的那個小廝正好是上次把他們送回江南酒樓的那一位,故而淺笑道:“是你啊,小兄弟。真巧,咱們又見麵了。”

  小廝對楊言的反應有些受寵若驚,麵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他腳下的步伐又快了幾步,迎上來說道:“楊公子,您竟然還記得小的?”

  楊言點了點頭:“上次,多謝你送我跟內人回酒樓,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送楊公子,是小的的榮幸。”小廝笑著說道,“楊公子今日怎麽有空來流歸閣?”

  楊言說道:“事情辦完了,準備打道回府。正好路過池州城,在這裏過夜,便想著再來見一見魏老板。”

  小廝點點頭,似乎對楊言的話很是認可:“正好,這幾日我家公子都在流歸閣中,一會兒小的便帶楊公子過去。”說罷,又道,“我家公子要是知道楊公子過來,一定很高興。”

  紀然扯了扯楊言的衣袖,提醒道:“阿言,陸蓮心她們還沒來。”

  楊言對那兩個拖油瓶很是不爽。但既然來了來了,加上陸蓮心又是魏知行的老熟人,本著心中那點讓老熟人相見的壞心思,楊言才點了點頭,跟小廝說道:“這回還帶了兩個朋友,不過他倆有些慢。所以,要麻煩你隨我們一起在這兒等一會兒。”

  “這不麻煩的,楊公子。”小廝對楊言很是喜歡、崇拜,連忙擺手說道,“楊公子的朋友如果沒這麽快來的話,可否需要在這邊先坐一會兒休息休息?”

  “這倒不必麻煩。他們應該很快就來了。”楊言說道。

  這個“很快”到底還是比預想中慢了一些。

  在楊言等得快要不耐煩的時候,陸蓮心帶著柳若何終於姍姍來遲。

  楊言看了這兩位一眼,跟小廝說道:“那兩位來了。勞駕前麵帶路,謝謝。”

  小廝連連點頭道:“好。楊公子、紀姑娘,請。”

  紀然飛快地轉頭瞪了一眼齜牙咧嘴地捂著腰、形象極其不好的柳若何一眼,轉身跟上楊言的腳步先走。

  柳若何看著紀然的這個眼神,感覺自己能委屈地哭出來。他幽怨地瞪了一眼走在自己前方的陸蓮心,埋怨道:“都怪你,都不拉我一下,害我把腰都給扭了。”

  陸蓮心聽了這話,毫無預兆地止住了步伐。柳若何一個沒注意,直愣愣地撞了上去,鼻頭正好敲在了陸蓮心裝扮著珠花的後腦勺上,登時把鼻子給撞出了一個花印。

  柳若何一傷未平、一傷又起,頓覺自己委屈得不得了。他捂著鼻子申辯道:“喂,你停下來怎麽不先說一聲?”

  陸蓮心被柳若何這麽一撞,後腦勺也受了不小的衝擊,隻覺得腦瓜子一陣嗡嗡地響。她麵露不愉地轉過來,伸手指了指柳若何,又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好意思嗎?空占著本少爺的身子,竟幹些弱女子才會發生的事情。你能不能長點兒心?你是個二八大漢,可不是我這弱女子!”

  柳若何氣絕:“我又沒練過武!哪像你這個‘弱女子’,徒手拎著個二八大漢都不帶喘氣的。”他湊過去,彎著腰在陸蓮心耳邊說道,“要不是我方才發現得早,打了個岔,保不齊楊言就要看出來了。要是真被看出來,等著咱倆的就是上刑場,還是火燒的那種,知道嗎?”

  陸蓮心一臉無所謂地瀟灑轉身,留下一句:“知道個屁。”

  柳若何看著陸蓮心這油鹽不進的模樣,差點被被氣死。

  小廝一路帶著楊言他們上了樓梯,到了畫舫裏最豪華的一間雅間門口。雅間還帶著一個露台。站在露台上,便是站在了畫舫的最高處,能飽覽這一船的繁華與滿河的月光。

  站在門口,就能聽見古琴的琴聲從門縫裏絲絲透了出來。

  陸蓮心跟柳若何雖然磨蹭,此時也跟隨著紀然的腳步到了雅間外。兩人拖遝的動作,讓紀然忍不住又給了他們一個眼神:怎麽這麽慢?

  柳若何頂著他那通紅的鼻子,幽幽地回看了紀然一眼:我能怎麽辦?還不是因為有個大爺?

  小廝先敲了敲門,朗聲道:“公子,楊公子與紀姑娘帶著他們的兩位朋友來了。”

  古琴的聲音微微頓了頓,之後,便聽見魏知行的聲音從門後傳了出來:“有請。”

  魏知行話音剛落,琴聲複又響起。

  小廝推開門,將楊言他們請了進去。待人都進了雅間後,小廝這才將門小心地關上,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

  雅間裏,柳絮正撫著琴,依舊是那首《春江花月夜》。琴邊還放著一張琴譜,但似乎不是完整的琴譜,隻是一個片段。

  魏知行坐在露台上,一方長條矮桌上擺著瓶酒和數隻酒杯,邊上還擺著盤青桔和柿子。

  柳絮見來人除了楊言與紀然以外,還有別人,便笑著說道:“楊公子、紀姑娘,咱們又見麵了。”

  柳若何一見柳絮的模樣,登時滿眼都畫滿了星星:美女!好一個大美女!這才是標標準準的江南柔弱美人,紀然那貨跟這位美人壓根比不了啊!

  陸蓮心見柳若何這一副沒出息的樣子,手肘飛快地捅了一下柳若何,把柳若何給捅地老腰一疼。陸蓮心暗道:得虧那身子裏裝的是個姑娘魂,不然自己還真想以頭搶地、以死謝罪。

  柳若何被陸蓮心這麽一捅,很快反應過來自己這個樣子,十分不莊重。於是飛快地把五官移回原位,把自己當作楊言的背景板,十分乖巧地跟在楊言身後向露台走去。

  魏知行看到楊言走進房間的時候就已經站了起來,正準備迎接一下這位難得的“舊友”,誰知他目光一往楊言身後一看,正好對上陸蓮心的眼神。

  這一下,把魏知行給嚇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太好,連腳步都頓在了原地。